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作者:段红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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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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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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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976字

母亲每天将家轩收拾得干干净净,家轩不哭不闹的时候,他看上去根本不像疯子,很安静地坐在院子里的柿子树下,看着满树有青、有红的柿子,傻呵呵的笑着,他一看就能看一个下午或者一个上午(他往往是在午后坐在那儿的),他肚子饿的时候,他就摘又青又硬的柿子吃,没有成熟的柿子非常苦涩,家轩却津津有味地吃着涩得难以下咽的青柿子。母亲怕他吃多了拉不下来大便,就劝他别吃青柿子,他呆呆地只顾自己吃;母亲严厉地向我们下达命令:“你们的二哥现在病得啥都不清楚,会干一些傻事,你们个个是头脑清楚的娃娃,谁要是想干傻事,小心你们的大大将你们关进红薯窖里,我的家法也不会饶了你们哩。”说着母亲将手里的扫帚疙瘩在我们的面前狠狠地挥舞着。我们害怕极了,母亲是说到做到,如果让母亲知道我们将家轩收拾一顿,母亲是决不会轻饶我们。母亲接着说:“给你们二哥看病可能会花掉咱们所有家当,也许到时连这房子都要卖哩,咱们就住山洞,你们也别有啥想法,我给你们说这些,也不是和你们商量,这是你们大大和我的决定。老二和你们一样都是我们身上掉下来的肉,和你们吃的是一个奶头,和你们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兄弟,手足情深哩。你们要爱他比爱自己多一些,他是你们的妈最可怜的娃哩。现在病成这样,妈心疼,你们要是心疼妈,就多心疼老二吧!”母亲催人泪下的一番话,让我们取消了所有的计划,一心一意帮母亲照顾二哥。


父亲四处奔波,却没有筹到多少钱,亲戚朋友、左邻右舍,该借的、不该借的,父亲都拉下面子低声下气向人借钱。父亲每天早出晚归到最后连一分钱也借不到,愁云不展的父亲每晚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坐在炕上,流着泪,一袋旱烟、一袋旱烟地抽,漆黑而漫长的黑夜是父亲释放悲哀的最佳时机,父亲白天所压抑的泪水在这时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没人知道父亲心里有多苦。母亲有苦恼还能说出来,也可以当着任何一个人的面哭泣。可是父亲不能在母亲面前流泪,更不能在我们面前流泪。一家之主的他得挺住,再难的事他必须忍耐着。


