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大街的西边的确有很多旅馆，但现在是晚上12点，要找一家既安全有舒适的旅馆还是不容易的。前面就有一家，招牌挺大，就是名字不太好，叫一夜春风旅馆。我站在这家旅馆的门前，对吴颖说，就这里吧。她摇摇头说，我敢打赌，这家旅馆本身是个妓院。我说，原来妓院是这个样子的。她说，你以为是什么样子的？我说，我不知道妓院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但起码不是这个样子，门口连个拉客的小姐也没有。她说，你真是个流氓。

第二家旅馆叫欢乐谷旅店。我站在门口，对吴颖说，就这家吧。她又摇摇头说，不行。我说，难道这家也是妓院吗？她说，是的。我们只好继续往前走，又经过了四五家，吴颖都是那是妓院。在她眼里，旅馆和妓院是一个概念，那她为什么还要去旅馆呢？我鼓起勇气向她提出了这个问题，她是这样回答我的，我只想和你去一家干净的旅馆聊天，其他什么都不想干。

怀着聊天的目的，我们找到了古槐旅馆。这是一家很破的小旅馆，老板娘是个中年妇女，她对我们说，我向你们保证，我的旅馆是全承德市最安全的旅馆。我们也是相中了古槐旅馆的简陋和破败才来此投宿的，我们走了很长时间的路，风尘仆仆。我们看见床，迫不及待地坐了上去。

古槐旅馆是一家很小很破的旅馆。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和吴颖去过很多家旅馆，都比古槐旅馆好，但我们都很怀念古槐旅馆的那个晚上。那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我们坐在冰冷的床上，一边吃零食，一边谈人生，谈理想，谈爱情，最后冷得实在受不了了，我们钻到了被子下面，继续谈。谈着谈着，突然吴颖发现身上的衣服不见了。她急忙问我，我的衣服呢？我说，在另一张床上。她说，怎么跑到那里去了？我说，被我扔过去的。她说，你快给我拿回来，这样多不好。我说，好。然后我就从被子里出来了。吴颖马上发出尖叫，她吃惊地发现，我身上的衣服也没有了。

她说，张快，你的衣服呢？

我说，也在那张床上。

她说，你这样不冷吗？

我说，冷。

她说，那赶紧回来吧，我怕把你冻坏。

我又回到了温暖的被窝里。在两个身体的烘托下，被窝里越来越暖和了，甚至还有些热。我的汗出来了，聚集在脑门上，我擦了一把，对吴颖说，你热吗？她说，我也热，我的汗也出来了。我的手来到吴颖的脑门上，果然是湿漉漉的，就像早晨结满露水的草地。我给她把汗擦去。我的手指在离开她的脑门的那一瞬间，突然感受到了她的战栗。这是一种全新的战栗，比我们接吻时的战栗更加强烈。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什么也不说，眼睛望着屋顶，有些迷茫。我给她擦了汗，就什么都不做了，老实地躺着。

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要在沉默中死亡了。怎么能老不说话呢？还是说点吧，我提醒自己，我想动一下，然后再说点什么。我发现由于过于紧张，我的身体都僵硬了，仿佛这根本就不是我自己的身体，而是别人的，好不容易，我的腿才舒展了一下。我的腿碰到了吴颖的腿。然后我的腿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和她的腿保持着瓜葛。她又战栗了一下。我慢慢地把两条腿接触的面积增加，增加到不能再增加的地步，我就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把腿移开，把胳膊伸了过去。我的手是那么安静，没有任何动作，一副志在千里的样子。我的胳膊只是起一个带头的作用，它带动我的整个身体，大面积地覆盖在吴颖的身体上。

紧张到一定程度，我就不紧张了，这时我甚至有些放松，只是吴颖沉重的呼吸让我有些不安。她没有做任何反抗，估计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她像一个婴儿，眼睛闭着，像是睡熟了。我想如果现在我吻她，她应该不会有意见的。结果她又战栗了一下。我放心地吻起来，她也在吻我，吻是相互的，就像一个巴掌拍不响。

我说，你以前做过吗？

她说，没有。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一双冰冷的手转移到我的后背上。我以为她要推开我。但她没有那么做，她知道那样太没礼貌。她的手向自己的方向用力，让我和她接触得更加紧密。

我们开始做了。我以前和高佳做过多次，比较熟练。而吴颖是第一次，难免有些紧张，她不停地战栗着，频率增加到十秒种一次。她不可避免地感到了疼痛。我希望她能叫出来。但她没叫，她把叫声吞咽了下去，消化成沉重的气体，通过鼻子喷到我身上，就跟我抽烟一样。

说实话，我也是很紧张的。以前只习惯了和高佳***，还不习惯和另外一个女孩做。我想我应该尽快地适应。人不能改变环境，只能去适应环境。在这个晚上，我就适应了她。在我进去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爱上她了。我就对她说，我爱上你了。她战栗了一下，哼了一声。我不知道这一声是什么意思，是同意还是不屑？我的注意力都在***上，没有抽出更多的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

我问吴颖，你还痛吗？她说，不痛了。我又问，你流血了吗？她说，好像没有，你看看不就知道了。我把被子掀开，惊叫了一声。褥子上有很多血，就像一个杀人现场。我愧疚地看这吴颖，心里竟然产生了一种负罪感。我说，我好像把你杀了。她也抬起身看了看，轻松地笑了，说没有自己想像得那样疼。我说，我把你破坏了。她说，没事的，我是自愿的。突然，我又想到了一个很棘手的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想了半天，终于开口了。

