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给父母打了一通电话，说要去趟日本。她说是出差，没有说跟章家栋同行。她怕母亲想太多，她对母亲说过正与人交往，不过两人还没有确定关系，更没说已去过章家栋家，女菩萨已将她当准儿媳。她决定从日本回来后再跟母亲谈这件事。

柳依依没有出过国门，顶多每年公司开年会去趟香港，顺便再去下澳门。余下的日子，柳依依大多在北京待着，或者在国内一些城市出差。所以，日本之行是她第一次出国门。

碧丝嫉妒得要命，她和柳依依一样顶多只去过香港和澳门。她给柳依依列了一张化妆品清单，说给百分之十的代购费。她知道柳依依不会要代购费，百分之十不会从她口袋转到柳依依的钱包里，嘴上说说而已。

章家栋给柳依依办好手续，两人便踏上了去日本的旅途。

本来计划和沈康成一起走的，但沈康成有事情，提前回了日本。

章家栋和柳依依无所谓，两人外出反而更浪漫。柳依依像许多女人一样，骨子里还是喜欢浪漫情调的。

在3航站楼，时间比较充裕，两人找个位置坐下。柳依依看到哈根达斯的店，心里一根弦被触动。“爱她就请她吃哈根达斯”的广告语在耳边回旋。

章家栋猜中柳依依的心思，微微一笑，说道：“请你吃哈根达斯吧。”

柳依依立即就同意了，她一直觉得哈根达斯是要跟情人一起吃的。

章家栋拉着她的手进了哈根达斯的店，柳依依点了一份卡布奇诺松露冰淇淋。章家栋对冰淇淋没兴趣，他不觉得这种东西口感有多好，不过是为了满足柳依依这种小女人对浪漫的憧憬。柳依依坐在他对面吃得很开心，他觉得她可爱起来有点像小女生。再精明的女人，也有天真的一面，不过大多时候不愿意表现出来而已。

飞机到达东京机场。沈康成早已等候在此。

沈康成开车载着他们在东京的市区穿行，主要是为了柳依依。章家栋多次陪母亲来日本，东京对他而言已没有新奇感。不过，柳依依不好表现得太过新奇，以免人家觉得她是村姑。

章家栋和柳依依在东京停留了一晚，第二天两人便开始了自助游。沈康成给他们提供了一辆丰田越野车。

章家栋对岛内景点比较熟悉，成了柳依依的导游。

柳依依像大多数首次来日本的游客一样，最期待看樱花。日本的樱花由南向北依次开放，北海道作为最北地区，樱花开得最晚也最壮观。五月末，柳依依赶上了看樱花的末班车。

第一站就是北海道札幌的松前公园。

北海道是电影《非诚勿扰》的拍摄地，影片上映后，迷人的风景一时令国内许多游客慕名而来，柳依依同样向往，却没想到竟然能来这里。同时她又想，她和章家栋会不会像影片里的那对男女，终成眷属？

