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妮·弗兰克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2:17
|本章字节:12088字
从储藏室回来的彼得发现一个问题,是关于面包的,通常面包是由女士们提前放到橱柜里的,但是现在彼得没有在那里看见面包的影子。所以他想也许是我们忘记了,于是便自主请命要到大办公室里找面包去。等到他到了大办公室的门前便弯下腰去(这样做是为了使得自己尽量矮小一些)手脚并用地爬过那排铁柜,这样一来外面的人便看不见他了。面包还真的就放在那里,正当他要伸手去抓面包的时候,至少可以说他是想去拿面包的时候,木西从他的身上跳过去了,也许他当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呢,可是木西已经钻到写字台下面去了。
彼得到处找它,终于看见了,于是他又爬进了办公室拖住了木西的尾巴。木西乱叫着,彼得喘着粗气。然而他终究没有取得什么收获,木西跑到了窗边舒舒服服地清理着自己的皮毛,俨然有些得意洋洋,因为他终归逃脱了彼得的追捕。现在彼得打算用面包片来诱惑木西,然而木西就是不上他的当,门关上了,我们顺着门缝观看里面的所有情况。大家手里的工作也没有停下来。
哒、哒、哒三声响过后,意味着我们又要开饭了。
好朋友,安妮
1943年8月23日星期一
我亲爱的朋友,
凯蒂!
我还没有向你讲述完我们密室里的作息时间呢,今天就继续吧。
上午8:00,妈妈和玛戈特姐姐紧张兮兮地低声喊着:嘘……爸爸,小点声,奥托,嘘……皮姆……\已经是8:00了,快点回来,不要再放水了,轻步回来。这都是冲着还待在洗漱室的爸爸喊的话。每天8:30的时候,他总是会出现在起居室里。整个屋子里静得连呼气声都可以听见,没有人再用水,没有人再用马桶,也没有人再走动,所有的东西似乎都在沉睡。这是因为只要办公室里没有人工作,储藏室里能够听见整幢楼里的任何一丁点声音。
8:20的时候,楼上的门会被打开,紧接着就从地板上传来三下嗒、嗒、嗒声,这是我的粥好了的预示。我慢慢地爬到楼上去取自己的小食盆,然后再慢慢地回到自己的小屋里,接着以飞快的速度完成我的日常工作:整理头发、刷干净自己的小便壶、收拾好自己的床铺。我们必须得动作麻利点,因为8:30的钟声就要敲响了。楼上的凡·达恩太太和凡·达恩先生已经换好了拖鞋,正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此刻我们倒真有一点家庭生活的滋味了。我们可以任意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或者是读自己想读的书籍。爸爸总是习惯带着他心爱的狄更斯和字典坐在那张压得咯吱作响的床上,松松垮垮的床上甚至连床垫也没有,只能用两个枕垫来凑合,但是爸爸的心里依然还是会这么想:没有床垫我依然可以过得很好!
看吧,这就是可爱的爸爸,但是一旦他开始了,他就会连头都不抬一下,更不会东张西望,只是会被书中的内容吸引,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傻笑声,紧接着便拉着妈妈要让她一起欣赏某一个片段。然而他听到的回答往往是冷冷的一句:没空!片刻的失望表情过后,他又接着读了。不一会儿,他又会傻笑一阵,接着再次试着让妈妈跟他一起分享那种快乐!妈妈多数情况下是坐在那张奥普科拉普床上、缝补、打毛衣或者是做别的什么。有时候突然间来了兴致,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便很快地问道:安妮!安妮!你知道……玛戈特,快点记下来……几分钟过后,一切又恢复平静。
玛戈特姐姐啪一声合上了手中的书。爸爸的眉毛扬成一道滑稽的弧线,脸上的读书纹路也加深了不少,但是很快便再次沉浸在故事情节里了。妈妈开始同玛戈特姐姐聊天了,出于好奇的我也坐在一边听了起来。不一会儿爸爸也被迫加入我们的讨论了……
很快,9点钟了,我们要开始吃早饭了。
好朋友,安妮
1943年9月10日星期五
我亲爱的朋友,
凯蒂!
