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段红芳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44
|本章字节:8188字
回到家里,打开尘封了两年家门,屋里满是蜘蛛网,旺其就帮母亲收拾屋里,母亲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了,她一路上担心这场如飓风一般的政治风暴是否真的过去了?会不会卷土重来?所有的亲人都好吗?两年啊!没有家乡一点音信的两年啊!每一天母亲都在担惊受怕,现在好,平安地回家了。旺其哇啦哇啦有说不完的话,说的都是他思念并担心我们一家人。他知道他三哥把我们一家人赶走哩,他就和他们一家人断绝了关系,他不会烙锅盔,他就偷偷地看人家咋样做,他第一次烙的锅盔皮焦里生,后来他才知道自己的心太急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火太大了,把锅盔烧焦了。他问母亲烦不烦他说不清话。母亲告诉他自己爱听他说话。他说他一直都知道母亲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关心他的人。说完他红着脸跑回家给母亲取粮食了。
村里人是在傍晚看见我家烟囱里冒出的炊烟,才知道我们回来了。旺其让母亲和父亲歇着,他给我家做苞谷碴子糊汤。他说,他想在他家给我们一家人做饭,又一想家里动了烟火就能将霉气和晦气赶跑。一动烟火村里人都知我们回来了,二大和二娘抱着父亲和母亲就是放声地哭,直到村里人陆陆续续地拿几斤粮食来家里坐坐的时候,兄弟们、妯娌们才停住哭声。两年的沧桑变迁,不能一一道来。憨玲娘一见母亲就抱着母亲哭着说她都不想活了,放下三升子麦子就放声地哭着跑回家。母亲没有看见地瓜叔,还以为是地瓜叔不在人世了。香芹娘悄悄地告诉母亲:憨玲娘被旺星睡了。
旺星把憨玲娘真的给睡了。他本来将憨玲娘排在后头,可是他第一个目标——我的母亲,逃走了。第二个目标是香芹娘,香芹娘性子烈,家里喂养了一个大狼狗叫吃狼,被平民叔和香芹娘训练得不出声也不出门,只有平民叔一家知道,吃狼也只听他们一家人的话。有一天晚上,旺星刚刚摸进平民叔家的门,看屋里除了香芹娘没有别人,他就悄悄地从后面抱住香芹娘,香芹娘挣扎看见是旺星,就喊了一声:“吃狼,上。”吃狼一下子就扑上在旺星的大腿咬了一口,吓得旺星赶紧跑,只顾跑了也没看清自己被啥咬。第二天,旺星就带着人去平民叔家搜了,也没有搜出来,他有些害怕了,再也不敢骚扰香芹娘了。香芹娘悄悄地将她的遭遇告诉了二娘和几个相好的女人,让大家都提防。二娘只好和二大形影不离。香芹娘没有告诉憨玲娘,是因为憨玲娘和他们一伙的,动乱的时候他们好的和一家人似的,谁知道他们有没有瓜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那个扭曲的时期里,人人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可怜的憨玲娘就成了旺星这个饿狼嘴里的肥肉了。大毛二毛去他外婆家了,地瓜叔去地里拔草,地瓜叔天黑了打算去平民叔家说说话,他心里堵得慌,原本他跟旺星的时候,抱着人在曹营心在汉的态度,他不能和他哥南瓜一家在一派,是想着不管哪一派赢了,兄弟俩能搭救对方,可是没有想到,他嫂子被逼疯,他哥一个完美的家,被破坏了,他心里堵得慌……所以等天黑了,他从地里直接去了平民叔家,将他心里的苦闷说给平民叔听,他不管平民叔一家是否相信和原谅他,他只想找一个倾诉的对象,说说他的苦闷。可是他没有想到他家的悲剧正在上演着。
