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雷吉·格兰特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0:11
|本章字节:17998字
1521年12月25日
尼姆琴女修道院
女修道院门外的小铃铛叮叮当当地响起来,打破了黄昏的宁静。太阳已经下山了,天边还残留着暗红的和紫色的晚霞,仿佛一只巨大的拳头向天空狠狠地打了一拳,使它肿胀、酸痛起来。在女修道院门口,乔纳森站在他那辆小小的马车旁,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马车后面还拴着一匹马。一路劳顿,两匹马都需要饮水和休息。乔纳森又连着使劲拉了两下铃铛的皮绳,仍然无人应答。拴在后面的那匹马嘶叫起来,烦躁得想继续前行。
乔纳森回到车厢旁边。伊丽莎白躺在厚厚的草垫上依然昏迷不醒。乔纳森检查了一下她头上的绷带,血已经止住了,但是她仍在昏睡中。乔纳森凝视着她。她躺在那里,最后一抹微光如水一般温柔地洒在她的脸庞上;她修长美丽的脖颈上,生命的脉搏在微微跳动。自从乔纳森把她从溪水中救起后,他第一次陷入了沉思。他想,如果伊丽莎白没有嫁给那个黑衣男人,如果她那天到石桥见他了,他们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呢。他想到自己一直以来对她的渴慕。那时他是多么爱她啊——现在仍然爱着她。
乔纳森走到门口,朝那些与礼拜堂相连的低矮房间张望。他又一次拉响了门铃,尖利的铃声连响了三次。礼拜堂的门半开了,一位身材肥胖的修女探出头来。
乔纳森向她挥了挥手。她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乔纳森安静,然后回头向礼拜堂里面看了一眼。
“过来,艾格尼丝。过来……”乔纳森悄声招呼她。
艾格尼丝修女关上门,迈着轻快的步伐穿过庭院向乔纳森走来。
“到底有什么事?”她在离大门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来,有些气急败坏地问道。乔纳森扯下袍子上的风帽,冲她微笑。
修女猛地钉在那里,吃惊地“啊”了一声。“乔纳森!”
“你好,艾格尼丝,这个美好的圣诞节你过得怎么样?”他笑着说。
“哦!圣诞快乐,你这个坏家伙!”她反击道。她拔开门栓走出去。几年前乔纳森第一次到尼姆琴女修道院拜访以后,他已经来过这里无数次了。两个朋友拥抱了一下。“这么说你回到了维滕堡。”
“是的,感谢上帝。”
“我们早就听说施陶皮茨神甫叫你从莱谢瑙回来。你在那里待了多久?”
乔纳森耸了耸肩:“就几个月,还好。我回来还不到一周。显然阿里安德知道我离开了,非常气恼,但是我想他终究不会自找麻烦,与施陶皮茨作对的。”
“朋友,你回来可真是太好了。哦,你把我们的马车也带回来了。”艾格尼丝说着走到马车旁。“院长嬷嬷总是威胁说……”她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下来,因为她看到车厢里还躺着一个人。
“这是谁?”她问道。
“一个客人。”乔纳森温柔地说。
“乔纳森……”艾格尼丝修女无奈地说。
“她叫伊丽莎白。”
“乔纳森,你又领来一个?这个时候可不太好办,”她态度坚决地说,“你的头怎么了?你被砍伤了?”
