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段红芳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44
|本章字节:10818字
粮食基本是够了,重要的是钱没处借,这是父亲和母亲的一块心病,母亲取出她那身红嫁衣,寻思了老半天了。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嫁衣,那做工的精致,那领子上绣的凤凰、前襟上的牡丹花都栩栩如生和真的一样,我看得爱不释手了:“妈,这么好看的衣服,袖口还有很多娃娃?”母亲幸福地看着我:“瓜女子,这是妈的嫁衣,好看吗?”“好看,咋就这么好看哩。”母亲得意地笑了:“这是妈自己绣的哩,领子是凤凰,是龙凤呈祥的意思,前襟是牡丹,是荣华富贵的意思,袖子上的娃娃,是儿孙满堂……”急脾气的我没有等母亲说完,就问母亲“妈,龙凤呈祥咋没见龙哩?”母亲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们女人是凤,男人是龙。”我看着母亲的笑脸,我觉得母亲比这嫁衣还要美。我不知道母亲将她压箱底的红嫁衣取出来的用意,只是爱不释手地翻来覆去地看着,看的不过瘾还拿起来在自己身上比划着,我多么希望自己穿上这件红嫁衣嫁人,最好能嫁给郑明亮。我第一次有了想稼人的冲动,第一次在心里大胆地想着自己穿上这件红嫁衣肯定也是楚楚动人,大胆地想起郑明亮,大胆地憧憬着自己的未来。
晚上,等我们都睡熟了,母亲为父亲再次穿上那身红嫁衣,让父亲一次看个够,母亲已经决定将这身嫁衣卖了。因为前两天村里来了个“投机倒把”卖老鼠药的中年男人,悄悄地问母亲有没有刺绣的东西,他愿意出高价买了。母亲就让那人看了一下这身嫁衣,那男人一看就爱不释手了,一口价钱就给母亲出了九十块钱。母亲犹豫了半天没卖。那男人恋恋不舍地走了,走了很远又折回来给母亲加了二十块钱。母亲没有和父亲商量,所以没有敢表态,母亲估计那男人过两天还会来。母亲穿上嫁衣让父亲看个够,父亲高兴地看着母亲,笑容里依旧有着新婚之夜的羞涩,只要母亲穿上这身嫁衣,母亲永远是父亲的新娘,母亲始终保持着这一份纯真的羞涩,一个人始终能保持一种姿态,那是多么难能可贵呀,母亲的这种姿态让父亲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母亲看着父亲高兴的样子,就依在父亲的怀里:“掌柜的,我跟你商量个事,你可不能生气哩。”父亲紧紧地将母亲揽在怀里,点了点头,母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来平静自己复杂的情绪:“给轩结婚,可不能草草办哩,这也是咱们第一次给娃子办喜事,得风风光光将云彩给轩娶回家,不能委屈了两个娃娃。要风光就要花钱,把我的嫁衣卖了行吗?”父亲一听就气得一下子将母亲从他的怀里推开:“你疯了,咱贫的只剩下这一点宽心的幸福哩,你要卖它,卖掉我们的……你好狠心哩,给家轩没钱看病的时候,你宁愿卖血,也舍不得卖它,可是你现在疯了,要卖它?我们真活得羞先人哩。”父亲的情绪非常激动,他真的忍受不了母亲的决定。母亲理解父亲的心情,是呀,这是两个人走到一起,携手经历风雨、白头到老的见证,可就眼下这光景过烂包了,娃结婚是要用钱了解的事,不是凭空嘴说的事,家里已经一贫如洗了,动不动向人家借钱,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觉得借烦哩,还别说人家哩。