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高建群
|类型:欧洲·魔法
|更新时间:2019-10-06 13:36
|本章字节:4558字
连长有一个妹妹。在营地里,在这远离人烟的地方,你很难见到一个女人。如果要见到一个女人,那她多半是军官的家眷。很好,我们有一个连长,连长有一个妹妹,当然,妹妹之外,他还有个老婆,也是一个女人。
我们管连长的老婆,叫大洋马,管连长妹妹,叫小洋马。连长姓杨,木易杨,因此这些称呼,多少也还算沾一点边儿。
大洋马是个又髙又大的女人,穿着一条裤子,裤腿老在脚髋骨以上,好像个衣服老跟不上身材的增长的中学生一样。她的胳膊腿儿、脖子脑袋,这些零件都又瘦又长,就连脸儿,也是长吊吊的,像马脸一样。小洋马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和嫂子相反,她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呈圆形,圆圆的脸儿,圆圆的胸脯,圆圆的屁股蛋儿,整个像一个洋娃娃。那时,刚刚流行起的确良,小洋马穿着玫瑰色的确良衫衣,袖子挽在部,餺出腕上的一块表,像手臂的延长部分一样,手里拖着一个孩子,时常在营房周围转悠。
连长的老家在农村。他从农村接来妹妹,是帮他老婆照看孩子的。平日,连长的家属,住在团部的家属区里。
部队驻扎在盐池草原上。这句话的句式是普希金的。普希金在他的着名《射击》中,描绘过一群生活在荒凉小镇上的士兵,渴望奇遇、并且得到过奇遇的故事。而我想说的是较之普希金所描绘过的那个小镇,派给我们名下的这个盐池萆原,更荒凉和僻远。
在这枯燥单调的、很难见到女人的地方,连长的妹妹,也就是小洋马,理所当然地,成为人们经常津津乐道的中心。大洋马巳经名下有属,加之连长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因此我们很残忍地并不把她当女人看待。但是小洋马,年轻的、健壮的小洋马,她是那么可爱,她是那么女性十足,她,尽可以供我们无边的想象,直到想人非非。
诚实地说,我们中许多人,都以连长的准妹夫自居,都希望有一天,这个手拖着孩子,在荒原上四处游荡的女子,会突然垂青于他。抱有这种想法的,有许多人,包括我。
大家常常和她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这些玩笑当然背过连长的。每逢小洋马拖着孩子出现时,大家都会争先恐后地给她献殷勤。如果是在菜地里劳动,有人会摘下一捧西红柿,抱给小洋马,而第二个人,会拧下一愿向日葵的头塞到小洋马的手里。如果是在练习投掷手榴弹,那么每个人的投掷距离,往往会提髙五米以上。但是,如果是射击预习,那就糟了,卧姿射击,要平展展地爬在地上,可是腰间的东西,会直挺挺地将你顶起来,让你典不实在。于是,有人坐卧不安,提出要去解手,有人虽然卧着不动,看似老实,却把地上戳了个窝窝。没奈1,指挥官只好改卧姿练习为跪姿练习。
有一个笑话。一个小个子湖南兵,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了小洋马。第二天早上起来,他的白床单上,尿湿一样,湿了一片。每一个服过役的人都知道,这在当兵的,是常有的事。出完早操,连长说,你倒干净,没到礼拜天,就讲起卫生来了。连长要这个湖南兵,做出解释,小兵吭吭哧嘛半天,只得说,他昨晚上梦见小洋马,于是一下子兴起来了。
连长问小洋马是什么,小兵不敢说了。连长一走,满屋子的人,都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七。从此,在骑兵二团跑马成了梦遗的代名词。
事情还没有完。有一次在连长家里,连长不在,连长的老婆大洋马,认真地问:你们平日说跑马,啥叫跑马?看来,连长老婆也知道这不是好话所以单挑连长不在时。大家当然不好意思说。这时有个七0年老兵,快复员了,也就无所顾忌,摊开双手,绘声绘色,说出这个典故。
事情说出,弄得大洋马,成了大红脸为了掩盖尴尬,她挥起手臂,打这个老兵。自此以后,好长时间,不准她的小洋马,到营房附近来。大洋马说是怕出事。我想,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大约还有第二个:她是嫉妒那湖南小兵梦见的,为什么不是她大洋马?
如今;当回忆这一切的时候,我想说,被众人捧着的这个小洋马,也并不是那么好看,充其量,一个平平常常的姑娘而已,但是环境不对,时势造英雄,时势也会造美人。在这枯燥的军营里,在这荒凉的盐池草原上,她那一件玫瑰色的确良衫衣就够了,就代表一切,更何况衫衣有些露,隐隐约约露出里面胸罩的撑带,更何况她的胸脯那么丰满。
整个连队,都被这个小妖精弄得晕乎乎的,只有一个人刀枪不入,是个例外。这个人就是我。我不苟言笑,不主动向小洋马献殷勤,不在夜里跑马,我把自己的探家名额,两次让给别人,我在一年一次的拉练中荣立三等功。那时,我正在等待提干。部队这台精密的、严格的,有时近乎冷酷的机器,它正适宜于产生像我这样的人物。
我之所以压@稳,并不是我不想得到小洋马,而是我知道,只要我愿意这小洋马,迟早会是我的。
我明白,别的人都是打彷徨,给嘴过过生日而已。他们、都是农村兵,复员命令一宣布,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如此而已。连长不会同意自己的妹妹,嫁给一个农民的。连里只有一个城市兵,这就是我。我们家是响应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的号召,回到老家农村的,现在,别的家人已经返回城里,我如果复员,我会找出理由,回到城里去的。
连长大约已经多次看过我的档案,他还和我谈过一次话,如果在部队提干,如果我愿意,这连长妹妹,肯定就是我的,即便不提干,复员以后,连长很可能允许我带着他的妹妹回家。
可是我的盘算是落空了。不怪连长,也不怪我,是我在拿得四平八稳的时候,小洋马的心已有所漓。有人捷足先登,这人就是我的同乡张来。
?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