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过一个大弯，河床变得狭窄起来，块石垒砌的河堤把河湾切走了一大块，康桥科技有限公司河川”炼厂就建在与河神抢占出来的地盘上。康桥科技有限公司河川”炼厂很是讲究，门口有一个大广场，中央竖立了一座足有二十米高的不锈钢雕塑，现代味十足，两条巨龙缠绕着，托起一个巨大的圆球，意为二龙戏珠。半开放式围墙上红色瓷砖一贴到底，花花绿绿的大门两旁很有几分喜庆色彩。有松柏枝条搭起的彩门，上书“欢迎各级领导来我厂检查指导工作”。两只一人多高的石狮子张牙舞爪地立在伸缩的电动门两边，很是威武。高扬对韩顺说：“看到没，欢迎韩书记来检查指导工作啊。”韩顺就皱眉：“你少磕碜我。”

刚从车上下来，洪静的相机就没停过。从那个遮天蔽日的黑色烟囱，到硝烟弥漫，粉尘飘忽的厂区，都已进入洪静的相机。而张琳琳包里装着的暗访机也打开了，正在录制着所见到的一切！

韩顺对走过来的高扬说：“一见到让人眼晕的黑烟，我就坚定了信心，支持你！”

高扬握了一下他的手：“我早就知道会这样！”

康伟业对他们喊：“是沿厂区转一圈儿，还是去办公室喝口水？”

乔守志：“别转了，咋转也是这样，还是让领导先休息休息吧！”

高扬瞧瞧韩顺，韩顺说：“走，去车间看看。”

康伟业赶快过来阻拦：“那有啥好看的，冒烟咕咚咕咚的，别再中了毒。”

韩顺：“你们的工人都不怕中毒，我怕啥？”

“炼厂长汪世宏忙凑过来说：“工人们都有保护措施，他们都有面罩的。”

韩顺：“给我们也发一套嘛，怎么样，高站长，你不想去看看吗？”

高扬：“想啊。”

于是，汪世宏给每人都发了一套面罩，又引导大家向熔炼车间走去。

车间里的状况，比想象中的好得多。没有超量的粉尘，也没有浓烟。不少地方还是自动化的，从里面看，还真看不出有污染的征兆来，汪世宏又引导韩顺、高扬等来到二楼的电子监控室，这很令高扬诧异，他怎么也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是电子操作的，难怪他们每年上缴的税金近千万，原来规模这么大啊！

韩顺也是赞不绝口：“这里窗明几净的还真不错。”

康伟业：“我们是现代企业，一切都是要按标准化来配置的。”

洪静抢话说：“那你们的废电池回收和原料粉碎车间也这样吗？”

汪世宏：“基本差不多，只是由于工序不同，各有千秋罢了。”

韩顺：“那也到那儿去看看吧。”

汪世宏又提出：“还是别去了，上办公区坐会吧？”

韩顺：“我们都来了就要全看遍嘛。”

高扬听出韩顺的画外音，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到了废电池回收车间，这里就大不一样了，不仅外观不舒服，那种化学药品的气味也让人皱眉头，而到矿石粉碎车间，则是粉尘满天，让人不敢靠前。

韩顺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康伟业和徐艳则压根就没进车间大门，乔守志和王雨林等跟在韩顺的身后，也不出声儿。高扬、洪静和张琳琳也没往里走，都在看着韩顺。

韩顺返身走出车间，向小车儿走去，快到小车儿前时对高扬说：

“你还回老家吗？”

高扬：“当然回了，那是主要的目的啊！”

韩顺：“你父母不是在大庆你弟弟那里吗，你还回去干嘛？”

高扬：“我有个同学的孩子技校毕业在家待业，我前几天给他找了份工作，今天就是来接他的，还给我的母校拉了两台电脑，我能不去吗？”

韩顺：“哦，那我不陪你了。我要回河东。”

两人握手告别，康伟业便迎上来：“咋的，要走哇？我不是说了嘛，整点野味打打牙祭嘛！”

