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杜光辉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2:56
|本章字节:7140字
雪牛还在一次一次地向着石缝撞击,但力度一次比一次小了,最后几次几乎是在挣扎。它的脑袋上全是鲜血,雪白的脑袋像是从染料缸里蘸了,还淋漓到雪地上。终于,它再次跃起来的时候,又沉重地坠在雪地上,再也跃不起来了。立即,又一只公牦牛效仿着雪牛的样子,还是一次一次地向着石缝撞去,也脑袋迸裂鲜血四溅地倒毙在石缝前边。又一只公牦牛摆好了架势,向着石缝撞去……
四五只野牦牛倒毙在石缝前边,也挡住了其他野牦牛继续撞击石缝的道路。它们在石缝前边转了几十个圈子之后,才怒气未消地离去了。
仁丹才旺从石缝里钻出来,他由于紧张过度,一走出石缝就栽倒在雪地上。雪地上洒满了野牦牛们的血,鲜红得分外刺眼。王勇刚跑过去,扑通跪在仁丹才旺对面,说:“才旺,是你救了我的命!”
“恶狼!”仁丹才旺对着王勇刚的胸脯就是一脚,王勇刚倒在白雪和红血羼杂的雪地上。
仁丹才旺跪着走到雪牛的尸体旁,抚着雪牛健硕的躯体,大声喊叫:“雪牛,雪牛……”
雪牛再也站不起来了,它和喀秋莎一样,魂归另一个世界去了。
雷指导员派人来收拾战场时,我们才发现王勇刚打死的是一头母野牦牛,腹中的小牦牛已经有了四肢和脑袋。我们把母野牦牛朝车上抬的时候,它还没有死,胎体还一下一下搐动。石技术员、李石柱、我,还有雷指导员,都站在母野牦牛旁边,没有说一句话。
“仁丹才旺同志,从现在起,我们就是饿死,也不打动物了。”雷指导员给仁丹才旺说。
雪牛的墓坑挖好了,我们把雪牛抬进去,又在上边盖上冻雪冻土,修成坟墓。在填土之前,石技术员把打死那头母牦牛的子弹壳也放进坟墓里。
夜幕降临了,雷指导员看仁丹才旺还没有回去的意思,就悄悄对我说:“一班长,你和王勇刚、李石柱在这里照顾仁丹才旺。我和石技术员带部队回去,还要布置明天的任务呢。”
雷指导员和石技术员把部队带回去了,这里更显得静谧。我们陪着仁丹才旺坐在坟墓旁,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猝然,仁丹才旺抓住我的手说:“杜班长,野牦牛的复仇心特强,谁要是伤害了它们的成员,它们会和对方拼死战斗,直到全部死去!”
“你说那群野牦牛会寻到咱们营地报复?”我怵了,野牦牛的力气太大了,要是它们发起疯来,顶不翻汽车也能把汽车撞报废。
“才旺,咱们赶快给指导员汇报,想出对付的办法!”李石柱着急了。
我们发动着汽车,向宿营地开去。
雷指导员听完我们的汇报,没说什么,他在思考对付的办法。
李石柱问:“指导员,要是野牦牛真的来报复我们,你会不会下命令打它们?”
“李石柱,我是军人,你也是军人。我们的天职就是排除一切困难,完成上级交给的战斗任务,而且还要保护好战士的生命和武器装备。但是,我也答应了仁丹才旺,不再下命令向野生动物开枪……”雷指导员说得很慢。
在雷指导员的指挥下,我们班的六台车呈梯形摆好,野牦牛不论从哪个方向袭击我们,我们都可以最大程度地发射火力。雷指导员还规定,全体人员处于战斗状态,一律不许在帐房里住宿。贵重仪器全部搬上汽车。子弹箱搬到最方便拿取的地方,箱盖打开;手榴弹也从弹箱里取出来,一个挨一个地摆放整齐,尾盖都拧松了。雷指导员还下命令,只要野牦牛不对车辆、物资、人员造成较大的危害,就不许开枪。一切听他的指挥。
六点多钟,可可西里还没有出现黎明的晨曦,我们就起床了。雷指导员又挨个把汽车检查了一遍,为了便于发射火力,雷指导员又命令我们拆去汽车上的篷布。
黎明的时候,雷指导员又增加了一个哨兵,还亲自带哨。他穿着军大衣,站在驾驶室顶部,用望远镜四下瞭望。两个哨兵也站在汽车驾驶室顶部,用望远镜四下瞭望。
天阴得很重,大块大块的黑云压着雪地。还有风,不大也不小,带着隐约听见的啸音。三月底的可可西里,这样的天气通常不是十分寒冷,我们甚至可以透过皮大衣感受到风中蕴含的暖意。我们都端着冲锋枪,弹匣压满了子弹,准备进行一场人和野牦牛的恶战。这场战争的势力太悬殊了,我们三十七个人,三十七支冲锋枪,还有充足的子弹和手榴弹。那群野牦牛最多百儿八十只,它们只有蛮力和血肉之躯。我们一人打中三只就可以把它们全部消灭。一人打中三只野牦牛太容易了,闭着眼睛都可以打中。
