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作者:西奥多·德莱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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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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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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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5450字

雷斯脱把葛哈德家庭的问题以及跟他自己的关系粗粗想定了之后,就回到辛辛那提去料理业务去了。那里有个巨大的工厂,居于城市的外圈,占着两个十字街头的地面。他对于这个工厂的兴趣是极浓厚的,它的经营,它的发达,他都跟他的父兄一样关心,一样得意。他


觉得自己是这正在发展的巨大工业的一个重要部分。他每次看见铁路上的货车标着“辛辛那提甘氏制造公司”的字样,或者偶尔看见各城市中陈列着公司的出品,就会感到一种志得意满的热情。在这样稳固、这样著名、这般有价值的一种建设事业里做得一个因子,那是


有些意思的。他觉得一切事情都称心如意,可是他现在已经进入个人生活的一个新境界了,就是说,他现在有了珍妮了。在他坐车回到家乡去的路上,他想起了自己正在结成的这种关系也许要落得个不愉快的结果。他对于他父亲的态度稍稍有点儿害怕,而尤其可怕的,


还有他的哥哥罗伯脱。


罗伯脱的性清是冷酷的,守旧的;他是一个绝好的商人,无论公事私事都是无可疵议的。他从来不会越出法律的范围一步,也不热心,也不慷慨,而事实上,只要足似是而非地或是逼不得已地通得过良心,他就任何狡计都会使。他的推理法是雷斯脱所不懂的他那种


能够使冷酷的商业战略和谨严的道德观念不相冲突的歧形逻辑,雷斯脱无论如何搞不通,然而他的哥哥居然办得到。“他具有苏格兰长老会教士的良心,而又混着亚洲人善观机会的知觉。”雷斯脱有一次这样告诉人说,这话可说是他对于他哥哥的确评。


可是他却不能动摇他哥哥的地位,也不敢反抗他,因为他哥哥是得公众舆论拥护的。他的为人一向都循规蹈矩,可是也许有些儿矫揉造作。


他哥儿俩外面看看很和睦,内里却是非常隔膜的。罗伯脱对于雷斯脱本人也很友爱,可是有关财政上的见解总不信任他,而且性情上,他两人对于人生和为人的意见总不能一致。雷斯脱对于他哥哥那么冷酷而固执地追求万能的金钱,私底下怀着一种鄙视。罗伯脱则觉得


雷斯脱那种无可无不可的态度是可非难的,并且断定他迟早要自寻烦恼。在业务上,他两人并没多大的争执,因为老头子还在,这是没有很多机会的,但有种种细小的龃龉随时要发生。雷斯脱主张做生意应该和善,应该让步,应该讲交情,买人的欢心。


罗伯脱则主张箍得紧,主张节省生产费,主张利用经济的引诱力窒息别人的竞争。


他们发生龃龉的时候,老头子总竭力替他们排解,但他预料到一场冲突是免不了的。冲突起时,两个之中必定有一个要走,或者两个都要走。所以他常惯说:“你们两个孩子意见能够一致才好呢!”还有一点叫雷斯脱不安的,就是他父亲对于婚姻一事的态度,特别是对


于雷斯脱的婚姻。甘老头子始终主张雷斯脱应该早结婚,总以为他这样的耽搁是错误的。其他的孩子,除露意丝之外,都已经妥妥当当的结了婚了。为什么他这宠爱的儿子还不结婚呢?他确认这在他的道德上,社交上,商业上都有害处。


“社会对于你这样地位的人是期望他结婚的,”他父亲时时要发这样的议论。“这可以助成社会的巩固和尊严。你应该去找一个好女子,把家庭成立起来。你如果没有孩子,没有家,那末到了我的年纪,想到哪里去安身呢?”“好吧,倘若遇见相当的女子,”雷斯脱说


,“我想我会跟她结婚的。


可是这个相当的女子至今没有遇到。你叫我怎么办呢?不管是谁都要吗?”“不,当然不能随随便便的要,可是好女子多着呢,你如果肯尝试的话,你一定能够找到一个。贝斯家里有个女儿在那里。你想她怎么样?你是向来喜欢她的。我不能叫你这样流浪下去,这是不


会有好结局的。”他的儿子总只有微微一笑。“爸爸,你且随他去吧。我总有个时候会打主意,那是无疑的。我如果见到水,就会觉得口渴了。”老头子看这情形,也只好让步,但他心里总觉有种缺憾。他是一心巴望儿子成立家庭,切切实实做个事业家的。


在这情形之下,他当然不容易同珍妮缔结什么永久的关系,这是他自己也明白的。他于是把将来的行动慎审考虑了一番。珍妮,他当然不肯放弃,无论将来的结果怎么样。可是他必须审慎,必须不去冒无谓的险。他能带她到辛辛那提去吗?如果被人家发觉,不知要受怎


样的毁谤!他能在城外附近的地方金屋藏娇吗?家里人终不免要起疑心。他出外去营业能够带她一路走吗?这第一回到纽约,原是成功的。以后都能象这样的顺当吗?他把这问题在心里反复思忖。正唯因有困难,所以兴味夏浓。到底是圣路易好呢,匹兹堡好呢,还是芝


加哥好呢?这些地方是他常去的,特别是芝加哥,最后,他就决定把她安置在芝加哥。他要到那里去,常常可以有借口,而且只消一夜的火车。是的,芝加哥最好。那城里地方又大,又很热闹,要守秘密是容易的。他在辛辛那提耽搁了两个礼拜之后,就写信给珍妮,说


他不久就要到克利夫兰来了。她的回信说,他来看她很好。她已然对父亲提起过他了。她又说她呆在家里总不是办法,所以已经在一家铺子里找到事情,每礼拜四块钱的收入。他想她又去工作,心里微微一笑,可是想到她的体面上和精力上,就不免有些怜惜。“她真是


一个好人,”他说。“我至今遇到过的女人,要算她最好了。”下礼拜六,他就赶到克利夫兰,先到她做事情的地方去看她,约定那天晚上到她家里去。他心里很急,希望她尽速把他当作男朋友介绍给她家里人。到她家里之后,他看见房屋的卑陋和家境的贫穷,心里有


些儿厌恶,至于珍妮本身,似乎还是一样可爱的。他到了几分钟之后,葛哈德就到前房来跟他握手,葛婆子也出来跟他招呼,但他对于他们却不大注意。在他看来,那个德国老人也平凡得很,不过是他父亲工厂里雇用的数百工人那样的人物。他们随便谈了几句活,雷斯


脱就要珍妮出去溜一会弯儿。珍妮戴上帽子,跟他一同出去了。事实上,他们却到他预先租定给她贮藏衣服的那个房间里去。她到晚上八点钟回家,家里人都当是没有什么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