“没什么,只是有点肿。艾格尼丝,求求你了,你是这个女孩唯一的希望。”
“嗯——我总是女孩们唯一的希望。你在流血,给你。”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乔纳森。
“谢谢,”乔纳森用手帕胡乱抹了一下伤口,转头深情地望着伊丽莎白。他的心揪紧了。“求求你,艾格尼丝,”他仍然望着伊丽莎白说,“她在逃离一个人的追赶,我现在不能给你解释,但是绝对不能让他找到她。”
“他现在在附近吗?”艾格尼丝问道。
“不,昨天晚上我在维滕堡见到了他,他正在找伊丽莎白。”听到这话,艾格尼丝胳膊交叠着抱在胸前。“艾格尼丝,我向你保证,他不会找到这里来的。”
“乔纳森,你不能再这样做了。被院长发现了怎么办?你想过这个问题吗?现在和过去可不一样了。你知道我们新来的院长嬷嬷多么严厉……”
这时他们听到礼拜堂的门“嘎吱”一声开了。艾格尼丝扭头看了看,有个人正向这里走来。
“可以吗?”乔纳森问道。
艾格尼丝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说:“我想……”
“艾格尼丝,你不会后悔做这件事的。”乔纳森说着优雅地转身,从车厢上轻轻地抱起伊丽莎白,连同她的包袱一起放到艾格尼丝粗壮的胳膊上。“你能抱得动吗?”他问道,然后把拴在车厢后面的马解下来。
“她还没有一袋面粉重呢。你走吧,自己小心。”
“艾格尼丝,我保证你不会后悔这样做的。”他如一个经验丰富的骑手一般娴熟地跨上马背,抓着缰绳,说,“告诉她……”
这时另一位修女快走到门口了,喊道:“艾格尼丝?”
乔纳森很快地说了一句:“告诉她我会为她祷告的。”
艾格尼丝刚要开口,但是乔纳森已经拨转马头,飞奔而去了。
“艾格尼丝?”另一位修女已经走过来了,“那是谁?”“凯瑟琳!真高兴是你。为我开一下门好吗?”
“发生什么事了?”
“又一位避难者,是乔纳森神甫救的,她叫伊丽莎白。”她一边说一边抱着伊丽莎白走进了大门。
凯瑟琳注意到了她头上的包扎:“她受伤了。”
“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些。我们还有一间空房,是吗?”
凯瑟琳看着她说:“科尔斯顿嬷嬷会不高兴的。”
“我知道。我们暂且先把她安排下来吧,我去和科尔斯顿嬷嬷说。”
凯瑟琳关上大门,插上门闩,引着艾格尼丝穿过草坪和走廊,走进一间刚空出来的房子。
艾格尼丝把伊丽莎白轻轻地放在床上,伊丽莎白呻吟了一声。艾格尼丝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口:“看这儿,她会没事的,只是肿了一大块,可怜的小东西。”她转身对凯瑟琳说,“你愿意留在这陪陪她吗?如果她醒来发现自己在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会吓坏的。”
“当然。”凯瑟琳说。
“太好了。我去处理其他的事情,还要给你拿一条毛毯和一个枕头,另外再给伊丽莎白拿点吃的,等她醒了以后吃。你还需要从你的房间拿什么东西吗?”
“不用了,谢谢。”
艾格尼丝匆匆地拥抱了凯瑟琳一下,就去忙她的事了。“我一会儿就回来。”她小声地说,然后轻轻关门离开了。
凯瑟琳拿起伊丽莎白的包袱,庆幸她留下来照看伊丽莎白,而不是去处理“其他事情”。现在由艾格尼丝去向院长嬷嬷解释为什么她们突然又多了一张嘴,因为她们的食物是极其有限的。上一个被收留的人昨天傍晚才离开。艾格尼丝是少数几个有胆量和科尔斯顿院长交涉的修女。年轻的伊丽莎白是不会受到修道院热情欢迎的,但是这里至少比格里玛的大街安全多了。
这个房间清冷阴暗,只有西面墙上接近屋顶的地方有一扇窗户,粗糙的卵石玻璃反射着摇曳的烛光。
伊丽莎白睁开了眼睛,试图坐起来:“这是怎么了?我在哪里?”她呻吟了一声,无力地躺倒在枕头上。
“嘘——”凯瑟琳示意她安静,然后把自己的椅子拉到床边,“伊丽莎白,我是凯瑟琳嬷嬷,你出了点事,现在是在格里玛附近的尼姆琴女修道院。”
伊丽莎白伸手摸了摸头:“对了,我一定是撞在岩石上了。”
“你摔倒了?”