李石柱不停地自言自语:“牦牛呀,你们千万不要来呀。你们要是来了,可是一只都活不下来的。”
王勇刚不耐烦地斥责李石柱:“你发什么神经,我们面对的是侵犯我们的敌人。”
李石柱就不敢嘟囔了。
“指导员,它们来啦!”一个哨兵取下望远镜,指着东方的一条峡谷喊。
终于,我们看见天际边的峡谷里冲出一群野牦牛,向我们狂奔而来。四蹄溅起的雪霰,弥漫了好大一片天空。
“做好战斗准备!”雷指导员从驾驶室顶部跳下来,从枪套里拔出手枪。
我们面对野牦牛奔来的方向,端着冲锋枪,严阵以待。随着一阵拉动枪机的声音,所有枪支的子弹都上膛了。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枪!”雷指导员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它们要是撞我们的汽车,撞我们的人,我们怎么办?”王勇刚反问雷指导员。
雷指导员没有理他。
野牦牛距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四百米、三百米、二百米、一百米、五十米……
雷指导员没有下达射击的命令。
“指导员!”王勇刚急不可耐地叫起来。
雷指导员还是没有下达射击的命令。
“咚——”为首的一只野牦牛用脑袋狠命撞击汽车的后挡板。咔嚓,后挡板被撞断了,露出白花花的木茬。如果再不开枪,用不了几分钟,这六台汽车会全部被撞毁。
“指导员,快下命令呀!”仁丹才旺急得对雷指导员大声喊叫。
雷指导员还是没有下命令开枪。
“指导员,快下命令呀!”仁丹才旺急得要跳起来。
雷指导员还是没有下命令。
“咚——”又有一头牦牛撞上了汽车的挡板,我们又感到汽车一阵摇动。
“指导员,你不配做男人!”仁丹才旺狂叫一声,端起叉子枪,对着最前面的那只野牦牛的脑袋就是一枪。那只野牦牛一个弹跳,倒在雪地上。
随着仁丹才旺的枪声,我们三十七支冲锋枪齐鸣,三十七道火舌喷向野牦牛群。
绝对的近距离射击,最近的枪口距野牦牛的脑袋只有几米。随着仁丹才旺的枪声,冲在最前面的三十几只野牦牛的脑门全被子弹穿过。又是一阵枪响,又有三十几只野牦牛倒下了庞大的身躯。只两分钟,近百头野牦牛全部倒在雪地上。洁白的雪地被野牦牛的血融化了,清冽的晨气中羼满了野牦牛的血腥味。
战友们又要执行任务了,汽车一辆挨着一辆开走了。我的车没有发动,我和李石柱、石技术员站在汽车旁边,望着倒毙的百十只野牦牛,心情异常沉重,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些野牦牛几乎全是被子弹打透了脑袋,有的还身中数弹。还有几只没有死亡,倒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蹬着四蹄。
雷指导员走过来,轻声对我说:“一班长,发动车,执行任务去吧。”又接着对石技术员说:“人在许多时候,做的都是自己不愿做的事情。”
石技术员握着雷指导员的手,说:“你应该下达射击命令,还应该早一点下达射击命令,我们毕竟是军人。”
王勇刚提着菜刀,从炊事班的帐房钻出来,对雷指导员说:“我挑些好牛皮剥下来,说不定还有用处。”
有只野牦牛肚子上挨了一枪,还在挣扎。王勇刚走过去,对着它的脖子来回割了几下才将喉管割断,那只野牦牛才停止挣扎。他用菜刀剥牛皮时,我们看到野牦牛的肌肉还在抽搐。
仁丹才旺向着雪原的深处走去,雪地上,他的脚印和野牦牛的蹄印羼杂在一块。猛然,他停住脚步,痴痴地立在那里,像一块石头,一动不动。我们还在为他战斗时的举动惊诧,战斗打响前,我们最担心他的思想不好通过。谁知,竟是他开的第一枪。雷指导员、石技术员和我向他走去,走了几十米后,我们停住了脚步。也许,让他独自呆在那里是对他最大的安慰。猝然,他举起了枪,对着阴霾密布的天空,射出了一串子弹,枪声在刚刚平静下来的可可西里无人区回荡。而后他丢掉枪支,扑倒在雪地上,再也不动弹了。
我们向他跑去,跑到离他二十几米远的时候,看见他挣扎着爬起来,跪倒在雪地上,对着远方的可可西里山使劲地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