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用了，谢谢你啊。别多想，手上的事情就够我忙的了，我没时间多事的。你把事情做好就成了。这个月紫金郡的广告费结了，有你奖金。”

凯莉一听，脸上立刻笑得生动起来了，“真的吗，依依，你真好！”

柳依依拍了下凯莉的肩，“大家好好干。”

柳依依稳住了凯莉，但对她还是多留了个心眼。

柳依依手上一边处理紫金郡广告的投放，一边又约阿妮的老公见面谈旅游局的事情。

阿妮的老公叫洪亮，阿妮带着他和柳依依见过几面。洪亮五短身材，白白胖胖，像个弥勒佛，和阿妮站一起倒是很有夫妻相。洪亮说起话来慢吞吞的，即使是冬天说话也喜欢用手擦额头的汗，被老婆骂破了胆的，可怜的男人。又是幸福的男人，阿妮虽然一天到晚骂他，但从来没想过要和他离婚，她还是爱他，只是不爱他身边的那些人和事。爱情从神圣的殿堂降到平常百姓的屋檐，最后成了柴米油盐瓶瓶罐罐，公婆的假牙套，孩子的尿不湿。

柳依依知道洪亮是个本本分分的人，一年到头几乎没有应酬，所以她找了家比较普通的茶馆，环境一般，不过很安静，比较适合谈事情。

和洪亮谈事是一件很费力的事情。他半天一句话，又说不明白，对柳依依的毅力简直是种考验。谈了一下午，洪亮仍没把问题说清楚。

柳依依说：“这样吧，你看能不能约到具体负责这件事的领导，咱们坐一块儿聊聊。”

洪亮虽然话说不明白，心里却明白，立即就知道柳依依的意思了。

“没问题，你等我电话吧。”

“行，不急的。约好领导了，通知我。”

她知道她不急，阿妮急，一两天的时间里，就会约到负责人的。

喝完茶，柳依依送洪亮回家。洪亮不说话，柳依依也没兴趣调动他说话，所以柳依依打开交通广播，听主持人耍嘴皮子瞎贫，偏偏路上堵得要命，好不容易才把他送到。

也就是阿妮把他当个宝贝，真叫情人眼里出西施，柳依依和他在一起会憋死。

不过，还没等两天，当天晚上柳依依就接到了洪亮的电话，说约了负责这事的赵科长。

柳依依知道一定是阿妮在背后催他，她是个急性子，恨不得这事今晚就敲定，明天就拿到买房子的首付款。她在那个房子里，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似的。

柳依依想，如果大家办事的效率都这么高的话，该给这社会节约多少资源啊。

既然赵科长晚上有时间，柳依依就立即订了个环境幽雅的咖啡厅。本来想订茶馆，但条件自然要比下午的茶馆好许多，担心洪亮有想法，于是改订咖啡厅。洪亮说赵科长同意去咖啡厅，于是柳依依就跑到西五环边接上洪亮，柳依依觉得自己像个干体力活的。

赵科长四十来岁，瘦高个子，鼻子上架副眼镜，说话声音细细的，有点阴柔，他没有喉结。柳依依想到太监，一想到太监，她的头有点痛，古装剧里太监很难对付。这个赵科长，是什么样的人物。虽然听起来级别只比普通办事员高一丁点，但阿妮的舅舅既然派了他，就说明他还能管点事，至少是阿妮舅舅的传声筒，所以柳依依不敢怠慢他。

咖啡厅在一个五星级酒店里，环境和下午的茶馆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价钱也自然高出许多。赵科长一杯蓝山咖啡要五百元。洪亮捧着精美的menu，眼皮颤颤的，咬牙要了杯四百元的摩卡咖啡。柳依依心想洪亮真不是出来混的。蓝山咖啡被称之为帝，摩卡咖啡称之为后，赵科长当了帝，你傻乎乎地当什么后呀。果然，赵科长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但很快就恢复了。他不但不能得罪洪亮，还要巴结他。柳依依要了一杯卡布奇诺。如果赵科长不点蓝山，洪亮不点摩卡，柳依依会要摩卡的，她比较习惯喝摩卡。

