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人畜尽亡

中年人显然悟出我的意图，目光闪了一下又黯淡下去，断断续续道：“不行，不行的。”

我跺着脚道：“有什么不行？难道眼看它为祸人间，屠杀生灵吗？”

“它因熔洞而生，不会离开剓山。”

“所以你宁可死在它爪下，也不愿让我们活着出去，对不对？”我大声质问道，“就在几分钟前你还口口声声说活着比死了好，不是自相矛盾吗？”

他惨然笑道：“这是我的宿命，也是你们的宿命。”

乔龙又开始进攻了，郭项龙猜到我与中年人进行着一场性命攸关的谈话，使出浑身解数与它缠斗，一次次在地上打滚、翻腾，鲜血和着泥土粘成黝黑的颜色。

我的肺都快被中年人气炸了：“你告诉我石头的位置，我自己想办法，找不到的话我就承认是宿命，但你起码要给我一次努力的机会。”

“你们不可以努力，因为它关系到古堡存亡……”

我磨破了嘴皮，可中年人硬是榆木脑袋死不开窍，始终不肯透露石头藏在哪儿，这时乔龙已撂倒郭项龙，张牙舞爪朝我们冲来。中年人身体一挺平平跃起，一把捉住它两只角往地上一按，乔龙向上一掀，中年人硬是不松手，呼地转了一圈坐到龙背上，双腿挟住龙身，好像骑牛士般随着它闪避腾挪，屁股生了根似的贴在上面。

乔龙呼哧呼哧直喘气，伏在地上缓缓蠕动。我动了疑心，感觉它并不像传说中那样能腾云驾雾、呼风唤雨，而且每一次出手后都要短暂休息一下，倘若我、郭项龙再联手进攻……

“快上来！”

阿诚突然出现在七八米高的石墙上，垂下一根绳子。蓝真真第一个跑过去，我紧随其后，郭项龙双手执刀守在墙角下断后。乔龙猛地又一次发出地动山摇的咆哮，龙头往地下一沉，再用力一甩，中年人如出膛的炮弹直冲云霄，在我们的视野中越来越小，最后成为一个小黑点，不知飞到哪儿去了。它游弋到十多米高处，以箭一般的速度冲向我们。

蓝真真惊叫一声僵着不动，我朝下看了一眼考虑是否跳下去，耳边听郭项龙喝道：“往右！”

阿诚急急向右爬行，郭项龙也以脚蹬墙连走两步，乔龙俯冲到离石墙一米不到发觉目标偏离，当即折身返回，龙尾“啪”地打在墙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印痕。

“快上，它要歇息！”

郭项龙催促道，回头看时，它果然又伏在地上，龙身微微起伏。我在下面连托带推将蓝真真扶上墙头，接着我和郭项龙也翻上去顺着绳子滑到对面。眼前是个巨大的伞状石丘，丘上布满了一人多高的洞穴，洞口都朝着地面，前面有个小小的塌坡，既能防雨又方便出入。没等我再看得仔细，阿诚边跑过去边说：“跟我来！”

大家均知乔龙恢复后会继续追击，不敢懈怠，快速跑到石丘下，这时乔龙又飞到半空摇头摆尾地寻找目标。阿诚带我们转到石丘背面，从石缝里抽出软梯，带头爬上去，等乔龙飞到这一边时我们已都躲进洞穴。

郭项龙刚踏入洞中便“咚”地栽倒在地，我和阿诚赶紧将他抬到床上，蓝真真取出急救包给他敷药。安置妥当我才有心情打量洞内陈列：从西往东一溜排着床、枯枝盆景、兵器架、檀木箱、檀木箱……

洞穴东侧重重叠叠堆着几十口大檀木箱，莫非是吴琪藏匿进来的古玩？边上有口木箱半敞着，上前一看，差点叫出声来：里面层层叠放着玉璋、玉枕、玉瑗、玉戈、玉刀、玉凿、玉斤、玉斧、玉璧……林林总总至少有数千件，我随手拿了一件握在手中，滑腻温润，绵软暖沁，毫无疑问与三星堆文物是同一级别的上品。

阿诚踱到我身后，脸上并无获宝后喜悦的笑容，相反凝重沉寂，好像在担心什么事。

“都在这儿？”我问。

“大概是。”

我奇怪地打量着他，又问：“这么多宝贝……你不想说些什么？”

他瞟了蓝真真一眼，将我拉到更远一点的地方，悄声道：“今天不算，我们只剩下八天时间。”

“八天？”我不明其意。

他声音压得更低：“乔龙出世，人畜尽亡。”

“刚才木屋杀手也说过，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阿诚深深叹了口气，拉着我到洞口坐下，叙述了分手后的经历。

如我们猜测的那样，他从滑道滑下去时将身体控制得很好，途经岔道时动了下脑筋选择右道，结果一路滑行直接进入石丘区。石丘上共有三十四个洞穴，都是人工开凿而成，有软梯悬崖而下，从室内摆设看似乎是一个个自成体系的小家庭。阿诚急于找到那批古玩，一间间找过去，一直找到这里，连续开了四口箱子，激动得口水都流了出来，躺在地上笑到肚子疼才止住，歇了半天方缓过气。他转念一想须尽快与我们会合讨论如何携宝出堡，遂回到地面向纵深搜索，走了几百米被宽阔湍急的地下河阻住去路，无奈之下只得折回洞穴休息。第二天又寻了大半天，还是没有收获，索性考查剩下的洞穴，看看有无线索。由低到高他围着石丘盘旋，爬到最高处却发现一桩怪事：在地面明明数的是三十四间，怎么自己只搜了三十三间，还有一间哪去了？