我每次和你聊天的时候总是在发生了一些比较特别的事情之后,而且告诉你的消息往往是不开心的多于开心的。不过今天我要告诉你一个特大的喜讯。周三的晚上也就是9月8日的晚上,我们在那台小收音机里听到了一条非常激动人心的消息播音员用激昂的声音播报出:……接下来我要公布的是令全世界人民感到振奋的消息:意大利已经全面停止抵抗了!8:15的时候,荷兰电台转播伦敦电台播报道:听众朋友们,就在一个小时以前,我刚刚写完了今天的节目笔记,紧接着就收到了这条令人振奋的消息:意大利全面停止抗争!我可以告诉大家,我从来没有这么欢愉地将新闻笔记丢进废纸篓里……接着收音机里传来了《上帝拯救国王》、《美国国歌》及《国际歌》激昂的旋律。荷兰电台总是这样地能够促使人们精神昂扬,但是我们还是不能够太乐观了。
摆在我们面前的困难依然很严重,这跟库菲尔斯先生有着莫大的关系。你是知道的,库菲尔斯先生一直都是我们非常喜爱的人,他总是那样乐观、欢悦,虽然他的身体状况一直不是很好,时时病痛缠身,甚至不能够多吃一点东西,或者是多走一点路。然而他还是我们心中的阳光,就在最近妈妈还刚刚说过这样的话呢:只要库菲尔斯先生走进我们的屋子,我们就会感到温暖异常。但是,现在我们这位慈爱的先生却不得不住进医院里去做一个极为痛苦的胃部手术,而且至少要在那里待上四周的时间。
我的伙伴,倘若你能,我真希望你看看库菲尔斯是如何像以往别离的时候一样同我们道别,那样子似乎仅仅是出去买点东西一样。
好朋友,安妮
1943年9月16日星期四
我亲爱的朋友,
凯蒂!
我们这个大家庭里每一位成员之间的关系都变得越来越糟糕了。吃饭的时候,除了必要的送食物以外,没有一个人愿意张嘴了,这是因为不管谁说什么,对方都不能够很好地理解说话人的意图,大家总是会生口角,遭人误解的事情也是屡屡发生。每天我都要吞下大量的拔地麻片来对付烦躁和沮丧,然而等到了第二天,情况会更加糟糕。我们都知道一次开心大笑会胜过10片拔地麻片的功效,但是我们几乎都忘记了如何去笑。有的时候,我都担心长此以往,我们总有一天会长出一张长脸来,那上面的嘴角得耷拉到了下巴上去了。
当然,我很清楚,这是密室里所有人的感受,没有一个人是好过的,面对即将来临的寒冷冬天的威胁,每一张脸上都布满了疑虑重重的乌云。最糟糕的一件事是,储藏室里的管理员m先生已经开始怀疑我们的密室了。要是他的好奇心不会太重,我们也倒并不怎么在意他在想什么,然而这个m先生又是个极难敷衍还不可信任的人。
一天,克莱勒先生为了保险起见,在12:50的时候穿上大衣离开办公室走进街边的那家药店,然后不到5分钟他便又悄悄地返了回来,顺着直接通向我们密室的陡峭小楼梯蹑手蹑脚地爬上了楼。等到1:15他想再次离开的时候,艾丽沃森小姐过来告诉他m先生正在办公室里等着他呢。克莱勒先生立马掉头回到了我们的密室里,一直等到1:30的时候,他才脱掉他的鞋子穿着袜子往阁楼门前走,他轻轻地,一步一步地下楼梯,为了不使楼梯发出咯吱声,短短的一段楼梯他走了整整一刻钟,最后总算是安全抵达办公室,当然他是从外面进去的。艾丽沃森小姐就在此时也终于甩掉了m先生,来到我们这里接应克莱勒先生,但是他已经离开我们的密室很久了,你就想想他当时脱掉鞋子待在楼梯里的样子吧!倘若街上的哪一个人看见这位经理竟然跑到大马路上穿鞋子,他们会发出怎样的感叹呢?我的天!经理只穿着袜子四处跑!
