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段红芳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44
|本章字节:9680字
母亲只是低着头哭泣着,她并没有注意到郑先生内心的波澜起伏,这是一个传统女人在家庭之外的爱情面前的迟钝罢了。郑先生在屋里来回走着,给母亲的信号只是眼前的这件事很难办,母亲知道父亲这一次闯下大祸害了,这不仅会让父亲的生命难保,也会让几个懵懂的娃娃遭受不白之冤。男人和孩子是这个传统女人的天地,可是这天地现在面临要塌陷的危险了,我可怜的母亲无助地,原本是抱着一丝希望来找郑先生,可现在母亲看到郑先生痛苦地踱着步,心里已经明白了自己要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绝境。母亲心乱如麻地想着这件事连能说会道的郑先生都没有办法,自己下一步该去找谁来解决这个天塌下来的问题。苍天呀!该咋办?真的让人熬煎得不知道咋办哩。母亲的眼泪浸泡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伤口更加疼痛难忍了,皮肉上的伤痛远比不上母亲心灵上的伤痛,她现在担心的是一家人的生命。母亲看着郑先生在屋里走来走去,也知道自己给郑先生出了个难题,起身向郑先生说:“给你添麻烦哩,我走哩。”郑先生这才从他自我痛苦的矛盾中清醒过来:“雪……嫂子你这要去那儿呀!”母亲勉强地笑了一下,这也是母亲给郑先生唯一的回答。“嫂子,你别走,我一定能想到办法哩,来,你先坐下,我给你先处理一下你脸上的伤。”母亲听到郑先生说的这句话,心存感激地重新坐了下来。郑先生绕过柜台走到药柜前,取了一些消肿的草药,倒了一碗温水放了一些盐,端到母亲的面前,轻轻地抬起母亲的脸,郑先生激动地注视着我的母亲。母亲不好意思地闭上双眼。郑先生很麻利地为母亲处理着脸上的伤。这就是母亲和郑先生之间第一次“亲密”接触。郑先生觉得这是他一生最幸福的时候,可是这幸福是非常短暂,他们这一幕被站在门外的二姑看见了。二姑的心在滴血,她现在才明白,当年郑家为她提亲的时候,为什么奶奶死活不同意了,奶奶早已知道郑先生对母亲不会死心,她那时任凭奶奶怎样劝说,都不会相信郑先生对母亲的感情,可是现在这一幕重演了奶奶的预言。二姑现在更加明确自己在郑先生心里充其量也就是个被利用的人,她傻站在那儿片刻之后,很果断地冲到郑先生和母亲的面前:“我哥呢?”二姑的指问打破了这幸福的沉默。郑先生拿着草药的手也停留在半空中。惊吓使母亲本能地睁开眼睛,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你哥被他们打跑了。”泪又重新流淌在已被郑先生清洗干净的脸上。“我哥被人打跑哩,你不跟他们要我哥,跑到这儿洒啥马尿哩。”二姑恶狠狠地瞪了母亲一眼。“我是来请郑先生帮咱们想办法的。”“他?你们还不是……巴不得我哥有个三长两短哩。”二姑已经很气愤地胡言乱语起来:“我哥……你们一对狗男女……”郑先生被二姑的话气得脸都发紫了:“你这妹子咋回事,做事和你哥一样莽撞,进门来也不问问你嫂子伤咋样,就胡乱地说一通,你逞能得很,就去和他们要你哥么,我也不管哩。”说着郑先生将手里的草药狠狠地摔在柜台上。他这一举动同时吓坏了我母亲和二姑,两个女人傻站在那儿,随即母亲抽泣起来,这下母亲所有的希望彻底破灭了,母亲能不哭吗?母亲这么一哭将郑先生的心给哭软了,郑先生在心骂起我的父亲来:郭宝存呀郭宝存,我上辈子不知道欠下你啥哩,要让我这辈子这么来偿还你,我心爱的女人你娶去做了老婆,让我痛苦不说,还要给我出这么大的难题,这还不算,你的妹子还恶语伤人。
母亲看郑先生阴着脸站在那儿沉思着,母亲觉得实在是过意不去了,向郑先生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折身就出了郑先生的诊所门,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是呀!二妹子说得对,哭泣是不能解决问题,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决不能悲伤,自己的男人和娃子们都不能出事,自己决不能让他们出事,得想法子,可这法子从啥地方想哩,这真是让人难肠了,可是再难肠自己也要用尽一切办法捍卫自己的家庭……
