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列传第二十八

作者:李延寿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22:19

|

本章字节:107788字

韩麒麟程骏李彪孙昶高道悦甄琛高聪


韩麒麟,昌黎棘城人。自云汉大司马增之后也。父瑚,秀容、平原二郡太守。麒麟幼而好学,美姿容,善骑射。景穆监国,为东曹主书。文成即位,赐爵渔阳男。父亡,在丧有礼。后参征南慕容白曜军事。进攻升城,师人多伤。及城溃,白曜将坑之。麒麟谏曰:“今方图进趣,宜示宽厚,勍敌在前,而便坑其众,恐三齐未易图也。”白曜从之,皆令复业,齐人大悦。后白曜表麒麟与房法寿对为冀州刺史。白曜攻东阳,麒麟上义租六十万斛,并攻战器械,于是军须无乏。及白曜被诛,麒麟停滞多年。


孝文时,拜齐州刺史,假魏昌侯。在官寡于刑罚,从事刘普庆说麒麟曰:“明公仗节方夏,无所斩戮,何以示威?”麒麟曰:“人不犯法,何所戮乎?若必须斩断以立威名,当以卿应之。”普庆惭惧而退。麒麟以亲附之人,未阶台官,士人沈抑,乃表请守宰有阙,宜推用豪望,增置吏员,广延贤哲,则华族蒙荣,良才获叙,怀德安土,庶或在兹。朝议从之。


太和十一年,京都大饥,麒麟表陈时务曰:


古先哲王,经国立政,积储九稔,谓之太平。故躬藉千亩,以率百姓。用能衣食滋茂,礼教兴行。逮于中代,亦崇斯业,入粟者与斩敌同爵,力田者与孝悌均赏。实百王之常轨,为政之所先。今京师人庶,不田者多;游食之口,三分居二。盖一夫不耕,或受其饥,况于今者,动以万计?故顷年山东遭水,而人有馁终,今秋京都遇旱,谷价踊贵,实由农人不劝,素无储积故也。


伏惟陛下天纵钦明,道高三五,上垂覆载之泽,下有冻馁之人,皆由有司不为其制,长吏不恤其本。自承平日久,丰穰积年,竞相矜夸,浸成侈俗。故令耕者日少,田者日荒。谷帛罄于府库,宝货盈于市里,衣食匮于室,丽服溢于路。饥寒之本,实在于斯。愚谓凡珍玩之物,皆宜禁断。吉凶之礼,备为格式,令贵贱有别,人归朴素。制天下男女,计口受田。宰司四时巡行,台使岁一案检,勤相劝课,严加赏罚。数年之中,必有盈赡,虽遇凶灾,免于流亡矣。


往年校比户贯,租赋轻少。臣所统齐州,租粟才可给俸,略无入仓。虽于人为利,而不可长久。脱有戎役,或遭天灾,恐供给之方,无所取济。请减绢布,增益谷租,年丰多积,岁俭出振。所谓私人之谷,寄积于官;官有宿积,则人无荒年矣。


卒官,遗敕其子,殡以素棺,事从俭约。


麒麟立性恭慎,恆置律令于坐傍。临终之日,唯有俸绢数十疋,其清贫如此。赠散骑常侍、燕郡公,谥曰康。长子兴宗,字茂先。好学有文才,位秘书中散。卒,赠渔阳太守。


子子熙,字元雍。少自修整,颇有学识,为清河王怿郎中令。初,子熙父以爵让弟显宗,不受;子熙成父素怀,卒亦不袭。及显宗卒,子熙别蒙赐爵,乃以先爵让弟仲穆。兄弟友爱如此。母亡,居丧有礼。子熙为怿所眷遇,遂阙位,待其毕丧后,复引用。及元叉害怿,久不得葬。子熙为之忧悴,屏居田野。每言王若不得复封,以礼迁葬,誓以终身不仕。后灵太后反政,以叉为尚书令,解其领军。子熙与怿中大夫刘定兴、学官令傅灵、宾客张子慎伏阙上书,理怿之冤,极言元叉、刘腾诬誷。书奏,灵太后义之,乃引子熙为中书舍人。后遂剖腾棺,赐叉死。寻修国史。建义初,兼黄门,寻为正。


子熙清白自守,不交人事。又少孤,为叔显宗所抚养。及显宗卒,显宗子伯华又幼,子熙爱友等于同生。长犹共居,车马资财,随其费用,未尝见于言色。又上书求析阶与伯华,于是除伯华东太原太守。及伯华在郡,为刺史元弼所辱。子熙乃泣诉朝廷。明帝诏遣案检,弼遂大见诘让。


尔硃荣之禽葛荣,送至京师。庄帝欲面数之,子熙以为荣既元凶,自知必死,恐或不逊,无宜见之。尔硃荣闻而大怒,请罪子熙。庄帝恕而不责。及邢杲起逆,诏子熙慰劳。杲诈降,子熙信之。迁至乐陵,杲复反,子熙还。坐付廷尉,论以大辟,恕死免官。孝武初,领著作,以奉册勋,封历城县子。天平初,为侍读,除国子祭酒。子熙俭素安贫,常好退静。迁鄴之始,百司并给兵力,时以祭酒闲务,止给二人。或有令其陈请者,子熙曰:“朝廷自不与祭酒兵,何关韩子熙事。”论者高之。元象中,加卫大将军。


先是,子熙与弟娉王氏为妻,姑之女也,生二子。子熙尚未婚,后遂与寡妪李氏奸合而生三子。王、李不穆,迭相告言。子熙因此惭恨,遂以发疾。卒,遗戒不求赠谥,其子不能遵奉,遂至干谒。武定初,赠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幽州刺史。


兴宗弟显宗,字茂亲。刚直,能面折廷诤,亦有才学。沙门法抚,三齐称其聪悟。尝与显宗校试,抄百余人名,各读一遍,随即覆呼,法抚犹有一二舛谬,显宗了无误错。法抚叹曰:“贫道生平以来,唯服郎耳。”


太和初,举秀才,对策甲科,除著作佐郎。后兼中书侍郎。既定迁都,显宗上书:


一曰:窃闻舆驾今夏若不巡三齐,当幸中山。窃以为非计也。何者?当今徭役宜早息,洛京宜速成。省费则徭役可简,并功则洛京易就。愿早还北京,以省诸州供帐之费,则南州免杂徭之烦,北都息分析之叹;洛京可以时就,迁者佥尔如归。


二曰:自古圣帝必以俭约为美,乱主必以奢侈贻患。仰惟先朝,皆卑宫室而致力于经略,故能基宇开广,业祚隆泰。今洛阳基趾,魏明所营,取讥前代。伏惟陛下损之又损之。顷来北都富室,竞以第宅相尚,今因迁徙,宜申禁约,令贵贱有检,无得逾制。端广衢路,通利沟洫,使寺署有别,士庶异居,永垂百世不刊之范。


三曰:窃闻舆驾还洛阳,轻将数千骑,臣甚为陛下不取也。夫千金之子,犹坐不垂堂,况万乘之尊,富有四海乎。清道而行,尚恐衔橛之失,况履涉山河而不加三思哉。


四曰:窃惟陛下耳听法音,目玩坟典,口对百辟,心虑万机,晷昃而食,夜分而寝。加以孝思之至,与时而深;文章之业,日成篇卷。虽睿明所用,未足为烦,然非所以啬神养性,熙无疆之祚。庄周有言:“形有待而智无涯,以有待之形,役无涯之智,殆矣。”此愚臣所不安也。


孝文颇纳之。显宗又上言:


前代取士,必先正名,故有贤良方正之称。今州郡贡察,徒有秀、孝之名,而无秀、孝之实。而朝廷但检其门望,不复弹坐。如此则可令别贡门望以叙士人,何假冒秀、孝之名也?夫门望者,是其父祖之遗烈,亦何益于皇家。益于时者,贤才而已。苟有其才,虽屠钓奴虏之贱,圣皇不耻以为臣;苟非其才,虽三后之胤,自坠于皁隶矣。议者或云:今世等无奇才,不若取士于门。此亦失矣。岂可以世无周、邵,便废宰相而不置哉。但当校其有寸长铢重者,即先叙之,则贤才无遗矣。


又曰:夫帝皇所以居尊以御下者,威也;兆庶所以徙恶以从善者,法也。是以有国有家,必以刑法为政,生人之命,于是而在。有罪必罚,罚必当辜,则虽以捶挞薄刑,而人莫敢犯。有制不行,人得侥幸,则虽参夷之诛,不足以肃。自太和以来,未多坐盗弃市,而远近肃清。由此言之,止奸在于防检,不在严刑。今州郡牧守,邀当时之名,行一切之法;台阁百官,亦咸以深酷为无私,以仁恕为容盗。迭相敦厉,遂成风俗。陛下居九重之内,视人如赤子;百司分万务之要,遇下如仇雠。是则尧、舜止一人,而桀、纣以千百,和气不至,盖由于此。宜敕示百官,以惠元元之命。


又曰:昔周王为犬戎所逐,东迁河洛,镐京犹称宗周,以存本也。光武虽曰中兴,实自草创,西京尚置京尹,亦不废旧。今陛下光隆先业,迁宅中土,稽古复礼,于斯为盛。按《春秋》之义,有宗庙谓之都,无谓之邑,此不刊之典也。况北代,宗庙在焉,山陵托焉,王业所基,圣躬所载,其为神乡福地,实亦远矣。今便同之郡国,臣窃不安。愚谓代京宜建畿置尹,一如故事。崇本重旧,以光万叶。


又曰:“伏见洛京之制,居人以官位相从,不依族类。然官位非常,有朝荣而夕悴,则衣冠沦于厮竖之邑,臧获显于膏腴之里,物之颠倒,或至于斯。古之圣王,必令四人异居者,欲其业定而志专。业定则不伪,志专则不淫,故耳目所习,不督而就;父兄之教,不肃而成。仰惟太祖道武皇帝,创基拨乱,日不暇给,然犹分别士庶,不令杂居,伎作屠沽,各有攸处。但不设科禁,买卖任情,贩贵易贱,错居浑杂。假令一处弹筝吹笛,缓舞长歌;一处严师苦训,诵《诗》讲《礼》,宣令童龀,任意所从,其走赴舞堂者万数,往就学馆者无一。此则伎作不可杂居,士人不宜异处之明验也。故孔父云里仁之美,孟母弘三徙之训。贤圣明诲,若此之重。今令伎作之家习士人风礼,则百年难成;令士人兒童效伎作容态,则一朝可得。以士人同处,则礼教易兴;伎作杂居,则风俗难改。朝廷每选举人士,则校其一婚一官,以为升降,何其密也。至于伎作官涂,得与膏梁华望接闬连甍,何其略也。今稽古建极,光宅中区,凡所徙居,皆是公地。分别伎作,在于一言,有何为疑,而亏盛美?


又曰:自南伪相承,窃有淮北,欲擅中华之称,且以招诱边人,故侨置中州郡县。自皇风南被,仍而不改,凡有重名,其数甚众,非所以疆域物士,必也正名之谓也。愚以为可依地理旧名,一皆厘革,小者并合,大者分置。及中州郡县,昔以户少并省,今人口既多,亦可复旧。君人者,以天下为家,不得有所私也。故仓库储贮,以俟水旱之灾,供军国之用。至于有功德者,然后加赐。爰及末代,乃宠之所隆,赐赉无限。自比以来,亦为太过。在朝诸贵,受禄不轻,土本被绮罗,仆妾厌梁肉,而复厚赉屡加,动以千计。若分赐鳏寡,赡济实多。如不悛革,岂“周急不继富”之谓也?


又曰:诸宿卫内直者,宜令武官习弓矢,文官讽书传。无令缮其蒲博之具,以成亵狎之容,徙损朝仪,无益事实。如此之类,一宜禁止。


帝善之。


孝文曾谓显宗及程灵虬曰:“著作之任,国书是司。卿等之文,朕自委悉;中省之品,卿等所闻。若欲取况古人,班、马之徒,固自辽阔。若求之当世,文学之能,卿等应推崔孝伯。”又谓显宗曰:“校卿才能,可居中第。”谓程灵虬曰:“卿与显宗,复有差降,可居下上。”显宗曰:“臣才第短浅,比于崔光,实为隆渥。然臣窃谓陛下贵古而贱今。昔扬雄著《太玄经》,当时不免覆甕之谭,二百年外,则越诸子。今臣所撰,虽未足光述帝载,然万祀之后,仰观祖宗巍巍之功,上睹陛下明明之德,亦何谢钦明于《唐典》,慎徽于《虞书》。”帝曰:“假使朕无愧于虞舜,卿复何如尧臣?”显宗曰:“陛下齐踪尧、舜,公卿宁非二八之俦。”帝曰:“卿为著作,仅名奉职,未是良史也。”显宗曰:“臣仰遭明时,直笔无惧,又不受金,安眠美食,此优于迁、固也。”帝哂之。后与员外郎崔逸等参定朝仪。


帝曾诏诸官曰:“近代已来,高卑出身,恆有常分。朕意所为可,复以为不可,宜校量之。”李冲曰:“未审上古已来,置官列位,为欲为膏梁兒地,为欲益政赞时?”帝曰:“俱欲为人。”冲曰:“若欲为人,陛下今日何为专崇门品,不有拔才之诏?”帝曰:“苟有殊人之技,不患不知。然君子之门,假使无当世之用者,要自德行纯笃,朕是以用之。”冲曰:“傅岩、吕望,岂可以门见举?”帝曰:“如此济世者希,旷代有一两耳。”冲谓诸卿士曰:“适欲请救诸贤。”秘书令李彪曰:“师旅寡少,未足为援,意有所怀,敢不尽言于圣日。陛下若专以地望,不审鲁之三卿,孰若四科?”帝曰:“犹如向解。”显宗进曰:“陛下光宅洛邑,百礼惟新,国之兴否,指此一选。且以国事论之,不审中秘监、令之子,必为秘书郎,顷来为监、令者,子皆可为不?”帝曰:“卿何不论当世膏腴为监、令者?”显宗曰:“陛下以物不可类,不应以贵承贵,以贱袭贱。”帝曰:“若有高明卓尔,才具俊出者,朕亦不拘此例。”后为本州中正。


二十一年,车驾南征,以显宗为右军府长史、统军。次赭阳,齐戍主成公期遣其军主胡松、高法援等并引蛮贼,来击军营。显宗拒战,斩法援首。显宗至新野,帝曰:“何不作露布也?”显宗曰:“臣顷见镇南将军王肃获贼二三,驴马数匹,皆为露布。臣在东观,私每哂之。近虽仰凭威灵,得摧丑虏,兵寡力弱,禽斩不多。脱复高曳长缣,虚张功捷,尤而效之,其罪弥甚。所以敛毫卷帛,解上而已。”帝笑曰:“如卿此勋,诚合茅社,须赭阳平定,检审相酬。”新野平,以显宗为镇南广阳王嘉谘议参军。显宗上表,颇自矜伐,诉前征勋。诏曰:“显宗进退无检,亏我清风,付尚书推列以闻。”兼尚书张彝奏免显宗官。诏以白衣守谘议,展其后效。显宗既失意,遇信向洛,乃为五言诗赠御史中尉李彪,以申愤结。二十三年卒。显宗撰冯氏《燕志》、《孝友传》各十卷。景明初,追赭阳勋,赐爵章武男。子伯华袭。