松前公园是日本赏樱花最有名的地方。上万株樱花同时开放，远看如云海，蔚为壮观。

欲问大和魂，朝阳底下看山樱。

花海下，游人如织。

柳依依表现出小孩子般的兴奋，少了往日的矜持，多了份淳朴天真。

相比之下，章家栋倒是坦然得多，柳依依说他“是见过世面的人”。对柳依依一半是真一半是玩笑的话，章家栋微微一笑。

在北海道除了看樱花，便是泡温泉。

到的是北海道西南小城登别，章家栋说这里的温泉不错。后来柳依依才知道，何止不错，登别的温泉品质最好，号称“日本第一汤”。

章家栋带柳依依住进了一家颇有些历史的温泉山庄。独栋的木式建筑掩映在葱茏的树木中。章家栋说这里除了温泉，饮食和住宿也不错。

章家栋登记了两间房，他的房间在她的隔壁。

另外，章家栋也没有选择情侣温泉，而选择了分男宾和女宾的普通温泉。

柳依依觉得她和章家栋不太像恋爱中的情侣。但依章家栋的性子，又不能操之过急。所以柳依依就尽量乐观地享受着“日本第一汤”。

环境非常好，人不是很多。有几个黄皮肤黑眼睛的亚洲人和金发碧眼的西方人。

两人泡完温泉，吃完日本料理，章家栋牵着柳依依的手在山庄的花园里散了一会儿步。

空气中散着植物的气息，月色很好，四周很安静，有虫子的低鸣，还能听到流水的声音。

柳依依走在月光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但又觉得很幸福。

柳依依享受着这份宁静的美好，可能过于专注，不小心脚底滑了一下。章家栋立即扶住她，把她抱在了怀里，心里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章家栋凝视着月光里的柳依依，皎洁的清辉在她的眼睛里流动，他的心弦被这流动的光彩拨动着。他低下头来，吻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脸上、唇上。他的吻轻柔如水，又如同这月光一样清凉。柳依依回应着他的吻，由淡至浓。他们沉醉在这亲吻中，融在这月光里。

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章家栋放开了柳依依，柳依依有一丝懊恼，什么人这样不解风情。

她和章家栋交往这么久，这是章家栋第一次长时间吻她，每次都是轻轻一吻，便放开了。她认为是章家栋的家庭比较保守，所以这方面比较谨慎，所以她平时也不好表现得太过热烈。

两人牵着手在花园又散了一会儿步，便回了房间。

她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看月亮时，给艾咪打了一通电话。

艾咪知道他俩身体上还没有接触过，便好事地问柳依依这次是否“圆房”。

柳依依说：“他要留到洞房花烛夜。”

艾咪说：“mygod！你怎么这么好命呢？”

“托你的福呗。”

“依依，我给你支一招吧。明天你跟他说，你要住主题酒店。”

“什么主题酒店？”

“有振动床和各式各类好玩的东东，这种酒店遍布日本大街小巷，很好找。”

“你这个色情狂。什么破招，找骂吧。你和吴为去住吧。”

“你看你看，好心当成驴肝肺。人家不开窍，你多开导开导嘛。”

“去去去，一肚子坏水。”

“哈哈哈，那你就慢慢等好了，反正你耐性好。”

隔了一堵墙，章家栋在看手机短信——

为什么和她去日本？

为什么这样对我？

章家栋用拇指和中指按了按太阳穴，头痛得厉害。

他的手指离开太阳穴，把短信删掉了。但是，往事是删不掉的，烙上了烙印。

他的思绪飘回了茨维考，那些让他动心的回忆，如果可以，他真想回到那里，只有在那里他才是自己的主人。可现在他在北海道，和一个有可能成为他妻子的女人在一起，这个女人将让他承担作为章家后代的责任与义务。他没法回到茨维考了。

他做不了自己的主，他已向命运低头。

章家栋走到窗边，抬头看窗外，月亮挂在无际的夜空里，它是多么的寂寞，如同他。

他依稀听到隔壁传来柳依依的笑语，她似乎不知人间悲伤。

他想，他或许会真的爱上她吧。

柳依依和章家栋在北海道停留了两天。

柳依依觉得很开心。

离开北海道，第二站是京都。

京都自日本平安时代始为日本首都，直至一八六八年迁都到东京，有一千多年历史，是一座最能体现日本文化和精髓的城市。

沈姨在日本的时候大多住在京都，她不喜欢东京的喧哗，她在京都有一套别墅。不过，章家栋和柳依依没住她的别墅，住了酒店。

在京都，柳依依意外遇见了杨歆智。

当时，柳依依和章家栋在酒店的露天庭院吃早点，此处面朝湖水，四周很安静。章家栋坐在柳依依对面，神情安详。此时此景此人令她想到“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她要沉醉于自己的幻想中了，偏偏一阵熟悉的笑声把她拉回现实。柳依依循声望去，看到了杨歆智。

他怎么也在日本，而且和她住同一个酒店？

刚才他故意发出那样的笑声，抛出诱饵，把柳依依的视线引过去。

杨歆智冲柳依依点头示意了一下，但没有起身跟柳依依打招呼的意思。他身旁坐了个女孩子，栗色的长发如瀑，对杨歆智笑得很甜蜜。在外人看来，两人是对情侣。

柳依依见状，便也只对杨歆智点了下头。

章家栋和杨歆智在艾咪的pary上有过一面之交，但他没记住杨歆智，问柳依依：“你的朋友？”

