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站长，伟业集团的老总康伟业想见你。”主管经营的王治成在每周一的记者站例会上，待同志们都汇报完工作后，补上了一句。

高扬想起张琳琳和他说她有次看见王治成和胡铁仁、鲁人吃饭的事，就问：“他有什么事儿？”

王治成很自然：“还不是想在咱们报上宣传他一下嘛，找过我几次了，我说咱两家合作个项目可以，但写稿的事不是我负责，他就总想见见你。用你的话说就是想在一起坐坐，切磋切磋。”

高扬若有所思：“这倒是个好事，我看咱们可以和他合作个项目，比如搞个演出让他们企业出资冠名等，咱们负责具体操作。可以谈谈啊！”

“那宣传的事儿咋办？”

高扬很洒脱地说：“给他找个新闻点，一家民营企业，重视科学发展和可持续发展，本身就有新闻点。等吃饭时，具体的再聊一下。你约他吧，咱们站里的记者，都出席一下。”王治成马上去打电话联系了。

杨刚又说：“我感觉河东市还会有事，上次安全大会，我看他们是做表面文章，治标不治本。那个申春明现在是河东市的发改委主任，让这个一心谋发展的人来抓发展，他们倒是很会用人。”

高扬警觉地问：“你是啥意思？你说他们还有安全隐患？”

杨刚实话实说：“是啊，尤其是那个兴安矿，3号井封了，还有其他井，本来煤矿就总出事，可是像河东这样只做表面文章，而不从预防入手，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迟早得出大乱子。”

洪静插话说：“你这不是咒人家嘛。”

杨刚：“不是咒，是提醒，要不我这周到兴安矿再暗访一下吧。”

高扬沉思了一会儿说：“可以，这个主意不错，这也是我们新闻工作者的职责所在，从某种角度上说，这也是在帮河东，若真的有事，那就是吃黄花菜都凉了。你也不用暗访，暗访，人家还提防你，说咱这个那个的，最后弄得大家都丢面子。你就直接去找他们的矿长，是对安全生产的回访。只是要留心观察，别让人家陪着的人领着你走就行，要自己找线索，他们能陪就让人家陪，不能陪也可以自己干活啊。只要别喝多，别让人家领你去花花世界，你就一定会摸到真东西，当记者最主要的本领就是做个有心人！方才我们学的文件中不是说了嘛，当传媒在过去还是事业性质的时候，新闻只是传媒界的一个行业，而记者就只是一种职业，换言之，社会对记者的印象只是普普通通的脑力劳动者。今天，当社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惊人变革后，传媒已不再是事业，而是竞争性产业，新闻是传媒产业的分支，记者是产业的生产力。

因此，传媒是监督社会良性发展的强大力量，记者是强大监督力量的原始制造者，我们负有向社会传递真实加真相的公众知情权的责任啊。”

刘仁怀：“我也和杨老师去吧，也是一个锻炼的机会。”

高扬：“你别去了，你和张琳琳跑一下妇联，调查一下东江省保护妇女合法权益的事。我看现在总强调女人要讲道德，要从一而终，而男人就可以花天酒地，为所欲为。还有的女人给点阳光就灿烂，欺压男性，给老公上酷刑，这都是新时期涌现出来的问题，安定团结在社会大环境下光喊不行，要在社会最小的结构之中体现，我建议你们就妇女解放与传统文化冲击为题写篇观察视点。”

洪静插话：“刚才杨刚说的河东的申什么被重用的事，我在想咱们的问责制，现在官员的问责制形同虚设，就这个问题，我们采访一下，弄个内参，肯定能引起中央领导的重视。”

高扬：“是啊，你说得对，一些地方上的小单位或县市长，他们出了被曝光的大问题后，被责成引咎辞职。这些人辞职后，都分别有了安置，这就给我们提出一个问题，这样的问责有用吗？松花江环境污染事件闹得一些官员辞职后，有网友就提出仅问责还远远不够，要让官不好当，要让官员心中有责任，身上有压力，肩上有担子。事实上，问责制度已经实行多年，暂且抛开些问责流于形式的问题，并没有真正让干部感到官不好当，虽然不作为甚至乱作为，但他们官仍然当得很潇洒、很顺心、很如意。”