程逡,字驎驹,本广平曲安人也。六世祖良,晋都水使者,坐事流凉州。祖父肇,吕光人部尚书。骏少孤贫,居丧以孝称。师事刘延明,性机敏好学,昼夜无倦。延明谓门人曰:“举一隅而以三隅反者,此子亚之也。”骏白延明曰:“今名教之儒,咸谓老庄其言虚诞,不切实要,不可以经世。骏为不然。夫老子著抱一之言,庄生申性本之旨,若斯者,可谓至顺矣。人若乖一,则烦伪生;爽性,则冲真丧。”延明曰:“卿年尚幼,言若老成,美哉。”由是声誉益播。沮渠牧犍擢为东宫侍讲。


太延五年,凉州平,迁于京师。为司徒崔浩所知。文成践阼,为著作郎。皇兴中,除高密太守。尚书李敷奏骏实史才,方申直笔,请留之。书奏,从之。献文屡引骏与论《易》、《老》义,顾谓群臣曰:“朕与此人言,意甚开暢。”问骏年,对曰:“六十一。”帝曰:“昔太公老而遭文王,卿今遇朕,岂非早也。”骏曰:“臣虽才谢吕望,陛下尊过西伯。觊天假余年,竭《六韬》之效。”


延兴末,高丽王琏求纳女于掖庭,假骏散骑常侍,赐爵安丰男,持节如高丽迎女。骏至平壤城。或劝琏曰:“魏昔与燕婚,既而伐之,由行人具其夷险故也。今若送女,恐不异于冯氏。”琏遂谬言女丧。骏与琏往复经年,责琏以义方。琏不胜其忿,遂断骏从者酒食,欲逼辱之,惮而不敢害。会献文崩,乃还。拜秘书令。


初,迁神主于太庙,有司奏:旧事,庙中执事官例皆赐爵,今宜依旧。诏百寮评议,群臣咸以为宜依旧事。骏独以为不可,表曰:“臣闻名器为帝王所贵,山河为区夏之重,是以汉祖有约,非功不侯。未见预事于宗庙,而获赏于疆土。虽复帝王制作,弗相沿袭。然一时恩泽,岂足为长世之轨乎。”书奏,从之。文明太后谓群臣曰:“言事,固当正直而准古典;安可依附暂时旧事乎!”赐骏衣一袭,帛二百匹。又诏曰:“骏历官清慎,言事每惬。门无挟货之宾,室有怀道之士。可赐帛六百匹,旌其俭德。”骏悉散之亲旧。


性介直,不竞时荣。太和九年正月病笃,遗命曰:“吾存尚俭薄,岂可没为奢厚哉。昔王孙裸葬,有感而然;士安籧篨,颇亦矫厉。可敛以时服,明器从古。”初骏病甚,孝文、文明太后遣使者更问其疾,敕侍御师徐謇诊视,赐以汤药。临终,诏以小子公称为中散,从子灵虬为著作佐郎。及卒,孝文、文明太后伤惜之。赐东园秘器、朝服一称、帛三百匹,赠兗州刺史、曲安侯,谥曰宪。所作文章,自有集录。


李彪,字道固,顿丘卫国人也,孝文赐名焉。家寒微,少孤贫,有大志,好学不倦。初受业于长乐监伯阳,伯阳称美之。晚与渔阳高悦、北平阳尼等将隐名山,不果而罢。悦兄闾博学高才,家富典籍,彪遂于悦家手抄口诵,不暇寝食。既而还乡里。平原王陆睿年将弱冠,雅有志业。娶东徐州刺史博陵崔鉴女,路由冀、相,闻彪名而诣之。修师友之礼,称之州郡遂。遂举孝廉,至京师,馆而受业焉。高闾称之朝贵,李冲礼之其厚,彪深宗附之。


孝文初,为中书教学博士。后假散骑常侍、卫国子,使于齐。迁秘书丞,参著作事。自成帝已来,至于太和,崔浩、高允著述国书,编年序录为《春秋》体,遗落时事。彪与秘书令高祐始奏从迁、固体,创为纪、传、表、志之目焉。


彪又表上封事七条,曰:


古先哲王之为制也,自天子以至公卿,下及抱关击柝,其宫室车服,各有差品。小不得僭大,贱不得逾贵。夫然,故上下序而人志定。今时浮华相竞,情无常守;大为消功之物,巨制费力之事,岂不谬哉。夫消功者,锦绣雕文是也;费力者,广宅高宇,壮制丽饰是也。其妨男业害女工者,可胜言哉!汉文时,贾谊上疏,云今之王政可为长太息者六,此即是其一也。夫上之所好,下必从之。故越王好勇而士多轻死;楚王好瘠而国有饥人。今二圣躬行俭素,诏令殷勤,而百姓之奢犹未革者,岂楚、越之人易变如彼,大魏之士难化如此?此盖朝制不宣,人未见德使之然耳。臣愚以为第宅车服,自百官以下至于庶人,宜为其等制。使贵不逼贱,卑不僭高,不可以称其侈意,用违经典。


其二曰:


《易》称:“主器者莫若长子。”《传》曰:“太子奉冢嫡之粢盛。”然则祭无主则宗庙无所飨,冢嫡废则神器无所传。圣贤知其如此,故垂诰以为长世之法。昔姬王得斯道也,故恢崇儒术以训世嫡。世嫡于是乎习成懿德,用大协于黎蒸。是以世统黎元,载祀八百。逮嬴氏之君于秦也,弗以义方教厥冢子,冢子于是习成凶德,肆虐以临黔首。是以飨年不永,二世而亡。亡之与兴,道在于师傅。故《礼》云:“冢子生,因举以礼,使士负之,有司齐肃端冕,见于南郊。”明冢嫡之重,见乎天也。“过阙则下,过庙则趋,”明孝敬之道也。然古之太子,自为赤子而教固以行矣。此则远世之镜也。高宗文成皇帝慨少时师不勤教,尝谓群臣曰:“朕始学之日,年尚幼冲,情未能专。既临万机,不遑温习。今而思之,岂非唯予之咎,抑亦师傅之不勤。”尚书李免冠而谢。此则近日之可鉴也。伏惟太皇太后翼赞高宗,训成显祖,使巍巍之功,邈乎前王。陛下幼蒙鞠诲,圣敬日跻,及储宫诞育,复亲抚诰,日省月课,实劳神虑。今诚宜准古立师傅,以诏导太子。诏导正则太子正,太子正则皇家庆,皇家庆则人事幸甚矣。


其三曰:


《记》云:国无三年之储,谓国非其国。光武以一亩不实,罪及牧守。圣人之忧世重谷,殷勤如彼;明君之恤人劝农,相切若此。顷年山东饥,去岁京师俭,内外人庶,出入就丰。既废营产,疲困乃加,又于国体,实有虚损。若先多积谷,安而给之,岂有驱督老弱,糊口千里之外。以今况古,诚可惧也。臣以为宜析州郡常调九分之二,京都度支岁用之余,各立官司。年丰籴积于仓,时俭则加私之二,粜之于人。如此,人必事田以买官绢,又务贮财以取官粟。年登则常积,岁凶则直给。又别立农官,取州郡户十分之一以为屯人。相水陆之宜,料顷亩之数,以赃赎杂物余财市牛科给,令其肆力。一夫之田,岁责六十斛,甄其正课并征戍杂役。行此二事,数年之中,则谷积而人足,虽灾不害。