“是的,我摔倒在一条小溪里。有人在追我……你刚才说这里是……”
“尼姆琴女修道院,格里玛城外。”
“我是怎么到这儿的?”
凯瑟琳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小声点,”她说,“有人在维滕堡发现了你,就把你带到这儿来了。这里离维滕堡其实没有多远。”
“谁?是谁发现了我?”伊丽莎白喃喃地说。
“一位神甫,他叫乔纳森。我猜他见你受伤了,然后就把你带到这儿来了。你想吃点东西吗?”凯瑟琳问,“艾格尼丝嬷嬷一会儿会带食物来。”
“是的,我快饿死了,”伊丽莎白说着慢慢坐起来,“但是那位神甫……你刚才说他的名字是……”
这时有人敲门,先是连着迅速敲了两下,顿了顿,又敲了一下。
“是艾格尼丝。”凯瑟琳轻声说道,然后走到门边,拉开了门闩。
艾格尼丝探头向里面张望:“她怎么样?”
“我们很好。”凯瑟琳说。艾格尼丝一手抱着毯子和枕头,一手端着托盘走进来。“伊丽莎白,”凯瑟琳介绍说,“这是艾格尼丝修女,是她把你抱进来的。”
“谢谢你,麻烦你了。”伊丽莎白看着托盘上的食物说。
“哦,没什么。”艾格尼丝说,“你肯定饿坏了,尽管吃吧。”
伊丽莎白拿起一个苹果,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你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她问道。
“我想你肯定是在晕过去之前告诉了乔纳森神甫,”艾格尼丝说,“乔纳森说有个男人在追你,要伤害你。他是你的丈夫吗,亲爱的?”
“哦,不,”伊丽莎白说,“他的确想和我结婚,但是我永远、永远也不会嫁给那个可怕的人。”
“你现在安全了。”凯瑟琳拍拍伊丽莎白的手说,然后转头问艾格尼丝,“你和科尔斯顿院长谈过了吗?”
艾格尼丝撇了撇嘴,对伊丽莎白说:“亲爱的,恐怕我们只能让你在这里待一晚上。”
“只能待一晚上?”凯瑟琳从床上站了起来,“你解释她的情况了吗?”
艾格尼丝点点头,说:“我们应该数算主的恩典。科尔斯顿院长这一天过得可不容易,我们表现不错才争取到这一晚上。”
凯瑟琳闭上眼睛,什么也没说。
“我已经感激不尽了,谢谢你,嬷嬷。”伊丽莎白微笑着说,这使得凯瑟琳更希望她能留下来。
艾格尼丝摇了摇头,让自己尽量表现得乐观一些:“也许科尔斯顿院长明天早上会改变主意的。谁知道呢?这是个不断出现奇迹的年代。”她转头对伊丽莎白说,“姑娘,躺下休息吧。什么也别担心,上帝自有安排。需要什么尽管和凯瑟琳嬷嬷说。好好休息吧。哦,我差点忘了,”她笑着说,“乔纳森神甫让我告诉你,他会为你祷告的。圣诞快乐。”她轻轻关上门,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圣诞节,”伊丽莎白喃喃地说,“我都忘了。”
“忘了今天是圣诞节?”凯瑟琳问道。
伊丽莎白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她摸了摸额头上的伤,疼得皱了一下眉头,“你刚才说救我的神甫叫乔纳森?”
凯瑟琳平和地笑了,背靠在墙上:“是的,怎么了?”
“哦,没什么。几年前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我认识了一位男士也叫乔纳森,”她勉强笑了一下,擦去眼泪说,“对不起,我只是累了。乔纳森神甫把我一路带到这里,他真是个好人,希望我能见到他。”
凯瑟琳注视着伊丽莎白的脸庞,过了一会儿说:“哦,你肯定会见到他的。他从来不会离开太久。如果他发现有人需要帮助,就会把她们带到这里来,通常都是无家可归的女孩,我们会尽量提供帮助。她们会在这儿待上几天,有时候更长。两年前,在我认识他不久后,他把艾格尼丝嬷嬷带到了这里,就像今天晚上把你带来一样。”
“他还带多少人来过这里?”
