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晓翔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1:08
|本章字节:10696字
第二十一章偷窥天机
吴浩从不怀疑自己的弹技,射出弹子那一刻起就打算说下一句话:“来人,把尸体拖出去喂狗!”
但这句话终究没说出来,硬是从嗓子眼憋回去,因为客人居然没倒,相反意态轻松地转回头笑道:“将军府上蚊蝇太多,简直令人不胜烦扰。”说着右手在脑后一抹,然后双指一弹,“噗”,那颗铁弹险堪堪从吴浩头上掠过,正好射中墙上的壁虎。
吴浩见状索性翻脸,顺手操过书桌边的宝刀劈头砍下,客人不躲不闪,听任宝刀砍掉整个左臂,静静道;“一臂换一玉,将军以为如何?”
吴浩正待再砍,突然看到客人断臂处虽创口殷红惨然,却无一滴血,不禁呆在原地。客人续道:“将军认为不够么?这里还有。”
客人用仅存的右手先剜去一只眼睛,再撕掉一只耳朵,接着用力扭鼻子……与刚才一样,尽管创口血肉模糊,却没有鲜血淋漓的场面,更可怕的是客人脸上的表情始终保持淡定自若,仿佛在进行一桩与己无关的事。
“住手!”吴浩终于挺不住了,一叠声道,“我这就把美玉还给你,还给你!”他双手颤抖着打开书房里的密箱,颤抖着取出锦盒恭恭敬敬递过去。
客人接过去打开盒子看了看,小心翼翼揣入怀中,转身走了两步又折回,指着地上的零碎问:“将军需要吗?”
吴浩连连摇头,客人也不打话,将手臂、眼睛、耳朵一一捡起装入囊中,从容出府。一路上府中家丁无不侧目,奇怪地看着这位独耳、独目、独臂和鼻子扭曲的怪人,还有身后怅然若失、面色惨白的主人。
好端端一件宝贝被人夺走,还吓得失魂落魄,吴浩当然咽不下这口气,等客人走出府门就安排兵士暗中跟踪,同时传令从城门到桐州边界布下七道防线,打算以乱党余孽的罪名将他乱刀砍死。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此后客人便失去了踪影,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吴浩静下心从头想起,觉得问题还在于美玉本身,正因为如此旷世奇珍,才引来匪夷所思的访客,因此此事得从源头查。说干就干,他和儿子吴琪商量之后乔装打扮成药商,再选了十多名精干士兵作随从,一路急行来到四川广汉,第一站就是拜访惯偷所说的单姓大户人家。父子俩旁敲侧击,可单家主人一头雾水,全然不知他们所指何物。吴浩以为这家人装糊涂,一不做二不休,趁夜行动潜入地窖查看,一看之下两脚便粘在原地再也迈不开腿:成箱成笼的玉器、青铜饰品;成捆成叠的青铜面具、祭器,还有精美绝伦的通天神树、奇形怪状的青铜立人,均随意散落在各个角落,上面蒙了厚达几寸的灰尘,看得出主人对这些东西根本不在意,仅仅作为杂物一直堆砌在这里。那位惯偷也不懂行,只偷了两件看上去稍稍值钱的东西。
可这一切在吴浩看来充满了神奇和不可思议。因为这里每一件东西,包括青铜器和玉器,都是前所未见,前所未闻,完全打破了数千年以来金石断代和评价体系,它们简直就像横空出世的……孙悟空,把一切的一切都搅乱套了。
父子俩本来只是想进来看看,摸清楚单家底细,可眼前琳琅满目的珍品将他们惊呆了,竟生出贪念,想捞几件回去细细研究。两人使了个眼色,心有默契地取出行囊,专挑那些形状独特、技艺精奥的玉器和青铜器下手,不多时便装了满满一袋。
正心中窃喜,陡地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将军,别来无恙?”
两人吓得魂飞天外,折回身一看,原来是上回上门强行讨要美玉的儒生,断臂好像又装了上去,耳朵、鼻子、眼睛也都复原了。
毕竟被抓个正着,又不想暴露身份把事情闹大,吴浩施了一礼,低眉顺目道:“阁下……是单家的清客?”
儒生似笑非笑:“是与不是,恐怕都与二位深夜偷盗的行为无关。”
吴浩恨得牙痒,拳头捏了几回终于没有发作,依然温言道:“在下从少年起专攻金石,小有心得,上次见美玉如见天物,虽被阁下取走却一直割舍不下,才携子远赴广汉,希望到单家重金收购,谁知这家主人有意推脱一问三不知,在下迫于无奈故有唐突之举……”
“既然如此,二位把东西放下自行归去,并发誓以后永不踏入广汉一步,不然,”儒生道,“我少不得上报官府,将军将名誉扫地,一世英名付之东流!”
这也正是吴浩最担心的,他慌忙道:“正是,正是,在下以吴家全家老小的性命起誓,今生今世再也不入广汉半步,否则任凭阁下处置!”
儒生转向吴琪,吴琪毕竟年轻气盛,没有父亲那么多顾虑,又没亲眼见识过此人的厉害,自恃自幼在父亲的督导下苦练技艺,十三岁就取得府院一级武举第二名,被视为下届会试的热门人物,对付这种文弱书生应该不在话下。他含糊应了一声,暗自从皮囊里插出四柄匕首,冷不防低叱一声,四柄匕首分别袭向对方头、咽喉、胸、腹。儒生没像上回那样不躲不闪,而是右手急挥,瞬间将四柄匕首夹在指缝间,冷笑道:
“小小年纪出手如此狠毒,将来如何得了?且先废了你!”
