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杜光辉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2:56
|本章字节:7012字
雷指导员亲自点了我的将,我就不再推托了,也看不惯王勇刚趾高气扬的傲慢。打拳人讲究摆场子前要拜四方,说上几句“小可初到贵地,借贵方宝地混碗饭吃。望各位前辈包涵包涵,有不到之处多多指点!”然后再耍自己的。王勇刚那样子,明摆着看不起这几个人,显然,他不知道我的拳脚功夫。于是,我故意慢慢站起来,说:“指导员点我的将,我就陪勇刚玩两把,请勇刚手下留情!”说完,我忽地扎下门户,摆出蛟龙出海的招式,等待王勇刚出招。
王勇刚根本不懂出招摆式,又像抓仁丹才旺那样抓住我的双肩。我右腿向他左腿外侧一靠,右手顺势朝他的左臂臂弯一压,左臂猛地向下一推,王勇刚就歪倒在地上,这是摔跤动作中的“手别子”。我立即按摔跤场上的规矩,把他拉起来,嘴上还说:“承让,承让,献丑啦,献丑啦!”
“杜班长,再来一次,我要看看你到底是咋着把我摔倒的?”他又猫下了腰向我逼过来。这一次他变聪明了,两只脚不再平行站位,而是右脚在前左脚在后,双手抓住我的双肩,把我用力朝前拉。
我就借他拉的力量,右脚伸进他的左脚后边,绊住他的左脚不能后移,身体借势靠在他的怀里朝下一蹲,用左膀顶住他的腹部猛然发力,他又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这一招在摔跤招数中叫“跪脚”。
王勇刚迷瞪着眼睛,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情。
“王勇刚,你不要跟你们班长摔跤了。他是我接来的兵,我了解他,他当兵前练了好多年武功哩。”雷指导员走过去,替王勇刚拍去身上的冻雪。
“杜班长,把你的摔跤技术教给我吧,我也学你们汉人的摔跤,以后就不怕王勇刚了。”仁丹才旺捡起我的大衣,替我披在身上。
“杜班长,你是真人不露相呀。往后咱们收车回来,你就收我和仁丹才旺做徒弟,教我们摔跤。不管咋说,这也是一门手艺,以后复员到地方,谁要欺负咱……”王勇刚也过来求我。
“只要你们愿意学,我就教给你们。不过咱把丑话说到前头,我学的净是花架子,没有练过功夫,摔你们没有练过功夫的人还凑合,要是到了行家跟前,就像鸡娃子一样叫人家摔。摔跤要练功夫,我的师兄弟们练锁子石、踏树桩、背口袋……”
于是,每天下午收车回来,我们就有了新的活动内容,我教他们练摔跤。没过多长时间,像手别子、跪腿、大背、小背、倒把、过桥这些简单的招数,他们都掌握得八九不离十了。有时,我就让仁丹才旺和王勇刚互相摔,我纠正他们的动作。很快,仁丹才旺的摔跤天赋和力气大的优势就显示出来了,和王勇刚演练时就胜得多输得少了。
我们又是两点钟收车,吃过午饭才三点钟。仁丹才旺和王勇刚练了四十多分钟摔跤,就没有力气了,我们又坐在雪地上无所事事了。在这远离人类的地方,一旦闲下来,心里就火烧火燎地难受。
“石技术员,给我们讲点什么吧!”王勇刚望着石技术员。
那时,我和王勇刚、李石柱都不到二十岁,石技术员大约有二十五六岁,又是大学生,我们总觉得他是个非常神秘的人物。
“我给你们吹口琴听。”石技术员从裤兜里掏出口琴,琴格是绿色的,两侧用白铁皮夹着。他吹得很好听,单奏,双重奏,还用手和舌头配合着吹出节拍。于是,琴声就在可可西里飘逸起来。这种金属弹片振动发出的音乐实在好听,撩拨得我们心里头一醉一醉的,驱散了我们心里头的凄惶。石技术员吹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又吹了《喀秋莎》,还吹了《三套马车》,连美国黑人歌曲《老人河》都吹。他吹完一曲,都要给我们报出歌曲的名字,还有这支歌曲的内容。这里严重缺氧,吹不到十几分钟,就呼吸急促,头昏脑涨,喘着气说:“吹不动啦,要是在内地,我可以一口气吹两个小时。”
他不吹口琴了,我们就无事可做,又觉得空虚无聊起来。
“才旺,唱个歌吧!”我对仁丹才旺说。
“唱什么好?”