“十个。”
伊丽莎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凯瑟琳笑起来,她注视着伊丽莎白闪亮的眼睛,看她的嘴唇从两边翘起,露出微笑。凯瑟琳快22岁了,她猜伊丽莎白不会比她更小。
伊丽莎白探询地看着凯瑟琳:“那么你……”她等凯瑟琳接下面的话。
“是这十个当中的一个?哦,不是。”凯瑟琳温柔地笑着说,又用手捂住了嘴,提醒自己压住嗓门,“我不是,当我还是个孩子时父亲就把我送到这里。艾格尼丝嬷嬷是十个当中唯一留下来的。其他人待的时间都不长,我们的新院长不太欢迎客人。”
伊丽莎白探过身去,低声说:“这肯定让她很难过。”
“嗯?”
“帮助了这么多人却只能让她们离开。”
凯瑟琳慢慢起身下床,走到门口,说:“当你发现一只翅膀折断的小鸟,你把它带回家,治好它的伤,然后放它回归自然。你最不想做的就是把它关进笼子里。睡一会儿吧,不要担心明天要去哪里,”她神秘地一笑,“我自有办法。”
第二天晨祷过后,凯瑟琳和艾格尼丝给伊丽莎白带来一些食物,是她们偷偷从早餐中省下来的。伊丽莎白把食物塞进包袱里,走出了前门,两位修女紧跟在后面。
艾格尼丝和凯瑟琳与她拥抱告别。艾格尼丝说:“伊丽莎白,愿上帝的慈爱与你同在。”凯瑟琳插话道:“艾格尼丝和我向圣克里斯托弗祷告,祈求你旅途平安。”
“旅途?”
凯瑟琳向伊丽莎白背后看去,招手喊道:“古斯塔夫!欢迎你!”
一位穿着灰色长外套的老人驾驶着一辆大马车,刚转过修道院的墙角向这里驶来。他向凯瑟琳挥挥手,将马车停在门口。
“早上好,嬷嬷!”他快活地说,“这就是我们的乘客吗?”
“是的,古斯塔夫!伊丽莎白,这是古斯塔夫·埃里克森,我们的好朋友,魏恩斯贝格最棒的渔夫!”
“你好!”古斯塔夫热情地说。伊丽莎白伸出了手,这位年老的绅士有力而又和蔼地与她握手。
“快点快点,我们时间不多,”艾格尼丝说,“她们随时都会让我们回去祷告。”她帮助伊丽莎白登上马车,坐在古斯塔夫旁边,凯瑟琳则向伊丽莎白解释。
“拿着,”她递给伊丽莎白一封信,“昨天晚上我对你说过我自有办法。这封信是给魏恩斯贝格的一位老朋友的,女伯爵英格丽·冯·赫尔芬斯坦。我父亲与他们家是世交。蒙主所赐,”她笑着说,“英格丽怀孕了,产后需要一位保姆帮助她照顾婴儿。”
古斯塔夫点头笑着说:“她就是那位保姆了,嬷嬷。”
“简单说吧,”凯瑟琳接着说,“我知道古斯塔夫来格里玛看望一个朋友,所以昨天晚上我去见了他们。古斯塔夫说他十分愿意让你搭车回魏恩斯贝格,并且欢迎你与他做伴。”凯瑟琳神采飞扬,为自己办成这件好事而感到骄傲。
“我实在感激不尽,嬷嬷。我非常乐意把你的信交给女伯爵,”伊丽莎白说着把信放进包袱,“你为我做了那么多,至少我能稍微回报一些。”
凯瑟琳开心地大笑起来:“哦,伊丽莎白,我们不会让你只为了送一封信跑这么远的。这封信是推荐你到女伯爵家做保姆的。”
“但是他们为什么要接受我做保姆呢?他们都不认识我,你也不了解我。”
凯瑟琳笑了:“你只管去,把我的信交给她。在这种事上乔纳森神甫很会判断人的性格,我也是。我不用多久就能看透人心,他们是戴着虚假的面具还是诚实可靠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既诚实又可靠,这一点我是肯定的,并且我相信上帝会眷顾你。一切事情最终的结果都是最好的,伊丽莎白,相信我。”
召唤修女们祷告的钟声响了。艾格尼丝开门走进修道院,凯瑟琳也跟了进去。
“英格丽是个很好的基督徒,”凯瑟琳隔着大门的栅栏说,“但是这个世界总是带给她很多试探。你会给她带来很好的影响。我们会为你祷告的。古斯塔夫,请照顾好她!”