杨刚：“在中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官员在一个地方干不好，换个地方再干，工资、级别、待遇啥也不少，有的还可能会升迁。中国各地的地方大员们，常常是一拍脑门就出来个决策，也不管是不是对当地的经济发展有利，也不管是不是劳民伤财，反正也不花他自己的银子，干好了，是政绩，弄砸了，也不损自身的毫毛，大不了不能升迁，但还会易地做官。久而久之，在官场上就形成了一种潜规则。”

张琳琳：“有什么办法，我们国家的官员是终身制。只要你挤进了公务员队伍，那就意味着你捧上了铁饭碗，干不干活儿，能不能干好，都对自身的前程和收入没有影响。于是乎，就有时间忙于玩弄手腕、权谋，恰恰这种人更容易得势！这才是最让人忧心如焚的！”

刘仁怀说：“要我说除了问责，还要给干部责任，给干部压力，给干部担子。出了问题，就要一撸到底，连单位都没有，就是一个普通市民或农民，让他自己出去找工作。只有这样，他才能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才不会胡来，才能真心实意地为百姓做事，才能给自己挣来问心无愧的好前程。”

张琳琳皱皱眉：“哎呀，这些好像离咱们太远，不说那个了，说咱们记者的事吧。”

高扬点头：“好，我给你们讲个故事，一位新来的年轻记者，总编辑叫他去采访某先生和某女士的婚礼。他事先对此次采访做了种种设想和较充分的准备。但是，当他走到新郎家门口打算进去采访时，看门的却告诉他，婚礼不举行了，因为新郎跑了。于是这位年轻记者垂头丧气地回到报社，向总编辑报告自己采访失败的消息。总编辑听后，拍案叫道，新郎跑了，不是比原来婚礼的新闻更大、更有新意吗？

你为什么不马上采访？这么一说，那个年轻的记者才恍然大悟。其实，这就是角度的问题，就是看你敢不敢想，有没有创新思维的问题。”

在大家都在思考高扬的这段话时，王治成回来了，他说：“站长，康总定在今晚5点半在伟业大酒店701包房。”

高扬点点头。他知道伟业大酒店每层的1号房都是贵宾房，他想让单位的记者都去开开眼，也是怕康伟业万一有啥圈套。他还想起，省委大院儿办公厅的一个处长和他说的话，他说，王治成在值班时，时常将社会上的一些风尘女子领到大院里他们的办公室过夜，影响很不好。让高扬提醒一下他，注意一下。高扬就在琢磨怎么开除他，正好借这个机会观察一下他。再说，他们人多，起码在喝酒上也能盖过康伟业他们，于是说：“好的，咱们都去，一是让大家见识一下富豪的生活，二是大家多听听富人们都聊些啥，他们的思想理念是怎样的。”

二

伟业大酒店是省城滨江市最高级的五星级酒店，这里不仅设施豪华，服务也极具五星级标准，甚至在个别的包房还有跪式服务。来这里的客人，住宿最低的标准间也要一千二百元，吃饭要是四五个人没有五千元是下不来的，还不包括龙虾、鲍鱼等名贵菜肴。人都说当记者的见多识广，但这些年轻的记者一走进这豪华的大包房也不禁啧啧咂舌，洪静和刘仁怀窃窃私语：“在这里当服务员也不错啊！”

康伟业早就在贵宾房里等候了，见高扬等走进大厅，便站起来。

高扬因参加过省里的民营企业家代表大会和政协会议，自然能认出康伟业，但康伟业却不认识高扬，但他见王治成跟在高扬身边献殷勤，他就知道这一定是高扬，于是便径直走过去，王治成也不失时机地介绍：

“这是高站长，这是康总！”

高扬和康伟业的手握在一起，嘴里寒暄着，高站长好！康总好！

伟业集团的副总裁也是康伟业的铁杆朋友胡铁仁，伟业集团的办公室主任徐艳以及集团的企划经理鲁人等依次见过。这边有高扬、王治成、张琳琳、洪静、杨刚、王茂文和刘仁怀七位。

