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杜光辉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2:56
|本章字节:6516字
几辆清一色的日本三菱吉普,车内都带有暖气,王勇刚还给我准备了一件很厚的宇航服。青海的气候我太了解了,七月份的海南热得人们白天都龟缩在空调房里,只有到太阳落下之后才出来活动。而七月份的青海,雪山的冰雪还没有融化,早晚和夜间的气温在零度以下。过去我们执行任务时,皮大衣一年四季不离身。王勇刚的保镖,还提了两袋氧气放在车上,王勇刚给我解释:“杜班长,我们这些人一直在青海,身体不会有什么反应。你离开青海二十多年了,带上总有好处。”
前面有警车开道,车速特快。我们出西大街,走西川,一个多小时后就爬上日月山。我站在日月山口的英雄纪念碑前,望着日月山两侧不同的两个世界。东侧是农业区,庄稼一片郁郁葱葱,农家庄院的围墙很高,房顶上很平坦,堆放着刚刚收获的小麦。有狗在吠、有牛在叫、有马在拉车、有鸡在觅食、有娃儿在戏耍,和内地的农村没有太大区别。日月山的西侧是牧区,景象一派荒凉。七月份是青藏高原的黄金季节,草儿青青,有几群雪儿般的羊群在白云下缓缓地移动。牧羊的藏族毛咧(小伙子)和可咧(姑娘),在阳光的爱抚下春情激荡地在坎坡下谈情说爱。有条闪着亮光的小河,缓缓地向西流去,那是倒淌河。它发源于日月山,流到青海湖,是中国版图里惟一一条由东向西流去的河流。关于日月山、倒淌河,有好多文成公主的传说,一时无法考证。过去我们开车经过日月山时,总能看到离公路不远的山坡上,有成群的黄羊、野牦牛,有时还能看到斑马、麝,就问王勇刚:“过去咱们开车过日月山时,可以看见好多黄羊、野牦牛,现在怎么一只都看不到啦?”
“咱们当兵那阵,基本上没有人打猎,那个时候黄羊都敢跑到公路上。现在打猎是一条很好的致富路子,打上几只黄羊比放一年羊的收入都高,好多牧民干脆不放牧了,背着猎枪到处打猎。别说公路两侧已经很难看到动物了,就是在可可西里,动物也越来越少,有时候在可可西里走上一天,都看不到一只动物。”
青藏公路和二十多年前简直无法相比。那时候,沥青路只修到日月山下。从日月山开始,不是坑洼路,就是鱼脊梁路、搓板路,公路上的横断沟一条连着一条,车速很难提到四十码。现在全是畅通的沥青公路,加上日本三菱越野汽车良好的技术性能,有的路段竟可以跑到一百二十公里的时速。相比之下,现在在青藏高原开车简直是一种享受。有警车开道,我们不需要减速,到恰卜恰才用了三个多小时,这在二十多年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恰卜恰是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的首府,官家称为共和县。车队在恰卜恰兵站门口停下,另一辆警车开过来,这一辆警车调头准备返回西宁。王勇刚给一个管事模样的保镖说:“给他们每人发三百块钱红包,再填一张三千块的支票让他们带回去交给单位。”
接到小费的公安,千恩万谢之后才驾车离去。王勇刚见我一派迷迷糊糊的样子,就说:“青海的弯多、弯急,有些二愣子司机,咱们不去碰他们,不见得他们不来碰咱们。石书记再三交代,我们要对你的安全负责,有警车开道就安全多了。”
“你让他们来给你开道,他们就来给你开道?”
“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要交钱。他们从西宁跑到恰卜恰,要三千块钱,还不算给干警的小费。”
“这么一来,公安不是成了有钱人的家丁家将啦?”