“放心吧,嬷嬷!”古斯塔夫一边说一边勒马转回到路上。
“上帝保佑你,伊丽莎白。”艾格尼丝说完和凯瑟琳返回礼拜堂。
“上帝保佑你们。”伊丽莎白静静地说。古斯塔夫催马前行,向着西南方向的魏恩斯贝格驶去。
一周后的一天早上,女修道院的门铃又响了起来。乔纳森看到艾格尼丝修女正走过来。他俯身下马,站在门外等。他一手拽着缰绳,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自从他上次离开修道院后,伊丽莎白无时无刻不充满他逐渐觉醒的意识。等艾格尼丝开门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厉害。他已经决定了,今天他要重新表明对伊丽莎白的爱意。上帝让他们再次相聚,他不想再失去她。
“乔纳森!”艾格尼丝打开了大门。
“艾格尼丝,”他说,“我来看望伊丽莎白,你能告诉她我来了吗?”
艾格尼丝叹了口气,双手交叉放在身前,说:“我就担心你会来找她的。”
“什么?”乔纳森害怕他见不到伊丽莎白了。也许她的病情恶化了,或者情况更糟,“是不是她的丈夫……”
“她还没有结婚。她说她不能在爱着另一个人的时候结婚。”
乔纳森觉得心都碎了。他想起了那个衣帽店,还有那条紫水晶项链。“这是她的原话吗?”乔纳森无力地问道。
“我记得的就是这样。你带她来这儿的第二天她就去了魏恩斯贝格,照顾赫尔芬斯坦家新生的婴儿。她说谢谢你。”
乔纳森点点头。他出神地望着别处,过了一会儿,回过头来对艾格尼丝说:“亲爱的艾格尼丝,一直以来你不仅是我的朋友,还是上帝派给我的使者,是来拯救我的。”
“乔纳森,你说什么?”
“你把我从我自己手中救出来了。我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我发过誓要最爱基督,只能爱他,永远爱他。”
艾格尼丝把手放在乔纳森手上,简单地说:“你爱伊丽莎白。”她的眼睛闪烁着光芒。
“我是个神甫,”乔纳森转身要走,“我爱基督。”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把藏在背后的手伸出来,把手里的玫瑰送给艾格尼丝,一句话也没说,骑上马返回了维滕堡的修道院。
1522年2月28日瓦特古堡
在瓦特古堡,尤斯图斯·乔纳斯哆哆嗦嗦地站在马丁·路德没有生火的房间里。阵阵寒风从开着的窗子里直灌进来。马丁站在窗口,手指放在朽坏的木制窗框上,眺望夜幕下逐渐变得模糊、暗淡的森林。他盯着维滕堡的方向,似乎对刺骨的寒风浑然不觉,忘记了一切。他脑中只想着手上那封信。
“这让一切都改变了。”马丁仍然望着窗外说。尤斯图斯没有做声。马丁扭头看了老朋友一眼,笑了一下,又回头望着窗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尤斯图斯。”马丁静静地说。
“哦,这么说你会巫术了。”尤斯图斯半开玩笑地说。
“还需要什么巫术呢?一切都写在你的脸上了。你认为我不应该回维滕堡去,因为弗雷德里克不想让我回去,因为他害怕不能保证我的安全。我说得对吗?”