我说，你真的不介意我有女朋友吗？

她说，不介意，我是真喜欢你，甘心做你第二个女朋友。

我说，那我太对不起你了。

她说，我就喜欢让你对不起我，算是你欠我的。

我说，我可不喜欢欠着别人，有机会一定还你。

就这样，我们就欠与还这个问题聊了很长时间，等我们想要结束这个无聊的话题的时候，窗户已经发白了。我找到手表，快六点了。上午还有课，需要我们去上。我们起床。我钻出被窝，去另一张床上拿衣服。她指着我的家伙说，你这东西把我吓死了，没想到会这么大，以前我还以为很小呢，就跟小孩的那样小。我说，有时间让你见识一下李志信的，他的更大。她说，你这个流氓。

我一边穿衣服一边考虑，经过了今天晚上这件事，我是不是真的成了一个流氓？真正的流氓是什么样子的呢？我不知道。我问她，她说，就像你这个样子，那还用问？

这时我们才开始打量这个小房间，昨天晚上把它忽略了，就知道这里有几张床。这是一个简陋的小房间，摆着三张床，没有暖气，中间有一个没有生火的炉子。昨晚那个女人说要把炉子生起来，被我们谢绝了，我们怕中煤气。现在身体脱离了被子，真切地感到了寒冷。

我们跳了几下，身上有了些活力。经过一夜的折腾，其实挺累的，我们指着对方的眼睛说，你的眼睛是红色的，像兔子的眼睛。

来到大街上，我拦了一辆出租车。我们实在不想再走回去了，一方面路途遥远，另一方面体力不支。在出租车上，吴颖靠着我的肩膀，睡着了。她发出了细微的鼾声，睡得挺香。我也想睡，但怎么也合不上眼。看着她，我就想起了高佳。我觉得事情有些复杂了，我就像一个大蜘蛛，不挺地织网，把网织得越来越密，最后连自己也被织进去了。我轻轻地拨动吴颖的头发。她的头发很好，乌黑而且光泽鲜亮。

中午，我回到宿舍，准备大睡一场。项火站在窗前，正专心致志地看风景。他见我进来了，兴奋地说，快看，这里有一个精彩的。我连忙跑过去看，只见一个姑娘正提裤子。好看的部分已经让项火全看了。我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然后投奔自己的床。就在我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项火走到我的床前，用低低的声音对我说，昨天晚上你出事了。

我浑身一激灵，战栗了一下。项火接着说，昨天晚上，高佳来电话找你，可是你不在，她问你做什么去了，我说不知道。我睁开眼，望着上铺的床板说，你做得没错。他又问，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和吴颖包旅馆去了？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走回窗前，拿起自制的望远镜，一边往外看一边说，我敢肯定，你把她上了。我气愤地对他说，你小子胡说什么，我是那样的人吗，再说我有女朋友的，人家也不让我上啊。项火哼了一声，表示非常不屑。我说，你还算什么哥们，连我的人格都不相信了，实话告诉你吧，昨天晚上我和吴颖看流星雨了，我发誓你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流星雨，那么多的流星，铺天盖地，真他妈的壮观。他又兴奋起来了，原因不是听我说什么流星雨，而是又看了一个美丽的女生。我又说，那么好的流星雨，恐怕你一辈子也看不到了。

我对项火虚构了流星雨的场景，不知道他有没有相信，反倒我的眼前出现那幅壮丽的景象。昨晚我应该什么都没干，只是和吴颖坐在一块碧绿的草地上看流星雨了。我重新闭上眼睛，准备在梦里把这景象再欣赏一遍，好加深印象。这时，电话却响了。

肯定是高佳。我已经想好怎么对她说了。项火接了电话，他没有说话，听了一下就把听筒交给了我。我清了清嗓子，对着电话说，您好。

那边一个气愤的声音，好个屁，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我说，去看流星雨了，和文学社的人去的，你知道，我们搞文学的，都喜欢风花雪月的东西，我发誓你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流星雨，那么多的流星，铺天盖地，真他妈的壮观。

高佳笑了起来，怪异的笑声，听得我汗毛直竖。她说，你又在胡说，昨天晚上根本没什么流星雨，真正的流星雨发生在白天，我听新闻里说的。

我说，北京是没有，但这里是承德，我要为这场流星雨写一首诗，明天寄给你。

她说，昨天晚上的流星是多一些，但根本没有你说地那么壮观，我听人家说，对着流星许愿，愿望就会实现，我就许了一个愿，你猜我许的是什么愿。

我说，你肯定是希望我们的爱情天长地久了。

她说，算你聪明，你许愿了吗？你看了那么多流星，可以许很多很多的愿了。

我说，当然许愿了，我第一个愿望是希望你永远漂亮，第二个愿望是希望你永远健康，第三个愿望是我们的愿望天长地久。

她说，你许得太少了，怎么才三个？

我说，那我下次再去看的时候多许一些，现在我困了，需要睡会儿觉。

她说，我想你了。

我说，我也想你，现在我困了，需要睡会儿觉。

高佳很不情愿地挂了电话。我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项火也躺下了，他看累了，需要睡会儿觉。他迅速地进入了梦乡，并且开始用磨牙声证明自己睡得多么香。我心烦意乱，用被子把头盖住，勉强睡了过去。

我真的做了一个梦。在一个青草覆盖的山坡上坐着三个人，中间是我，我的左边是高佳，我的右边是吴颖。天上挂着一个月亮，弯得像一个香蕉。我们有说有笑，气氛十分祥和。一阵微风吹来，天上出现无数流星，跟烟花一样。高佳说，张快，你是诗人，赶紧作一首诗。吴颖说，你要作一首赞美诗。我对着伟大的天空，念了一句诗——我愿意是一颗流星，划破你寂静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