看到徐艳时，高扬见她那高耸入云的***，就调侃地说：“你有点像电影《黄金甲》里的巩俐。”乐得徐艳很兴奋又很自豪地问康伟业：

“高站长说我像巩俐，你看像吗？”

康伟业瞅都没瞅她说：“人家那是客套话，你自己长的啥样自个儿还不清楚？”

其实，高扬的意思是说她的***高、大，而她则觉得是长相。高扬自嘲地微笑了一下：“不是那个意思，我觉得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

徐艳兴奋得脸一扬：“是吗？”

康伟业就有点不耐烦，随口说了一句：“高兴啥？日后都是亲戚。”

高扬这种场面和话语见得多了，忙回应：“没那想法，我不帮穷。”

康伟业就笑：“哈哈，日后再说。”

徐艳听明白了他们对话的潜台词，脸一下就红了，对康伟业嗔怪道：“你们好坏啊！”

康伟业和高扬对视了一下，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徐艳和王治成张罗着让座，很自然的高扬做了主位，左首是康伟业，右手是徐艳。徐艳让胡铁仁挨着高扬坐，胡铁仁谦让，康伟业发话：“对头，还是让美女坐高站长身边嘛！”这边，高扬示意洪静坐在康伟业旁边。

康伟业就笑：“呵呵，男女搭配！不错啊。”

洪静是一个善说又爱说的女孩儿，长相又很出类拔萃，加之她懂得修饰自己，因而往哪儿一站都很引人注目，听康伟业这么一说，她就笑着回应：“男女搭配，千杯不醉，康总赏光，小女心慌啊！”

康伟业也笑：“真是美女加才女，高站长强将手下无弱兵！”

胡铁仁接上茬：“都是人才啊！”

康伟业也调侃：“我想起电影里的一句话，21世纪什么最贵，人才啊！”

高扬自豪地说：“是不是人才，现在还不敢说，但都是我们各大高校的优秀毕业生。”

胡铁仁：“这就是最难得的了，现在一些优秀的学生不都是在往国外跑吗？据说中国目前已是全球人才外流最严重的国家了。”

康伟业有点忿忿不平：“不跑才怪哩，你看看我们在用人制度上，某些领导搞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用人唯亲，搞关系拉宗派，贪污腐败，这样严重地败坏社会风气，谁家孩子不失望？哪个家长不寒心？看看我们的周围，有多少当官的在台上高喊反腐倡廉，可在台下却贪污腐败，包养情妇，把孩子都送国外去了？朱德元帅的儿子朱琦，就是一个普通的火车司机。可现在，连个小县处长，都把孩子往国外送。”

高扬见康伟业这样说，觉得他不像是人们传说中的花花公子，因而，就有意识地想展示一下自己的博学，他说：“你说的只是其中一方面，其实，更主要的我看还是国外重金收买人才，遏制中国崛起在起一定的作用。仅以美国为例，他们很明白，如果每年把世界各国留学美国的顶尖学生留在美国，不仅能促使美国的科研水平始终处于世界的前沿，而且由于把各国顶尖人才不断滞留美国，必将造成各国顶尖人才的断代，从而会进一步滞后各国整体科研水平的提高。所以他们就使用一切手段与各国抢夺人才。从长远观点看，这远比经济的全面围剿、正面的军事对抗更隐蔽，更具欺骗性，因为它是釜底慢慢抽薪。”

康伟业：“你这是心理不平衡。”

高扬：“这不是心理平衡不平衡的问题，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国家科技水平的落后就会逐渐显现出来，长此以往必将导致中国经济的发展被遏制，这才是最可怕的。”

有博士头衔的胡铁仁听了高扬的分析深有感触，他说：“这话说得对，我们还是社会主义的政治管理体系，但经济管理引进的却是资本主义管理模式。这就是所谓的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于是乎，大家就都重视金钱了。学生时代起，从家庭、社会到学校，金钱在学生成长的心路历程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进入大学后，同学之间因收入差距，造成的生活和地位的差距，对学生的潜在影响更深。特别是毕业后就业的艰辛，金钱的诱惑让一些青年信仰缺失，拜金主义成为一种社会思潮，他们很自然的就会向往国外的生活，这真的是很可怕。”