“随便唱什么都行,反正闲得难受。”
“我就唱一首《从草原来到天安门广场》。”仁丹才旺站起来,走到我们中间,干咳一声,又长长嘘了口气,望着不远不近的可可西里山,一边舞蹈一边放开嗓子吼唱起来:
从草原来到天安门广场,
高举金杯把赞歌唱,……
各民族兄弟欢聚在一堂,
赞美中华的崛起和希望
……
仁丹才旺的嗓音棒极了,我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雄浑洪亮的歌声,仿佛不是从人的喉咙里吼放出来,而是从大地、从草原、从冰山、从苍穹、从大自然中迸发出的共鸣,又在大地、草原、冰山、苍穹之间激荡。
“太棒啦!”石技术员感慨地说。
“仁丹才旺要是在部队,肯定调到军区文工团了,说不定会调到总政文工团给毛主席唱歌哩。”雷指导员也激动起来了。
“才旺,你唱的不是藏族歌曲,是蒙古歌曲。你要唱一支真正的藏民歌曲。”王勇刚还想听仁丹才旺唱歌,就故意说那首歌是蒙古歌曲。其实,我们都不知道这首歌到底是哪个民族的歌曲。
仁丹才旺又干咳一声,放声高唱起来:
喜马拉雅山哎,
再高也有顶;
雅鲁藏布江哎,
再长也有源哎;
藏族人民的苦难
……
歌声停止了好长时间,我们还在回味歌声的韵味。
这时候,雷指导员回帐房去了。
最耐不住寂寞的王勇刚又问:“石技术员,你有没有对象?”
石技术员苦笑了一下,不说有也不说没有。
“石技术员,你是大学生,肯定有女朋友啦!”王勇刚又逼问了一句。
石技术员还是不说有也不说没有。
“石技术员,你肯定有……说不定也是大学生。哎,你亲过她的嘴没有?日他先人,和姑娘娃亲嘴到底是啥滋味,说不定能把人受活死。”王勇刚眯缝着眼睛,幻想着和姑娘娃亲嘴的滋味。
“说得难听死啦,肉麻兮兮的。”李石柱不好意思起来。
“你他妈的装圣人,谁一辈子不结婚?我要是今年复员了,这阵正好搂着姑娘娃亲嘴哩。现在工厂里的姑娘第一追大学生,第二追的就是复员军人。我还要挑厂里最漂亮的姑娘亲,不漂亮的想让我亲我还不亲哩……班长,你讲个故事,最好能逗人发笑。”王勇刚又把乞求的目光瞄向我。
我想了想,就给他们讲了个傻女婿的故事,逗得大家都笑,就忘了恓惶和空虚。
“指导员来啦!”李石柱看见雷指导员从帐房钻出来。
我们不说话了,我们不能让雷指导员知道我们在谈论女人,他会批评我们缺乏思想改造。
“开始政治学习啦。”雷指导员在我们中间坐下,顺手把吊在胯骨上的手枪套移往肚皮上,右手捂在上边。他曾经给我们解释,这种姿势最好,一旦有情况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完成抽枪、上膛、射击一系列动作。
这次政治学习的内容是讨论什么是共产主义。雷指导员讲到了共产主义就要消灭家庭……
王勇刚满脸狐疑地看着雷指导员,憋不住地问:“指导员,没有家庭人们还结婚不结婚?”
“这个……”雷指导员想了半晌,也说不出到了共产主义还结婚不结婚。
“这个问题……这本书没有讲到。”雷指导员手里拿着一本上边发下来的书。
“不过根据我个人的理解,共产主义消灭家庭就不能结婚,要是结婚了,消灭家庭就是一句空话……”雷指导员又补充了一句。
“不结婚男人女人咋干那事情,不把人憋死才怪!”王勇刚着急了。
“你怎么净往那上头考虑,到了共产主义人干那事情只是为了生孩子,与家庭没有关系。”
“要是和家庭没有关系,也就和两口子没有关系,谁想和谁干就和谁干,咋能行?哪个男人都想和漂亮女人干,漂亮女人一天到晚忙得闲不下来,长得丑的女人一辈子受活不上一次。哪个女人都喜欢和漂亮男人干,把漂亮男人累死了,不漂亮的男人一辈子也别想干女人。”
“你这是资产阶级的丑恶思想……”
“照你这么说,资产阶级的男人搞女人,无产阶级的男人就不搞女人了?”
雷指导员看了王勇刚一眼,再说不出什么了。他对共产主义的理解也只能局限在他手里的那本书,就对石技术员说:“石技术员,你读过大学,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情。”
石技术员苦笑了一下,说:“我上大学时,辅导员讲的和你讲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