韩顺铁青着脸：“还不到中午，吃什么饭，我先回河东，你和我走吗？”

康伟业：“好的，我跟你走。那高站长他们呢？”

高扬：“我要回老家给母校送电脑，再见了！”

几个人便握手告别。

四

高扬写了一篇题为《要发展，还是要生命》的内参，全文如下：

要发展还是要生命科学发展观的理论核心，就是要紧密地围绕着两条基础主线：其一，努力把握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平衡，寻求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及其关系的合理性存在。同时，我们必须把人的发展同资源的消耗、环境的退化、生态的胁迫等联系在一起。其实质就体现了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和谐与协同进化。其二，努力实现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协调。通过舆论引导、伦理规范、道德感召等人类意识的觉醒，更要通过法制约束、社会有序、文化导向等人类活动的有效组织，去逐步达到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调适与公正。这也就是说，科学发展观从根本上体现了人与自然之间和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总协调。因为有效协同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保障可持续发展的基础；而正确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则是实现可持续发展的核心。

近日，我们连续两次接到了东江省河东市河川县农民的上访信，因信不长，现全文引用：

尊敬的领导同志：

我们是东江省河东市河川县河口镇的农民，现在向您反映一起环境污染事件，恳请您在百忙之中抽出一点时间来解决这件关系到农民生存的环境污染问题。

我们以前的家乡空气清新，天空蔚蓝，河水清澈，但是，自从县里招商引资，来我们这里建了康桥科技有限公司河川”炼厂后，我们这儿的天就不再是蓝的了，整日被滚滚的浓烟所笼罩。不仅炼铅的废气使我们明亮的天空变成浑浊的了，就连蓝莹莹的青川河水也变成红色的了！

这烟熏得人头晕、嗓子疼，辣乎乎的气味弥漫着沿河两岸，晚上每逢空气湿润时，非常难受；空气干燥了也不好受，就没有好过的时候。

加上他们仅利用简单的方法进行矿石”炼，而且对排放的污水、废渣等没有经过任何处理就直接排放到周围的农田和河流中，导致工厂周围大面积庄稼死亡，大树枯萎。附近几个鱼塘的鱼全都死光了，青川河水也被污染了，鱼虾全都不见了。

他们不生产时还好点，可一生产，我们就遭了殃。远看高耸的烟囱浓烟滚滚，近看厂区内烟雾腾腾。他们将没有经过任何处理的污水直接排放到半山腰挖出的土坑里，类似酱油色的污水散发着刺鼻的臭味，全都淌到青川河里了。我们现在的生活用水只能用摩托车或者其他运输工具到几公里远外的地方取水，已经严重危害了当地居民的生产生活。据相关专家称，如果这个高污染的”炼厂不计后果，盲目生产的行为不能得到及时制止，必然对当地的生态环境造成毁灭性打击，进而影响到水源地的水质。

我们多次去河川县里和河东市里举报，虽然经过县环保局的几次协商，但此事仍没有得到妥善处理，该工厂现在仍在开工生产。恳请有关部门解决此事，因为这不仅涉及到下半年农民粮食生产的问题，还涉及到了周围农民的日常生活用水问题。

我们不明白，难道要经济发展就忽略环境问题？建设和谐社会，就要付出这种代价么？

在这之前，我们还接到了该县河草乡农民的上访信，也是反映这个”炼厂的，现也附上：

尊敬的《发展日报》记者站：

我们是东江省河川县河草乡的农民，因不堪忍受康桥科技有限公司河川”炼厂所制造的严重环境污染，在投诉无门的情况下，现冒昧写信给你们反映该厂大量排放有毒铅烟严重影响当地老百姓正常生活的情况，希望能够得到你们的帮助，促使该厂尽快整改，还当地百姓一个健康、安全的生活环境。