尤斯图斯装做厌烦地耸了耸肩,也望着窗外。城堡教堂,事实上是整个城市都邀请马丁返回维滕堡,邀请函此刻就在马丁手上。这封信其实是尤斯图斯亲自送来的,但同时也带来了要马丁拒绝邀请的建议。
马丁知道尤斯图斯像爱兄弟一样爱自己,但尤斯图斯对他的安全的关心也会蒙蔽他的眼睛,使他看不清更重要的事情,看不到教会的需要和上帝所兴起的宗教改革。
尤斯图斯清了清嗓子,说:“马丁,弗雷德里克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我一句话也没说,但是你心里清楚他是怎么想的,也知道怎么做是最好的。你更应该听从你的心而不是我的话。”
马丁“哼”了一声,表示反对尤斯图斯的劝解:“我的心!弗雷德里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我的心又怎么能知道呢?他现在心慌意乱,恐惧得不知所措。”
“马丁,他是有充分的理由小心谨慎的。如果你回到维滕堡……”
马丁打断了他的话:“如果我回去,”他踱着步子说,“纽伦堡议会就可能介入进来。尤斯图斯,这是个很有势力的议会,他们还可能会派遣军队来。”
“皇帝也会和他们一起来,”尤斯图斯提醒他说,“谁知道我们的新教皇会怎么做呢?”
马丁转身面对着他:“阿德里安·弗洛朗茨教皇。没错,这对教皇来说是个有趣的选择。上周菲利普来的时候对我说,教皇仍在西班牙。”
“我们知道的就这么多。不知道朱利奥神甫怎么对待这件事。”尤斯图斯说,他指的是神甫朱利奥·德·梅第奇,已故的教皇利奥十世的堂弟,也是教皇宝座的主要竞争者。
“哈!”马丁笑了起来,“如果弗洛朗茨没有当选教皇,朱利奥就是现在的教皇了,那样梅第奇家族就会重新执掌大权了。你想一想他会怎么对待这件事呢?感谢上帝他没能操纵教皇选举。我想如果他当选的话,可能比利奥更糟糕。”
尤斯图斯皱起眉头,摇着头说:“我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马丁靠在墙上,胳膊交叉在胸前:“我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当朱利奥看到他无望当选时,就把弗洛朗茨推了出去。我敢打赌,这只老狐狸的眼睛已经盯住了鸡窝。”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睛望着天花板。
“我想我们只能等等看了。”尤斯图斯建议说。
马丁回到窗户旁边。“在这个讨厌的古堡里很难看到什么事。”他打开邀请函又读了一遍。“尤斯图斯,这个城市——我的羊群,他们需要我回去。”他自言自语地说。
尤斯图斯决定直抒己见:“这样做太危险了,马丁,我认为你不能……”
马丁举起手里的邀请函,又一次打断了他:“这个,我的朋友,这是上帝召我回家的声音。我决不会让一群老女人把我困在这个牢狱里。”
“乔治公爵和迈斯主教可不是老女人,”尤斯图斯说。他向马丁走了几步,直视着他说,“他们可不会和你开玩笑,马丁,这些人想要你死。”
马丁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点点头。“很好,”他说,“我同意这一点。如果我为宣扬上帝恩典的福音而死,那就让这件事成就吧。我要为弗雷德里克做一件事:我要化装回家,免除他对我的一切责任,这样就能让他的手不再发抖了。”他的脸因义愤而涨红了。“但是,如果他们要遏制真理,就不仅要杀死马丁·路德,还要杀死更多的人。这些伪君子不仅要杀死所有相信因信得救的德国人,还要消灭福音本身,因为发现真理的人会前仆后继,他们只能把他们也杀了。我要回家,尤斯图斯,并且你也应该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