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筱懿
|类型:诗词·散文
|更新时间:2019-10-06 12:45
|本章字节:2458字
面对美丽、自由、生机勃勃的妻子,张廷重这个含蓄内向的中国男人很迷惑,他不知怎样去爱她,他固执地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当她回到身边时,他想过改善两人的关系,可是碰壁之后就不再尝试。他不懂耐心解释两人的误会,也不愿尝试新的方式获得她的理解与认同。甚至,为了提防她再度出走,他故意不支付生活费,期待陪嫁用尽后,她失去离开的资本。
这个loser,自己是醉生梦死的自由落体,却要她也保持同样的降落队形,这般垂死的紧抱,只能让黄逸梵更想逃离。
丈夫,成了她生命中最希望剥离的不良资产。
即便如此,黄逸梵的回归依然为这个家庭带来了一抹亮色,以及回光返照的亲情。
他们从石库门房子搬到一所花园洋房,房子里有体面的狗、美丽的花,以及氤氲的童话书,家里陡然添了许多华丽新派的朋友。黄逸梵和一个胖伯母并肩坐在钢琴凳上模仿一出电影里的恋爱表演,年幼的张爱玲坐在地上看着,大笑着在狼皮褥子上滚来滚去。
三十二岁的黄逸梵穿着缀满淡褚色花球的飘逸洋装,美丽而优雅,一双儿女看着母亲唱歌、弹琴,姐姐偶尔侧过头来看看弟弟,调皮地微笑,眨眨眼睛,仿佛在说:“你看多好!妈妈回来了!”这一段生活是张爱玲童年最和美快乐的回忆。
我们总以为,孩子是成全婚姻的利器,却不知,他们更是压垮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对不搭调的夫妻,倘若仅在二人世界中共处,过着貌合神离互不干涉的日子,矛盾倒未必多么激化。毕竟,换个人搭伙也有风险,没有十足的把握,谁也不愿轻易打破现世的安稳。
有孩子便不同,迥异的人生观与生活态度投射在子女教育中南辕北辙,连喝什么牌子奶粉、上哪所幼儿园都无法达成共识,细碎繁杂的矛盾终究酿成不可调和的冲突——自己这辈子勉强凑合就罢了,还要复刻一个如此生厌的、似足了对方的小人儿,叫人如何甘心?
黄逸梵与张廷重,在子女的教育问题上,开始了新一轮博弈。
黄逸梵受西方教育观念影响,认为学校的群体生活更健康、多元,坚持把孩子送进学校接受新式教育,夫妇俩多次争吵。张爱玲十岁时,母亲主张把她送进学校,父亲一再大闹着不依,最后,母亲像拐卖人口一般硬把她送去黄氏小学四年级插班。她就读过的学校,无论是玛利亚女子学校还是伦敦大学(后转入香港大学)都是费用昂贵的私立学校,她自己在《流言》中曾说:“中学毕业后跟着母亲过,我母亲提出了很公允的办法,如果要早早嫁人的话,那就不必读书了,用学费来装扮自己,要继续读书,就没有余钱兼顾到衣装上去。”
可见,黄逸梵对待女儿,大多数时候还是明智开通的。只是,细节处的忽略和残忍,以及经济的窘境,经常让母爱显得局促;自顾自的个性,让她经常伤害女儿而不自知,当女儿辛苦得来的奖学金,被母亲输在了麻将桌上后,女儿认为“与她之间结束了”。
这对夫妻最终走到离婚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