二姑这下知道自己闯下了祸,自己咋就这样舌尖嘴快,一句话会将哥哥家祸害得家破人亡。二姑懊悔地跟在母亲的后面,走在祥龙口公社的街道上,今天不是集日,所以街道上空空荡荡的,要是遇上集日这儿是最热闹的地方了。母亲恍惚地在前面走着,二姑相跟着,这两个女人这会的脸色同样的苍白,在大是大非的面前,在亲情的面前,所有的个人恩怨都算不了啥哩。现在她们在心里极力寻找着怎么样才能解救我父亲的方法。
当母亲和二姑相跟着回到家里。旺星还躺在我家的炕上,大呀!妈呀!哎呀的乱喊一通,没有主意的母亲到厨房为旺星做饭,母亲想用这一招将旺星哄回家。蓄谋已久的旺星现在被郑先生医治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男人,郑先生给他交代的两年时间,他苦苦地熬了过来,他在赵改玲身上验证了他是个男人,他心里的那把最初的欲火同时也被点燃了,他想到的第一个人仍旧是我的母亲,然后他才一一列出他横扫天下的目标,他故意装着睡着了,放走了我的父亲。现在母亲的一顿饭岂能将他哄走。善良的母亲太纯真了,把所有人都想的和她一样善良。我心直口快的二姑,看不惯母亲的软弱,更是看不惯旺星的装腔作势,一下子扑到炕脚骂起旺星来:“狗日的旺星,你把我哥打跑哩,躺在我哥的炕上胡骚情啥哩。”旺星连看也不看我二姑一眼,只是不停地:“哎哟!哎哟!狗日的郭宝存将我的腰打断哩。”“我哥没把你狗日的骨头打得和面面土一样,就算你狗日的命大哩。”“二女子你狗日的识相点,你已是嫁出门的女,泼出门的水,少掺和你哥的事哩,要不然让你娃会吃不了兜着走哩。”旺星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你狗日的别日能,我不是我新姐那样的草包,谁敢动我哥一根头发,我就和谁没完。”“还头发呢,说的那样的文明,还不如说是毛,是……”二姑一下子扑到炕上拉旺星的左腿:“狗日的往出走,别躺在这达胡骚情。”旺星被二姑拉到炕沿边了。“狗日的郭宝花,我的妈呀!我的腿呀!哎哟呀!”旺星躺在那儿手不停的乱抓,眼尖的二姑早已躲过旺星的手。二姑和旺星正在厮打得时候,郑先生进来了:“你们这成何体统哩。”二姑和旺星听见郑先生的话,都松了手。
郑先生支走了二姑,坐在炕沿上:“旺星,你一个大男人躺在这儿耍啥死狗哩!这男人跑了,留下婆娘和娃哩,你不嫌臊?躺在这儿还大呀、娘呀的,和猫叫春一样难听。我给你看看,没事就赶紧回去。”旺星对郑先生心存感激和恐惧,他知道他谁都可以不害怕,但是郑先生他不能不害怕,看见郑先生来了,他心里咯噔一下,贾雪悦这女人不简单,一会儿能把我大舅子表哥请来,我心里得提防点,他能来,也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啥药。旺星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今天要不是这家的婆娘,我就惨哩,郭宝存肯定把我的骨头打成了面面土哩,他婆娘一直抱着他,我才没有伤到啥。”郑先生和旺星他们是一伙,加上有亲戚关系,旺星什么话都告诉了郑先生。郑先生不动神色地想支走旺星:“没事你还赖在这,你不看男人的面子,还不看女人的面子,这女人和别人家的女人不一样。”“我知道这女人和别的女人不一样,郭宝存有枪哩!更重要的是郭宝存跑了,这是一个机会。”郑先生被旺星得话气得噌地站了起来:“啥机会,告诉你,谁也别想打这女人的主意,更不要说是你哩,我能把你扶起来,也能让你趴下,从今起谁要是敢动这女人一根汗毛,我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不信你试试看,赶快给我滚。”旺星看着郑先生生气了,他也吓坏了,赶紧溜下炕,紧张地在地上找他的烂鞋子,可是他半天也没有找到自己的鞋子。郑先生越看他越生气:“你在磨叽啥哩,快滚。”郑先生这么一催,吓得旺星将刚找到的鞋子反趿着,样子十分滑稽,他不敢抬高腿,害怕他的鞋子掉在地上。郑先生在他的屁股上踹了一脚,他打了一个趔趄就出了我家的门。站在门外的二姑看见了大笑起来,不过旺星的滑稽样也逗得先生笑了起来。
