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治邦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6:28
|本章字节:6608字
二哥知道爹去世的消息,在电话里哭泣了许久。他抽泣着说:“我跟咱爹说回去,爹说没事,能挺过去。我就这么天真,我就这么吝啬,吝啬飞机票,没有回来见咱爹一面。那天我去了教堂,拿出《圣经》默默地读着,读完心里才释然了一些。四弟,我要是孤独了就去教堂,听听教堂唱诗班的音乐,就好受些。父母都到天堂了,他们能团聚了。我在加拿大,国内就你和三弟,你们比我幸福,想念父母了就能去墓地看看。”
我爹和我娘的骨灰盒合葬了,按照中国传统的祭祀方式,两个骨灰盒中间用一条红绸带系着。在送别仪式上,我们把父母和大哥的遗像也都摆在一起,看着他们笑眯眯的神态,瞬间潸然泪下。
我们的亲人们哪,你们在那里团聚欢乐,知道在人世间的我们是多么爱你们、想你们?我抱着娘的遗像,瞅着我娘遗像的眼睛还是那么深情,我想起我娘去世后那双没有合上的眼睛。拥抱着遗像,我感到身上温暖了许多。我爹和大哥相继去世,他们与我娘团聚了,从此我会感到周围空落落的。我眼巴巴地看着我娘的遗像,却不能和我娘交谈,只能默默地掉泪。又想起我娘弥留之际,那双混浊的眼睛痴痴地看看我们,眼神里充满了留恋和深情。三哥抱着我爹的遗像,我从旁边看去,爹的表情竟然是幸福的,想必夫妻俩又在一起了,那是新的生命又在轮回。
去殡仪馆,我以为我爹和我娘的骨灰盒会和我岳父岳母的同在一个寝室。没想到我爹和我娘骨灰盒在一个区,岳父和岳母骨灰盒在另一个区。我去协调,想干脆四个老人在一起。办理手续的大姐微笑着对我说:“你父亲是正局级,你岳父是正处级。不同级别的在不同的区域。”我想去好好理论,三哥按住我:“算了,别坏了这个规矩。”我去岳父和岳母的寝室,盼盼也把两位老人的合影摆在那儿。岳父还是那么庄重,岳母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微笑,恍惚中朝我们点着头。盼盼朝两个老人跪下,对我说:“你也跪下吧,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我轻声祝愿:“两个父亲和两个母亲都安心休息吧。”
当晚,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轮白太阳,阳光温暖着我。上班后,刘主编找到我,通知我去兰州工作一年,是报社领导决定的。我问他:“去兰州干什么?”他说:“支援西部呗。”我问:“为什么派我去?”刘主编笑着说:“派谁都会问这句话,别忘了,支援西部的都是优秀的人才。”我说:“我什么也没说呀?”刘主编回答:“你能说什么呀。”他递给我一张烫金的请柬,说:“我和我老伴结婚三十五年了,想举办个仪式,请你来拍照,没有你也不热闹,我也请了敏,你注意,敏可能带着她的男朋友来。”说完,他转身走了,走到门口又回来了,拍着我的肩膀说:“作为同事说句心里话,老婆就要和你一条心的,回家你就舒服,你就坦然。男人可以和别的女人风流,但同老婆还是安稳些比较好,说白了就是过日子,过一辈子的日子。”我问:“你现在和老婆能过一辈子吗?”刘主编想了想:“婚姻在政治上就是一条船,越过险滩越不能跳下去。”
刘主编走了以后我的脑子很乱,下班后不知不觉走到兰闺房酒吧。酒吧里很闹,很多人为一个女人鼓掌。我定睛看去———竟然是敏,她穿了一件红色的裙子,裙子很短,露出修长的腿。鼓掌的那帮人我一个也不认识,敏好像是喝醉了,在那儿即兴跳迪斯科舞,跳得很性感。我不愿意再看下去,就在要走的时候被敏冲过来拦住,她抱住我的腰,与我贴得很近。她懊丧地说:“我没想到这小子那么狠毒,让你去兰州,他小子真下得去手。我研究现代人际关系那么久,没想到陷到他这么个无赖的圈套里。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我害了你。”我说:“别这么说,去兰州一年也挺好的,换一个地方活着也很有趣。我准备在一年中走遍甘肃,那里的敦煌、嘉峪关、酒泉都吸引着我。还有传说的伏羲和女娲、黄帝都在天水,天水的泉水多,水甜,洗多了能让皮肤洁白。我跟报社定好了,拍摄一年的西部风情,你可以在报纸上看到我的踪影。”说着,敏趴在我的肩膀上哭泣起来。我觉得自己像个小丑跳来跳去,找不到自我。