唉!熬煎,难肠死人了。母亲知道父亲不会同意,她想力的说服父亲:“娃看病那会和现不同,眼看我就要当阿家婆哩,还能将这嫁衣留下吗?让媳妇看见了,不把人羞死才怪哩。再说人家出的价钱好,一百一拾块钱,比一头猪价钱还高哩。”父亲脸气得都发紫了:“你连价钱都知道,你存心想将我气死哩,贾雪悦,除了我死了,你爱咋样就咋样,只要我活着,这件嫁衣,你给我留着,听见没?”父亲已是火冒三丈了。母亲依旧温顺地说:“这缎子面做的嫁衣,也陪不到咱们老了,放得时间长了,就会化成灰,你看这颜色都不鲜艳哩。现在还值两个钱,再过一段时间就是一包灰哩。”父亲在煤油灯下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将这件标志着他全部幸福的红嫁衣看了一遍,光阴似箭连这一件衣服也不放过,无情地让它褪色老去,更别说人哩,真是老了,老了,老的连幸福都守望不住哩。父亲老泪纵横地颤抖着双手将红嫁衣捧着,心里痛苦万分……母亲看父亲默许了,当那个卖老鼠药的男人再一次来到我家,母亲一口气要价是一百二十块钱,那男人没有犹豫地给了母亲钱,拿着那件红嫁衣走了,留下欲哭无泪的母亲。
一家人操劳了快一年的时间,喂养的那六头猪到年底共卖三百块钱,加上母亲卖掉红嫁衣的钱,真好凑够了云彩的礼钱。父亲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好在给云彩的礼钱已经凑够了,现在只剩下操办席面的钱了,唉!就是可怜了家妮和她妈哩,家妮的手寻猪草已经寻得不像女子娃的手哩,黑的、粗糙得像一双经历沧桑的老人的手哩,为了让娃好好地寻猪草,他妈常常给妮许诺:‘我娃好好地给猪寻草,等猪长大了,交(卖)了钱,给我娃买件花衫子穿。’哄得妮哼着小曲子给猪寻草,可是猪交了钱,也没给娃买件花衫子,气得妮嘴撅得能拴个驴。他妈又给娃许诺下一年给娃买花衫子,年年如此,年年都没有实现诺言,娃小的的时候好哄,大了就不好哄,猪交了不给买个啥,娃脸拉得老长,给买一个发夹、一块手绢啥的,娃都高兴。这哄娃的日子还不知道要过多久,大会小会上说这土地要下户,咋还不见有动静,听说山外已经实行了,农民的日子一下子好过了,粮食多得都吃不完,手头也就活泛了,啥时咱也能美美地过一会不愁吃穿的日子,那就好了……这穷乡僻壤的山沟里吹来一股好风可真难哩。父亲整个过年有时间都在想着包产到户的事情。
正月十五还没有过,一场风雪夹杂着一个让人不可思议的消息,袭击了整个清江河,巍峨壮丽的秦岭山脉似乎也承受不了这样的袭击,支离破碎地让风雪更加猛烈冲击地着人们郑先生离婚了。离婚这个词对于清江河的人们并不是空前绝后的陌生,但为啥郑先生离婚会引起这么大的震撼,原因是谁也不知道郑先生为啥要离婚,而且郑先生将所有的财产都给了他的婆娘,他却孤身一人地过起了日月。这就足够人让人们震撼了,郑先生的家产让人们羡慕死了,就连郑先生的娃娃们都比周围的娃娃多了几分优越感,像城里娃娃一样丰衣足食,这么好的光景咋会离婚哩,人们捉摸不透,就开始猜想起来,都说郑先生有了别的女人了,不是吗?有钱的男人那个不寻花问柳,有个相好的也很正常,可关键这个能让郑先生离婚的女人是谁,郑先生这会儿已经是孤身一人,家产分文不少地给了他的婆娘,可以说郑先生成了穷光蛋哩,这个女人还愿意和郑先生好吗?能让郑先生为了她,老婆娃娃都不要,看来这个女人不简单。这郑先生也是着魔哩,放的好好的日子都不过哩,胡日鬼个啥哩,男人不就是为了老婆、娃娃、热炕头吗……郑先生的离婚事件已经成了整条清江河流域人们茶余饭后的一种议论、一种消遣了。也有另一种说法:郑先生离婚真的有别的女人了,郑先生给他婆娘的只是明眼家产,郑先生的暗眼财产谁也不知道。人们议论纷纷,好在,没有议论到郑先生的那个女人是母亲。