他预感奥妙可能就在这里，回到地面一看豁然开朗，原来偏南方向有个洞穴陷在裂缝中，而且没有软梯，遂攀至高处，利用其他软梯摆荡到裂缝位置再爬进去。

这个洞穴确实与众不同，足有四五十平米，里面没有家具陈列，水磨石地面呈标准长方形，类似格斗场。场中央卧着两具尸骸，间隔三米左右，头对着头，手中均握有兵器，显然是在决斗中同归于尽。阿诚心念一动，上前细细查看：左侧尸骸身高一米六五左右，女性，体态匀称，骨骼纤细，牙齿紧凑整齐，胸口挂着块玉坠；右侧尸骸高一米七左右，男性，骨骼粗大，脚掌两边薄中间厚，异于常人。

晓倩与巫师！

由于晓倩触犯了吴琪容忍的底线，为了整个家族存亡他不得不亲自到小木屋请求支援，儒生派巫师进入古堡与晓倩展开殊死搏斗。两人均身怀灵力，深谙玄奥难测的巫术，几经斗法还是旗鼓相当，不得不兵戎相见，以最直接也是最残酷的决斗一拼胜负，最终两败俱伤，双双死于洞穴之中。

然而晓倩的死并没有挽救吴氏家族，一场突如其来的怪病在古堡中悄然蔓延，数百人辗转于病榻力竭而亡，前后两件事之间有无某种联系？阿诚苦思不得其解，围着两具尸骸绕了几十圈，突然眼睛一亮，发现晓倩胸腹间有个圆溜溜的东西：

蜡丸！

蜡不溶于水和油脂，自古以来常作为传递情报的重要媒介，由此可见晓倩出战前已知凶多吉少，故而写下遗言吞咽入腹，期待若干年后真相大白于天下。

也许我们梦寐以求的古蜀文明秘密就在其内，解密只是举手之劳！

阿诚盗墓多年，自诩具备超强的心理素质，此时也抑制不住兴奋之情，怦怦怦，心仿佛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他戴上口罩、手套，两指颤抖着夹起蜡丸用力一捏，里面露出一方叠得方方正正的丝绢。展开丝绢，上面字迹潦草紊乱，显然是在极其匆忙的情况下写成，但所述内容言简意赅，句句令人触目惊心，完全推翻了阿诚（包括我们）先前的设想。

丝绢上第一行便是八个字：乔龙出世，人畜尽亡！

晓倩先简单回顾了自己的身世，她并非孤儿，而是出身于某个家族，这个家族的使命就是寻找古蜀文明余脉，在家族精心安排下得以进入古堡，开始了漫长的暗访。

眼看已搜集到足够证据，基本可以解开古蜀文明秘密，接下来只需暗中通知山下潜伏的同伙里外接应，便可携大批古玩轻松出堡远走高飞，然而就在此时她发觉死亡的阴影正笼罩在古堡上空——乔龙将要出世！

乔龙是古蜀国供奉的灵物，生活于地心熔岩之间，从出生到长成龙形需要一千年时间，它破土而出之日就是古堡覆灭之时。因为乔龙只有十天生命，到了第十天鲜红色鳞片便会化成粉末散布到空气中，它则重新潜入地心熔岩孕育后代，小乔龙呱呱落地的同时它也瞑目离世，然后又是一个千年的轮回。

鳞片粉末中则含有致命毒素，随着呼吸沁入人体后，人便会懒洋洋提不起精神，最终虚弱得不能动弹，气竭而亡。这种毒素极具传染性，不出五天就会蔓延至全堡，无人能躲过这场劫难——数千年前鱼伯后人就是这样集体死亡的。

晓倩找到吴琪，直截了当讲述了古堡面临的危机，指出要避免重蹈鱼伯后人的覆辙只有一条路，降住乔龙！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吴琪好像早知这回事，但并未放在心上，反而斥责她多管闲事，说你若害怕可以自行离堡，只要有本事通过石像阵，吴某决不阻拦。

晓倩碰了一鼻子灰怏怏下去，打定主意一定要设法将乔龙降伏——尽管她的使命是窃取秘密，然则十多年朝夕相处，她已对古堡，对古堡里的人产生浓厚的感情，无论如何也不能昧着良心坐视不管。经过精心策划，她的家族运用高级巫术驱使百尸抬石，将克制乔龙的“皲石”偷运入堡内。

传说皲石是女娲补天时遗落的五色石之一，它能发出一种看不见的光，人被照了皮肤皲干、血管爆裂而亡，龙被照了则龙鳞凝固、全身硬直，变成一条僵死之龙，只要阻止乔龙身上龙鳞化为粉末，古堡就得救了。

皲石藏入古堡后，晓倩才喜滋滋向吴琪报告，谁知他听了勃然大怒，大发雷霆，限令她当夜将皲石运出古堡，抛入万丈悬崖。晓倩没想一片好心竟被当作驴肝肺，忍不住翻脸与他吵了一架，然后气呼呼回到山庄，打算自己召集人手对付乔龙。就在这天夜里，巫师秘密潜入古堡。

面对突如其来的威胁，晓倩只得施展全身法数与巫师殊死搏杀，然而她心里清楚地知道，此战无论胜负，吴琪才是真正的赢家，不，其实他也没有赢，因为就在决斗前夕，乔龙出世了。

——巫师的到来大出晓倩意料，吴琪又针对她做了一系列部署，仓促之下已来不及转移皲石，只得让它静静躺在悬湖湖底。

克制乔龙的皲石藏在悬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