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问

作者:杨争光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13:01

|

本章字节:3562字

张冲曾经问过他姨夫王树国:


“我爸给我说你们小时候开火他把你吓得尿了一裤子是不是?”


王树国说:“你听你爸胡吹,开火是事实,尿裤子是你爸给我捏造的。”


然后,王树国就给张冲讲他那时候的弹弓打得有多准。


他说我的弹弓架是从榆树上剁的,皮带是架子车内胎,手上没功夫拉不开的。他说我当然能拉开了,能把弹子打出去半里远。他说打得远是本事打得准更是本事,这两样本事我都有。他说就因为我打得远又打得准,就得准备两种弹子。一种是用泥抟成的土弹子,用来开火。一种是把砖头砸成碎块花功夫磨成的,用来打鸟。砖头弹子不能开火,打到头上就是一个洞。你爸着上的是我的土弹子。为啥你爸着上了呢?因为我瞄的就是你爸。你爸是你们村的娃娃头,擒贼擒王,打蛇打七寸,我当然要瞄他了。“嗖”一下,我的弹子就过去了,端端地着在了你爸的额颅上。为啥?你爸捂着额颅站住了嘛。他一捂额颅我就知道我打中了。我很得意,要笑了,没笑出声又骇怕了。为啥?我看见你爸另一只手里提着的老笨镰了。你爸用它把一个人砍成了跛脚,你说我怕不怕?你爸一手捂着额颅一手提着老笨镰用眼睛瞄了几下,就瞄到我了,然后就直直地冲着我过来了。你爸提着老笨镰啊张冲,你说我有多骇怕。我心里说坏了坏了,身子一转撒腿就往村子的方向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往后看,你爸那个追啊撵啊不要命地追撵,越来离我越近。我不往后看了,往后看影响跑啊。我死命跑,我想只要能跑到村口你爸就不敢撵了。我没跑到村口,因为我的腿脚跟不上我的心思。很快就听见你爸的脚步了,一听见你爸的脚步我的胳膊就抡不开了,腿就发软了,脚一歪,就扑爬在地上了,弹弓也扔出去了。我往前爬了两步。我说不是我你撵错人了,我没拿弹弓你别砍啊红旗!你爸没砍。你爸骑在我身上,一只手掐着我的脖子,一只手揪着我的头发,把我的脸往地里擩。我的鼻子压进脸里了,脸就完全和地贴在一起了,我就没法说话了,只能在喉咙里呜呜了,难受不?当然难受。但我最担心的事没有发生,你爸的两只手都占着,证明老笨镰不在手里。呜呜就呜呜吧。一会儿又不能呜呜了,因为你爸擩着我的脸不让我换气,好像要擩死我。我不骇怕了,在心里呜啊着给自个儿说我要死了。当然我没死,因为你爸把我的头揪起来了,我赶紧换了一口气,你爸又把我擩下去了。你爸就这么揪着我的头发让我一仰一贴呜啊了好长时间,累了,才放开了我。我嘴里眼里鼻子里塞满了土。我吐着嘴里的土,抹着脸上的土,还有眼里憋出的眼泪水,和土搅和在一起了。我吐着抹着给你爸说我没拿弹弓我手里空空的啥也没拿。我吐完了抹完了说完了,你猜咋着?你爸早走远了,我的话全给我自个儿说了。我摸了一下脚脖子,咋也想不通,你爸咋没给我用他的老笨镰呢?哈,哈哈!多年以后,我叫你爸姐夫了,你爸叫我妹夫了,每年正月同一天走同一家亲戚,叫同一个丈人爸了,哈哈!这世界怪的让人想笑,让人想不来,想不来就胡说八道胡喊乱叫,哈,哈哈!


他坚持说尿裤子是张红旗自吹自擂抬高自己给他瞎编的。


张冲也问过王树国“娃是好娃就是不爱念书”的话。他问王树国给他爸张红旗这么说过他没有?


王树国用手搔了一阵头,说:说了咋没说咋?


张冲说我在我爸眼里一无是处。


王树国说就是嘛所以我不同意你爸的看法我说你是好娃。张冲说你后边的“就是不爱念书”又把前边的否定了。王树国说没有没有,这不是否定,是全面评价,更重要的是肯定。“好娃”在前“不爱念书”在后嘛。重要的排在前边后边的只是补充嘛,就如同一件衣服有个洞打个补丁嘛,你咋就那么在乎一个补丁呢?姨夫是喜欢你的嘛,你是知道的嘛。是姨夫托人拉关系把你弄到县城上中学的嘛,是不是?姨夫没给你爸多要一分钱也证明姨夫喜欢你嘛,如果是你姐姨夫就不办了,现在哪有白办事的人?越是亲戚朋友才越日鬼捣棒槌给自己弄钱呢!姨夫没有。


王树国说的不全是真话。他找关系把张冲弄到县城上学,还有后来又托人让张冲上高中,都多拿了张红旗的钱,只是因为张冲给他办了几样事,对他有用,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就分期分批把从张红旗那里占的便宜又以自己的名义十块二十块给了张冲当零花钱用了。在他看来,就等于没多拿张红旗的钱。


但喜欢张冲是真的,因为张冲不仅能缓解他的心病,在关键时刻也能挺身而出,给他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