母亲和父亲也在为郑先生离婚的事感到纳闷,父亲好几次去劝了郑先生,都没有结果。郑先生对父亲的劝说只是一笑而过,连他离婚的原因都没有告诉父亲。父亲对此很气愤,但也没有办法。郑先生的执著和倔强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哩,父亲只有唉声叹气对郑先生置之不理。除了郑先生谁也不知道这其中真正的原因,这就让郑先生离婚事件更加神秘更加离奇。有人已经按捺不住地想知道郑先生离婚的真正原因,开始侦察起郑先生了,很快另一股旋风刮起来:郑先生的确有一个女人,夜夜郑先生和那女人交欢,可是那女人是谁,都不知道,可能是狐仙。因为谁也没有看过郑先生的屋里有女人的身影。这股旋风让人听得毛骨悚然,这不是人妖之恋吗。郑先生对这些旋风也只是一笑而过。
郑先生的离婚无疑对旺星和赵改玲来说是一个无可非议的好机会,早已想在母亲和郑先生之间做文章的旺星和赵改玲,岂能放过这次机会。赵改玲紧密侦探我家情况之后,觉得今天就是一个好日子,等到半后晌的时候,她扭着腰肢就去刘小月那儿了。郑先生和刘小月离婚,对刘小月的打击很大,刘小月哭得一双眼睛像大红枣,一看见赵改玲来了,抱着赵改玲放声地哭:“改玲呀,你哥不要我,我不想活哩。”赵改玲将她扶到炕上,伺候她躺下:“姐呀,我苦命的姐,你可不能给旁人让位,我哥和你走到这一步,你没有错,只是我哥鬼迷心窍,郭家的骚婆娘把我哥的心勾走哩。这死婆娘不死,你就没有好日子过,我心疼你呀姐,你哭有啥用,你咋能忍住让旁人在你头上拉屎。”赵改玲的一番将刘小月的仇恨勾引起来,她抓住赵改玲的手,虔诚地说:“妹子,我是走投无路,我能不恨吗?我一个美满幸福的家,被她拆散哩,我恨不得……”赵改玲打住了刘小月的话,低声在刘小月的耳际叽咕了一番,刘小月一下子精神来啦,下了炕就和赵改玲相跟着,往我家里走。路上赵改玲详细地向刘小月说明我家的情况。害怕引起别人怀疑,快到清江村的时候,赵改玲和刘小月分头行动了。
我家正如赵改玲所说的那样,家轩领着家壮、家妮、家志去县城给大表姐萌芽家帮忙盖房子,萌芽姐盖房子需要小工,萌芽姐就想着让家轩他们帮忙,完了可以给家轩他们多算些工钱,这样即能帮衬我家,又能堵住她公婆的嘴,萌芽姐知道我家最缺钱。家轩领着郭家小工队去县城已经三天。赵改玲知道他们一时半会回不来,家里就剩下父母亲和我,所以她认为大好的机会到了,才到刘小月家蛊惑刘小月到我家实施她们阴谋毒计。刘小月一进家门,看见家里只有母亲和我,就极度悲惨极度伤心地对母亲哭着说:“嫂子,我知道你的为人,那次来你家骂你,我一是听了不该听的话,二是我心里不好受,咱们都是女人,女人一听自己男人和旁的女人的流言飞语,心里就生嫉妒。所以我现在很后悔,那一次多亏了你的劝说,他才没有和我离婚,可是这一次他真的和我离婚了,我伤心……离婚就离了呗!可是这一两天,他不吃不喝躺在炕上,哭着说要见你,谁劝他,他都不听,非要说见你。你说这人命关天的大事,我实在是没辙哩,我只能来求你,你去劝劝他,别让他这样琢磨自己,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旁的不说,几个娃娃可怜……呜呜……”母亲没说二话就跟着刘小月去劝郑先生了。
