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流苏
|类型:古代·奇缘
|更新时间:2019-10-06 20:55
|本章字节:3256字
我闻言一怔,惊喜不已,再三问:皇上,这不逾礼么?他失笑道:这算什么?他日,朕改革服制,正是以汉装为正统。我望着他,只是微笑,深深迷恋着他偶然流露的憧憬。须臾,他慨然道:朕今日颇感欣慰。目中忽又迷惘,叹道:对于皇太子的生母,也算有个交待吧。
贞皇后林氏,遥远的名字从记忆里泛出。拓跋宏的神情微有怔忡。然而,他这感慨,焉知不是为了她,却是为了他曾经隐忍不发的岁月?他终究也释然了,眉间寻不到一丝悲戚。我于此刻才恍然。林妃也好,高贵人也罢,如今都不必耿耿于怀了。
6几日后,为南伐之事,于太庙占卜。繁琐的仪式之后,一行人穿越空旷的前庭。因天气闷热,这仪式又不过是走个过场,因而来去匆匆。一片沉闷中,冯清轻声启齿:陛下今日所得的卦象为"革",于战事而言,恐怕并非吉兆。
拓跋宏走在最前面,闻听此言,方正的下颌于宽平的肩膀上微微一扬,我于瞬间捕捉到一丝笑意,心中暗忖,莫非这个革,正合了他的心意?
冯清眉间轻蹙,疾步跟上,又道:陛下乃承平之主,未曾亲自领兵。胜之,不足为武;不胜,臣妾恐怕有亏威望。拓跋宏终于停步,回过身来。冯清以平静而略带倔强的神情,坦然迎视。拓跋宏一笑置之,不以为忤,亦不以为然。
皇后多虑了。我站在一丈开外,锋芒悉数藏于温软的笑靥之中,承平之主,之所以不亲兵戎,要么同轨无敌,要么懦弱偷安。如今放眼海内,若说同轨无敌,恐怕是自欺欺人;若说懦弱偷安……目光水泠泠一转,仿佛无意般,撩起了冯清的怒火。她一字一顿地吐出:王者不当亲戎。我仍淡淡一笑:然则,先王造革辂,又是为何?
她词穷,目光却凌厉地拂来,须臾,又睁目道:昔日,魏武帝以敝卒一万,破袁绍于官渡;南朝谢玄以步兵三万,摧苻坚于淝水。可见胜负之变,决于须臾。皇上身荷祖宗基业,岂可轻易涉险?
她话音刚落,拓跋宏即冷面相向:皇后是如何知道魏武、袁绍、苻坚、谢玄的?我心中亦是一惊,只为他的喜怒,瞬息转变。同时也想到冯清未通书史,这些话,还能是谁所教?这恰是拓跋宏所忌惮的。
然而,不过须臾,他神色又平静如常。一言不发地转身、登车。回宫后,仍照常与任城王、始平王议事。黄昏得闲,漫步到我宫中,忽然问起我:妙莲,朕今日得一"革"字,你以为如何?
他郑重其事,不似闲话家常。我亦不敢不慎重,然而自恃才学颇丰,少不了又暗暗试探他一番:昔日商汤、周武革命,也是这个"革"字。
朕今日却是征战。他不动声色,探手压住了我拖曳于坐榻上的半截绫绡袖。我动弹不得,见他目光深邃,有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心头忽然一紧。胆怯之色将要拂上面来,却被我的意念强行消泯。我终于想到了合适的说辞:无论汤武改革,还是陛下南伐,两者都有相通之处,就是顺乎天而应乎人。
他凝目,瞬间扬声大笑。我暗自匀了匀气息。他忽然皱眉道:今日皇后的那番话,是何人所教,你难道听不出?我低了头,惴惴道:臣妾愚鲁。他缓缓摇头,你分明是知道的。我惟有苦笑:驸马参预机要,和皇后又是同胞……在同胞二字上,我稍稍一顿。
拓跋宏蹙眉,忽然冷笑着吐出一句:朕最恨被人挟制,被人算计。我从心底到脊背,深深一震,蓦然悟到几分,太皇太后虽已去世,留在他心上的阴影却尚未散去。此时也才明白,他昔日所压抑的,比我能想到的,更多,更深,更苦。
我叹息,目中有惊色,心中有怯意。举止间却是温和的怜悯,主动握住了他垂在身畔的手。那冰凉的、无力的、微微颤抖的手,我勉力以轻柔的摩挲去安抚他凄苦而不安的情绪。他终于平静下来,唇角松动,徐徐回我一个温柔的笑。
七月戊午,京师内外戒严。拓跋宏发露布及移书,正式宣告南伐。
己丑出征,以太尉拓跋丕和四皇弟广陵王拓跋羽,留守平城。三十万步骑,囤于京师平城外廓。三皇弟河南王拓跋干,为车骑大将军、都督关内诸军事,以司空穆亮、安南将军卢渊、平南将军薛胤为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