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王勇刚对副总经理说：“派一个会开车的，去温泉给广州发个电报。我这几天心烦，想出去走走。”把头天拟好的电报稿、地址交给副总经理后，就骑上枣红马，还带着一匹备好鞍子的空马，离开了帐房。事情进展得不顺利，心里就烦，又想起了雷指导员。青海省政府在可可西里为雷指导员立了一块石碑。骑马要走大半天的路程，他想去看看雷指导员。

草滩上的积雪融化了，土地很湿润，小草冒出了鲜嫩芽尖，不知名的野花也开了。马蹄踏在松软的草滩上，没有一点声响，有几朵小花被踏进泥沙里。王勇刚心事重重，不想唱也不想吼，连公司以后的事情都懒得想，只想看雷指导员。这个月该给雷指导员家属邮钱了，自己再难，也不能难雷指导员的家属。等公司赚到钱了，头一件事情就是给雷指导员家属盖一栋当地最豪华的楼房，每月给雷指导员家属开一份公司最高的工资。

过了正午，王勇刚才走到雷指导员的纪念碑跟前。这里也成了挖金子的地方，四周挖满了坑洼，有的坑洼里都渗出了积水。一群民工在卖力气地挖沙，还有一群民工在冰冷的河水里筛沙。王勇刚在这里转了几个圈，也没有找到雷指导员的石碑。

“老乡，这里原来有块石碑，现在到什么地方去了？”王勇刚问正在挖沙的民工。

“这里原来有块石碑，刚好压在金脉上。老板叫搬到帐房跟前，人坐在上边挺平整的。”民工见他像是政府的人，也就认真地回答。

“日你先人，那是雷指导员的纪念碑，你们敢把雷指导员的纪念碑……”王勇刚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这下全爆发出来了。

“你骂我管啥用，我是给人家扛活的，人家叫干啥咱就干啥。这事，你找俺老板说去。”民工不再搭理他了，又狠命挖起沙子。

王勇刚腾身上马向帐房冲去，二三百米的距离，一分钟就冲到了。果然在帐房门口看见铺在地上的石碑，上边放着几十个没洗的脏碗。王勇刚连马都没下，用马鞭指着在帐房门口晒太阳的人吼：“把你们的把头叫出来。”

那人慢慢睁开眼睛，瞅视了王勇刚一眼，说：“你是哪条道上的混子，敢骑在马上给老子说话，怕是不想活了。”

“叫你们的把头出来，老子没工夫跟你磨闲牙。”

“老子姓焦，叫焦刀客。你有屁就放，放完就滚，老子还要打瞌睡哩。”

“这石碑是政府给雷指导员立的，你驴日的敢把石碑放倒。”王勇刚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用马鞭指着焦刀客。

“这***政府、***指导员跟老子有关系。它碍了老子挖金子的沙梁，老子就要把它放倒。老子骑驴压着你的脊梁杆子痛咧，你发哪门子疯？”

“老子今天叫你把它立起来。”

“让老子听话的杂种在他娘肚子里还没有出来哩，就凭你这个野种。”

王勇刚翻身下马，拔出腰刀，向焦刀客逼去。

“哈哈，跟老子玩刀，你配跟老子玩刀？老子和你这号人玩刀都掉老子的份。”

焦刀客一个弹跳，原地腾起二尺来高，落地时手里已经攥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片，在正午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

几百个挖金子的民工围上来，没有一个人说话，麻木地站在四周观看。

“啊——”王勇刚大吼一声，挥着刀扑过去，对着焦刀客的肩膀斜劈下去。焦刀客似乎没有动作，只是把身子一挪，王勇刚的腰刀就劈了个空，焦刀客顺手一削，大片刀在王勇刚肩背上削去一片衣服，顺便捎带了一片皮肉。王勇刚急忙收回腰刀，稳住身子，又狂叫一声向焦刀客的脑袋劈去。本来，他第一刀是不想要焦刀客命的，只想在他身上留个记号，教训他一下就行了。没料到自己没占到便宜，反而让对方占了便宜，恼羞成怒，就不顾后果了。