家轩吃太多的涩柿子,因而七八天拉不出来大便,母亲害怕将他憋坏了,就想尽办法给他弄一些通便的土方子,母亲一个方子接着一个方子给家轩试用,但是效果都不是很明显。家轩的精神越来越差,食欲明显下降。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咋办?不能让他憋着。母亲决定自己帮家轩将大便掏出,母亲将家轩连哄带骗推进茅房。已经成年的家轩死活不在母亲面前脱裤子,母亲急忙帮他解开裤腰带,家轩死死提住自己的裤子,母亲和他你争我抢,急的母亲满头大汗。家轩更是急得大喊大叫,他看母亲没有松开的意思,他又抡起拳头打在母亲的脸上,一股鲜血从母亲的鼻子里哗哗流出来。母亲这才意识到不管家轩病得有多么重,他是有一定的颜面和尊严,就是在母亲的面前这种尊严也会被他本能地保护起来。母亲心里有一阵的狂喜,家轩病得并不傻,也没有那么严重,必须马上给他去看病,可是钱还没凑够,咋办?母亲看着满手的血,鼻子里还在流血;母亲有了主意,她赶紧按住鼻子,她不能这样浪费“资源”。晚上,母亲告诉父亲,第二天她想回娘家一趟。自从外公去世后,母亲很少回娘家,几个舅舅也能挣工分了,基本能解决家里的问题,所以母亲一心扑在自家的日子上。虽然父亲很纳闷地看着很少回娘家的母亲怎么突然要回娘家,但父亲还是答应了。父亲知道自从家轩病了以后,母亲的心情一直都很忧伤,去娘家散散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母亲一大清早就随着清江河向外婆家走,母亲走了一段路之后,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上了山,随着山间小路向县城奔去。妩媚的阳光照在母亲单薄的身上,更显得母亲虚弱。母亲在县城里打听到卖血的地方,到了血站才知道,就她那身体,人家压根就不要她的血。母亲绝望地坐在血站的门口哭了起来,原本指望着这一趟能凑够为家轩看病的钱,可是现在自己的血,他们却不要,为啥?凭啥他们不要我的血?母亲越想越生气,悲伤、气愤一起堵在母亲的心里,没有钱,家轩的病就看不成,娃的病再不能耽搁了。母亲狠狠心,咬了咬牙又走进抽血室里。护士看见母亲又进来了有些嘲笑式地问母亲:“你这人咋回事哩,我都给你说过哩,你的血不敢抽,你咋还来干啥?”母亲气得脸通红:“我的血它咋就不能抽?我还指望着拿钱给我娃去看病。”母亲一说完,那护士嘲笑得更厉害了:“就你这身子骨,风一吹就倒哩,还想卖血,不自量力。”母亲的脸更红了:“你这个人咋说话哩,就我这身子骨咋啦,干体力活不成问题,我养了七八个娃子们哩,个个身强力壮。”母亲装出一副自豪的样子。那护士反问:“你的娃子们个个身强力壮,那你咋说等钱给娃娃看病哩。”一句话引母亲所有的心酸都勾引了出来。母亲一五一十地将家轩的情况说了一遍。护士惊讶地看着母亲,母亲哀求她给自己抽些血,护士无奈地说:“你的身体太弱了,不敢抽,抽了会出人命的哩,大姐你再想别的办法。”母亲还是站着不走:“我要是有旁的办法,我能来这会儿吗,我实在没有办法呀。大妹子我求求你哩,你不能见死不救哩。”


