作者:紫流苏
|类型:古代·奇缘
|更新时间:2019-10-06 20:54
|本章字节:3492字
第四章荷叶成云路欲无
1八月间,给事中李安世上言:岁饥民流,田业多为豪佑所占夺;虽桑井难复,宜更均量,使力业相称。又,所争之田,宜限年断,事久难明,悉归今主,以绝诈妄。
原来彼时的北魏,豪强占有大量土地和人口,荫附者不需向国家纳租服役,使得豪强的征敛远远多于官府。长此以往,难免枝强干弱,朝廷的控制力势必被削弱。李安世的奏疏就是针对这个弊端。
是官府在与豪强地主争夺农户么?一日,拓跋宏随口提及近日朝堂上的争议。我留了心,抬头如是问道。
当时,冯家亦是囤居良田,广收利税。尽管朝廷自去年六月起就开始班禄,而我父兄又位列王侯,但朝廷的俸禄毕竟有限。庄园之利却是一笔不小的进账。那些皇族贵胄达官显要,哪个家中又是不占田不圈地的?或多或少罢了。我将此视作寻常。然而此刻,拓跋宏端凝的神情却是一个明显的暗示。
我不禁惴惴,又问:您的意思是,官府控制的农户多,税收也多,朝廷的势力就强?
是的。拓跋宏肯定地说,李安世的意思,就是要朝廷收回土地,重新丈量、划定,再平均分与百姓,税收之利便收归朝廷了。
我惊问:这么说,朝廷是要重新分田?
是的。依然是肯定的回答。
彼时,拓跋宏正负手立于画屏之下,借赏画之势凝神思虑。我不敢多问,亦不敢惊扰。他却忽然扭头笑道:那就不免要折损冯家的利益了。
我陡然一惊。他虽是戏谑的口气,听上去却有些试探的意味。如临大敌一般,我谨慎地目视了他一瞬。他又转身去看那画。我抿了抿唇,低眉顺眼,答道:冯家向来受恩深重,苦于无以相报。朝廷若真要均田,臣妾的父兄理当身为表率,区区金银之利,又有何不舍?
拓跋宏见我如此正肃,微微吃惊,却也不置可否,但笑而已:放心,并不会真的损了冯家的利益。
我心一沉,深知他话中之意是针对着太皇太后的。然而那放心二字,却刺痛了我。他竟不知晓,我无论如何总是为他顾虑的。我们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现实的利害摆在那里,何况个中真情又难以释怀。他竟全不知晓!我咬了咬唇,欲辩,却已忘言。
见我静默,他亦察觉到有些不妥。旋即递以温柔的一眄,又道:妙莲,不必介怀,这些都与你无关。
我无可奈何地报以微笑。心中想:父亲虽占着显贵之职,却是一日也未参与机要。平日里,只把那要不得的雄心壮志压抑下来。正当盛年的精力,除了被诗酒文章分一半去;还有一半却是倾注于田庄经营了。心头不禁悲悯起来。
我父亲他和太皇太后不同。如此开了个头,欲说还休,拓跋宏的目光亦转了过来。我不禁动容,道:太皇太后越是大权独揽,说一不二;父亲就越是默默无闻,置身事外。以他的才能,比之于中书令李冲大人如何呢?比之于给事中李安世大人又如何呢?却为何一事无成,只在锦衣玉食中消磨度日!
听得此言,拓跋宏也怔了。我转身以背相对,其实,这番含忧带怨的话倾吐出来,多少是仗着他平日的宠爱与信任的。他果真就走了过来,含着愧疚,轻声道:朕其实也是明白的,难为太师了……
我心中稍觉安慰。然而,话是如此,那道鸿沟毕竟不是轻易就视而不见的。
过了几日,冯夙进宫,照例要在太皇太后处盘桓些时候。
未至殿外,欢声笑语便已传送入耳。我和冯滢对视一眼,会心微笑。冯滢感慨道:冯夙实在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我莫名地怔忡起来。这话不错,然而总不是那么简单。
冯滢又道:你尚有母弟,我却是真正的孑然一身。她说话时依然是恬静的模样。我心中微感酸涩,忙执了她的手,道:妹妹,还有我呢。她安静地笑了。半晌,将手慢慢地抽了出来。
进门,首先留意到的却是拓跋宏的六妹彭城公主。公主名瑶,方十四岁,向我和冯滢微微欠身,含笑道:两位冯贵人到了。诸多笑语,一时静歇。惟有冯夙,施施然起身,笑嚷道:姐姐,我今日来是道喜的。
我凝神一看。冯夙的个子又拔高了些,生就唇红齿白,更兼锦衣华服,看上去赏心悦目。他生得很像母亲。我的像,只是眉眼间的神韵,五官的底子却是父亲的、姑妈的;冯夙却不然,活脱脱就是母亲秀美的模样。
父亲宠他,太皇太后也宠他,几个哥哥待他也很客气。冯夙难免就过于任性和单纯。我暗暗皱了眉。只怕他如今固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是水中月、雾中花的恩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