“狗日的，给老子来绝的啦。”焦刀客不慌不忙地一个腾跳，王勇刚的腰刀又落了空。焦刀客在落地的同时大片刀顺便一带，又带走了王勇刚另一只肩膀的一片衣服和一片皮肉。

王勇刚这才意识到自己遇到了行家，也就不敢贸然进攻了，攥着腰刀瞪着两眼围着焦刀客转圈。焦刀客站在圆圈中心，随着王勇刚的转动而转动着身子。跟王勇刚过了两招，知道他是没有玩过刀的生手，心里也坦然了许多，想像猫捉老鼠那样把王勇刚戏弄一番，最后再结束他的生命。

“不服气？出招呀，就凭兄弟这两下子，也敢在我的地盘上横行霸道？”焦刀客耍了个刀花，把大片刀藏在身后，肆无忌惮地取笑王勇刚。

“啊——”王勇刚终于被激怒了，又大吼一声，举着腰刀冲过去。一个斜劈又被焦刀客躲过，焦刀客又是顺手一带，带走他大腿上的一片衣服一片肉。他的刀法准确极了，只伤皮肉，不伤筋骨。王勇刚一个踉跄，单腿跪在地上，肩上腿上流出的血洇湿了好大一片沙地。但是，只几十秒工夫，他又挣扎着站起来，喊：“驴日的，我跟你没完，就是死了做鬼也饶不了你。”又举起腰刀，摇摇晃晃地向焦刀客冲去。

这次，焦刀客就没有动，只是把身子一斜躲过他的腰刀，大片刀顺手一带，又带走了王勇刚另一条大腿上的一片衣服一片皮肉。王勇刚身子一歪，倒在沙地上，嘴里还是不停声地骂。

焦刀客走过去一脚踏在他的胸脯上，用大片刀指着他的鼻子说：“兄弟，老子叫你死个明白，我焦刀客手里已经有六条人命了，早晚是挨枪子的人，多杀一个赚一个。你也不要怪老子手黑，是你非要惹老子生气的。你先走一步，老子说不定哪一天也去见你啦，老子是活一天是一天的人……”焦刀客说完，双手举起大片刀，朝下砍去。

王勇刚眼睛一闭，一股悲壮涌出，绝望地等着死亡的到来。

忽然，焦刀客的大片刀被斜刺伸过来的一把铁锹挡住，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对他喊：“刀下留人！”

“老肖头，你敢挡我的刀！”焦刀客愤怒地瞪着那个老汉。

“焦老板，有话给你说，我也是为你好！”

“有话快说，我还要结束了这驴日的性命哩。”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到帐房里去说。”肖老汉说完，不管焦刀客有什么反应，就朝着帐房走去。

焦刀客看王勇刚四肢受伤，爬行都十分困难，也就放心地尾随着肖老头走进帐房。

“焦老板，你知道这个人是谁？”

“我咋能知道他是谁？”

“他是可可西里开发办公室的王主任，现在的玉树州的书记都是他的拜把哥们。”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老子劈了他，看他到阴间当主任去。”焦刀客提着刀又要朝外走。

“焦老板你就不懂啦，你把共产党的办公室主任杀了，他那个当书记的拜把哥们能不兴师动众地找人？你又是当着几百人的面把他杀了，还能不透出一点风声？你现在很不容易找到这个挣大钱的事情，平平安安地干上两三年挣上几百万，到大地方买套房子，一辈子吃喝不完。何必为这点小事坏了你一辈子的大事情……”

“有道理，刚才我一生气，把大事情都忘啦。你说这个驴日的该咋处理呢？”

“咱不动他的马和东西，把他和马交给我，我把他带到远离咱这搭的地方，丢到别的把头的地盘上再搞死他。他的拜把哥们一定不会认为是咱们干的，你也就平安无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