臣又闻前代明王皆务怀远人,礼贤引滞。故汉高过赵,求乐毅之胄;晋武廓定,旌吴、蜀之彦。臣谓宜于河表七州人中,擢其门才,引令赴阙,依中州官比,随能序之。一可以广圣朝均新旧之义,二可以怀江、汉归有道之情。


其四曰:


汉制,旧断狱报重尽季冬,至孝章时改尽十月,以育三微。后岁旱,论者以不十月断狱,阴气微,阳气泄,以故致旱,事下公卿。尚书陈宠曰:“冬至阳气始萌,故十一月有射干芸荔之应,周以为春。十二月阳气上通,雉雊鸡乳,殷以为春。十三月阳气已至,蛰虫皆震,夏以为春。三微成著,以通三统。三统之月断狱流血,是不稽天意也。”章帝善其言,卒以十月断。今京都及四方断狱报重,常竟季冬,不推三正以育三微。宽宥之情,每过于昔,遵之典宪,犹或阙然。今岂所谓助阳发生,垂奉微之仁也?诚宜远稽周典,近采汉制,天下断狱起自初秋,尽于孟冬。不于三统之春,行斩绞之刑。如此则道协幽显,仁垂后昆矣。


其五曰:


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废者,不谓之不廉,乃曰簠簋不饰。此君之所以礼贵臣,不明言其过也。臣有大谴,则白冠氂缨盘水加剑,造室而请死,此臣之所以知罪而不敢逃刑也。圣朝宾遇大臣,礼崇古典,自太和降,有负罪当陷大辟者,多得归第自尽。遣之日,深垂隐愍,言发凄泪,百官莫不见,四海莫不闻,诚足以感将死之心,慰戚属之情。然恩发于衷,未著永制,此愚臣所以敢陈末见。


昔汉文时,人有告丞相勃谋反者,逮系长安狱,顿辱之与皁隶同。贾谊乃上书,极陈君臣之义,不宜如是。夫贵臣者,天子为其改容而体貌之,吏人为共俯伏而敬贵之。其有罪过,废之可也,赐之死可也;若束缚之,输之司寇,搒笞之,小吏詈骂之,殆非所以令众庶见也。及将刑也,臣则北面再拜,跪而自裁。天子曰:“子大夫自有过耳,吾遇子有礼矣。上不使人抑而刑之也。”孝文深纳其言。是后大臣有罪,皆自杀不受刑。至孝武时,稍复下狱。良由孝文行之当时,不为永制故耳。今天下有道,庶人不议之时,安可陈瞽言于朝?且恐万世之后,继体之主有若汉武之事。焉得行恩当时,不著长世之制乎。


其六曰:


《孝经》称父子之道天性,盖明一体而同气,可共而不右离者也。及其有罪不相及者,乃君上之厚恩也。而无情之人,父兄系狱,子弟无惨惕之容;子弟即刑,父兄无愧恧之色。宴安荣位,游从自若,军马仍华,衣冠犹饰。宁是同体共气,分忧均戚之理也?臣愚以为父兄有犯,宜令子弟素服肉袒,诣阙请罪;子弟有坐,宜令父兄露板引咎,乞解所司。若职任必要,不宜许者,慰勉留之。如此,足以敦厉凡薄,使人知有所耻矣。


其七曰:


《礼》云:臣有大丧,君三年不呼其门。此圣人缘情制礼,以终孝子之情也。周季陵夷,丧礼稍亡,是以要纟至即戎,素冠作刺。逮乎虐秦,殆皆泯矣。汉初,军旅屡兴,未能遵古。至宣帝时,人当从军屯者,遭大父母、父母死,未满三月,皆弗徭役。其朝臣丧制,未有定闻。至后汉元初中,大臣有重忧,始得去官终服。暨魏武、孙、刘之世,日寻干戈,前世礼制,复废不行。晋时鸿胪郑默丧亲,固请终服,武帝感其孝诚,遂著令以为常。


圣魏之初,拨乱反正,未遑建终丧之制。今四方无虞,百姓安逸,诚是孝慈道洽,礼教兴行之日也。然愚臣所怀,窃有未尽。伏见朝臣丁大忧者,假满赴职,衣锦乘轩,从效庙之祀;鸣玉垂緌,同节庆之宴。伤人子之道,亏天地之经。愚谓如有遭父母丧者,皆得终服。若无其人有旷官者,则优旨慰喻,起令视事。但综理所司,出纳敷奏而已,国之吉庆,一令无预。其军戎之警,墨缞从役,虽愆于礼,事所宜行也。


帝览而善之,寻皆施行。彪稍见礼遇。诏曰:“彪虽宿非清第,代阙华资,然识性严聪,学博坟籍,刚辩之才,颇堪时用。兼优吏职,载宣朝美,若不赏庸叙绩,将何以劝奖勤能。特迁秘书令。以参议律令之勤,赐帛五百匹,马一匹、牛二头。”其年,加员外散骑常侍,使于齐。


齐遣其主客郎刘绘接对,并设宴乐。彪辞乐。及坐,彪曰:“向辞乐者,卿或未相体。我皇孝性自天,追慕罔极,故有今者丧除之议。去三月晦,朝臣始除缞裳,犹以素服从事。裴、谢在北,固应具此。今辞乐,想卿无怪。”绘答言:“请问魏朝丧礼竟何所依?”彪曰:“高宗三年,孝文逾月。今圣上追鞠育之深恩,感慈训之厚德,报于殷、汉之间,可谓得礼之变。”绘复问:“若欲遵古,何不终三年?”彪曰:“万机不可久旷,故割至慕,俯从群议。服变不异三年,而限同一期,可谓失礼?”绘言:“汰哉叔氏,专以礼许人。”彪曰:“圣朝自为旷代之制,何关许人。”绘言:“百官总己听于冢宰,万机何虑于旷?”彪曰:“五帝之臣,臣不若君,故君亲揽其事。三王君臣智等,故共理机务。主上亲揽,盖远轨轩、唐。”彪将还,齐主亲谓彪曰:“卿前使还日,赋阮诗云:‘但愿长闲暇,后岁复来游。’果如今日。卿此还也,复有来理否?”彪答:“请重赋阮诗曰:‘宴衍清都中,一去永矣哉。’”齐主惘然曰:“清都可尔,一去何事!观卿此言,似成长阔。朕当以殊礼相送。”遂亲至琅邪城,登山临水,命群臣赋诗以送别。其见重如此。彪前后六度衔命,南人奇其謇博。后为御史中尉,领著作郎。


彪既为孝文所宠,性又刚直,遂多劾纠,远近畏之。豪右屏气。帝常呼为李生,从容谓群臣曰:“吾之有李生,犹汉之有汲黯。”后除散骑常侍,领御史中尉,解著作事。帝宴群臣于流化池,谓仆射李冲曰:“崔光之博,李彪之直,是我国得贤之基。”


车驾南伐,彪兼度支尚书,与仆射李冲、任城王澄等参理留台事。彪素性刚豪,与冲等意议乖异,遂形于声色,殊无降下之心。冲积其前后罪过,乃于尚书省禁止彪,上表曰:“案臣彪昔于凡品,特以才拔,等望清华,司文东观,绸缪恩眷,绳直宪台,左加金珰,右珥蝉冕。东省。宜感恩厉节,忠以报德。而窃名忝职,身为违傲,矜势高亢,公行僭逸。坐与禁省,冒取官材,辄驾乘黄,无所惮惧。肆志傲然,愚聋视听。此而可忍,谁不可怀。臣今请以见事免彪所居职,付廷尉狱。”冲又表曰:


臣与彪相识以来,垂二十二载。彪始南使之时,见其色厉辞辩,臣之愚识,谓是拔萃之一人。及彪官位升达,参与言宴,闻彪平章古今,商略人物。兴言于侍筵之次,启论于众英之中;赏忠识正,发言恳恻,惟直是语,辞无隐避。臣虽下愚,辄亦钦其正直。及其始居司直,执志径行,其所弹劾,应弦而倒。赫赫之威,振于下国;肃肃之称,著自京师;天下改目,贪暴佥手。然时有私于臣云其威暴者,臣以直绳之官,人所忌疾,风谤之际,易生音谣,心不承信。


往年以河阳事,曾与彪在领军府共太尉、司空及领军诸卿等集阅廷尉所问囚徒。时有人诉枉者,二公及臣少欲听采。语理未尽,彪便振怒,东坐攘袂挥赫,口称贼奴,叱吒左右。高声大呼曰:“南台中取我木手去,搭奴肋折!”虽有此言,终竟不取。即言:“南台所问,唯恐枉活,终无枉死。”时诸人以所枉至重,有首实者多,又心难彪,遂各默尔。因缘此事,臣遂心疑有滥,知其威虐。犹谓益多损少,故不以申彻,实失为臣知无不闻之义。及去年大驾南行以来,彪兼尚书,日夕共事,始乃知其言与行舛,是己非人,专恣无忌,尊身忽物。臣与任城卑躬曲己,其所欲者无不屈从。依事求实,悉有成验。如臣列得实,宜亟投彪于有北,以除奸矫之乱政;如臣列无证,宜放臣于四裔,以息青蝇之白黑。


帝在悬瓠,览表叹愕曰:“何意留京如此也!”有司处彪大辟;帝恕之,除名而已。


彪寻归本乡。帝北幸鄴,彪野服称草茅臣,拜迎鄴南。帝曰:“朕以卿为已死。”彪对曰:“子在,回何敢死。”帝悦,因谓曰:“朕期卿每以贞松为志,岁寒为心,卿应报国,尽心为用,近见弹文,殊乖所以。卿罹此谴,为朕与卿?为宰事?为卿自取?”彪曰:“臣愆由己至,罪自身招,实非陛下横与臣罪,又非宰事无辜滥臣。臣罪既如此,宜伏东皋之下,不应远点属车之清尘。但伏承圣躬不豫,臣肝胆涂地,是以敢至,非谢罪而来。”帝曰:“朕欲用卿,忆李仆射不得。”帝寻纳宋弁之言,将复采用。会留台表至,言彪与御史贾尚往穷庶人恂事,理有诬抑,奏请收彪。彪自言事枉,帝明彪无此,遣左右慰勉之。听以牛车散载,送之洛阳。会赦得免。


宣武践阼,彪自托于王肃,又与郭祚、崔光、刘芳、甄琛、邢峦等诗书往来,迭相称重。因论求复旧职,修史官之事,肃等许为左右。彪乃表曰:


惟我皇魏之奄有中华也,岁越百龄,年几十纪,史官叙录,未充其盛。加以东观中圮,册勋有阙,美随日落,善因月稀。故谚曰:“一日不书,百事荒芜。”至于太和之十一年,先帝,先后召名儒博达之士,以充麟阁之选。于时忘臣众短,采臣片志,令臣出纳,授臣丞职,猥属斯事,无所与让。高祖时诏臣曰:“平尔雅志,正尔笔端,书而不法,后世何观。”臣奉以周旋,不敢失坠。


伏惟孝文皇帝承天地之宝,崇祖宗之业,景功未就,奄焉崩殂,凡百黎萌,若无天地。赖遇陛下体明睿之真,应保合之量,恢大明以烛物,履静恭以和邦。天清其气,地乐其静,可谓重明叠圣,元首康哉。《记》曰:“善迹者欲人继其行,善歌者欲人继其声。”故《传》曰:“文王基之,周公成之。”然先皇之茂勋圣达,今王之懿美洞鉴,准之前代,其德靡悔也。时哉时哉,可不光昭哉!合德二仪者,先皇之陶钧也。齐明日月者,先皇之洞照也。虑周四时者,先皇之茂功也。合契鬼神者,先皇之玄烛也。迁都改邑者,先皇之达也。变是协和者,先皇之鉴也。思同书轨者,先皇之远也。守在四夷者,先皇之略也。海外有截者,先皇之威也。礼由岐阳者,先皇之义也。张乐岱郊者,先皇之仁也。銮幸幽漠者,先皇之智也。燮伐南荆者,先皇之礼也。升中告成者,先皇之肃也。亲虔宗社者,先皇之敬也。兗实无阙者,先皇之德也。开物成务者,先皇之贞也。观乎人文者,先皇之蕴也。革弊创新者,先皇之志也。孝慈道洽者,先皇之衷也。先皇有大功二十,加以谦尊而光,为而弗有者,可谓四三皇而六五帝矣。诚宜功书于竹素,声播于金石。


臣窃谓史官之达者,大则与日月齐其明,小则与四时并其茂,故能声流无穷,义昭来裔。是以金石可灭,而风流不泯者,其唯载籍乎。谚曰:“相门有相,将门有将。”斯不唯其性,盖言习之所得也。窃谓天文之官,太史之职,如有其人,宜其世矣。是以谈、迁世事而功立,彪、固世事而名成,此乃前鉴之轨辙,后镜之蓍龟也。然前代史官之不终业者,皆陵迟之世,不能容善。是以平子去史而成赋,伯喈违阁而就志。近僭晋之世,有佐郎王隐,为著作虞预所毁,亡官在家。昼则樵薪供爨,夜则观文属缀,集成《晋书》,存一代之事。司马绍敕尚书唯给笔札而已。国之大籍,成于私家,末世之弊,乃至如此。此史官之不遇时也。今大魏之史,职则身贵,禄则亲荣,优哉游哉,式穀令尔休矣!而典谟弗恢者,其有以也。而故著作渔阳傅毗、北平阳尼、河间邢产、广平宋弁、昌黎韩显宗并以文才见举,注述是同,并登年不永,弗终茂绩。前著作程灵虬同时应举,共掌此务,今徙他职,官非所司。唯著作崔光一人,虽不移任,然侍官两兼,故载述致阙。


臣闻载籍之兴,由于大业;雅颂垂荐,起于德美。昔史谈诫其子迁曰:“当世有美而不书,汝之罪也。”是以久而见美。孔明在蜀,不以史官留意,是以久而受讥。《书》称“无旷庶官,”《诗》有“职思其忧”,臣虽今非所司,然昔忝斯任,故不以草茅自疏,敢言及于此。语曰:“患为之者不必知,知之者不得为。”臣诚不知,强欲为之耳。窃寻先朝赐臣名彪者,远则拟《汉史》之叔皮,近则准《晋史》之绍统,推名求义,欲罢不能。今求都下乞一静处,综理国籍,以终前志。官给事力,以充所须。虽不能光启大录,庶不为饱食终日耳。近则期月可就,远则三年有成,正本蕴之麟阁,副贰藏之名山。


时司空北海王详、尚书令王肃许之。肃以其无禄,颇相赈饷。遂在秘书省,同王隐故事,白衣修史。


宣武亲政,崔光表曰:“臣昔为彪所致,与之同业积年,其志力贞强,考述无倦。顷来契阔,多所废离,近蒙收起,还综厥事。老而弥厉,史才日新。若克复旧职,专功不殆,必能昭明《春秋》,阐成皇籍。既先帝厚委,宿历高班,纤负微愆,应从涤洗。愚谓宜申以常伯,正绾著作。”宣武不许。诏彪兼通直散骑常侍、行汾州事,非彪好也,固请不行。卒于洛阳。


