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辻井乔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0:03
|本章字节:6324字
次郎记得自己的回答中有一句“我曾师从大隈重信先生,从早已作古的永井柳太郎身上也学到了不少东西”,所以,天皇陛下肯定是问了他几个问题的。另外,从自己是滋贺县人、青年时代的前一半一直当农民种田这些说明来看,其中也应该有关于身世的问题。自己和天皇陛下共处一室,无人介入,自己是代表一亿国民独自站在天皇陛下面前的,这种感觉令次郎感到非常震动。
最后,陛下说了句大意为“虽多有所劳,望你坚持三权分立”的话,话音刚落,侍从就回来了。
次郎鞠躬致谢,退身出门,和等着他的治荣等人会合。
“怎么样?有什么需要我再问问的事情吗?”侍从问道。
“太感谢了。我是想尽全力回答陛下提问的,如果还有什么问题,请您告诉我。”
次郎一行经过举行盛大宴会的大厅、小食堂和举行仪式的正殿,从和早晨不同的出入口来到外面。
次郎恍惚地只觉得像是在车上摇晃着,等他意识到车已经走到了马场前门时,才觉出人世竟是这般热闹和喧嚣。于是他想,当初接受推荐时多亏在电话里叮嘱了重光总裁一句:“我觉得议长必须公正无私,所以,如果当选,我想离党。离党后,以议长身份做事,也许会违背改进党的利益。如果这样可以,我就接受推荐。”他分明听到天皇陛下的意思是要他重视三权分立。
次郎回到建在六庄馆原址上的家,晨礼服都没有脱,就坐到供奉着祖父牌位的佛龛前,上了香。本打算合掌报告一下见到天皇陛下、听到许多鼓励的话语之类的事情,可一坐下,脑子里又一片空白了。牌位虽然无言,次郎却觉得楠清太郎在训斥他。接着,次郎又没头没脑地想,吉田茂不也和自己一样,在和天皇共处一室、无人介入的心情中度过每一天吗?
次郎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想,却在佛龛前坐了很久。站起身时,他注意到,自己心里原来对吉田茂的厌恶已经变得很淡了。次郎曾一直认为吉田茂是个令人无法忍受的官僚主义者。吉田茂明治十一年生人,自己明治二十二年生人,小吉田茂十一岁,但都是明治前一半出生的——次郎想,自己会想到这些似乎很迂阔的事情,感情又有了突然的变化,也许都是祖父清太郎冥冥之中的指点吧。小时候,祖父就常常教育自己:不要到大街上去,去了也要加小心,心里时刻要做好随时回到土墙内的准备,万不可执迷不悟唱独角戏。
次郎就任后的第一次国会,就是为讨论审议预算和巩固讲和条约以后的体制的法案而召开的第十六次特别国会,但到了会期末的7月31日,预算案也定不下来。次郎和自由党以及虽为在野党却倾向保守的改进党商量,把议长辞呈押在事务总长那里,强行通过了延长会期一周的决定。就是这时,次郎从一个在野党推荐的议长,转变成了保守势力的议长。当然,有人提出了议长不信任案,但被否决了。
国会结束的第二天,次郎去皇宫汇报。已经是第二次了,次郎从容了许多。“为了通过预算和重要法案以及避免解散国会的需要,我们延长了会期。我认为这是国家的要求,所以,尽管在议事的进展方法上有些勉强,但这也是不得已,如果应该为此负责的话,我愿意承担全部责任。我是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才来拜见您的,给您添乱了,万分抱歉。”
陛下听他说了这么多,也只有一句“你辛苦啦”。可次郎这就很满足了。一站到陛下面前,他仿佛就感到有一种未知的、或许只能叫做文化的东西,以压倒一切的力量倾泻下来,以至于自己事先准备好的东西好不容易才汇报完毕。
通过这次国会,左右社会党对次郎的不信任和反感空前高涨。而另一方面,次郎也强烈地认识到,随着讲和后的占领终结,健全体制迫在眉睫,但左右社会党只考虑党的利益和策略,令人感到非常棘手。战败后,在被开除公职之前的选举中,次郎对终于获得投票权的恭次说:“你还年轻,投浅沼稻次郎一票怎么样?”现在,想起自己推荐过社会党领导人,便在苦楚的回忆中慨叹,自己对政治实在是太过外行了。