转天就要去兰州了。黄昏,虹很早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知道做什么。虹对我去兰州的事没什么反应,似乎还很高兴。房间里就剩下我和盼盼,我们相互对望着,我忍耐不住要搂住盼盼,盼盼下意识地往后躲着,悻悻地说:“你为什么要答应去兰州?”我说:“我无法拒绝,因为我想出去透透气。”盼盼说:“你看看这个家,还像个家的样子吗?”我环视着四周,发现屋子里没有像样的家具,床旁边放着一台电脑和打字机。在窗台空中横着的铁丝上挂着她的乳罩,黑色的,在风中摇摆着。我看着盼盼,说:“你最近瘦多了,气色也不好。”我内心也有些酸楚。盼盼无所谓地说:“我又算得上什么?”我搂住她,觉得她的身体很虚弱。盼盼推开我说:“你总让我想着你,知道我在日本培训的时候是怎么过的吗?想你我就跑去看海,看风景,看日落。以后,我慢慢地能自己走回房间,承受没有你的孤独。”我用胳膊环绕住盼盼的身体。盼盼笑着说:“我是个没出息的人,在你身边惯了。晚上睡觉我还搂着枕头,还在枕头上画你的头像。”说着,盼盼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枕头,个头很大,上面果然有一张脸,横眉立目的。我猛地把盼盼拥在怀里亲吻着,两个人扭成一团,想找个依靠都没有,只能抵在桌子上。我的手抓住盼盼的前胸,刚一碰到,盼盼就激动地大喊。盼盼推开我说:“你先别诱惑我,我知道你在外边早就有女人了。”我摇摇头,盼盼说:“你一直在欺骗着我,你觉得自己装得不错,其实很假。”
我说:“我饿了,能不能吃点什么?”夕阳刚刚把夜色的大幕落下,城市就变得绚丽多彩。阳光虽然刚刚褪去,但灯光却犹如白昼一般,把车水马龙的街道和商店装点得如宝石般剔透晶莹。盼盼领着我在街头寻找到一个小馆,两个人呷着啤酒,津津有味地吃着炸鸭子。盼盼喝啤酒喝多了,脸色通红。回去时,我搀扶着她。盼盼兴奋地唱歌,似乎忘记了刚才两个人的不愉快。她胡乱地唱着革命歌曲,这时候我想起了岳母。我也唱,唱着唱着,两个人的嘴就衔接在了一起。小巷很幽静,风中也散发着一种清香。我看明白了,原来两人倚在一棵老树下接吻,树上的花香沁到肺腑。
回家的路上,我说喝多了要上厕所,结果在里边尿了人家一裤子,惹得人家险些要揍我。踉跄地走出厕所,我发现盼盼蹲在地上呕吐。我过去搀扶起盼盼,两个人在小巷里无拘无束地漫步。盼盼觉得不过瘾,说:“现在街口正热闹呢,咱们到那儿去逛一逛。”盼盼携着我走在悠哉游哉的人群中,来到装饰一新的街道。在流光溢彩般的步行街上漫步,肩上披着霓虹灯的诱惑,步履忽地变轻了。世界有了色彩,夜色有了生命。盼盼似乎换了一个人,像个家庭妇女一样在人群中欢笑地挑选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我也沉浸在一种新的角色里,街道上所有的商店都以不同的方式敞开了大门,每一家商店都经过了精心装修,风格各异,都以传统和现代的方式迎接欢笑的人群。我感慨地对盼盼说:“很久我们没这样了。”盼盼突然变了脸,说:“都是你王八蛋造成的,你还有脸说!”说完,扭头就朝家里走,路上没有再说一句话,弄得我灰头土脸的。
转天一早,我悄悄地上了火车。在火车上,盼盼打来电话说:“我就你一个亲人了,你要为我好好珍惜自己。”
我去了兰州,当地报社的朋友问我想去哪儿。我打听哪里最清净,朋友告诉我去嘉峪关的冰川。我独自去了嘉峪关,驱车南行,两个小时以后到了一处冰川,那里的景观奇特。远处眺望银河倒挂,百练垂悬。近看冰斗深陷,神秘莫测。走到山坡上,满山遍野的青翠。清风吹来,风把天上的云彩吹得一块儿也没有,像水洗的一般。我躺在山坡上,听着飞瀑的声音,把脑子里的敏一点点儿地挤走。风吹动着我的头发,补充着我脑子的空间。
我的心平静了,像是入到一面镜子里,感觉到眼前的层层叠叠在风声中逐渐消退。有牧民在山坡那端唱起了歌,歌声很悠远,也很富有感情。
歌词是:“风慢慢来,云悄悄散去,月亮出来了,月亮就是一个圆盘,你端着它可以喝酒,举着它可以当鼓敲。月亮是你的妹妹,不管你爱不爱它,它都离不开你……”
听完我哭了,再看湛蓝湛蓝的天空,觉得一切都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