好朋友,安妮
1943年9月29日星期三
我亲爱的朋友,
凯蒂!
今天是凡·达恩太太的生日,我们送给她一罐果酱和一些奶酪、肉及面包票。她从杜赛尔牙医、凡·达恩先生和我们的保护人那里得到了许多吃的东西和鲜花。这大概就是我们所能做出的全部贡献了。
艾丽沃森小姐这周的心情一直不是很好,这都是由于她被多次派遣出去采购的缘故,她不得不为此一趟又一趟地来回跑,她甚至都误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对她的惩罚。我的伙伴你就想想看吧,库菲尔斯先生病倒了,梅爱朴夫人也因为感冒请假在家休息了,她不仅要完成办公室里的工作,而且还得解决自己的一些麻烦,她的脚脖子也一不小心扭了,恋爱的事情也非常不顺心,还得理解她那爱唠叨的爸爸,这样折腾怎么能够不使得她精疲力尽呢!我们都安慰她,并且嘱咐她暂且先歇歇脚,完全可以推说自己不得闲,这样一来,谁还会强加给你这个购物担子呢?但是艾丽沃森小姐始终摇头。
我感觉凡·达恩先生又有些不对劲儿了,一种不祥的征兆已经向我显示出来了。爸爸也不知是为什么正生气呢。哦,我们的头上正围拢着可怕的乌云呢!密室里的火药味也越来越浓烈了。我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倒霉同这些烦人的事情搅和成一团了呢?倘若我能够逃走就好了!
凯蒂,我迟早会被他们逼疯的!
好朋友,安妮
1943年10月17日星期日
我亲爱的朋友,
凯蒂!
现在库菲尔斯先生又回来了,这真得感谢上帝呀!但是他的脸色看起来还是那样苍白,不过他倒是非常热情地准备帮凡·达恩先生卖衣服呢。凡·达恩家的情况的确不怎么好,他们已经将所有的钱花光了,而凡·达恩太太又不乐意从自己的大衣、外套鞋子中拿出一两件来做贡献,所以凡·达恩先生只能处理他的西服了。不过由于他的要价太高,处理起来还真不怎么容易。谁也说不准事情的结果究竟会是怎样的。凡·达恩太太肯定得牺牲她那件毛皮大衣了,为此楼上已经开战了,不过现在战争在哦,我亲爱的布迪和哦,我可爱的科丽声中平息了下去。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我已经被这幢文明房子里的一切谩骂声搞得晕头转向了。爸爸的嘴巴现在已经贴上封条了,无论是谁跟他说话,他都是面带一副惊讶的表情抬起头来恐怖地看看,似乎在担心又会有什么修补伤痕的事情找上他;妈妈激动的脸蛋上布满了红色的斑点;玛戈特姐姐整天抱怨说头疼得厉害;杜赛尔牙医也声称自己夜不能眠;凡·达恩太太见人就诉苦;而我眼看就要抓狂了,说实在的,我有时候真的搞不清楚自己是在跟谁吵架,又是跟谁和好了。
唯一能够使得我抛开这一切烦恼的办法就是学习,在这一点上我还是做了不少的。
好朋友,安妮
1943年10月29日星期五
我亲爱的朋友,
凯蒂!
