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在职场混了这些年，还从没领教过这个词语，真想抽孙丰瑞一巴掌，但最后她忍住了，冷冷地说道：“杰克，我记住你的话了。”转身，柳依依离开了孙丰瑞的办公室。

孙丰瑞似乎被柳依依震慑住了，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回过神来，孙丰瑞给凯恩打电话吼叫：“立即马上，换掉柳依依！”

凯恩把听筒远离耳朵，等那边的声音小点了，才把听筒放耳边。

下午，柳依依就隐约得知孙丰瑞要挟凯恩换掉自己。凯恩是什么态度，她还不清楚，但她知道凯恩一定很为难。孙丰瑞在公司折腾了一阵子，弄得人仰马翻，凯恩却任其胡作非为，大家就知道凯恩的处境了。所以谁都不敢得罪孙丰瑞，只恨恨地骂孙丰瑞“孙子”。

碧丝又在msn上给柳依依送来了一大堆花：亲，好样的！

柳依依给碧丝回了个哭脸。

不论碧丝说的是真心话还是讽刺，柳依依都觉得自己不冷静也不理智。紫金郡正处在关键时刻，而且这是萧卓未完成的事业，无论怎样，只要孙丰瑞的巴掌没打在她脸上，她都得忍住啊。

想到这些，柳依依又为自己的冲动后悔，她现在真的很担心凯恩换掉她。

她想找凯恩谈谈。

凯恩没给她机会，让她把手上的事情做好。

柳依依悟不出凯恩是什么意思。不过，只要凯恩没有发通告，她就要努力去争取紫金郡的项目。

柳依依和胡一奇在小会议室关起门来谈了“内鬼”的事情。

她对胡一奇有种非常肯定的直觉，谁都可能有嫌疑，除了胡一奇。

胡一奇在意威亚已经待了六个年头，对于广告行业来说，是相当长的时间了。特别是他这种做策划的，跳槽是极为稀松平常的事情。另外，胡一奇骨子里原则性强，正直，有义气。

所以，柳依依觉得这个时候，胡一奇是最值得信任的。

胡一奇听到这事，他的表情非常沉静，语气淡定地说道：“我来写新方案。”

“小菜呢？”

“不管她。”

“你不会说这个案子你一个人来完成吧？”

“还有你。”

柳依依立即明白了胡一奇的意思，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参与新方案的人越少越好。她真想和他击下掌，嗨，哥们！

“我们怎么做？”

“你帮我找数据。”

“杰克有斯蓝的方案，要不要参考？”

“斯蓝不是傻子。”

“你的意思是他们故意摆迷魂阵？”

“斯蓝最擅长这个。”

“还有我得提醒你，如果杰克换掉我，恐怕咱们的计划就得流产。”

“凯恩不会同意的。”

“凯恩不敢得罪杰克？”

“大是大非，凯恩是有原则的。”

“无论如何，要谢谢你。”

“都是为了工作。”

柳依依笑了笑。

胡一奇却在低头看脚上的蓝布球鞋，他是公司唯一不穿正装上班的员工。他此时想到了蓝风。听说蓝风昨天离开了斯蓝，原因不详。她会不会是孙丰瑞的内线，故意在重要关头把这件事泄露出来，然后离开斯蓝？不不不，绝不可能是她……

胡一奇和蓝风是校友，彼此欣赏，但都是狂傲不羁的人，谁都不肯向对方低头。最终没能走在一起，但两人都心有遗憾，可是又不想迈出那步。世间有许多感情，就是这样止于迈步之前。

胡一奇给蓝风发短信，想证实自己的猜想。

蓝风回复他：是我。

胡一奇愣住了：为什么？

不想与你为敌。

为什么在关键时刻撤退？

刚进斯蓝时不知道你在争这个项目。现在即将过试用期，所以走人。

怎么成了孙丰瑞的人？

我找的他。

不怕他出卖你？太危险了。

找你更危险。

谢谢你。

下次你帮我。

好的。

孙丰瑞虽然要换掉柳依依，但没有把公司有“内鬼”的事大肆宣扬。柳依依原来最担心他打草惊蛇，看来这人还没有愚蠢到极点。

柳依依暗地里对参与紫金郡的同事多留了个心眼，有时会瞟几下同事的电脑屏幕。

柳依依遭遇孙丰瑞的“撤换”风波，心情好不到哪里去，偏偏杨歆智又来招惹她。

杨歆智也是一个不让她有好心情的人，柳依依只好认倒霉。

柳依依是在艾咪的工作室撞见杨歆智的。

柳依依要参加一个酒会，艾咪给她设计了一件礼服，叫她过来试衣服，柳依依于是在艾咪的工作室见到了杨歆智。柳依依怀疑是艾咪设的局，艾咪矢口否认，柳依依也懒得和她较真了。

