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九阴蠛蛏

我反问道：“你们想过没有，同在华夏大地上，三星堆青铜器铸造为何遥遥领先于中原地区，其独特的技术至今还未能解开奥秘？三星堆出土的一号坑、二号坑，又为何出现那样规模庞大的器物坑，仅仅是祭祀、内乱或是火灾？三星堆之后，除金沙文明出现短暂的繁荣外，到了弓鱼国时期青铜器铸造每况愈下，终于沦落到粗制滥造的程度，放眼世界文明史，有这样技术倒退的情况出现吗？”

蓝真真摇摇头：“我理解你的意思，但我不同意你的论点。”

阿诚看看我，又看看她，皱眉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听不出来？晓飞，别婆婆妈妈的，说清楚一点。”

“古蜀文明的奥秘就在于他们得到天神帮助，从而铸造出精美绝伦的青铜器，巧夺天工的玉器，并开创了前所未有的繁荣，但由于某种原因——即我们看不懂的那几幅抽象画，天神决定中止与他们的联络，于是通天神树倒了，那些精美的玉器和青铜器也在天神的授意下付之一炬并掩埋，古蜀国从此走向衰落。”

蓝真真抢先道：“我认为……”

我阻住她：“你当然不认同我的观点，不过请平心静气想一想，除了天神难以接受外，整套思路对不对？”

阿诚想了想道：“其实你说的天神理论还是史前文明的翻版，在那场地球大浩劫中，有极少数史前人类得以幸存，他们掌握有高科技和超能力，成为尚处在原始部落时代人类眼里的神仙，因此青铜器技术、玉器雕琢技术等等，都来自于他们的传授，这就是你认为的古蜀文明密码，是吗？”

“当然还有很多细节需要完善。”我说。

“偷工减料，偷换概念的想法，”蓝真真反驳道，“照你的观点，中国上古时期的黄帝、炎帝、蚩尤都是史前人类，他们坐的战车、用的武器都是史前文明的东西，甚至大禹治水也用了高科技，史学家们不必再孜孜不倦地考古、挖掘，反正一切都是史前文明的功劳。”

我辩道：“古蜀文明是个特例。”

“刚才阿诚说历史不存在巧合，同样历史也不存在特例，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有源头，有其必然性。”蓝真真针锋相对。

“那你怎么解释古蜀文明现象，包括这座金字塔？”

“文明大迁徙。”

“文明大迁徙？”

这可是从未听说过的新论点，我们都盯着她的脸，她淡淡一笑：“其实早在几十年前就有学者提过了，不过相比你的史前文明论，文明大迁徙理论更是非主流外的边缘，原因很简单，因为它不符合已经形成已久的华夏中心论，伤害了某些人所谓的爱国主义热情。”

“哦，难道说华夏文明是外来文明？”阿诚好奇地问道。

蓝真真道：“有人认为，以地中海为中心的区域是世界文明的核心，由它向四周发散，一条路穿过直布罗陀海峡来到美洲中部，创建了神秘的玛雅文化；一条路从印度洋飘流到印度半岛，形成哈拉巴文明；再有一条便是经过中亚进入成都平原，因此你们看三星堆出土文物，许多细节与西方有共同之处，如金杖、青铜盔甲、青铜像，以及这座金字塔。”

“嗯，不管怎样，总比史前文明和天神靠谱，我决定加入真真的阵营。”阿诚是墙头草，哪边风大就倒向哪边。

我好奇地问：“你不顾性命地进古堡探险，就是为了证实文明大迁徙理论的正确？”

她微微颌首，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我爸爸从小就做古玩生意，一直对古蜀文明有浓厚的兴趣，就是他率先从东南亚学者那边引入这个观点，并与国内学者展开激烈的争论，后来‘文革’中被扣上‘丧权辱国、里通外国’的帽子，被批斗而死……我这样做，算是让他在九泉之下得到一点慰藉吧。”

浮雕室里一片沉寂。

还是阿诚机灵，转移话题道：“晓倩既然掌握了古蜀文明密码，当然也知道悬湖湖底有座金字塔，把皲石藏在这里可谓万无一失，或许它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走！”

铜门后是条倾斜向上的甬道，坡度大概只有十五度左右，走在上面并不感到累，不一会儿来到十字路口，前、左、右各有一条幽深的甬道，路中心则是一块浑圆的大理石，石面打磨得十分细腻，纹理清晰婉约，隐隐有古代山水画的灵韵。蓝真真到底钻研过美术，蹲在上面看入了神。我们三人商量了一阵，决定按顺时针方向，从左边甬道开始探。

阿诚见蓝真真还蹲在那儿，过来拉了一把：“别看了，快走。”

就这一下出问题了！

大理石陡地一翻，蓝真真毫无防备地尖叫着掉下去，阿诚一脚踏在大理石上，一脚踏在外边，眼疾手快抓住她的脚踝，自己也跟着栽下去。我离阿诚最近，一个前扑搂住他的腰，然而两个人的下坠力实在太大，也将我拖了进去，幸好郭项龙把守最后一道关，他强有力的手勒住我的小腿肚，总算止住坠势。但此时每个人的力量都用到极点，无力改变现状，只能保持僵持之势。

“下面是什么？”郭项龙问。

“尖石，全是尖尖的石柱，掉下去准没命。”蓝真真叫道。

“四围一圈是夜明珠，好大好亮的珠子，太漂亮了。”阿诚说。

这就是现实主义者与理想主义者的区别，阿诚永远只看到光明、灿烂的一面，而忽视面临的危机。我偏过头一看，洞内恰好是两人描述的组合：长方形石室，约二十多平米，地面竖着一米多高的石柱，顶部均锐利无比，好似长箭箭头一般，石柱分布的密度很高，每平方米约四五十根，人若掉下去必死无疑。石室四周墙上有一道光圈，原来镶嵌着鸡蛋大的夜明珠，每隔半米就有一枚，黑暗中绽放出浅蓝和橙红混和的荧光，美丽得好似仙境里的七彩霞光，淡淡的，又略带几分朦胧。毫无疑问，这是个压力陷阱，当大理石承受到一定重量时便会翻落，蓝真真身材纤细，体重达不到压力标准，等阿诚踏上一只脚则立即启动了机关。