我们楼上的邻居家风波又起了。这次的经过是这样的:之前已经告诉过你了,凡·达恩家的钱已经花光了,凡·达恩先生一心想找个办法维持生活开支,一天(当然已经是过了很久的事情了),库菲尔斯先生对他讲起一位和自己非常要好的皮货商朋友,这让凡·达恩先生打定了他太太的那件皮大衣的主意。那件皮大衣是凡·达恩太太穿了17年的心爱兔皮大衣,凡·达恩先生拿它换了325盾钱,这可是不小的一笔数目哩,足够解决一下他们当下的开销问题了。然而,凡·达恩太太非吵着要将这笔钱留着等到战后购买新衣服,凡·达恩先生大费周折总算是向她讲明白这笔钱的眼下用途。
你根本无法想象得到那种场面,又是哭喊,又是叫骂,还有跺脚,真是恐怖得要命。我们一家人呆呆地站在楼梯下面,屏声敛气地观望着事态的发展,随时准备跑上去将他们拉开。这种狂吼乱叫、哭骂打闹的场面,搞得整个屋子里的气氛都紧张得要命,直到晚上钻进被窝里我还在抽泣,我真要感谢上帝偶尔也能够赐给我半个小时属于自己的安静空间。
库菲尔斯先生再次离开我们,他的胃使得他没有一刻的安宁,他甚至都不清楚手术后胃里的血管有没有被止住。他在向我们说起自己感到身体不适准备回家的时候情绪极为低落,这可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情况呀。
总体上来说,我的身体还算健朗,就是胃口有些不好,我总会听见有人告诉我:你的脸蜡黄蜡黄的,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而且我知道他们为此的确尽心尽力了,什么葡萄糖、鱼肝油,又是什么酵母片、钙片统统派上了用场。
我感觉自己的神经系统也出了毛病,尤其是到了周日的时候,我的心情就会糟透了。感觉空气都是那样的压抑,整个人一直处于一种昏昏欲睡的状态中,身子沉得像是灌了铅。外面没有一声鸟鸣,死一般的寂静弥漫整个世界,我好像被这种恐怖的感觉给捆缚住了,一只黑色的大手紧紧地攥住了我的心,似乎是想将心连同我的身体一同拖进地狱一般。
每当这时候爸爸、妈妈和玛戈特姐姐总是会为我腾出一个相对安静的空间,让我一个人静静地待着。我可以任意从一个屋子溜达到另一个屋子,从楼上溜达到楼下,然而我却感觉自己好像一只被残忍地截掉羽翼的向往自由的鸟儿一样,正在黑暗的牢笼中无力地徒劳挣扎。我的心里不时地在发出这样的狂喊:走出这个牢笼,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轻轻地将嘴角上扬,享受着温暖的阳光。但是我的身体却没有一点力气回应我内心的喊叫声,我只能跑到沙发椅上躺下合上眼,以求时间能够过得快一些,那种死寂和恐惧能够离我远一些,除此之外,我再没有压制住心头这种感觉的办法了。
好朋友,安妮
1943年11月3日星期三
我亲爱的朋友,
凯蒂!
为了让我们能够有事可做,也算是当做教育,爸爸从莱顿师范学院讨来了一份简介。玛戈特姐姐将这本厚厚的册子翻了不下三遍,然而愣是没有找到一点能够合她胃口的。爸爸动作敏捷,已经写信给学院申请基础拉丁语课程了。
爸爸为了给我找点新任务打发时间,便找库菲尔斯先生要了一本少儿版《圣经》,这样一来,我总算是能够对新约全书有所了解了。
玛戈特姐姐有点困惑地问爸爸:光明节的时候您会帮安妮弄到一本《圣经》吗?
嗯……对的!不过,我想应该叫尼古拉节会更好些,因为耶稣是不会过光明节的。
好朋友,安妮
1943年11月8日星期一晚
我亲爱的朋友,
凯蒂!
你每天这样一篇接着一篇地看我写给你的信件,你一定被我写它们时五花八门的心情搞得晕头转向了吧!我总是太过依赖这里的环境,我也为此很恼火,但是我也知道这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感受,我们所有的密室成员都是一样的。倘若我要是读到一本令我感到非常着迷的书籍,我一定得在所有人跟着一起掺和之前先让自己彻底地回过神来,以免他们说我脑子不正常。也许你已经知道了吧,在他们面前,我要是有哪次不撞得鼻青脸肿就是奇迹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难道我本来就是个胆小鬼?千万不要是那样的,那可是我一直都想对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