杨歆智带了一个女孩，是来定做衣服的。女孩个子高挑，皮肤白晳，是个模特。

柳依依取了礼服，不想待在这里看风景，准备走，被杨歆智拉住了。

“等一会儿，陪我喝完这杯咖啡。艾咪刚从法国订来的，很不错。”

“你不是有人陪吗？”柳依依指指试衣间的女孩。

艾咪和助手在试衣间给女孩量尺寸。

“她的长处是穿衣服。”

“我的长处也不是品尝咖啡。”

“但你会聊天。”

“她是哑巴不成？”

“她喜欢微笑，不会聊天。”

“你不是有许多女朋友吗，总有会聊天的吧？”

“她们各有长处，但唯一不会的就是聊天。所以你才是我真正想交往的女朋友。”

柳依依冷笑，“抱歉，我还有事情要做，没闲工夫和你聊天。”

“你这个人真没心肝，需要我时，就把我当牛作马地使唤；不要我时，就理都不理。”

“你不知道吧，我不仅没有心肝，连肺都没有。”

“那你真是个奇迹，外星来的？听说你在公司遇到麻烦了。”

柳依依一愣，这事她没有跟艾咪说过。即使消息传到了斯蓝和紫金郡那儿，但跟杨歆智扯不上关系，他怎么知道的？再说她一个小小的项目经理可能被上司换掉，即使传到紫金郡，对紫金郡也没影响，相信不会有人对这个感兴趣，也不会四处传言，杨歆智怎么就这么关心？如果说是出于对她的喜欢，打死她也不信。

柳依依讽刺他，“你鼻子真长，属狗的吧？”

“你说我属狗我就属狗。”

“你还真是好脾气。”

“只对你如此。你的脾气也不错啊，能忍受那个脑残上司。我真怕你被那笨蛋换掉呢。”

“他真要换掉我，你不就有戏看了吗？”

“不不不，我想看更有意思的戏。”

“还有比这更有意思的戏？”

“那当然，你这么出色的演员。”

“你的话我不懂了，我没觉得我是演员。”

“每个人都是演员，生活的演员。”

“那你就看自己演的戏吧。”

“我一直在演。”

“不过我没兴趣看。”

“你已参与其中了。”

“我没兴趣和你讨论这个，你找个演员来陪你聊吧，应该有这方面的朋友吧。”

女孩出来了。

柳依依不想和杨歆智浪费时间，拿着衣服，给艾咪一个“你记着”的眼神走了。

艾咪一脸无辜，冤枉得要死。

事后艾咪把杨歆智拉一旁抱怨道：“杨歆智，你就别折腾了，别害得我和依依没法做姐妹了。”

杨歆智笑道：“我做事不习惯放弃。”

艾咪说：“你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

女孩过来了，杨歆智便换了另一种语气对她说道：“我还有事，不送你，你打个车。衣服做好了她们会联系你，自己来取。我这段时间很忙，不要打我电话。”

当着艾咪的面，女孩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但还是很听话地走了，留下一个哀怨的背影。

艾咪对杨歆智说：“有点过分吧？”

杨歆智说：“没什么过分的，她的价值和一件衣服相当。”

艾咪说：“你不尊重女性。”

杨歆智笑：“我尊重你和柳依依，尊重每一个靠自己的双手创造财富的女人。”

艾咪不屑。

凯恩接到梁佩雅的电话，有些意外，他没有接触过梁佩雅。

不过更让他吃惊的是，梁佩雅在电话里所说的一番话。

“如果意威亚想在紫金郡分到一杯羹，必须由柳依依负责这个项目。”

凯恩琢磨着梁佩雅话里的意思，她是不是在传达一个信号，如果柳依依负责紫金郡的竞标，紫金郡会把项目给意威亚？

可能吗？为什么指定柳依依？萧卓生前做了动作？

一个死了的人，还真能庇护到活着的人？

凯恩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缘由来。

另一方面，他又非常头痛，孙丰瑞提醒他几次了，声称他没有耐心等下去。

孙丰瑞和柳依依现在闹得非常僵，似乎没有丁点回旋的余地。

凯恩跟史蒂芬商量了一下，想听听他的意思。但史蒂芬圆滑得要命，没有明确态度。凯恩只好自己来处理这件事情。他给香港总部关系比较密切的一位总裁打了个电话，委婉地说了柳依依的情况，并点了下紫金郡那边的意思。