“钱这东西,在全世界都畅通无阻。你说有钱什么买不来?香港的霍英东、李嘉诚在大陆那么走红,不就是给国家捐了几个钱。我这个人大代表也是捐款捐出来的,我要是不捐款,谁认我王勇刚算老几?我花钱雇警车开道,保证了我们的安全,又给公安机关增加了收入,改善了公安干警的生活,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这种事,我在海南也看到过,但真正轮到自己享受警车开道的威风时,心里就觉得疙疙瘩瘩不舒服。
从恰卜恰出发,经过一道梁、二道梁、三道梁到大河坝,我们当兵时把大河坝称作草原站。又越过鄂拉山口,过温泉兵站、花石峡,到了玛多县城。在玛多县最高档的一家酒店,饭菜早已摆好,我们一到就用餐,也全是青海的野味,还有玛多县境内黑河打上来的鱼,无刺,肉很丰腴,很鲜嫩。当兵时,我们连队曾借道班工人的网在黑河拉过一网,装了两嘎斯车一解放车还把剩下的鱼儿放了回去。每年五月份的时候,鱼儿从上游朝下游游,人们要是拦河拉一道网,蜂拥而至的鱼儿会把河水上涨一尺多高。
“勇刚,还记得咱们当年在黑河打鱼的情景吗?”我夹了一筷子鱼肉,一边吃一边问。
“怎么不记得,还是我过河拉的网,把我的老二都冻得上楼了。”
“现在黑河里还有那么多鱼儿吗?”
“早就被捞光了,黑河的鱼是青海的一大名产。有人说吃了这鱼能益气补血、滋阴壮阳,是难得的大补之物,在西宁市卖到十多块钱一斤。一到捕捞季节,成百辆汽车散在黑河两岸,昼夜捕捞,再多的鱼儿也架不不住这么干,现在快绝种啦。”
我没有说话。
“现在的人呀,为了钱什么都不顾啦。”王勇刚也顺着我的意思说。
我只夹了蔬菜吃,餐桌上的野味一筷子都没动,我觉得吃野味太残忍了。
吃过午饭,车队又继续前进。过了玛多大桥,又穿过野马滩、穿过野牛沟,攀上巴颜喀喇山口。我和王勇刚站在巴颜喀喇山口,这个地方的海拔是六千四百米,放眼遥望,天仍然是那么高,并不因为我们站得高就离天近了。由于巴颜喀喇山太雄莽、太壮观了,使我们丝毫感觉不到山巅的存在,好像置身于一派广阔的大草滩。离公路不远,有几个很小的湖泊,有几只叫不上名字的水鸟在湖边彳亍。湖泊在太阳光的映照下发出镜子般的亮光。偶尔有几辆汽车从公路上飞驰而过,也丝毫破坏不了巴颜喀喇山的静谧和安详。
“杜班长,想不想打两枪?”王勇刚的目光盯住了小湖泊边的水鸟。
“我从不打猎。”
“我记得,杜班长的枪法在全团比武中得过第一名,还到兰州军区射击队集训过。”
“不行啦,二十多年没有摸过枪啦。去年开始,眼睛都花啦,看报纸写文章都要戴眼镜啦。”
“没关系,打几枪试试,那几只水鸟,大约有一百米。”王勇刚从保镖手里要过冲锋枪,递给我。
“我真的不打!”
“那我就试试,这二十几年,别的本事没学到手,枪法却练得百发百中,可以说在二百米以内,只要我眼睛看见的东西就休想逃脱。”
我刚要阻止他不要再打猎了,何况这仅仅是毫无意义的兴趣所致。但是,已经晚了,他单臂举起冲锋枪,几乎就没有瞄准,随着枪响,那只白色的水鸟翅膀展了一下,就栽倒在草滩上。
“你当兵时的毛病一点都没有改。你还记得喀秋莎和雪牛不,你为啥老跟它们过不去?”
“改不了啦,人常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当年我在可可西里才打了几只黄羊,雷指导员一天只发给我两发子弹。我的枪法又不好,根本没有过瘾。这些年才算过瘾呢。那几年我带领猎队,一天打了多少发子弹,说出来你都不敢相信。一天打了两万发子弹,打的猎物卖了四千万。我们村里的老人讲,要是杀生多了,死了阎王爷要叫他入地狱受罪。全中国的人都没有我杀生多,我死了以后肯定是下地狱受罪的恶鬼。我还是那句话,今日有酒今日醉,哪怕明日炕上睡。活着的事情都顾不过来,还管得上死了的事情。”
“勇刚,这几年,你在可可西里打猎,赚了多少钱?”
“准确的我也说不清楚,大概有二三亿吧。”
“你不觉得……”
“杜班长,你不要往下说了。你要说的和李石柱说的一样,你不觉得是犯罪吗?我犯什么罪,我是奉州委决定开发可可西里无人区。我拿的是红头文件,我每年给州政府上缴几千万税款和管理费。在玉树州,谁有我交给政府的钱多?我要是不捕猎动物,拿什么给政府交钱,州政府收不到钱,怎么搞活经济、怎么落实中央发展经济的方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