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暗起波澜

我的肺快气炸了，真要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一通，最好能正正反反给他几个大耳刮子，才解我心头之恨！

但我很快遏制住情绪，假装继续看丝绢。

眼下的形势是：一方面法老元神魂飞魄散，裹尸布也烧得一干二净，再无制伏九阴蠛蛏的武器，也无法将皲石运出去；另一方面阿诚昏迷未醒，即使醒了以三人之力也不是郭项龙的对手。因此无论怎么算，此刻都不能翻脸，唯有装糊涂骗得他跟我们对付九阴蠛蛏，争取最后的生机。

想到这里我心念一动：郭项龙明知只有皲石才能阻止乔龙龙鳞化为灰烬，还千方百计从中阻挠，这种不要命的做法倒与吴琪有几分相似，莫非他们都出于相同的原因？我一翻丝绢，只剩下最后两页，索性看完再说。

刚将目光投到上面，蓝真真取了水回来，一点点灌入阿诚嘴里，我也守在旁边观察他的脸色。过了会儿阿诚身体一动，迷迷糊糊道：

“他娘的，渴死我了！”

蓝真真兴奋得流下泪来，赶紧给他喂水，喝了大半杯下去，阿诚脸上有了生气，慢慢睁开眼扫了一圈，叹道：“还好，都活着。”

我心里说不出的欣慰和喜悦，嘴上却骂道：“你倒舒服，安安稳稳睡了一大觉，不知道我们为你玩儿了多少回命，快点起来！”

蓝真真埋怨道：“着什么急，让他歇会儿。”

“还有多长时间？”阿诚突然问。

“十……十多个小时……”蓝真真吞吞吐吐道。

阿诚一跃而起：“那还磨蹭什么，快走啊！对了，有没有探出皲石的位置？”

蓝真真茫然道：“好像没……”

郭项龙面无表情看着法老骨骸，一副与己无关的模样，我沉声道：“就在附近……由九阴蠛蛏负责守护。”

阿诚见识过九阴蠛蛏的厉害，他就是中了它致命一击后被法老恶灵附体，才昏迷这么长时间，害得大家兴师动众兜了个大圈子，不过我们也因此找到裹尸布，成功制伏法老。

“可有对付它的办法？”

“……没有……”我嘴边迸出两个字，心里恨得咬牙切齿，本来我们可以顺顺当当拿下这一役，可郭项龙却在最后关头倒戈一击，把制胜的法宝——裹尸布烧了，如今我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阿诚“噢”了一声，沉思片刻问：“小郭，你想到办法没有？”

郭项龙脸色平静如昔：“九阴蠛蛏阴气极重，身蕴奇毒，行动快如闪电，虽然有些畏火，但不能对它造成致命打击……我看，确实很困难。”

这是他入堡以来第一次打退堂鼓，以他的性情着实有些反常，阿诚和蓝真真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而我则是意料之中，安之若泰。

“大凡后天形成的妖魔鬼怪，总有先天畏惧的东西，金木水火土，必定有一种能克制它，”阿诚道，“否则晓倩怎么把皲石藏到它的住处，又怎么把皲石取出去？”

我心念一动：阿诚说得不错，九阴蠛蛏并非法老的随葬品，而是养尸地的附产品，巫师们发现后，特意在裹尸布里注入克制它的灵力。从裹尸布的发现过程以及法老元婴的状态看，晓倩将皲石运进塔时，并没有使用裹尸布，更谈不上拘起法老元婴对抗，因此她应该有更简单、更实用的妙计。

蓝真真道：“你看过晓倩的遗言，上面有没有这方面的记载？”

“如果有我怎么会受伤？”阿诚双手一摊道，“她的遗言中对九阴蠛蛏只字未提……是根本没把它当回事，还是她身怀的巫术可以克制它，所以在她看来并不值得专门提及？”

“晓倩所学巫术与巫师源出一门，巫师能应付的怪物她自然也不在话下。”我同意他的猜测。

郭项龙固执地一言不发，蓝真真偏过头问：“小郭，你是主力队员，你认为呢？”

他抿着嘴沉默片刻：“坦白说……没有把握。”

大家都静了下来，过了会儿阿诚说：“这样吧，我们双管齐下，小郭负责扎火把，真真配合，我和晓飞找些水来，水火齐攻。”

“左边甬道后就有个大浴池。”我说。

“那好，行动！”

阿诚一挥手说，郭项龙带着蓝真真在大殿四周寻找木料，我们则出了门直奔左侧甬道，拐过弯他陡地站住，回头道：“郭项龙出了状况？”

“你怎么知道的？”

“两个异常，第一在困难面前说不，不是他的风格；第二你目光游离不定，话中有话，显得心事重重。”

我点点头，遂从我和蓝真真被摄入移魂灵镜，郭项龙在镜子背后发现吴琪记载的丝绢说起，接下来每当我提到寻找皲石他就表现异常，一直说到大战法老元婴时他从我手里夺走裹尸布使法老元婴魂飞魄散，裹尸布也付之一炬，使我们无法制伏九阴蠛蛏。

阿诚听了默然无语，单手叩击墙壁想了足有四五分钟，冷不丁问：“你认为他阻挠我们寻找皲石的动机是什么？”

“这个……”我苦笑道，“我想不通的地方就在这里，找不到皲石，即使他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小时内闯过重重关卡、突破石像阵，他会跟我们一起死。”