总裁也听说过孙丰瑞在意威亚的传闻，凯恩是他的人，他自然希望自己的人出业绩，别因为孙丰瑞把业绩给弄没了。他让凯恩先稳住孙丰瑞，他来想办法。

凯恩于是把撤换柳依依的念头摁下了，私下又跟柳依依谈了谈，让她安下心来攻紫金郡。

柳依依见凯恩的态度从含糊不清到现在的非常明确，便猜到自己的命运。她不明白凯恩怎么会突然保她，按说这不是凯恩的风格。

凯恩自然不会告诉她，与梁佩雅的电话有关。

没两天，香港总部给凯恩和孙丰瑞发了个机密邮件。关于邮件内容，北京公司里除了他们两人没有第三人知道。但孙丰瑞没有再气恼地嚷着要撤换柳依依了。

柳依依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如同在天上云里雾里地翻了几下，又安安稳稳地降到人间。

柳依依有惊无险，成了公司的传奇。

碧丝依然在msn上送了一堆花给柳依依，另外还增加了内容，说她请客为柳依依庆祝。

柳依依清楚碧丝的心思，眼下是关键时刻了，碧丝想用一顿饭来赌紫金郡的媒介经理。

柳依依回了一个哭脸：紫金郡马上要投标，她忙死了，没工夫享受美食。

碧丝送给她一堆笑脸：有事你说话。

柳依依心想现在没到时候，能不能跟她说还不确定。而且不能太得意，还不知道是哪路神仙保佑了她。

她怎会想到梁佩雅在她背后的动作呢？

梁佩雅接完凯恩的电话，发了条短信：柳依依已妥。

那边回复道：游戏继续。

梁佩雅看着落地窗外的车流，摇了摇头。

柳依依忙于紫金郡的竞标，好些天没见章家栋了。

这晚柳依依走出公司，又是灯火阑珊，万分疲惫。叹口气，这么卖命究竟是为了什么？

章家栋出现在视线里。

柳依依有一丝意外，他们每次见面都事先打电话，这次是个例外。

“你怎么来了？”

“你的车号今天限行，这么晚怕你打不到车。”

柳依依知道是借口，但他的关心令她感觉很好，哪个女孩子不希望被男友关心呵护呢？

“你怎么知道我还在公司？”

“碰运气，结果运气不错。”

章家栋接过柳依依的电脑包，领着柳依依上了车。

“又是吃的泡面吧？”

“你真是神仙啦。”

“嘿嘿，再去吃点有营养的？工作要紧，身体更要紧。”

“好吧。”

“想吃什么。”

“你安排。”柳依依说着，很自然地把头靠着车窗，忙了一天，真的有点累。

章家栋见状，说道：“你先休息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柳依依还真就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时，章家栋在身边看着她。

“我睡了多久？”

“一个小时。”

“啊，不好意思。”柳依依看了下车上时间显示十一点钟了，于是说道，“都这么晚了，不去吃东西了，反正吃过一些，也不饿。”

“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

“要不明晚吧，我下班后来接你。”

“明天再看吧，如果早我就打电话给你。”

“好的。别太累了，身体会吃不消的。”

“过完这阵子会好点的。”

“如果太辛苦，就别做了。”

“你不会是希望我辞职吧，我年纪轻轻的，怎么可以呢？”

“难怪艾咪说你是一头牛。”

“你觉得呢？”

“有点像。”

“不好吗？”

“你喜欢就好。”

章家栋就这样，什么都依她。

柳依依说不吃东西，但章家栋把她送回家，又出去买了一些夜宵给她送过来。

柳依依觉得章家栋除了在男女之事方面过于保守外，别的真是无可挑剔。

第二天，章家栋在金融街丽思卡尔顿酒店二层的金阁中餐厅订了位置。

柳依依听说过这家餐厅，美国《私家地理》杂志曾将其评为“二○○七年亚洲最佳新开业酒店餐厅”。不过，柳依依第一次到这里用餐。餐厅的设计具有浓郁的中国元素，虽雍容华贵，却不张扬，颇具大家风范。餐厅环境幽雅，服务相当不错，主动殷勤但又不会觉得被打扰。