康桥科技有限公司河川”炼厂主要生产铅酸蓄电池极板及配件，生产过程主要是对铅的熔炼和其他加工处理。由于没有任何除尘设施，该厂产生的大量有毒铅烟直接排放，导致方圆数公里均笼罩在一片黑烟之中，我们成了首当其冲的受害者，长期门窗紧闭，也无法阻挡高浓度铅烟的侵袭，我们是苦不堪言，深受其害。平日里走在马路上，不过五分钟，浑身上下便落满一身黑灰，即使坐在家里，在门窗紧闭的情况下，不出半个钟头，用手往脸上一摸，也是黑的，显然是沉降的铅烟。大部分人都出现了呼吸道不适的症状，而更可怕的是长期吸入被污染空气而导致的铅中毒，想想这些生活在铅烟污染中的孩子，真是令人心焦。这样的重度污染肯定会给生活在这里的居民的身体健康造成严重威胁。

此外，铅烟在造成空气污染的同时，沉降后的铅烟造成了对地面植被和水体的污染，附近大片菜地里各种蔬菜的菜叶表面均落满了厚厚一层污染物，曾有河东市环保局的技术人员告诉我们，这些菜不能吃，但是不吃这些菜，又能吃什么？我们这里有句顺口溜说的真是太形象了：河川政府真是怪，帮助厂家做掩盖。电池厂真是坏，广大人民受毒害。电池厂真是“好”，计划生育不用搞。招商引资真是高，引来康桥把“毒”招。

在多方反映未果的情况下，现致信你们，希望借助你们的力量使该问题引起有关部门和当事者的重视，尽快解决这一关系到老百姓健康和福祉的问题，践行“立党为公，执政为民”的治国方略和“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的政治理想，将“群众利益无小事”真正落到实处，为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落实科学发展尽一份力。

面对农民的诘问，我们真的坐不住了，我们实地去查看了几次，正如老百姓在信中所说，污染的情况非常严重。

据我们了解，东川县的大山里盛产重金属铅，过去该县工业靠卖原矿过日子。近年来，该县县委、县政府摆脱只卖原矿、卖半成品的尴尬局面，让有限的矿产资源发挥出最大的经济效益。便出台极大的优惠招商引资政策，引来了康桥科技有限公司河川”炼厂，这是一个重度的污染企业，该厂排出的残渣，被雨水一冲就流到了青川河里，加上烟尘和粉尘的污染，不仅周围的山上寸草不生，沿青川河流域也是鱼虾绝迹，草木凄凉。最受影响的还是沿岸生活的老百姓，他们纷纷患上了肺病，据检查得出的结论就是污染所致。

最直接的表现，本来这里是稻米之乡，可因青川河污染居然稻子都不长穗了。

我们觉得，任何一个国家要增强本国的综合国力，都无法回避科技、经济、资源、生态环境同社会的协调与整合。因而详细考察这些要素在综合国力系统中的功能行为及相互适应机制，进而为国家制订和实施可持续发展战略决策提供理论支撑，就显得尤为迫切和重要。何况现在资源和生态环境问题日益突出，已向人类提出了严峻的挑战。

这些问题既对科技、经济、社会发展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也使日益受到人们重视的综合国力研究达到前所未有的难度。发展应该是绝对多数人良性的发展。让所有人共同发展，均衡发展，这才是硬道理，而不是少数人发展，权贵发展。发展必须是在尊重公平生存权基础上的，没有了后者，就成了海市蜃楼。老百姓看不到边，摸不着实惠，可能还会激发社会矛盾。因而我们说发展是长期性的，不能搞掠夺性的短期性发展，那是天灾和人祸的根源，而且极有可能还会带来天祸。

我们需要发展，需要gdp，需要强大。但我们更需要人民的健康，更需要为子孙后代着想！

他用电子邮件给韩顺传了一份，然后又拨通了韩顺的电话：“大哥，稿子我写完了，发你邮箱里一份，你看一下吧，我在等你的意见。”

韩顺说：“好的。”

临到要下班时，韩顺来了电话：“老弟，晚上等我，我回滨江，咱俩谈一下。”

