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奥多·德莱塞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3:05
|本章字节:6736字
此后发生的事,要是单拿跟珍妮有关系的来说,那是我们现代的道德一致主张忌讳的。
造化中的某种过程,就是运行于冥冥之中的那种力的创造大智慧,若是凭这种力所创造的一部分小个体的成见来看时,是被认为猥亵的。我们对于生命创造的事情总要朝过脸去,仿佛它是我们最不应该公然对它发生兴趣的一件事。
所可异的,这种感想偏会发生在一个以生育为本质的世界,就是一个广漠无垠的两性运行的世界,且其中的风,水,土,光四种元素,同样是所以助成我们的繁殖的。不单是我们,就是全地球,实在都被结婚的情欲所推动,而且凡是属于地上的一切,都是由这一条共同
的道路才得存在的。然而竟有一种可笑的倾向,大家对此过程都要闭目回头,不敢正视,仿佛自然的本身就含有猥亵。“受胎于邪慝,生育于罪恶”这句话,本是趋于极端的宗教家加给这个过程的一种不自然的解释,而这种偏颇无理的见解居然得世人默认的了。
这种态度之中,确乎是有根本错误的地方。哲学的教训和生物学的推论应该在人类的日常思想中得着更实际的应用。因为没有哪种进程是猥亵的,没有哪种状态是不自然的。跟某一社会的习惯偶然歧异,不必就会构成罪恶。人世间渺小的可怜虫,偶尔为机会所乘,而轶
出人类确立的习惯,未必如一般人所断定,就算犯了沉沦不可自拔的大罪。
如今珍妮是要来替那种自然奇迹的不公道的解释作证了,实则只要白兰德还没有死,这是可以当作人生的理想任务之一而被目为神圣的。在她自己,虽然不能分辨这个进程和其他一切常态的生活进程有什么不同,但她由周围人的行动上,已经感觉到堕落是她的命运,罪
恶是她的处境的基础和条件了。她虽然还没有十分明白的感觉着,却已经差不多要想扑灭将来对于她的孩子所应有的眷爱和顾念了。虽然还没有十分明白66的感觉着,却已经差不多把那萌芽的和天性的爱看作罪恶了。虽然她所受的刑罚并不是数百年前的绞刑和监禁,但
她周围的人类都是愚昧而麻木的,所以都看不透她现在的处境,只晓得她是有意违犯社会的律条,而应处的刑罚就是不齿于人类。她现在的唯一办法,就是避免人们侮蔑的注视和默默忍受身上要来的巨大变化。所可异的,她并没有感觉到无谓的懊悔和徒然的痛心。她的
心是纯洁的,而她也自觉着心境十分平静。悲哀,她原是有的,却只是悲哀之柔和的态相,只是一种模糊的猜测和惊奇有时要使眼睛里充满着眼泪罢了。
你总听见过夏天的斑鸠在幽静之中鸣叫;你也遇到过那种无人睬及的小溪在没有耳朵来听的地方歌唱唠叨。枯叶之下,雪岸之阴,有那纤嫩的杨梅树,应顺着上天对于色彩的要求而放出简单的花朵。如今这另一种女性之花也是这样开放的。
珍妮是孤独了,但象斑鸠一样,她是夏天一种美妙的声音。她一面奔走家务,一面耐心等待,毫无怨言,等待着她自己终于要去替它做牺牲的那个过程的成就。碰到家务轻松的时候,她就情愿静静的坐着冥想,而对人生惊奇的感觉就要使她落入催眠状态中。但逢家事繁
忙,要她竭力帮助母亲的时候,她有时要悠闲地歌唱起来,工作的快乐使她超脱了自己。她总是用着一种沉着而不动摇的勇气去对付将来。这种态度,并不是做女子的人人所得而有的。容许气量狭窄的女子养孩子,就要算是自然的不仁。至于气量宽宏的女子,等到她们
成熟的时候,总都会欢迎母性的到来,都会见到这里面含有为种族尽义务的无限可能性,且因自觉能尽这样伟大的义务而感觉到快乐和满足的。
珍妮,在年龄上是个孩子,在生理和心理上是个富有潜能的女人,只是关于人生和她在人生中的地位还不曾得出一个圆满的结论。当初逼使她落入这个反常地位的那种严重局势,从某一点看起来,实在可算是对于她的个人器度的一种贡献。因为有了这种局势,才能证明
她的勇气,证明她的同情的宽大,以及她愿意为正当理由而牺牲自己的精神。至于她因这事而把更大更复杂的负担加在自己身上一层,那是由于她的自卫的意识敌不过她的感情之故。有时候,她觉得孩子不久就要来,也不免发生恐惧和慌乱,因为她怎见得这孩子将来不
责备她呢?但是她始终相信人生自有公道,所以还不致伤心到无可慰籍的地步。在她那种思想的方式中,人们并不是存心要残酷的。模糊的同情思想和神圣的善意渗透了她的灵魂。人生无论在极坏的时候或是最好的时侯,总是美的,而且向来是美的。
她的这些思想,并不是一时之间突如其来的,而是经过她观望和等待的几个月工夫逐渐发生的。做母亲,纵然在这种异常的情境下,也是一桩了不起的事情。她感觉到,只要生活容许她,她就要爱这个孩子,要对它做个好母亲。不过问题是生活容许她什么呢?