天黑了,憨玲娘在灶火问里烧火做饭,门掩着没有关,她也没有点灯,农村人为了省几个煤油钱,一般做粗活的时候不点灯。这就给旺星这个野兽提供了条件。他晚上闲着没事干,其实是他心术不正地想在村里找机会,他好了伤疤忘了疼,被吃狼咬了刚好了。他又去平民叔家,从后窗子看见地瓜在平民叔家谝闲传,谝闲传的内容他不关心,他觉得他的机会到了,急忙向地瓜叔家走,边走还边想起他妈给他说的那句话:女人嘛,就是窗户纸,这儿戳不破,戳那儿。是呀!都是碗里的肥肉,吃哪一块都是美味,憨玲虽然麻糜不分,没有几分姿色,但她是个女人,女人都是一个球样,只要能……想到这儿旺星心急火燎地推开地瓜叔的家门。憨玲娘被灶火里的火照得脸红扑扑的,屋里只有灶火里那道光,温柔而又黯淡。旺星悄悄地进门又悄悄地将门插上,从背后抱住憨玲娘,模仿地瓜叔的声音:“我要你。”憨玲娘一听是地瓜叔,也就没有吱声,任凭旺星热烘烘的嘴在她身上拱……就在憨玲娘的灶火间,旺星把憨玲娘给睡了,完事之后谎称撒尿逃之夭夭。不一会儿,地瓜叔就回来了,所以憨玲娘没有觉察到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睡了第一次,旺星还想睡第二次,原因是憨玲娘的呻吟使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快感。第一次是偷,第二次就是明目张胆了。他的目标转移到憨玲娘的身上,就为自己找机会,好不容易有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憨玲娘一个人去野人沟里的娘家一趟。去野人沟要翻两座山,两座山上人烟稀少,是个好机会,露水夫妻就应该是天当被子地当床。旺星狂喜得连工都不上了,说自己头痛。等憨玲娘过了清江河,随着沟往山上走,旺星也就悄悄地跟上了,他一想到憨玲娘的呻吟就心花怒放。到了没人的地方,旺星就迫不及待地现身了,要求和憨玲娘野欢,不算是烈女的憨玲娘,并不是一个苟且之人,哪容得下他胡来。可惜山涧无人,豺狼当道,憨玲娘成了绵羊,被旺星蹂躏了。最后他还要求憨玲娘和他一直这样下去,憨玲娘哪能依他,他就告诉憨玲娘,他已经在她的灶火间,将她睡了。憨玲娘听了肺都要气炸了,哭哭泣泣地也不去她娘家了,跑回家将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地瓜叔。地瓜叔听了憨玲娘的诉说,也是气得龇牙咧嘴。憨玲娘拽着地瓜叔就要去告旺星。旺星这才害怕了,找人和说,最后以八十块钱将这事私了,旺星从此在清江河村臭名远扬。
母亲听了憨玲娘的遭遇,有点难以置信:“他们不是一派的吗?好的恨不得穿一条裤子,他咋能这样糟蹋憨玲呢?”母亲在心里同情憨玲娘。香芹娘低声地在母亲耳边提醒母亲要防范旺星,同时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世上没有永久的敌人,只有永久的利益。”随后又给母亲说了哑巴旺其的事情:“他们家,只有哑巴是个懂人性的人,他知道他哥把你家逼走了,心里气愤不过,跑到城里把旺年找回,才把家分了,不要脸的两个男人守着一个婆娘过哩……旺其分了家也就自由哩,你看只有他相信你们会回来的哩,看给你家寻的柴火,在院子里堆的和山一样,一有工夫(时间),就上房给你把房子维护一下……”正说着旺其端着饭进小房屋里,香芹娘就不说了,起身回家了。母亲把香芹娘送走,才发现院子里真的有一座山似的柴火,心里一阵热,眼睛又湿润了。