康伟业：“要我说，还是政治方面的因素大，你看，建国初期，国家穷得叮当响，可那些在国外的科学家却都能往回跑，为啥？因为政府求才若渴，因为他们对新中国的诞生充满了渴望和激情，他们迫切希望回国参加国家建设，为国效力。可现在的一些做法却伤害了部分知识分子的感情。我虽然是个粗人，但我没事爱看报纸，有时也上网瞎逛，我们经济待遇不如国外，国内又不能营造一个公平、公正、公开透明的科研环境，搞论资排辈，学术垄断，门第森严，就这样，我们的某些官员还腆个大肚子，站着说话不嫌腰疼，说什么‘科学无国界爷，无国界人家咋不把创造的产值给你？无国界你咋总想着出国？而且出去了就不想回来？我没有文化，但我知道赚钱，我知道，我能给国家上缴利税，能给当地老百姓带来幸福，能让一些优秀的大学毕业生在我这儿过得舒心，还能让胡总这样的博士来为我一个民营的企业服务。”

高扬听了康伟业的这番话，不由得对他有些肃然起敬了。他觉得康伟业并不是一个借助高官亲戚起家的纨绔子弟，还是很有一些思想的，于是，他就附和康伟业的话头说：“这是很不容易的，所以，我们想和你联手打双赢牌。你一找，我们就全员出动，都来了。”

康伟业则更兴奋：“这是我们最盼望的结果。一直就想认识你们各位，今天终于拜到真佛了。”

高扬也笑着回答：“不是我们记者站吃大户，而是同志们都想一睹康总的风采，于是就把在家的记者都喊来了，你不会笑话我们吧！”

还没等康伟业回答，徐艳在旁边就接上话：“各位都是神仙，想请都请不来啊，还敢笑话，看看，这么多美女帅哥往这儿一坐，就让这里蓬荜生辉！”

康伟业：“说得对，尤其是我还挨着美女和才女，真是幸运啊！”

菜品依次上来了，白灼基围虾、燕窝蛋挞、三鲜鱼翅煲、剁椒贵妃贝……就桌上这些菜品两万元都挡不住，高扬心里琢磨，康伟业绝对不是发稿那么简单。

既来之则安之。高扬不动声色瞧着康伟业，不时地也看一眼王治成。

王治成好像和伟业集团的人很熟，他和胡铁仁、鲁人都谈笑风生，游刃有余，时不时的还在话语里点一下高扬，说我们站长如何如何，高扬的心头掠过一丝不快。

菜上齐了，康伟业问高扬是喝白酒还是洋酒。

高扬说：“喝点果酒吧！”

康伟业忙阻拦：“别，别，第一次和高站长喝酒，哪能只喝果酒，这样——”扭头对站在旁边的服务员说，“茅台、人头马、意大利干红一样两瓶，客人喜欢哪个，就启哪个。”

高扬连忙阻止：“还是简单一点好！”

王治成插话说：“站长，你还是听康总的安排吧。”

康伟业叫服务员先启开茅台酒：“咱们都是中国人，咱先爱国，让国酒打底，然后再来洋酒加深感情，增进友谊。”

大家说好。服务员往每人的杯里倒了一点酒，十三个人每人的杯里还不到一两，大家的心里都有数，不能喝的也就没有回避和推辞。

康伟业见酒菜均已齐备，便站起来说：“我先打个场子，高站长，各位记者，为了能和《发展日报》加深友谊，把我们集团的理念和风采早一点传遍全国。我们今天备点薄酒，欢迎《发展日报》驻东江省记者站一行，今后我们要加深合作，互惠互利，让你们的智慧为我们企业添彩增光，尤其是能把高站长请来，这真是我们伟业集团的荣幸。来，为了我们的发展先干一杯！”仰头就干了下去。

主人已带头干了，高扬等也不推辞，也都干了，服务员又倒上了第二杯，这杯是人头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