章家栋是个很会享受的美食家，所以这里的菜自然味道极佳，柳依依大饱口福。

章家栋看柳依依吃着东西，心湖荡起一丝微波。

“依依，想不想尝尝我的手艺？”

柳依依有些意外，从没听说过他会下厨。章家有保姆，何须他动手，女菩萨不见得舍得。

“用你弹钢琴的手？”

章家栋微笑着点头。

“没听说过你会做饭。”

“我只为值得的人做。”

“你是指我吗？”

“你认为呢？”

“哈哈，那我就不客气啦。”

章家栋又笑，看着柳依依目不转睛，说道：“依依，和我结婚吧，我为你做精美的食物，把你喂得胖胖的。”

柳依依一惊，结婚？虽然她和章家栋交往是认真的，但还没有想到婚姻的层面。

章家栋说：“我吓着你了吗？”

“没，没有，就是有点突然。”

“但是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和我结婚，好不好？”

“你是在向我求婚吗？”

“嗯。我是认真的。”

“这，太不浪漫了吧。”

章家栋笑了笑，从身边的提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放在桌上。

柳依依立即猜到是什么，没有动手，说道：“让我想一想。”

章家栋和柳依依交往这么久了，他以为已经了解她的想法了，她和他交往是认真的，她是要婚姻的，原以为她会欣然接受，没想到她竟然还要想一想。真的，还是假的？

章家栋于是说：“是考验我吗？”

“我没必要考验你，只是还不确定自己的想法。”

“那我们可以先订婚，等你确定自己的想法了，再结婚，这样好不好？”

“订婚？”柳依依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程序，她又不是什么名媛佳丽，玩这种游戏？再说，订婚有意义吗？给自己戴个枷锁，成了还好，没成的话，枉担一阵空名，没事找事。柳依依心底想笑，但她忍住了没笑，否则有点对不起章家栋，他看起来可是认真的。可能两人的生活圈子不同，在他那个圈子里，订婚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只是到了柳依依这里就变了。

“是的，如果你不想马上和我结婚，我们可以先订婚。”

“我还是想想吧。”

“要想多久？”

柳依依笑了笑，故意说：“你着急了？”

章家栋说：“怕你被别人抢走。”

柳依依笑了笑。

章家栋又说：“别让我等太久。”

柳依依心里一软，说：“不会的。”

章家栋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两人用完餐，离开了餐厅。

虽然柳依依被章家栋的求婚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但心情仍是愉悦的。坐在章家栋车里，感受他的气息，打量着这个冷峻沉稳的男人，有一刻她真想说：“我现在就同意了。”但直到家门口，她都没有说出来。还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她，冷静冷静。

柳依依当晚给艾咪打了通电话，把章家栋求婚的事告诉了她。

艾咪在那边说，好呀，她跟吴为这么长时间了，人家都没向她求过婚呢。

柳依依说，婚姻只是种形式。

艾咪说，一个男人如果爱一个女人，就应该给她婚姻。

柳依依说，有许多男人给女人婚姻，但过不了多久又离婚，这也算是爱她吗？

艾咪说，你想那么长远干什么，婚姻就是爱在当下。怕这怕那的，都别谈恋爱结婚了。

柳依依不以为然，不过当晚她失眠了。

这婚，结，还是不结？

同样的夜晚，章家栋也失眠了。离开柳依依的住所，他收到了一条短信。

他想快刀斩乱麻，可剪不断，理还乱。

柳依依约了阿甘在qq上见面。

两天后，阿甘如约而至。他此时在阿根廷的布兰卡港。

柳依依对阿甘说，章家栋向她求婚了。

阿甘发过来一堆惊讶的表情。

柳依依问他，想表达哪种意思。

阿甘说：万千意思。

柳依依发过去一张拿把锤子狠打他的图片。

阿甘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爱那个男人吗？

柳依依一怔，不愧是阿甘，一下子就问了症结。这正是柳依依矛盾所在，她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是爱章家栋，还是急切地需要那样的一个男人，以免自己成为剩女，又或者要带回去安慰爷爷。

阿甘又问了一遍：你爱那个男人吗？

柳依依回复：什么是爱？你能告诉我吗？

没有人可以告诉你，爱与不爱只有你自己知道。

我不知道。可能爱，也可能不那么爱。但是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你只是把他当成一个结婚对象，他比其他人更理想而已。

我并不确定我是否要嫁给他。

可你的潜意识里，你要嫁的人是他这样子的。嫁给他，与爱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