聊完正事，又天南地北地聊了一些话题，主要是柳依依和赵科长聊，洪亮是个闷罐子，没什么话。喝完咖啡，柳依依又送洪亮回家。还好赵科长自己开车，不用她送。

柳依依回到自己家，已是凌晨一点多，累得全身都快虚脱。

柳依依想这洪亮也真够可以的，搭出租车会死啊。

她哪里知道阿妮把洪亮的钱包掏得空空的，一分钱都要上缴的。

赵科长和柳依依又见了几次。

赵科长让柳依依做个方案出来。

这天，柳依依看准凯恩一个人在办公室，于是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有事要跟他谈谈。

柳依依于是把旅游局的事情大致说了。

前几天，柳依依和弗兰克一起跟凯恩谈过这个项目，不过当时还没有涉及这些细节问题。凯恩立即明白柳依依的处境了。如果他不在她背后支持一下，这个项目马上就会泡汤。弗兰克已经有两个项目泡了汤，因为项目不大，没多少利润，凯恩就没管。但是旅游局这个一来利润可观，二来又牵扯到政府部门，如果不处理好，以后可能有些麻烦。

凯恩心里有了自己的想法，但不便立即给柳依依答复，他要跟弗兰克好好沟通下。

柳依依离开凯恩的办公室没几分钟，凯恩就给弗兰克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弗兰克进了凯恩的办公室，坐在了柳依依刚坐过的沙发上。

凯恩和弗兰克谈完后没两天，弗兰克就批准柳依依的项目报告了。

柳依依有种拨开云雾的感觉，心情好极了，立即给阿妮打了通电话，给她吃了颗定心丸。阿妮在电话里乐呵呵的。

柳依依心想得趁热打铁，赶紧和赵科长敲定协议。

两个星期后，协议就报到局长手中了，只等签字。

柳依依天天盼着的就是局长签字了。

柳依依给赵科长打了几个电话，让他想办法约局长吃饭。

几天后，柳依依终于约到了旅游局副局长冯德全。

他让赵科长转告柳依依，只吃顿便饭，不要搞太多形式。

柳依依琢磨着这顿“便饭”怎么吃。也许是纯粹吃饭，不看表演，不唱歌那类吧，或许冯德全是想要一个比较清静的地方。他的身份决定了他不便去人多喧哗的地方。于是，柳依依在西直门附近一家名叫“鸿瑞食府”的餐厅订了一个包间。这家餐厅有点老北京四合院的味道，外面看起来一般，里面却另有乾坤。前面是大厅，多为散客用餐。里面穿过一个小桥流水、假山叠石的庭院，是一个个的包间。里面装饰得古色古香，非常清静。萧卓请一位官员用餐时，柳依依陪同来过。

见冯德全的前一晚，柳依依做了个梦，梦见陪一个从苏州来的亲戚在全聚德吃烤鸭。金灿灿的烤鸭刚被服务生用餐车推过来，突然扑腾着翅膀飞走了。所有人都惊呆了，柳依依忙追那只鸭子，可鸭子摇摆着身子夺门而逃，没了影子。

冯德全五十岁上下，高大魁梧，声音洪亮，看起来比较威严，阿妮说他当过兵。柳依依接过冯德全的名片，由这名字忽地联想到“全聚德”，然后又想到梦里飞走的那只烤鸭，觉得很滑稽。没忍住，笑了，心里暗叫失礼。

冯德全看来却是另一番景致。他见柳依依起初梦游似的，后来又笑意深远。心忽地动了下，觉得这个面容清秀的女孩子颇有些味道。于是笑眯眯地看着柳依依。

一起吃“便饭”的除了冯德全，还有阿妮、洪亮和赵科长。赵科长是冯德全带来的，看来他鞍前马后没少效力，深得冯德全的信任。

因为是“便饭”，所以饭桌上大多是闲聊北京的交通、房价以及一些天南地北不着边际的话。后来又聊阿妮和柳依依上大学那会的事情。柳依依心想明显偏离主题，几次要转移，偏偏阿妮脑子少根筋似的，有点分不清状况，依然神采飞扬地胡侃。柳依依想阿妮许是在家带孩子时间长了，头顶的天变窄了。又不是同学聚会，偶尔点几句就够了，怎么没完没了？