等父亲从野人沟说事回来,天已经黑了,我将晚饭已经做好,中午的苞谷面剩了两碗,不够我们三个人吃,我就倒了一些酸菜,刚把饭烧热,父亲就回来了。父亲一进门就问母亲去那儿,我将刘小月来家里哭哭啼啼让母亲去劝郑先生的经过告诉父亲。父亲看着天黑了,就让我和他先吃饭,吃完饭去接母亲,随便看看郑先生的情况。我和父亲吃完饭,父亲让我到炕上拿他的黄大衣,黄大衣是家豪的军大衣,父亲很爱这件黄大衣,冬天,父亲每次出门都要穿上它。我刚进里屋,还没走到炕跟前,赵改玲就进来了:“哎哟!哥一个人吗?”说着就四下看。父亲纹丝不动的坐在椅子上:“嗯,就我一个,你有啥事?”赵改玲心里踏实的向门口走,她打算去关门。我听见父亲这么一说,也就不出声,悄悄地探头往外屋看。赵改玲腰扭得屁股像筛箩:“没啥事,我就问一下,嫂子去阿达哩,再就是……最近有扶贫款吗?”娇滴滴地说着就将门关上,眼里折射出干柴的欲望。父亲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如此的不要脸:“改玲,你这是干啥,有话就说,关门干啥?”赵改玲骚情地就解脖子下面的扣子:“哥,我看你一个人,怕你寂寞,就来陪陪你。哼!你的病怏怏一时半会回不来,她正和我哥销魂哩。我们俩也消……”说着就往父亲的怀里钻,被父亲躲了过去。父亲听她这么一说,父亲知道这下完啦!母亲被人陷害了,他也被人陷害了。父亲想到这儿一时没有了主意。赵改玲哪能轻易善罢甘休,自个脱去褂子,袒胸露背……真恶心人,呸!我真想唾她一口唾沫,可是我还是忍住了。父亲已经被她逼得无路可逃,这个被欲望淹没了的女人是个不要脸的疯子,她疯狂地在我父亲身上胡乱摸着。情急之中,父亲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父亲出手很重,她的脸上霎时烙下五个红印。她捂着自己的脸,仇恨地看着父亲,片刻之后她穿上自己的衣服,故意衣着不整地打开门:“来人呀,郭支书非礼我。”她的声音像孤魂野鬼一样飘荡在清江村的上空。不出一根烟的功夫,清江村的人们潮水般涌入我家院子里。此时父亲却很镇静地坐在椅子上看赵改玲演戏。要是评奖的话,赵改玲绝对是一级演员,她披头散发,衣着不整边哭边说:“吃过晚饭,我寻思着,也该到发救济款救济粮的时候,就跑来打听一下,我阿达知道他婆娘娃娃都不在,他就说要救济款救济粮可以,把门关上,害怕旁人听见了都要,我就傻得把门关上,他……他确实豺狼……我虽然不是黄花大闺女,但我也是个良家妇女,岂能入虎口,我……我不活了。”旺星早都蠢蠢欲动了:“郭宝存,狗日的,敢给老子戴绿帽子,我跟你拼啦!”摩拳擦掌地就要打父亲,被二大和平民叔给拦住了。
父亲很镇静地走到院子:“戏演得好,比我这个唱了十几年秦腔人还唱得好,我郭宝存是啥样的人,不用我说,大家都知道,女人不要脸的时候,是疯子。芳儿。”我从屋里出来。父亲将我揽在怀里:“非礼你,我不是猪狗,不会当着我娃的面,干猪狗都不愿意干的事。”“呸!”我狠狠地唾了一口唾沫。我的出现让所有的人都傻眼了,披头散发的赵改玲气得直勾勾地看着我:“小兔崽子,你在哪儿藏在哩,你大大非礼我,你……你……也不管?”我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猪八戒想吃天鹅肉,你也不撒一泡尿,照照自己是啥德性,我大大看见你就想吐三涝池,不对,是五涝池,非礼你,我大大还嫌弄脏了他的手。”我说完和父亲进屋,取了父亲的黄大衣,锁上门,去接母亲。人们知趣地也就散了,只留下想哭无泪的旺星两口子。
?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