柳依依回道：“艾咪的朋友。”

章家栋说：“很巧。”

柳依依心想是很巧，不过也太巧了。

章家栋没往深处想。

杨歆智和栗发女子先离开，栗发女子挽着杨歆智的胳膊，杨歆智一脸坦然，经过柳依依身边时又对她点了下头。女子便对柳依依多看了一眼，咕噜了几句，日语，不知说的什么。

杨歆智居然有日本女友。

后来，柳依依打电话给艾咪说在酒店遇见杨歆智了。

艾咪说这好啊，旧爱新欢齐聚一堂。

柳依依说什么旧爱新欢啊，人家有日本女友。

艾咪说，难道只许她和章家栋happy，不许杨歆智和日本女友找乐啊。莫不是柳依依在吃醋。

柳依依说，拜托不要发挥你那无穷的想象力，去去去，懒得和你废话了。

艾咪却不肯罢休，说多可惜呀，好好的一个帅哥便宜了日本女人。

柳依依说舍不得你拿去自己用啊。

艾咪在电话里色色地笑，说吴为一个够用了。又问柳依依和章家栋有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柳依依说原地踏步。

艾咪说得创造机会，可以考虑主题酒店。

柳依依懒得跟她废话。

艾咪哧哧地笑了一阵，挂掉电话，摇头自言自语：“杨歆智跑去瞎搅和什么，竟然还带个日本女人，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吴为坐在沙发上，问道：“杨歆智怎么了？”

“昨天问我依依去哪里了，我说和男朋友去日本了。这不，依依刚打电话来说在京都见到他了。”

“追到日本去了？”

“搞不懂他怎么回事，不见得真那么放不下依依吧。你回头侧面问问他。”

“这种事情我还是别掺和的好。”

艾咪眼一瞪。

吴为忙说：“好好好。”

自从在京都的酒店遇见杨歆智，柳依依在别处又遇见过他两次，一次在奈良，一次在大阪，而且每次都在同一个酒店，只是陪他的不是同一个女人，头发有栗色的有金色的也有黑色的。柳依依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怎么回事。杨歆智说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柳依依说你一夜一个女人扯什么缘。杨歆智说只许你和男人风流快活，不许我找个女人打发寂寞。柳依依捺着性子问是不是在跟踪她。杨歆智说日本巴掌大个地方根本用不着跟踪，的确是两人有缘。柳依依没法跟他说了，真是鸡同鸭讲。她不理他，他也没打电话和发短信骚扰她。不过，柳依依总觉得他在她周边晃，硬挤在她和章家栋的“蜜月”里捣乱，弄得她有些不开心。

柳依依又打电话给艾咪说总遇见杨歆智的事，怀疑艾咪在给他通风报信。

艾咪叫冤，她知道此时正是柳依依和章家栋的“蜜月”期，她怎么会害她呢。

柳依依一想艾咪不至于那么无聊，她比自己还急呢，巴不得章家栋早日和自己“圆房”。

柳依依每次给艾咪打电话，自然少不了换来艾咪一通取笑。

艾咪没法理解柳依依和章家栋的这种恋爱，说他俩不正常。

柳依依觉得是有点不太正常，但想章家栋是保守的家庭出来的，也就没觉得多不正常了。

杨歆智那边就随他跟着晃来晃去好了，真要跟他较起劲来，只会让自己找气受。

柳依依仔细一想，不明白杨歆智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见得真这么闲，不见得对她有兴趣。若说对她有所企图，那又是最说不过去的。

柳依依的“蜜月”还没度完，便接到安妮的电话，紫金郡的项目重新启动。

柳依依神经为之一震，决定回北京。

章家栋对柳依依所有决定从没有过异议，所以很快两人便登上了回北京的飞机。

一出机场，便看到女菩萨，她早已等候在机场。这给柳依依一种被重视的感觉。自然，柳依依受宠若惊——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她希望早日把柳依依娶进章家。她担心儿子不够努力，于是在一旁“推波助澜”。