冯德全看在眼里，知道柳依依不愿意阿妮说不着边际的话，不禁暗暗发笑。又觉得阿妮和柳依依虽是同学，境界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冯德全不是没见过漂亮女人，性感的、优雅的、高贵的、妩媚的，他都见过，而且还有过一个情人，是个性感的女人。刚开始蛮有激情的，后来情人太任性喜欢胡闹。冯德全怕后院起火，于是跟她分了。这两年来老老实实的没再找情人，今天见到柳依依，沉静下来的心竟然又蠢蠢欲动了。柳依依按说不过中上之姿，不知怎的，猝不及防就让他动心了。

为了安抚柳依依，冯德全以主角的身份把话题转开了。

柳依依哪里懂得冯德全的这些心思，只道是他也觉得阿妮聊太多校园趣闻了。

话题扯到高尔夫上来了。

冯德全没有别的什么爱好，只喜欢打高尔夫，每年休年假就飞到三亚去打高尔夫。

柳依依提议跟冯德全打一场高尔夫。

柳依依的位置挨着冯德全，冯德全问柳依依有没有兴趣打球。

柳依依有次参加某时尚杂志的答谢会，杂志社送了她一副高尔夫球杆，柳依依陪客户去练习场打球摸过几次，不过她的球打得很臭。她也没那个财力经常打。

冯德全说：“练练就打得好了。”他说这话时觉得自己有点想要她陪他去打球。

柳依依正想摸清他喜欢在哪里打球，于是说：“有机会请冯局长指导指导。”

冯德全笑了笑。

吃完饭，柳依依送阿妮夫妇回家。

在车上柳依依接到冯德全的电话，她有些诧异，随即想到有什么事刚才人多不方便说吧，于是回道：“您好。”省了称呼，因为阿妮在车上。

冯德全心里赞柳依依，真是个伶俐的女孩子，比以前那个情人懂事多了。

冯德全说：“刚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约了周末打球，不知小柳有没有时间。”

柳依依知道没那么巧的事，说：“有时间。”

冯德全说：“那周末给你电话，别关手机啊。”

柳依依说：“二十四小时开机待命。”

冯德全在电话里嘿嘿笑了笑。

柳依依心里则喜忧参半，喜的是可以摸清冯德全打球的地方，没准还能加把力让冯德全在协议书上签字。忧的是杨歆智约了她周末去丽江，他办点事，她顺便去玩玩。为了大局着想，看来得牺牲个人爱情了。

大项目经理每年任务是三千万元，她不多动点脑子做好冯德全的这个项目，怎么完成任务。

做大项目经理后，柳依依才明白汤尼为何防小项目经理。如果完不成三千万元，公司又没有更好的项目经理上来，大项目经理的位置能多保住一阵子。

柳依依送完阿妮夫妇，刚回到小区，就接到杨歆智的电话，问她有没有回家。

柳依依说刚停好车。杨歆智说他在小区门口。

柳依依走到小区门口，她一眼就看到杨歆智的车子。

杨歆智经过柳依依的住处，有点想她，就打了个电话。他见柳依依过来了，给她开车门。

柳依依纳闷，问道：“这么晚了，找我干吗？”

杨歆智笑道：“上车再说。”

柳依依坐上副驾驶座，杨歆智也上了车，发动了车子。

柳依依问：“这么晚了，去哪里？”

杨歆智说：“兜风。”

“你疯了吧？”

“没有。就是想和你一起兜风，这会儿路上车少好兜风。”

“不行，累死了，我要回家睡觉。”

“又加班了？”

“嗯，陪客户吃饭。”

“可以陪客户，不能陪我？”

“客户是衣食父母。”

“你真势利。好了，就陪我一会儿。”杨歆智亲了下柳依依。

柳依依给杨歆智一个无奈的表情，杨歆智得意地笑了笑。他喜欢和柳依依斗，其乐无穷。特别是柳依依无奈服输时，有种孩子般的可爱。

此时的马路上人少车稀，还真是比较适合兜风。

杨歆智把天窗打开，风钻进来，非常凉爽。柳依依本来想睡的，被吹得一点睡意都没有。

杨歆智放了张爵士乐，是norahjones的。这样的夜晚，这样的低吟浅唱，令人感觉一种纯粹的美好。

柳依依说：“你经常这样发疯吧。”

“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叫兜风好不好。北京的空气不好，兜得少，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也带了个女人吧？”

“没错。”

