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来信

作者:韩梅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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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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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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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198字

2009年来信


在生活的背面,仿佛暗藏着一股黑色的暗流,它是眼睛看不见的,它是一个巨大的真相,它会不停地旋转,伺机扑向无知的世人,一下把人打醒!没经历过的人,不管在世间已生活多少年,永远都是懵懂的孩子。


杨大远走后,得意继续她平常的生活,每天去咖啡馆,离开咖啡馆,上舞蹈课,期待各种假期和节日,计划旅行,日复一日,她以为这是永不会改变的生活节奏。她会偶尔接到杨大远的电话。在她的手机里,杨大远的名字被存成了“永宁”,这是他所在的那个县的名字。


每当“永宁”响起,有时候会在凌晨12点,得意都会接通电话,说一声,“你好啊,老杨。”然后,杨大远必然在电话里半责怪半开心地说:“又喊老子老杨!你就喊老子一声‘爸爸’又咋个?”


电话里聊的内容,和所有长辈打给晚辈的电话一样:工作怎么样?身体好不好?弟弟妹妹好吗?每一次挂电话前,他都要叮嘱得意:要少熬夜,女孩子熬多了夜,人就要显老……每一次接杨大远的电话,得意都是客客气气的,当他在电话里埋怨她从来不主动打电话给他的时候,得意就说:“好好好,以后我多给你打!”然后,她又忘记了,仍然每一次都是他打给她。


得意忽略了,忽略了他的暗示。杨大远那时已经预感到自己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每一次打电话给她,都像是在委婉话别。但得意总是急匆匆地、很轻易地挂掉了电话。


6月,一个炎热的中午,咖啡馆里没有客人,得意正趴在桌上犯困,有人送来一封挂号信。


她接过信封一看,是“云南,永宁县文体局”寄来的。


得意纳闷:他怎么会给我写信?


这封信,是手写的,长达3页。


小意,你好:


阳春三月北京之行,我怀着高兴与害怕的心情与你相见,高兴的是28年我们父女的第二次见面,害怕的是我这个混账老子怎样面对自己的女儿。上京之前,我与你妈通话,愧疚之情难以言表,几夜难以入眠。你孤身一人上京,经历了多少难以想象的困苦。作为父亲,没有给你父爱,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给你的心灵以及终生造成极大伤害。我无颜为人父。


可以说,近年来,我每天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挂念我的女儿,无休止的忏悔时常缠绕着我心。良心的复苏太晚了,怎样补过?这一切为时过晚了。只有带着这种忏悔和罪过伴我走完我的人生。小意,老天会收拾我的,遭报应,不得好死。如果下辈子还变成人的话,我只有下辈子来偿还了。


20多年来,你弟妹读书,集资建房,病又多,又娶了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东西,使我无力给你帮助,这都是些客观原因,我只恨当初你在信里说要告我,你为何不告我?在这点上,你爸爸妈妈绝对不支持你这样做。我深知他们的为人,你妈妈因为有你的存在,离婚以后,还多次去看望你奶奶和两个娘娘,至今当亲戚朋友谈及这些往事都赞不绝口,我无地自容。这些年,在永宁,也曾几次与你爸相遇,我是无颜相见。那次你小姨去世,你爸来了永宁,我是连招呼都不敢与你爸打。前年与他们偶遇过一次,我是厚着脸皮与你爸妈相见,他们把我的小意养大成人,我实在是愧对他们。


此次北京之行,本想大哭一场,倾诉衷肠。他们再三告诫,不要激动!我也努力做到。我心脏不好,血压又高,怕出事,万一在北京病了,将给你带来不少麻烦。


走的头天晚上,你说临别时不许哭,我是强忍激动的心情与你告别。虽然时间短暂,受到你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我完全心满意足了。特别高兴的是那天在滔滔发廊,你给老板介绍我说“这是我爸”的时候,当时的心情硬是比吃了蜂蜜还安逸。是啊,28年,我不管不问,突然喊爸,对你来说是有些莫名其妙,难以开口。我完全理解。管他的,老杨就老杨。


回来以后,由于心情好,随时还哼唱小曲,血压相应降了下来,停了一段时间药。近来没注意饮食,我的糖尿病有些重了,双腿上已出现多处血点。身体逐渐消瘦,据医生说是不祥之兆。住了几天院,每天打8次胰岛素实在难受。


小意,爸想你,我别无他求。望你早日消除对我的怨恨。当然也希望你早日喊我一声“爸爸”。万一哪天下课了,恐怕我这两眼难以闭上。你妈是个苦命人,她的脚好了吗?我真心希望你爸妈健康长寿。望你多保重身体,不要过多熬夜,熬成老太婆了多难看,早点给我找个女婿……祝你一切好!


老杨


2009616


得意读完信,就拿着它走出咖啡馆,坐在马路边发愣。


这些话,他在北京不是已经对她说过吗?在北京不是说得好好的吗?一切都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还要写信呢?写信来让她这么难受!得意不能理解老杨。


同时,他信里的那段:“我的糖尿病有些重了,双腿上已出现多处血点。身体逐渐消瘦,据医生说是不祥之兆……”让得意有些害怕:他这么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要死了吗?


不会的!他只是这么说来吓我的,他希望通过这样说,给我压力,让我早点儿喊他爸爸。她这样安慰自己。


说真的,得意很怕他死掉。她不知道,要是有一天,他真的死了,她会怎么样?


风把6月的槐树吹得哗哗直响,穿过树叶的阳光在地面跳动,得意擦了擦眼泪,把信叠好,在树荫下掏出手机,调出“永宁”那个号码……但还没拨出,她又把它挂掉了。


大概过了两个星期,得意接到了杨大远的电话。她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他信已收到了。得意还说,为什么要那么在意她是不是喊了他那一声爸爸呢?给她一点儿时间好吗?


杨大远在电话里,又是乐呵呵地说:“行!行!我们两个慢慢培养感情,等你喊得出来的时候再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