郑先生给母亲安顿着:“这两天不要让宝存回家哩,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的哩。现在的局势对你们很不利。二妹子做啥事别像你哥那样的莽撞哩,你看现在这事弄得我都不知道咋样帮你们收场哩。”郑先生说完就下了我家的院塄。事情真的像郑先生所说的那样,没有那么简单。三天两头他们就来家里找茬,母亲抱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态抗衡着那些野蛮的人们。因为有郑先生,旺星他们也不敢将母亲咋样。父亲不交出枪来,他们是决不会罢休,这是政治问题。可是我家真的没有那玩意,母亲苦口婆心地告诉他们,他们却不相信。他们扬言如果父亲不把枪交出来,他们就要将我的哥哥们和姐姐“下饺子”。吓得母亲都不敢看清江河里的水,母亲知道“下饺子”意味着什么。她把四姑打发到大姑家了。每天晚上,母亲将家豪打发到麻峰爷爷家里睡。母亲已经做好鱼死网破的决定,她必须为老郭家留一个根,家豪是老大,也有了记忆,必顺尽一切的努力来保护好家豪。父亲躲在虎抖崖上的山洞里,天黑了,母亲偷偷地为父亲送些吃的。然后回家将自己的上衣和裤子缝到一起,做好一个宁死不屈的状态。每一天晚上我家的房前屋后都会有人来探一下究竟,他们就等着父亲的自投罗网,母亲始终没有让父亲出面,母亲不想把事情闹大了,可是偏偏就是不能小事化了……一连三天我家的门外都是人来人往,吓得母亲不敢入眠。
碍于郑先生的面子,旺星不敢对我家轻举妄动,他不知道郑先生葫芦里卖的啥药,但是看形势郑先生对我家有着深厚的感情。郑先生怎么会对老郭家人这么上心?这一问题让旺星百思不得其解,所以他对我家老老实实,他的老实只是一时的老实,并不能说明他就没有野心了,他的仇恨之火时时刻刻都在他的心里燃烧着。他将他的目标先转向了平民叔,在他的整治过程中,对平民叔一家最狠。旺星将平民叔打得遍体鳞伤,还不解他的心头之很,只是在这个混乱的日子里,他不敢单独行动,所以才没有给平民叔戴绿帽子。要不然旺星早都将平民叔和香芹娘的名誉扫地了。几乎每天晚上旺星他们都要到平民叔以及几个和父亲是一派的人家里,骚扰一番。
到第二天母亲就会看到和父亲是一个派的几家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尤其是菊妈妈和香月娘,一大清早就躲在公房牛棚里的草垛子里哭哭泣泣议论昨天晚上的苦难,同时她们不见母亲的面,很担心母亲及几个哥哥姐姐的安危。母亲正好走到草垛子跟前,就听见菊妈妈和香月娘的对话,菊妈妈先开口:“也不知道家豪他妈咋样哩,这么晚了还没见起来哩,会不会夜黑被强盗们给祸害了,哎哟呀!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唉!现在谁能逃开呀!”香月娘也摸着眼泪,母亲看见她俩的脸色灰白得吓人。从她俩的脸色上,母亲就已经看出她们昨天晚上遭受很大的打击,母亲不动声色地站在那儿,听着菊妈妈和香月娘的谈话。菊妈妈捂着脸:“我老两口已经是一把年纪的人哩,他们还不放过我们,让我俩跪前跪后,把他们又是大又是妈的叫个不停。他们说我俩要是不叫,就抓住少峰‘下饺子’,我可怜的少峰还年轻。唉!为了咱娃,我两口子没少给他们下跪。就这样他们还打我们哩。”“我还不是一样,他们一进家门就和土匪一样。打我全家,吓得我铁蛋娃尿了一裤裆,这娃都给吓出毛病哩。”“唉!咱们还好,只是担惊受怕,好在还有一条活路,家豪家就惨了,宝存一跑,雪悦一个人带一群娃子们,夜黑他们去了,那娘几个连一个主心骨的人都没有,八成夜黑被强盗们给‘下饺子’了,早上也没见清江河里有尸首呀!”“土匪能把尸首留在河里?”母亲看她们担惊受怕的样子,就走到她们面前,她们看见母亲完好无损的,吓得目瞪口呆了,这是不敢想的事实。片刻之后三个受苦受难的女人抱头痛哭,哭完之后她们又坐在草垛子里向母亲诉说着她们昨晚上的不幸,菊妈妈挽起袖子让母亲看她胳膊上“土匪们”的杰作:“我看这日子是没法过哩。”“唉!”母亲只有用这无言的叹息来回答这个问题。香月娘拍了一下大腿说:“这狗日的旺……,还算有点良心,夜黑在我家打我的时候还给他们说,不要去你家,这狗日的还没忘在他饿得奄奄一息的时候,你给他们家那一升子菜团子,才救了那狗日的一家人的命,为了这个你被你阿公、阿家还骂了一顿哩,看来这好人还是有好报的哩。”想想那时母亲走进旺星他们家的时候,面黄肌瘦的旺川才有一炕沿子那么高,可是现在旺星却要祸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