五

心语茶吧。

舒缓的小夜曲流淌在大厅，昏黄的柔光下，桌旁的客人们有的在品茶论道，有的在喁喁私语，也有的在闭目遐思。

高扬和韩顺在大厅的一隅，讨论着，争辩着。

本来，韩顺要到杨晓茵的茶吧里去谈。但高扬死活不同意，于是，他们来到了这个酒吧。

开始时，两个人只是默默地坐着，一口接一口地品着茶。听着大厅里的轻音乐。高扬还时不时地用脚合着音乐的节拍。韩顺偶尔也小声地哼几句。其实，他们都非常清楚，两个人都有话要对对方说。

最后还是高扬打破了沉默，他说：“我最想知道的，是你拿没拿康伟业的钱？”

韩顺头也没抬，只是轻蔑地说：“上次我不是和你说了嘛，你想，我能免俗吗？”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高扬吃惊不小，他马上问：“你咋那么傻？”

韩顺就笑：“这正是我的聪明之处。”

“不明白。”高扬回敬了他一句。

韩顺也不瞅他，边喝茶边说：“他每次给我，我都收，但我收不等于是我用，我都让秘书转给慈善机构了。”

高扬如释重负：“你可吓死我了。”

“我不是早就和你说了嘛，当了官就是国家的人，吃喝拉撒睡全由国家来包办，甚至退休后都管，一直到死，你说，这钱对于我们来说，那不就是累赘吗？但人家给你送，你不接，他可能就会想尽一切办法给你下脚绊，那样，工作起来就会陷入被动。这是大环境，不是一个人所能左右得了的，只要咱自己不陷进去就万事大吉了。”

“那你在个人生活上也严谨吗？我看你们电视台那个叫向冰的记者对你很有好感。”

“呵呵，我也是人，我当然知道泡在温柔乡里的舒服和惬意。可我不敢，我没你的勇气。向冰倒是很对我的胃口，可我不能为了她把我的前程丢了。要知道，当上了官，就不能有自己的欲望。因为个人的享乐和金钱的诱惑那都是无限的，满足起来没有尽头。别说时下流行的、三奶的，就是封建王朝的皇帝后宫有三千嫔妃，那又怎么样？你看哪个皇帝的生活比老百姓快乐？至于金钱，就更是身外之物，看看我们的国人，特别是一些追求起钱财来忘乎所以的贪婪人，真是可悲。金钱和美女对他们来讲就是毒药啊。古人云‘知足者常乐爷，平平淡淡才是真，这些简单的话语，其实包含着的是伟大而丰富的哲理。”

“你说的有道理。我的经历就该是你的前车之鉴。你知道的，我是一个很本分的男人，而且绝对是一个对家庭、对朋友有责任心的男人。可我在美女面前就没收住脚步，犯了一个女人最痛恨男人犯的错误，我不仅在尚升面前心虚，就是在杨晓茵面前，我也有愧于她。这种心虚和愧疚带给我的是紧张、不安、焦虑以及失眠。最终被人举报了，我也得到了应得的处罚。”

韩顺不屑地嘲笑他：“你那是咎由自取，看到美女就忘乎所以了。”

高扬不理会韩顺的嘲弄，自顾自地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晓茵是一个好女人，她善良，温柔，有气质，更有才华。这样的一个好女人，哪个血性方刚的男人能不驻足欣赏？你当初不是也很欣赏她吗？

要不是我捷足先登，恐怕你和她也要有故事的。我感谢上苍给我们的巧安排，这是对我生命极高的赏赐。我不后悔我和她的交往，我会珍惜这缘分。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敢作敢为。”

见高扬很真诚的自责和表态，韩顺也认真地说：“站在人性角度上来说，你们的爱是无错的，但对尚升就是不公平的。婚外情的当事人大多都是心力交瘁，不堪回首的。虽然有时觉得甜蜜、刺激，但更多的时候是烦躁、心虚、愧疚。时间越长受的伤越深，最终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