说着作势欲扑,吴浩一个箭步挡在前面,连声歉意道:“您大人海量,原谅小儿的鲁莽无知,在下这就回去打点行装,明早一开城门就离开广汉,今后非但不重返这儿,也绝不对任何人提起。”
儒生脸色稍霁,缓和道:“你即便说了,恐怕无人相信……看在一面之缘的份上饶他一回,去吧。”
父子俩放下行囊,借着夜色掩护狼狈不堪地出了单家,回到客栈里相对无言,一直坐到天亮。清晨吴浩结完账,带着儿子和随从策马急驰,没多久便来到城外十多里的小树林。吴浩突然勒住马头回望广汉城,不停地拈着胡须。
吴琪上前问:“父亲,再行几十里有处王二烧饼甚是有名,可否到那边打尖?”
吴浩纵声长笑:“知子莫如父,琪儿还在为父面前装什么蒜?”
“莫非您也想……”吴琪又惊又喜。
吴浩恶狠狠道:“老夫镇守桐州数十年,还未受过如此窝囊气,撇开青铜玉器不提,这口恶气也咽不下去!”
“对,我们白天在林里盘桓,夜里杀到单家搅他个天翻地覆!”
“且慢,”吴浩到底是武将出身,讲究韬略方针,遇大事反倒沉得住气,目光闪动道,“此事须细细筹划,不容有失……”
黄昏时分,一行人分散开来,化装成樵夫、客商、病人等混在人流中进城,两人一组各自在城中吃饭休息,直到三更才潜行到单家前面一条巷子里会合。吴浩清点人数后双手一挥,各组按计划将浸了油的柴火堆到单家院墙脚,等更夫行出老远,吴琪一声唿哨,齐齐燃了柴火往院子里扔,霎时间单家大院成为一片火海。
“咣咣咣”,更夫远远看到火光后当即敲起梆子,高呼道:“起火啦!起火啦!”附近居民闻风而动,纷纷抄起水具前去扑火。吴浩使个眼色,随着人群拥入单家大院,七八个人明里灭火,暗里却将火势引到地窖口,守着要道不让别人进去。吴浩、吴琪趁机冲入窖中,匆匆挑了些宝贝装入囊中,然后在混乱中撤出单家,连夜离开广汉城。
回到桐州,父子俩抛开所有俗务潜心研究这些透着奇怪的青铜器和玉器,越琢磨越蹊跷,越考证越惶惑,感觉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天地!为更好地钻研,吴浩索性托病辞官,吴琪也放弃会试和出人头地的机会,两人成天奔波于四川一带采集民风,获得大量稀有而宝贵的资料。
——笔记中本来列明各种资料的名称、来源,可惜均被涂黑,从这里开始,笔记中被涂抹的痕迹愈发多了起来。
经过近十年跋山涉水、餐风宿露,父子俩好不容易摸清古蜀国的大致线索,率先构造出古蜀国发展史和大事记,并在论著的两本书籍中提出一系列古蜀文明的见解,遗憾的是由于明代末期研究古蜀文明者寥寥,未有响应附合者。吴桐第一个提出蚕丛、柏濩、鱼凫三代帝王并非实指,而是代表了三股部落势力,每个部落均采取世袭制,用的同一名号,从而解决了三代帝王均统治数百年,年龄荒诞无稽的问题。他还提出古蜀文明独立并领先于中原文明的理论,颠覆了几千年以来士大夫们津津乐道的“华夏中心论”思想,因此被主流学说界视为异端邪说。
正当吴浩父子雄心勃勃想挖掘更多秘密时,那位儒生又找上门来。
他径直出现在吴家密室,语气冰冷道:“将军,请纳命!”
说着手指一弹,吴浩还没来得及说话,额头正中就多了个血洞,砰地倒地身亡。
吴琪惨呼一声:“父亲!”一头扑在吴浩身上,正好躲过儒生第二击。
吴琪悲愤交加,指着儒生道:“你,你,你为何这等冷酷残忍?”
儒生冷然道:“当初将军指天发誓,以全家性命担保才使你们俩生还,谁知你们贪心不改,居然到单家纵火,并于乱中盗走大批宝器……如今已让你们多活了十年,还不知足么?”
吴琪冷汗涔涔,知道今日凶多吉少,良久惨然道:“此乃因果报应,罢了,求您高抬贵手,以在下一死换得全家一百四十四口老小平安。”
儒生盯着他看了会儿,缓缓道:“我此时前来,原想诛杀满门,后因杀孽太重改为只惩处你们父子,但刚才你心系父亲竟然阴差阳错避开致命一击,足见命不该死……”
吴琪欣喜若狂,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多谢饶命。”
“然而你们父子偷窥天机,据调查吴家参与此事者不下于二十人,给我们惹下不小麻烦,若留你们在世,恐怕还会招来更多……”儒生沉吟片刻,又说道:“陕西有个叫格吉勒的小镇,小镇附近的剓山里有座古堡,办完丧事你立即率全家住进去,此后不准踏出古堡一步,能否做到?”
吴琪听说能保住全家性命,不假思索道:“能,一定能。”
儒生深深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扔给他,随即飘然而去。是夜,吴琪强忍悲痛召开家族会议,简明扼要阐述了面临的困境,大多数人都无奈认同,只有旁支两名堂兄弟惦记外面的相好,趁黑翻墙出逃,却莫名其妙暴尸街头。吴家意识到儒生躲在暗处监视,更不敢轻举妄动,草草办完丧事后即举家远赴陕西。
如吴琪的岳父祁泰福在随笔里所说:牛车三十四辆,马车二十八乘,一共两百二十四人,可谓阵容强大。他根本不知道女儿、女婿其实被人关了禁闭,期限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