在父亲领着一家人逃难的这两年里,郑先生同样陷入了痛苦之中,他在想我母亲的时候,就拿出他从旺星一伙人那儿要回来的母亲的红嫁衣,他看着红嫁衣眼前就出现了母亲的样子,他的泪就情不自禁流了下来,他也会抱着母亲的红嫁衣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心中一份无法抹去的思念在不停地折磨他,使她无时无刻地都在想我的母亲。每当卫生院里走进一个病怏怏的女人的时候,他都要认真地将女人打量一遍,而后目光痴痴地逗留在女人的脸上,直看得人家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他常常这样忘我地在他的女病人的身上寻找我母亲的影子,以解除他的思念之苦。他有时觉得自己可能得了癔病,他给自己下这样的诊断书是有根据的:他经常在没人的时候,眼前就会出现一片火红,血染一样的火红,确定切地说那不是一片火红,而是一场熊熊燃烧的烈火,有个他看不清的身影在这片火红中垂死欲生地挣扎着,他甚至于闻到了皮肉烧焦的味道,但他没有同情这个人,反而在心里耻笑这个人。于是他一个人坐在那儿发呆老半天,他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预兆,他在清醒的时候更加担心我母亲的安危,担心他们这一生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母亲在外面逃难,而郑先生在自己的心里逃难,他们一样辛苦。
直到父亲凑够五十块钱,领着母亲去郑先生家里道谢的时候,郑先生再次看着母亲,郑先生才觉得自己是个活人,是个大活人,他有了一份来之不易的重生感,这感觉真是大悲大喜,悲喜的程度只有郑先生心里清楚。郑先生到公社食堂了为父母买了二斤饺子,四个凉菜,还有一瓶酒,他和父亲边喝酒边谝各自这两年的经历。说起母亲的红嫁衣的时候,父亲一直在自责。红嫁衣蕴藏着母亲一生的幸福,母亲不由得哭了出来,看着母亲抽泣的样子。郑先生的心一下子软了,取出那件陪伴了他两年,也见证了他对母亲的那片痴心的红嫁衣,有点忍痛割爱地奉还给父母。父母双手捧着失而复得的红嫁衣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红嫁衣映红了父母沧桑的脸颊。
虽然日子的重担仍旧压得父母喘不过气,但父母决定将家轩家豪都送到学校里,母亲说:“光景过不前去,那是咱的事,不能耽搁娃子们上学,再吃苦也要叫娃上学。”父亲同意母亲的观点,父亲知道没有文化的苦。
村里个别的人对我们一家回来有很大意见,菊妈妈家的少峰哥已经当了村长。少峰哥心里是偏向着父母,他在村里人面前说:“宝存叔回来是应该的哩,谁都会有错,这错也不是谁一个人造成的哩,也别有啥意见,宝存叔和雪悦娘是咱们这儿的大好人。宝存叔,你们回来啦还得好好表现,争取进步。”为了保住这个家,为了再回到公社大队的怀抱。这时正逢“农业学大寨”,整整一个冬天,白天母亲就把家妮送到在“文化大革命”被刺激成疯子的菊妈妈那儿。菊妈妈是为了保护儿子少峰才被打成疯子,菊妈妈哆哆嗦嗦地缩在炕角,一直瞪着门口,母亲问菊妈妈:“菊姐,你吃饭了么?”她不吱声,只是木呆呆地看着母亲,母亲又问:“你饿不饿,吃我给你带的黑馍,是麦面做的不是苞谷面的哩,妮就放到你这达。”母亲把黑镆递给菊妈妈,菊妈妈手伸出来又缩回去,不敢接。母亲把镆放到石头枕头上,把家妮抱上炕就走了,家妮就蹲在另一个炕角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疯子妈妈,菊妈妈不时说:“神没来,鬼来啦!狐狸小鬼都来啦!”吓得家妮不时地朝门和窗外看,家妮说她差点也被菊妈妈吓成疯子。我相信,一个不到四岁的孩子整天和一个疯子待在一起,能不吓疯吗?可是有什么办法,父母要好好表现,才能被村子里其他人接受,没有犯错误的父母,这时在村里人的心里就是犯人,他们乘机压制我的父母,使我的父母直不起腰杆做人。经历逃难这件事之后,母亲说父亲一下子很懂事了,做事不再那样莽撞,学会了斗智斗勇,有几次旺星蠢蠢欲动地想要批斗父亲,都被父亲用智慧逃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