柳依依心里有点别扭，杨歆智就是这点不好，她也拿不住，所以跟他在一起感觉像在走钢丝，像是一场赌博。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心，即使真心了，又有几分真，而且能保持几分钟的热度。她从来都不相信他会是个长性的人。跟他谈恋爱简直就是一场心智的较量，不过糊涂点又稍微轻松些，她索性就不那么较真了。

杨歆智笑道：“明明知道答案，为什么还要问呢，笨。”

“是啊，就是太笨了。”

“我喜欢笨一点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比较可爱。两个太聪明的人在一起很累。我是没办法，已经这样聪明了，所以只好找笨点的女人。”

“我觉得我不是很笨啊。”

“没错，笨得恰到好处，不多也不少。多一点就蠢，少一点就精明。”

“我不觉得你有多聪明，是自以为是。”

“笨人都这样看聪明人的。”

杨歆智觉得这样兜着风和柳依依斗着嘴挺有意思的，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让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柳依依却懒得和他斗了，看着窗外的夜景，莫名又想起苏州，想起爷爷。

杨歆智看出柳依依的变化，问：“想什么呢？”

“家，爷爷。”

杨歆智“哦”了一声，又说：“爷爷如果知道我在带你兜风一定很开心。”

“只怕是伤心，孙女怎么找了个疯子。”

“嘿嘿，那也是因为爱你爱到发疯啊。”

“瞎扯。杨歆智，有时候觉得你好陌生。”

“说说看，怎么陌生了。”

“我对你的家庭一无所知。”

杨歆智脸上的笑容淡了，但他知道有些事情总是要向她交代的。

“你没问过我。”

“你要我怎么问？”

“你想知道什么？”

“你为什么是一个人，你的父母，兄弟姐妹。”

“我小时候父母离异了，我跟着母亲，后来母亲去世了。我没有兄弟姐妹。”

杨歆智说得很简单，但柳依依相信里面有很多故事。他不对别人提起，怕是一道伤疤，柳依依内疚地说：“对不起。”

“没关系的。这些事情由不得我自己。你有个让人嫉妒的家庭，你很幸福。”

“是的。在苏州，和爸妈爷爷在一起时很幸福。”

“和我在一起呢？”

“是另一种感觉。”

“没有幸福感吗？”

“不一样吧。”

“那我们一起努力？”

柳依依笑了，“好啊。”

杨歆智也笑了笑，“你说咱俩这恋爱谈得，你这个笨女人，太不解风情。”

杨歆智从五环到四环，一道道环路转着，最后到了杨歆智的住处。

杨歆智住在北四环一处高档酒店公寓里，北京的房价疯涨前一年，他做投资买的，那时他人还在美国。现在做紫金郡才住进来，也难得住几次，大多时间住紫金郡或别的酒店。定期有管理人员来做卫生，随时都可以入住。柳依依只来过一次，即险遭柳博芙弟弟伤害的那次。这套房也就柳依依知道，除此并无他人。杨歆智永远不会把自己的底都亮给别人，包括柳依依。

杨歆智没有问柳依依是否愿意，就直接把车开到了北四环。

杨歆智说：“有礼物要送给你。”

柳依依说：“什么礼物，弄得神神秘秘的，非要去你家吗？”

杨歆智说：“当然。”随后拉着柳依依的手进了屋。

杨歆智这套两百多平方米的房子，时尚简约中有种低调的奢华。柳依依出身小康家庭，父母给她灌输的教育是量力而为。她是个实用主义者，装修房子时处处从经济实用出发，而杨歆智更多的是追求享受，所以两人的房子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如果柳依依的房子是普通的平民，那么杨歆智的房子就是冷傲的贵族。

不过柳依依置身杨歆智的房子里，脑子里是那句谚语，金窝银窝比不了自己的狗窝。

虽然她的房子小、凌乱，但有温暖的气息，杨歆智的房子虽然大，却整洁得令人无所适从，而且还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柳依依不是很喜欢这里。

当杨歆智把“礼物”，房子的钥匙，递给柳依依时，柳依依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钥匙只是第一步，过些天我把房子改到咱俩名下。”

“想要我和你同居，用房子来拴住我？”

“不可以吗？”

“我有好处吗？”

“你能成为一个幸福的女人。”

“我没和你同居，也没觉得自己不幸福啊。”

杨歆智拍了下柳依依的头，说：“你这个笨女人。”

“是你太聪明，不，是精明。”

“那么，我们结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