护士没办法,只好让母亲喝了两大杯盐水,给母亲抽了200毫升血。母亲拿了钱,昏昏沉沉朝回走。母亲刚走到县血站的大院子门口,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这时正好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进来了,看见倒在地上的母亲,吓得她脸色苍白,她大声地向抽血室喊着:“小姨,你快来看,这个女人咋啦?”血站里的那个护士赶忙从屋里跑出来:“哎呀!这个女人要给我惹祸哩。我不给她抽血,她就哭哭泣泣赖在这儿不走。这下可好了,晕了,紫霞帮姨把她抬到屋里。”那个叫紫霞的美丽姑娘和她的小姨将母亲抬回屋里放在床上。护士狠狠地掐着母亲的人中,母亲这才醒过来,母亲看着自己躺在陌生的地方,回想了半天才知道这儿是血站的房子,母亲知道这地方不能躺,躺了就要花钱,自己卖血的钱是给家轩看病用的,自己不能花,自己必须坚持让她们将自己留下,自己的钱不能乱花的哩,家轩的病不能耽搁,给娃治病要紧,轩,妈心头的肉,妈不能让你这样下去,你也不能这样下去,你还年轻,你还没有体会人活着的真正意义,你就这样整天疯疯癫癫的咋能行哩。不行!只要妈和你大大有一口气,我们就可以将你的病给你治好,娃呀!你要争气呀!为了你大大和你妈,还有云彩,云彩是个好女子,你大大和我都喜欢这个儿媳妇,要命的是你也很喜欢云彩,可是娃呀!如果你永远这样下去,就是云彩不离开你,她的父母能不让她离开你吗?我们也不会让你连累云彩轩,你要好起来,妈求你了。老天爷可怜可怜我的娃,可怜可怜我这个当妈的吧!我该咋办哩?不能,我决不能躺在这儿哩,我现在必须走,有了这些钱,明个他们父子俩就可以去州城了,听说州城的一家疯子医院治疗这个病很好哩。呸呸!我这臭嘴,我的娃他不是疯子,不是,他永远是我的好娃子……自己不能躺在这儿乱花钱,眼下得赶紧走。体弱的母亲躺在那儿胡乱地想了一通,勉强从床上爬起来,下了床就要走,可是一阵眩晕让母亲站都站不直,母亲差点又摔倒了。被眼尖的紫霞一把扶住了:“阿姨,你要干啥哩?”母亲这才仔细地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女子,这个女子真的很美丽,像仙女一样美丽,那双会说话的水灵灵的大眼,白里透红的皮肤,修长的身材楚楚动人,城里的女子就是好看,要是自己的女子家妮长在城里,一样好看,只是可怜的家妮没有这么好的命,投错了胎,让娃跟着自己受罪。母亲勉强笑了一笑:“好女子,姨得回家去。”紫霞惊讶地将自己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睁得更大:“你现在只要能走出这个门都是好事哩,你那还又力气走回家呀?”母亲坚信地说:“放心吧,我能走回家哩。”母亲极力要装出一副精神百倍的样子,向门口走去,还没有走两步母亲摇摇晃晃地就要倒下去,眼尖的紫霞又扶住了母亲。紫霞将母亲扶到椅子跟前让母亲坐下:“姨,你家在哪儿呀?”母亲没有敢告诉紫霞实话:“哦!我家就在草毛沟口,不远的哩。”草毛沟口里离我家还有二十五里的山路哩。母亲没有想到自己说了一个自己认为离县城很近的地方,竟将眼前这个美丽的城里女子吓了一跳:“啊!天哪,草毛沟口离这儿五里路哩,就你还想走回去呀?”这时护士拿着一个输液瓶走进了。母亲一看见这个瓶子就知道自己的钱又要掏给她们了:“我好着哩,我没有钱,我不能挂这个,我的钱是给我的二娃子治病的,我求求你们哩,让我走吧!”护士很生气地瞪着母亲看:“钱,钱,你这个农村女人就知道钱,你一条命就不值钱哩。”一句话说的母亲一阵的心酸,是呀!自己这也是一条命,一条卑微的命,可是不能让自己的命毁了二娃子一生的命运呀!不能,绝对不能,二娃子要是整天疯疯癫癫的,自己要这条命还又有啥意思,自己不能轻信她们。母亲用袖子擦着心酸的眼泪,用劲攥紧手里的钱,生怕她们从自己手里抢走了钱似的,欲想起身走出这间屋子,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紫霞看出母亲的心事了:“姨,你就别逞能哩,输了这一瓶糖盐水,才有力气回草毛沟口。”“啥?草毛沟口?她家在清江村哩,离这儿三十里山路哩。”护士的话让紫霞的眼睛睁的和铜铃铃一样。母亲被她看的不好意思了:“哎!没办法,我真的不能输这瓶水。”紫霞轻轻地拍了拍母亲的肩膀:“阿姨,不要钱的哩,钱,你留下给你的儿子娃治病,你输了这瓶水,你才有力气走回家哩。”那护士也说:“大姐,不要你的钱,这钱记到我的账上。唉!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哩。”母亲在感激中输完那瓶液体。


头顶的太阳将母亲照得更加眩晕,意志坚强的母亲告诫自己不能倒下。三十里的山路呀!母亲一步三晃艰难走着,汗珠子在母亲苍白的脸滚动着。母亲攥紧衣服兜里那一沓钱,惶惶忽忽起来,每向前迈一步,母亲都很吃力。恍惚之中,母亲的眼前浮现出我们兄妹六人的笑脸,“豪、轩、壮、妮、志、芳,妈的好娃……”走了一半路程时,母亲的双腿已经软的像被人抽了筋似的,一步也迈不出去,母亲不由自主倒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涧小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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