要做的事情多着呢衣服要做,某些关于卫生和食品的条件要遵守。
她的恐惧之一,就是怕葛哈德要出人不意的回来,可是他并没有回来。一向替她家里看病的那个医生就是爱温吉医生也曾请来诊断过,他曾给她切实妥当的指导。原来他虽然受过路德派的教育,却因行医的范围很广,所以相信天地间的事情有非我们的哲学和我
们这个狭窄的世面所曾梦想的。
他听葛婆子怯生生的把病因对他说了之后,就说,“哦,原来如此。好吧,你不用着急。这样的事情多着呢。你要是也象我一样世面见得多,你就用不着哭了。你的孩子没有什么。她很健康。将来她可以离开这儿,那就谁也不会知道。邻舍家的话营他什么呢?你不必大
惊小怪,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葛婆子听了他的话,心里不免惊异。她知道他是一个极贤明的人。他这番话稍稍给她一点勇气了。珍妮呢,本来就无所畏怯,而是很感兴味地听着他的指导的。她所以如此,并不是为她本人,而是为她的孩子,她并且竭力希望能够
照他的话做。后来医生问起孩子的父亲是谁,她们也老实的告诉他,他就抬头凝想似的说,“那就应该是个好孩子了。”孩子出世的时间终于到了。在旁指挥的是爱温吉医生,替他做助手的是葛婆子,因为她养过六个孩子,对此道是精通的了。临盆并没有困难,及等那
新生的孩子呱的一声叫出来,珍妮当即对她发生一种非常的热爱。这是她自己的孩子啊!这个单薄而虚弱的女孩是需要她看顾的。孩子洗好包好了之后,她就把她搂抱在怀中,感觉到非常满足和快乐。这是她的孩子,她的小女孩子。她要活下去替她工作,而且觉得自己
虽然在产中,仍旧一样的强壮,竟不由得快乐了。爱温吉医生预料产妇的复原一定很快。他想她最多两个礼拜就可以起床。事实上,她只十天工夫就能够起来做事,跟平常一样强旺健康了。她是一个天生强壮的女子,而且具有育儿的能耐,所以就成为一个理想的母亲。
大危机已经过去,现在生活已经如常了。兄妹们里面,除开巴斯年纪都还很轻,不能充分了解这事的意义,所以都受了骗,以为珍妮已经嫁给白兰德,而白兰德是死的了。他们直到孩子生出来,一径都不晓得要生孩子这回事。葛婆子很怕邻舍家,因为他们一径都在注意
,而实在什么都知道了。珍妮本来无论如何忍耐不住这样的空气,只因巴斯劝告她才耐着性子。原来巴斯前几天已经在克利夫兰找到事情,曾经写信归来,说等她身体复原,全家都可搬到那里去另谋生计。又说那边很兴旺。家里一经搬开,就不会再听见邻舍家的话,而
珍妮也可找到事情做了。只因这封信,她才肯呆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