“依依，玩得还开心吧？”女菩萨拉着柳依依的手，语气亲切。

“挺开心的。”柳依依看了眼章家栋，章家栋微微一笑。

这细小的动作被女菩萨看在眼中，看样子两人处得挺好，女菩萨心底念了句“阿弥陀佛”。

女菩萨和章家栋先送柳依依回家，送完柳依依，母子俩打道回府。

在车上，女菩萨问章家栋：“依依在那边玩得真的开心吗？”

章家栋“嗯”了一声。

女菩萨说：“家栋，我希望你这次不要让我失望，依依是个好姑娘，不要错过了。”

章家栋说：“我知道。”

女菩萨说：“你喜欢依依吗？”

章家栋说：“嗯。”

女菩萨说：“那就好。”

女菩萨担心自己对章家栋要求太苛刻，于是拿起章家栋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章家栋明白她的心思，于是握住了她的手。母子俩握着手无声地达成谅解。

女菩萨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都是自己害了他，是她的婚姻害了他。

那个男人，她曾经不顾一切倾其所有地爱他，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沈姨呢，不也那样执著地爱过吗，结果却和她一样。

不是所有的真情都能换来真意。

爱情，是最不可信的。

别说儿子，她自己都不相信世界上还有爱情这件事情。可是，自己又强迫儿子去爱柳依依，期待他们之间有爱情，这真是荒谬可笑的事情。

这荒谬可笑里含着命运的无奈。

柳博芙对柳依依的提前回来，有点措手不及，她弟弟在这里。

柳依依见此情景，有些意外，也有点不高兴。她不喜欢不相干的男人在她的屋子里，更何况是柳博芙的弟弟。柳依依以前就听说过他，不是很长进，好逸恶劳。虽与柳博芙同父母所生，性格却差了十万八千里。他来北京后，做过许多工作，但每份工作都做不长，吃不了丁点苦，一直靠着柳博芙，没钱就向柳博芙伸手。而且，他喜欢与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柳博芙对此很头疼。但柳博芙又总觉得弟弟小时候在家里吃过许多苦，所以无原则地偏袒和纵容他。

柳博芙弟弟二十出头，个子瘦瘦的，脸上长着一些通红发紫的青春痘，有凹凸不平的坑。

柳博芙解释说她弟弟刚换了份快递的工作，没地方住，于是先在这里住几天，昨天刚来。

柳依依不好立即赶人走，只说让他尽快找地方。

柳博芙不断联系中介公司找房子，可是看了好些房子，不是贵得离谱就是位置不靠谱。

柳博芙有些尴尬，却和她弟弟一天又一天在这里挨着，弄得柳依依很不爽。她弟弟倒是跟没事人似的，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最让柳依依无法忍受的是，他竟然用她的浴缸泡澡，泡完澡后浴缸边有一层油腻子，柳依依感觉像吃了一只苍蝇。

艾咪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你当初就不应该让柳博芙住进来。同情和善良有时会是一把伤害自己的暗枪。

柳依依无语。她没料到，艾咪这句话还真在自己身上应验了。

柳依依回到公司没有大肆张扬，好些同事都有过n次欧洲游了，她的日本游不过小菜一碟。碧丝给了她浓烈的欢迎回来的表情，在这浓烈的表情里，柳依依把清单上的一大袋化妆品放到了碧丝的桌子上。

碧丝摆弄着这些瓶瓶罐罐，说了句：“安妮告诉你了吗，你们的新总监上任了。”

柳依依一愣，安妮没跟她说这事。紫金郡重新启动与新总监有关？

依依故意八卦地问：“此人如何？”

“叫杰克，中文名孙丰瑞，香港空降来的。对了，给你打下预防针，长相有碍观瞻。”

“就这些？”

“就这些。”

柳依依有些失望。

柳依依很快见到了“有碍观瞻”的孙丰瑞，她觉得碧丝的用词并不过分，而且是恰如其分。孙丰瑞个子不高，皮肤较黑，矮塌的鼻子上架了副眼镜，眼镜片厚如鞋底，眼镜片后面一双眼睛总爱往上翻，眼神颇为高傲，给人目空一切的感觉。

孙丰瑞在新装修好的总监办公室接见了柳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