“再问一句，如果他怀有恶意，为何一边阻挠，一边还煞费苦心地救你和真真？”他说，“他完全可以坐视不管，丢下我们三个独自逃生，至少有一丝生还的可能啊。”

“这个……”我又一次哑口无言，摸摸脑袋道，“难道是我多心冤枉了他？须知在这种极其困难的情况下，人的心理和情绪容易产生波动，说不定……”

他严肃地说：“晓飞，你没听懂我的意思……从种种迹象看，郭项龙有问题是毫无疑问的，但我们必须弄清楚他突然转变的原因，这样才能对症下药，没准还能使他回心转意，要知道他的身手始终是我们取胜的保证，没有他，我们几个一事无成。”

“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然而事出仓促，哪有工夫琢磨？”我说，“万一说崩了他翻起脸来，吃亏的是我们，因此只能装糊涂，骗着他一起对付九阴蠛蛏，天大的事也得等看到皲石再说。”

阿诚又来回转了几圈，皱眉道：“真搞不懂，上回去四川蚕洞时都好好的，才两年时间就变了呢？人还是这班人，价码却提高了一倍，我待他不错了，为何关键时候在背后耍花样？”

“其实我一直对他抱有疑心……眼下说那些也没什么意义，重要的是团结一致，哪怕是虚假团结，我们要抓住他是性情中人的特点，以情动人，用友谊、感情、义气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打动他……”

“怎能说乱七八糟？”阿诚一本正经道，“我也是性情中人，也相信哥儿们义气，喂，你有没有拿这些玩儿我？”

我哭笑不得：“我们在商量正事，你扯不沾边际的话干什么？”

“因为你不小心露出了狐狸尾巴……”阿诚嘀嘀咕咕随我来到大浴池，取水时我提到齿轮上的那场搏斗和密室游魂的经历，他大感兴趣，强迫我带他从齿轮间隙下去进入密室，饶有兴趣地四下查看，见他忙忙碌碌的身影，我脑中微有所动，鬼使神差将观赏架上的一只陶碗揣进怀里。匆匆从法老宫殿折回，郭项龙和蓝真真已各执几支火把站在中间甬道口等候。

“怎么样，有没有信心？”阿诚问，清清嗓子准备做战前动员。

郭项龙还是沉默，然而奇怪的是蓝真真也不回应，垂下眼睑看着地面。这是标准的心虚和逃避反应，难道，难道郭项龙利用刚才短暂的机会说服了她？

我不露声色试探道：“真真，你认为皲石会不会就是具有强烈放射性的石头？”

她张开嘴想说话，同时眼角极快地瞥了郭项龙一眼，迟疑了几秒钟说：“也许吧，它是一种特殊材质。”

我和阿诚同时注意到这个细节，心凉了半截，直后悔不该让蓝真真和他单独在一起，可若非如此，我和阿诚又没有交谈的机会，唉。

阿诚到底社会经验丰富，打了个哈哈道：“管它是什么，反正必须打败九阴蠛蛏，否则连影子都看不到……前一阵子大家都很辛苦，只有我呼呼大睡，也该舒展舒展筋骨了，这样吧，我先上，晓飞在旁边掩护，小郭一边保护真真，一边协同作战。”

蓝真真第一个反对：“不行，你刚刚脱离危险，生命机能还没有充分恢复，不可以打头阵。”

“真真说得对，还是我上吧。”我说。

郭项龙稍一犹豫，此时的情势不容他再沉默下去，张口道：“探路是我的义务，你们谁都别跟我抢。”

我上前一步搂住他的肩头道：“小郭，虽然你的职责是保护大家安全，可阿诚、真真、我都没把你当保镖使唤，大家平等相处，是出生入死的好朋友，好兄弟……入堡以来，每次遇到危险困难你都抢着上前，不管谁受了伤或身临绝境，你都挺身而出全力以赴，这些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从目前看，九阴蠛蛏也许是最后一役，也是决定生死的战斗，作为我们这个团队的核心，你不能有半点危险，因为你肩上的担子最重，你要负责带领我们制伏乔龙，平平安安逃出古堡！让我和阿诚做先锋吧，我们会成功的！”

郭项龙愣住了，不知所措地看着我，这时阿诚又一把握住他的手，诚恳地说：“哥儿们，我这人不会说话，但爱交朋友，特别注重经历生死考验的朋友，”他环视一圈，“能不能打败九阴蠛蛏，顺利取到皲石挽救大家的命运，我心里没底，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可有一点，有你们这一班铁哥儿们陪在身边，死又何妨，死有何憾！？”

郭项龙看看我，又看看阿诚，腮边肌肉抖动个不停，显得内心十分纷扰繁乱，蓝真真也激动得迸出眼泪，大声说：“你们说得很对，可是……”

我截住她的话：“可是我们明知希望渺茫，还要尽最大努力！”

“对，”阿诚拉过蓝真真搂在胸前，语气激昂道，“我们四个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却要同年同月同日死，情如金兰，坚贞不渝！”

郭项龙深深吸了口气，用力握住我和阿诚的手道：“好，有你们这席话，我郭项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可是……”

蓝真真还想说什么，阿诚赶紧支使她调整火把手柄，又喋喋不休地问起密室游魂企图魂魄合体的事，她被扰得心烦意乱，再也无心提起刚才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