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了一惊。

回想到这一天我在病房里所叙述的东西，也就是炊亊班长的事情时，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当我离开恶梦一样的白房子岁月，当回到故乡的城市，并且与我后来的妻邂逅相遇时，我们的第一次结合是成功的，而不像我向针灸大师所袒露的那样没有成功。

那是一个美好的夏天，没有蚊子肆虐的夏天。花红得树绿得空气淸新得阳光灿烂得令人流泪。我们一起去逛公园。我们来到了一处青草与绿树遮掩的山腰。经历了久久的感情积累和人为的强制之后，在美丽的大自然面前，我们都有些忘形，我们突然觉得不应该再约束自己了，我们都是快三十的人了。今天，该是我们放浪形骸、私订终身的日子。反正不久后就要结婚了，按照流行的做法，我们只是顺从个人的意志，让婚礼提前举行而已。即便这样，我们仍觉得自己很可怜，流失走的时间太多了。

这里恰好有一个大地的塌陷处。是一个长方形的坑，深约半人，坑里刚好并躺下我和她。

我们在这坑里完成了我的初次和她的初次。

我首先站起来，跳上了坑。我俯身看去，看见了坑里女人的白色肌肤和红色的血液。我在那一刻受到了一丝震颜，我的脸色刹时间变得煞白，我的头部像猛然被人击了一枪，嗡嗡作响。

后来，婚后好长一段时间，我们没有取得成功。直到那悲凉的一幕淡忘后，床笫才开始变得欢乐。

我一直把这归结于那长方形的坑。因为那是一个塌陷的坟墓。那坟墓是谁的，国王或乞丐，绝代佳人或是村姑野妪，我们已经无从知道。我们打搅了一个魂灵的宁静，我们亵渎了一个过去年代的什么人。他或她，会在冥冥之中惩罚和诅咒我们，并且嘲笑我们的轻薄。

但是现在我突然明白造成障碍的原因了。是针灸大师小本上的草体字提醒我的。原因不在坟墓，而在炊事班长。且让我把在那间讨厌的病房里所叙述的话，再重复一遍：

炊事班长被处决后，我们去掩埋了他的尸体。地点在五十平方公里以外，一片泛着白色盐碱的凹地上。鲜血流了许多，澉在白色的地面，使这张被漠风吹得发黑发皱的愁苦的脸，以及周围的环境，蒙上一层梦幻的色彩。答案就是如此。

炊事班长事件当时就那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但是，它顽固地埋人我的记忆深处，虽然靠意志的力童我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丢开了，但是在公园里，在我和我的爱人跨人人生个阶段的时候，那似曾相识的一幕，突然降临。那曾经压抑过我的神秘力量，再次控制了我。坎事班长白色碱滩上的鲜血告诉了我男女之事与死亡之间的联系，带给我一种罪恶感和犯罪感。

想到这一切，我笑了。我为自己合乎逻辑的推理感到髙兴。思想的财富也是财富。当我意识到在经历了许多不着边际的遐想，理性思维又为自已服务时，我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走在路上，我一个人自言自语，将上述的一切都讲述了出来，甚至上边没有叙述到的细节也都讲述了出来。我得瞅这个机会讲，讲完以后就忘掉，省得明天，在针灸大师的引导下，叙述出来，那样我将会害羞的。

我轻松偷快地走在大街上，向认识的和不认识的所有人微笑。我很满足，我并不在乎自己的牙齿有碍市容。有了这个小小的地球，我就够了，我不要求星星更接近。从此我不再追求幸福，我自己就是幸福；从此我不再去看医生，我自己就是医生！一前面的话好像是别人的，后面的话才是我的。

我想起了那个小本，看来逻辑思维已经将针灸大师引导到这一点。那么，明天让他失望吧。

那天夜里，我和我的亲爱的妻子长时间地处在缠绵之中，我们感到了一种灵魂的痉挛。久别胜新婚。妻子说，她感觉到我们好像分离：了很久厂久得像我乘坐了一次宇宙船，周游世界一番仅新回到地球、回到她身边一样。而至于我，我感到我怀里的是杨贵妃。我家住在大明宫遗址附近，假如真的有魂灵，而那香魂千年不散的话，那么，玉佩叮咚，暗香浮动，今晚光临敝舍的正该是她，这香艳千年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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