“晓飞，你用肘部撑住坑口，坚持五秒钟。”

郭项龙吩咐道，我依言而为，双肘抵住坑口边沿，这样缓解了郭项龙的压力，他以我的小腿为轴心转了一圈，左手一松一握，抓住阿诚的脚踝，右手也转过来拉住他另一只脚，双臂发力向上提，就在这时中间甬道里蹿出一条黑影，速度快若闪电，才眨了下眼已来到我们面前：

是个猫脸蛇身、浑身布满坚硬的鳞片、两颗獠牙堪比铡刀的怪物！

“不好，九阴蠛蛏！”阿诚正好升至洞口，失声道，“食尸气而成，剧毒无比！”

不等他说完，郭项龙已松开右手，拔刀、侧身、迎敌一气呵成，正好在空中挡住它刚猛凌厉的一抓。阿诚失掉借力，身体又滑落几十厘米，引来最底下蓝真真尖叫，我赶紧用力撑着洞沿，情况真是危急到极点。

怪物——九阴蠛蛏脑袋后仰，“呼”地前冲，冰凉滑腻的身体瞬间在我和郭项龙腰间卷了一圈，郭项龙挥刀直刺过来，我喝道：“让它拖！”他会意，故意向后拉扯，引起它的恼怒，它的身体猛地收紧起来就地一滚，将阿诚和蓝真真拉了出来。蓝真真因为在最底层，不知冒出个怪物，还未爬起来就叫道：“这是什么？”

九阴蠛蛏大概也在纳闷怎么一下子多了两个人，当即口吐毒信扑过去，阿诚一个鱼跃挡在她身前，獠牙在他手臂上刮了道浅浅的血痕，随即伤口处一片乌黑，并迅速向上蔓延。

“毒气攻心！”

蓝真真惊恐地叫道，阿诚咬紧牙关举起藏刀准备切下手臂，郭项龙奋力一冲，挣脱九阴蠛蛏的缠绕来到他跟前，骈指在他手臂、肩部连点十多下，黑线游走到靠近肩关节处陡然停住，但依然向四周扩展，手臂转瞬黑了近一半。

“帮他放血！”郭项龙道。

九阴蠛蛏再度出击，挟着我横扫郭项龙，他脱下衣服扭成麻花状挡住它尾巴一击，身体踉跄退了四五步，而我陷在它坚硬的鳞片中，又窒息又刺痛，相当难受。

蓝真真扶着阿诚到墙边放血，他硬挺着叫道：“九阴蠛蛏阴气重，怕火，拿火烧它！”

我陡然醒悟，在兜里摸出打火机“咔嚓”点燃了凑近鳞片，霎时它全身鳞片全部张开，鳞片边沿锋利无比，将我脸上、身上刮出十多道伤口——幸好鳞片上没有毒，否则我命休矣。我索性将燃着的打火机往鳞片根部一塞，九阴蠛蛏吃痛后肌肉蓦地绷紧，将我甩出十多米外，蛇身在地面翻腾扭曲，整个空间充斥着腥味和毒信的呼呼声。我们各自拿了只打火机，它那凶恶丑陋的脸每冲到跟前时就打燃起来，见了火苗它迅速后撤，尾巴在地面反复摔打扫地发脾气。

阿诚已放了近两大碗血，但伤口处流的血还有些黑，见他的脸惨白如纸，蓝真真不忍心继续，郭项龙说你这样是害他，不把血放至鲜红色将前功尽弃。说话间九阴蠛蛏渐渐平息下来，在凹陷的洞口边盘成一团，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很明显它忌惮打火机，但一旦被它觅着机会将会发动最猛烈的打击。

“阿诚，九阴蠛蛏除了怕火还有哪些特点？”我问。

他有气无力垂着头，良久才答道：“没有了……我只是听说过，并未真正遇到过，不过……九阴蠛蛏对尸气的依赖很深，普通古墓都不够级别，除非，除非道行高深的术士刻意营造的养尸地。”

“养尸地？”这对我又是新课题，“什么意思？”

阿诚嘴里嘟囔了两句，含含糊糊听不清，我大声道：“说清楚一点！”

蓝真真怒道：“他流这么多血，真的很累。”

郭项龙沉声道：“晓飞是对的，此时只有让他不停地说话，保持清醒。”

“对不起。”她沉默片刻道。

我心里一阵酸楚，想说的话哽咽在喉间说不出来，也懒得再说。郭项龙看出我的难受，主动接过话头道：“阿诚，你见过养尸地没有？”

阿诚精神略为振作一下：“当然见过……很多尸体，一层叠一层，形成一个封闭法阵……产生的尸气浓浊浑厚，死者日夜吸取尸气，五百年成为魈，千年以上成为魃，法力堪比天神……”

我不安道：“如此说过，金字塔里有可能存在魃？”

“如果遇到魃……你们学我放血而亡算了，免得受苦。”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正待说话，突然右侧甬道里传来低沉的嗡嗡声，声音并不大，但持续时间长，有一种慑人心魄的魔力，听了涌起一股既难受又痛苦的情绪，觉得人生了无乐趣，死才是唯一的解脱。

连九阴蠛蛏也萎靡下来，高昂的脑袋一点点耷拉下来，身体慢慢向洞口移动，敢情它也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