从这样的反省之中,次郎产生了一个想法:目前,需要超党派和保守的大同团结。次郎的公正无私似乎只限于保守势力的范围内了。
站在议长的立场上,让次郎感到不便的是,能够不以官家人的判断行事的助手太少。公司的部下不懂得政治家的所思所想,理解不了次郎的指示,但由于长久以来沾染了遵从次郎的指示办事的习性,结果只会添乱。他曾带几个人试过,最后只有埼京电铁子公司之一的埼京公交公司的常务董事和六庄馆时代起就给自己当秘书的甲斐田还算合适。和选区的联络,则交给了石川县出身、曾为众院议员的吴坪昌之处理。此人在滋贺县农业专科学校教了很多年书,听了楠次郎的演说甚为感动,从老家石川县被推为候选。幸好一直支持永井柳太郎的人们在次郎的鼓动下给了吴坪以极大的支持,加之开始实行中选举区制度,所以吴坪顺利当选。然而,性格耿直的吴坪对寡头政治深感失望,第二次选举便不再出头,隐居乡里了。虽然吴坪的到来帮了次郎很大的忙,但需要对各党的动向做出适当的判断、并以议长身份采取措施时,就只有求助于众院事务局了。这种人才的缺乏,也影响到了对聚集在议长办公室、被叫做院外团体1的人们的态度上。
院外团体的人们大多年轻时的目标都是政治家,但却一直梦想未果而日月经年。每天,他们对家人扔下一句“去国会了”便出门,但都是在认识的众院议员的议员会馆房间里或是派阀领导人的接待室里扎成一堆,消磨时光。他们对议长办公室舒服与否有着强烈的关心。不舒服,他们就会说:“这个议长不懂政治”、“到底也是个土老帽儿”。然而,他们的评价的影响却是不容忽视的。
离开山上的疗养院后,我摇身一变,成了议长秘书。我首先要打交道的,就是这样一些稍微上了点年纪的人们。在议长办公室的几位常客中,有个叫做熊井慎之助的,五十上下,留着一撮小胡子。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却又想不起究竟在哪儿见过,但他却好像全然不记得了。
办公室正面左边是事务局派出的秘书的座位,右边是议长自己带的秘书的座位。石川县出身的原众院议员吴坪就坐在那里。从门口看去,左右相对,左边是事务局的三个女秘书,右边,是背靠议长室墙壁的埼京公交公司常务董事甲斐田、还有我的座位。
第一天,我对那几位常客介绍说自己是被动员来帮忙的新秘书,然后走进议长室。议长正和鱼住事务总长进行当天的碰头,看见我,说了句“噢,来啦”,我便对事务总长做了和刚才一样的介绍。我是出于偶然的缘分,才决定以众院事务局准职员的身份出现的。吩咐给我的事情我会老实去做,但我全然没有考虑父子关系,所以,我打算贯彻这样的姿态——无论议长站在什么样的政治立场上,都与我无关。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见议长这天的安排。十一点,要会见来日本出席who西太平洋地区委员会的各国代表;下午一点,要接见泰国农林大臣。日本和泰国签订了通商协定,外务省的局长将陪同议长前去问候。因为关于需要国会承认的事项,习惯上是先通报给议长。
议长这个职位,在不召开国会的时期还比较闲。当然,如果要在政治上有所动作,就另当别论了。不过,次郎一有时间,就要去综合不动产和伊豆箱根地区的工地视察,所以没有时间懒散。而且由于历来都是甲斐田或者是六庄馆那边事务所的秘书随行,所以我就自由了。
我会用这样的时间和出版社联系,为第一本诗集做准备——我住进山上的疗养院之前存在在新日本文学会结识的诗人朋友那里的诗稿得以合而结集。我在第一次变成校对稿的自己的作品上用红墨水修修改改时,强烈地感觉到,自己在写诗的时候竟然有些率真得过头。
人
像人一样地活着的日子
何时才能到来
忍耐
就是对自己不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