始彪为中尉,号为严酷。以奸款难得,乃为木手击其胁腋,气绝而复属者时有焉。又慰喻汾州叛胡,得其凶渠,皆鞭面杀之。及彪病,体上往往疮溃,痛毒备极。赠汾州刺史,谥曰刚宪。彪在秘书岁余,史业竟未及就,然区分书体,皆彪之功。述《春秋三传》,合成十卷。其余著诗颂赋诔章表别有集。


彪虽与宋弁结管、鲍交,弁为大中正,与孝文私议,犹以寒地处之,殊不欲微相优假。彪亦知之,不以为恨。弁卒,彪痛之无已,为之哀诔,备尽辛酸。郭祚为吏部,彪为子志求官,祚乃以旧第处之。彪以位经常伯,又兼尚书,谓祚应以贵游拔之,深用忿怨,形于言色。时论以此非祚。祚每曰:“尔与义和至友,岂能饶尔而怨我乎。”任城王澄与彪先亦不穆,及为雍州,彪诣澄,为志求其府寮。澄释然为启,得为列曹行参军,时称澄之美。


志字鸿道,博学有才干,年十余,便能属文。彪奇之,谓崔鸿曰:“子宜与鸿道为二鸿于洛阳。”鸿遂与交款往来。


彪有女,幼而聪令。彪每奇之,教之书学,读诵经传。尝窃谓所亲曰:“此当兴我家,卿曹容得其力。”彪亡后,宣武闻其名,召为婕好。在宫常教帝妹书,诵授经史。始彪奇志及婕妤,特加器爱。公私坐集,必自称咏,由是为孝文所贵。及彪亡后,婕妤果入掖廷,后宫咸师宗之。宣武崩后,为比丘尼,通习经义,法座讲说,诸僧叹重之。


志历官所在著绩。桓叔兴外叛,南荆荒毁,领军元叉举其才任抚导,抉为南荆州刺史。建义初,叛入梁。


志弟游,有才行。随兄志在南荆州,属尔硃之乱,与志俱奔江左。子昶。


昶小名那。性峻急,不杂交游。幼年已解属文,有声洛下。时洛阳初置明堂,昶年十数岁,为《明堂赋》,虽优洽未足,才制可观。见者咸曰有家风也。初谒周文,周文深奇之,厚加资给,令入太学。周文每见学生,必问才行于昶。昶神情清悟,应对明辩,周文每称叹之。绥德公陆通盛选僚采,请以昶为司马,周文许之。昶虽年少,通特加接待,公私之事,咸取决焉。又兼二千石郎中,典仪注。累迁都官郎中、相州大中正。昶虽处郎官,周文恆欲以书记委之。于是以为丞相府记室参军、著作郎、修国史,转大行台郎中、中书侍郎,又转黄门侍郎,对临黄县伯。尝谓曰:“卿祖昔在中朝,为御史中尉;卿操尚贞固,理应不坠家风。但孤以中尉弹劾之官,爱憎所在,故未即授卿耳。然此职久旷,无以易卿。”乃奏昶为御史中尉,赐姓宇文氏。


六官建,拜内史下大夫,进爵为侯。明帝初,行御伯中大夫。武成元年,除中外府司录。保定初,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转御正中大夫。时以近侍清要,盛选国华,乃以昶及安昌公元则、中都公陆逞、临淄公唐瑾等并为纳言。寻进爵为公。五年,出为昌州刺史。在州遇疾,求入朝,诏许之。未至京,卒,赠相、瀛二州刺史。


昶,周文世已当枢要。兵马处分,专以委之;诏册文笔,皆昶所作也。及晋公护执政,委任如旧。昶常曰:“文章之事,不足流于后世,经邦致化,庶及古人。”故所作文笔,了无藁草,唯留心政事而已。又以父在江南,身寓关右,自少及终,不饮酒听乐。时论以此称焉。子丹嗣。


高道悦,字文欣,辽东新昌人也。曾祖策,冯跋散骑常侍、新昌侯。祖育,冯弘建德令。太武东讨,率部归命,授建忠将军、齐郡建德二郡太守,赐爵肥如子。父玄起,武邑太守,遂居勃海莜县。


道悦少为中书学生、侍御主文中散。后为谏议大夫,正色当官,不惮强御。车驾南征,征兵秦、雍,大期秋季阅集洛阳。道悦以使者书侍御史薛聪、侍御史主文中散元志等稽违期会,奏举其罪。又奏兼左仆射、吏部尚书、任城王澄,位总朝右,任属戎机,兵使会否,曾不检奏。尚书左丞公孙良职绾枢辖,蒙冒莫举。请以见事免澄、良等所居官。时道悦兄观为外兵郎中,澄奏道悦有党兄之负,孝文诏责。然以事经恩宥,遂寝而不论。诏曰:“道悦资性忠笃,禀操贞亮。居法树平肃之规,处谏著必犯之节。王公惮其风鲠,朕实嘉其一至,謇谔之诚,何愧黯、鲍也。其以为主爵下大夫,谏议如故。”


车驾幸鄴,又兼御史中尉,留守洛京。时宫阙初基,庙库未构,车驾将水路幸鄴。已诏都水回营构之材,以造舟楫。道悦表谏,以为阙居宇之功,作游嬉之用,损耗殊倍。又深薄之危,古今共慎。于是帝遂从陆路。转道悦太子中庶子,正色立朝,严然难犯,宫官上下,咸畏惮之。


太和二十年秋,车驾幸中岳,诏太子恂入居金墉。而恂潜谋还代,忿道悦前后规谏,遂于禁中杀之。帝甚加悲惜,赠散骑常侍、营州刺史,并遣王人慰其妻子,又诏使者监护丧事。葬于旧茔,谥曰贞侯。宣武又追录忠概,拜长子显族给事中。显族亦以忠厚见称,卒于右军将军。


显族弟敬猷,有风度。萧宝夤西征,引为骠骑司马。及宝夤谋逆,敬猷与行台郎中封伟伯等潜图义举,谋泄见杀。赠沧州刺史,听一子出身。道悦长兄嵩,字昆仑,魏郡太守。


嵩弟双,清河太守。坐黩货,将刑于市,遇赦免。时北海王详为录尚书事,双多纳金宝,除司空长史。后为凉州刺史,专肆贪暴,以罪免。后货高肇,复起为幽州刺史。以贪秽被劾,罪未判,遇赦复任。未几而卒。


双弟观,尚书左外兵郎中、城阳王鸾司马。南征赭阳,先驱而殁,谥曰闵。


甄琛,字思伯,中山毋极人,汉太保邯之后也。父凝,州主簿。琛少敏悟。闺门之内,兄弟戏狎,不以礼法自居。学览经史,称有刀笔。而形貌短陋,鲜风仪。举秀才,入都积岁,颇以奕棋弃日,至乃通夜不止。手下仓头,常令执烛,或时睡顿,大加其杖,如此非一。奴后不胜楚痛,乃曰:“郎君辞父母仕宦,若为读书执烛,不敢辞罪,乃以围棋,日夜不息,岂是向京之意?而赐加杖罚,不亦非理!”琛怅然惭感。遂从许赤彪假书研习,闻见日优。太和初,拜中书博士,迁谏议大夫,时有所陈,亦为孝文知赏。宣武践阼,以琛为中散大夫,兼御史中尉。琛表曰:


《月令》称山林薮泽,有能取蔬食禽兽者,皆野虞教导之。其迭相侵夺者,罪之无赦。此明导人而弗禁,通有无以相济也。《周礼》虽有川泽之禁,正所以防其残尽,必令取之有时。斯所谓鄣护在公,更所以为人守之耳。今者天为黔首生盐,国为黔首鄣护。假获其利,犹是富专口龂,不及四体也。且天下夫妇,岁贡粟帛,四海之有,备奉一人;军国之资,取给百姓,天子亦何患乎贫,而苟禁一池?臣每观上古爱人之迹,时读中叶骤税之书,未尝不叹彼远大,惜此近狭。今伪弊相承,仍崇关廛之税。大魏宏博,唯受谷帛之输。是使远方闻者,莫不歌德。语称出内之吝,有司之福;施惠之难,人君之祸。夫以府藏之物,犹以不施而为灾,况府外之利,而可吝之于黔首?愿弛盐禁,使沛然远及。依《周体》置川衡之法,使之监导而已。


诏付八坐议可否以闻。彭城王勰、兼尚书邢峦等奏:


琛之所列,但恐坐谈则理高,行之则事阙,是用迟回,未谓为可。窃惟大道既往,恩惠生焉,下奉上施,卑高理睦。恆恐财不赒国,泽不厚人,故多方以达其情,立法以行其志。至乃取货山泽,轻在人之贡;立税关市,裨十一之储。收此与彼,非利己也;回彼就此,非为身也。所谓集天地之产,惠天地之人,藉造物之富,赈造物之贫。禁此泉池,不专太官之御;佥此匹帛,岂为后宫之资。既润不在己,彼我理一,积而散之,将焉所吝。然自行以来,典司多怠,出入之间,事不如法。此乃用之者无方,非兴之者有谬。至使朝廷识者,听营其间。今而罢之,惧失前旨。宜依前式。


诏曰:“司盐之税,乃自古通典,然兴制利人,亦世或不同。甄琛之表,实所谓助政毗俗者也。可从其前计,尚书严为禁豪强之制也。”


诏琛参八坐议事,寻正中尉。迁侍中,领中尉。琛俛眉畏避,不能绳纠贵游,凡所劾者,率多下吏。于时赵修宠贵,琛倾身事之。琛父凝为中散大夫,弟僧林为本州别驾,皆托修申达。至修奸诈事露,明当收考,今日乃举其罪。及监决修鞭,犹相隐恻,然告人曰:“赵修小人,背如土牛,殊耐鞭杖。”有识以此非之。修死之明日,琛与黄门郎李凭以朋党被召诣尚书。兼尚书元英、邢峦穷其阿附之状。琛曾拜官,诸宾悉集,峦乃晚至。琛谓峦:“何处放蛆来,今晚始顾?”虽以言戏,峦变色衔忿。及此,大相推穷。司徒、录尚书事、北海王详等奏曰:


谨案侍中、领御史中尉甄琛,身居直法,纠擿是司。风邪响黩,犹宜劾纠,况赵修侵公害私,朝野切齿?而琛尝不陈奏,方更往来,中外影响,致其谈誉。令布衣之父,超登正四之官;七品之弟,越陟三阶之禄。亏先皇之选典,尘圣明之官人。又与黄门郎李凭,相为表里。凭兄叨封,知而不言。及修衅彰,方加弹奏。生则附其形势,死则就地排之。窃天之功,以为己力,仰欺朝廷,俯罔百司。其为鄙诈,于兹甚矣。谨依律科从,请以职除。其父中散,实为叨越,虽皇族帝孙,未有此例。既得不以伦,请下收夺。李凭朋附赵修,是亲是仗,缁点皇风,尘鄙正化,此而不纠,将何以肃整阿谀,奖厉忠概?请免所居官以肃风轨。


奏可。琛遂免归本郡。左右相连死黜者二十余人。


始琛以父母老,常求解官扶侍,故孝文授以本州长史。及贵达,不复请归,至是乃还。供养数年,遭母忧。母钜鹿曹氏,有孝性。夫氏去家,路逾百里,每得鱼肉菜果珍美口实者,必令僮仆走奉其母,乃后食焉。琛母服未阕,复丧父。琛于茔兆内手种松柏,隆冬负掘水土。乡老哀之,咸助加力。十余年中,坟成木茂。与弟僧林誓以同居没齿,专事产业,躬亲农圃,时以鹰犬驰逐自娱。朝廷有大事,犹上表陈情。


久之,复除散骑常侍,领给事黄门侍郎、定州大中正,大见亲宠。委以门下庶事,出参尚书,入厕帷幄。孝文时,琛兼主客郎,迎送齐使彭城刘缵。琛钦其器貌,常叹咏之。缵子昕为朐山戍主。昕死,家属入洛。有女年未二十,琛乃纳昕女为妻。婚日,诏给厨费。琛所好悦,宣武时调戏之。迁河南尹,黄门、中正如故。琛表曰:


国家居代,患多盗窃。世祖太武皇帝亲自发愤,广置主司,里宰皆以下代令长及五等散男有经略者乃得为之。又多置吏士,为其羽翼。崇而重之,始得禁止。今迁都已来,天下转广;四远赴会,事过代都。寇盗公行,劫害不绝。此由诸坊混杂,厘比不精,主司闇弱,不堪检察故也。今择尹既非南金,里尉铅刀而割,欲望清肃都邑,不可得也。里正乃流外四品,职轻任碎,多是下才。人怀苟且,不能督察,故使盗得容奸,百赋失理。边外小县,所领不过百户,而令长皆以将军居之。京邑诸坊,大者或千户、五百户,其中皆王公卿尹,贵势姻戚,豪猾仆隶,廕养奸徒,高门邃宇,不可干问。比之边县,难易不同。今难彼易此,实为未惬。


王者立法,随时从宜;先朝立品,不必即定。施而观之,不便则改。今闲官静任,犹听长兼,况烦剧要务,不得简能下领。请取武官中八品将军以下干用贞济者,以本官俸恤领里尉之任,各食其禄。高者领六部尉,中者领经途尉,下者领里正。不尔,请少高里尉之品,选下品中应迁者,进而为之。则督责有所,辇毂可清。


诏曰:“里正可进至勋品、经途从九品、六部尉正九品诸职中简取,何必须武人也。”琛又奏以羽林为游军,于诸坊巷司察盗贼。于是京邑清静,后皆踵焉。


转太子少保,黄门如故。及高肇死,琛以党不宜复参朝政,出为营州刺史,迁凉州刺史。犹以高氏之昵,不欲处之于内。久之,为吏部尚书。未几,除定州刺史。固辞曰:“陛下在东宫,崔光为少傅,臣为少保,今光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开国公。故仆射游肇时为侍中,与臣官阶相似;肇在省为仆射,死赠车骑将军、仪同三司、冀州刺史。臣今适为征北将军、定州刺史。生师保不如死游肇。”诏书慰遣之。琛既至乡,衣锦昼游,大为称满;政体严细,甚无声誉。


崔光辞司徒之授也,琛与光书,外相抑扬,内实附会。光亦揣其意,复书以悦之。征为车骑将军、特进,又拜侍中。以其衰老,诏赐御府杖,朝直杖以出入。卒,诏给东园秘器,赠司徒公、尚书左仆射,加后部鼓吹。太常议谥文穆,吏部郎袁翻奏曰:


案礼,谥者行之迹也;号者功之表也;车服者位之章也。是以大行受大名,细行受细名。行生于己,名生于人。故阖棺然后定谥,皆累其生时美恶,所以为将来劝戒;身虽死,使名常存也。凡薨亡者,属所即言大鸿胪,移本郡大中正。条其行迹功过,承中正移,言公府,下太常部博士评议,为谥列上。谥不应法者,博士坐如选举不以实论。若行状失实,中正坐如博士。自古帝王,莫不殷勤重慎,以为褒贬之实也。今之行状,皆出自其家,任其臣子自言君父之行,无复是非之事。臣子之欲光扬君父,但苦迹之不高,行之不美,是以极辞肆意,无复限量。观其状也,则周、孔联鏕,伊颜接衽。论其谥也,虽穷文尽武,无或加焉。然今之博士与古不同,唯知依其行状,又先问其家人之意;臣子所求,便为议上。都不复斟酌与夺,商量是非。致号谥之加,与泛阶莫异;专以极美为称,无复贬降之名。礼官之失,一至于此。案甄司徒行状,至德与圣人齐踪,鸿名共大贤比迹,文穆之谥,何足加焉。但比来赠谥,于例普重,如甄之流,无不复谥。谓宜依谥法,慈惠爱人曰孝,宜谥曰孝穆公。


自今以后,明勒太常、司徒,有行状如此,言辞流宕,无复节限者,悉请裁量,不听为受。仍踵前来之失者,皆付法司科罪。


诏从之。琛祖载,明帝亲送,降车就舆,吊服哭之,遣舍人慰其诸子。


琛性轻简,好嘲谑,故少风望。然明解有干具,在官清白。自孝文、宣武,咸相知待。明帝以师傅之义而加礼焉。所著文章,鄙碎无大体,时有理诣。《磔四声》、《姓族废兴》、《会通缁素三论》及《家晦》二十篇,《笃学文》一卷,颇行于世。


琛长子侃,字道正,位秘书郎。性险薄,多与盗劫交通。随琛在京,以酒色夜宿洛水亭舍,殴击主人。为司州所劾,淹在州狱。琛大以惭慨。广平王怀为牧,与琛先不协,欲具案穷推。琛托左右以闻,宣武敕怀宽放。怀固执之,久乃特旨出侃。自此沈废,卒家。


侃弟楷,字德方。粗有文学,颇更吏事。琛启除秘书郎。宣武崩,未葬,楷与河南尹丞张普惠等饮戏,免官。后稍迁尚书仪曹郎。有当官之称。明帝末,丁忧在乡,定州刺史广阳王深召楷兼长史,委以州任。寻属鲜于修礼、毛普贤等率北镇流人反于州西北之左人城,屠村掠野,引向州城。州城内先有燕、恆、云三州避难户,修礼等声云,欲将此辈共为举动。楷见人情不安,虑有变起,乃走收三州人中粗暴者杀之,以威外贼。及刺史元冏、大都督扬津等至,楷乃还家。后修礼等忿楷屠害北人,遂掘其父墓,载棺巡城,示相报复。孝庄时,征为中书侍郎。后齐文襄取为仪同府谘议参军。卒,赠骠骑将军、秘书监、沧州刺史。


琛从父弟密,字叔雍。清谨少嗜欲,颇涉书史。疾世俗贪竞,乾没荣宠,曾为《风赋》以见意。后参中山王英军事。英钟离败退,乡人苏良没于贼中,密尽私财以赎之。良归,倾资报密。密一皆不受,曰:“济君之日,本不求货,岂相赎之意。”及葛荣侵扰河北,诏密为相州行台,援守鄴城。庄帝以密全鄴勋,赏安市县子。孝静初,为卫尉卿,在官有平直之誉。出为北徐州刺史,卒官。赠骠骑将军、仪同三司、瀛州刺史,谥曰靖。


琛同郡张纂,字伯业。祖珍,字文表,慕容宝度支尚书。道武平中山,入魏,卒于凉州刺史,谥曰穆。纂颇涉经史,雅有气尚,交结胜流。为乐陵太守,在郡多所受纳。闻御史至,弃郡逃走,于是除名,乃卒。天平初,赠定州刺史。纂叔感,字崇仁,有器业,不应州郡之命。


子宣轨,少孤,事母以孝闻。累迁相州抚军府司马。宣轨性通率,轻财好施。属葛荣围城,与刺史李神有固守效,以功赐爵中山公。后坐事死鄴。纂从弟元宾,位奉朝请。及外生高昂贵达,启赠瀛州刺史。


高聪,字僧智,本勃海人也。曾祖轨,随慕容德徙青州,因居北海之剧县。父法昂,少随其车骑将军王玄谟征伐,以功至员外郎,早卒。聪生而丧母,祖母王抚育之。大军攻克东阳,聪徙平城,与蒋少游为云中兵户,窘困无所不为。族祖允视之若孙,大加赒给。聪涉猎经史,颇有文才。允嘉之,数称其美,言之朝廷,由是与少游同拜中书博士。转侍郎,为高阳王雍傅,稍为孝文知赏。太和十七年,兼员外散骑常侍,使于齐。后兼太子左率。


聪微习弓马,乃以将略自许。孝文锐意南讨,专访王肃以军事。聪托肃,愿以偏裨自效。肃言于帝,故假聪辅国将军,受肃节度,同援涡阳。聪躁怯少威重,及与贼交,望风退败。孝文恕死,徙平州。行届瀛州,刺史王质获白兔,将献,托聪为表。帝见表,顾王肃曰:“在下那得有此才,令朕不知。”肃曰:“比高聪北徙,或其所制。”帝悟曰:“必应然也。”


宣武初,聪复窃还京师,说高肇废六辅。宣武亲政,除给事黄门侍郎,后加散骑常侍。及幸鄴还,于河内怀界,帝射矢一里五十余步。侍中高显等奏,盛事奇迹必宜表述,请勒铭射宫,永彰圣艺。遂刊铭射所,聪为之词。赵修嬖境,聪深朋附。及诏追赠修父,聪为碑文,出入同载,观视碑石。聪每见修,迎送尽礼。聪又为修作表,陈当时便宜,教其自安之术,由是迭相亲狎。修死,甄琛、李凭皆被黜落,聪深用危虑,而先以疏宗之情,曲事高肇,竟获自免,肇之力也。修之任势,聪倾身事之;及死,言必毁恶。茹皓之宠,聪又媚附,每相招命,称皓才识非修之俦。乃因皓启请田宅,皆被遂许。及皓见罪戮,聪以为死之晚也。其薄于情义皆如此。


侍中高显为护军,聪代兼其任。显与兄肇疑聪间构而求之。聪居兼十余旬,出入机要,言即真,无远虑,藉贵因权,耽于声色,贿纳之音,闻于遐迩。中尉崔亮知肇微恨,遂面陈聪罪,出为并州刺史。聪善于去就,知肇嫌之,侧身承奉,肇遂待之如旧。聪在并州数岁,多不率法,又与太原太守王椿有隙,再为大使御史举奏。肇每以宗私相援,事得寝缓。宣武末,拜散骑常侍、平北将军。


明帝践阼,以其素附高肇,出为幽州刺史。寻以高肇之党,与王世义、高绰、李宪、崔楷、兰氛之为中尉元匡所弹,灵太后并特原之。聪遂废于家,断绝人事,唯修营园果,世称高聪梨,以为珍异。又唯以声色自娱。后拜光禄大夫,卒。灵太后闻其亡,嗟惋良久。赠青州刺史,谥曰献。


聪有妓十余人,有子无子皆注籍为妾,以悦其情。及病,欲不适他人,并令烧指吞炭,出家为尼。聪所作文笔二十卷。长子云,字彦鸿,位辅国将军、中散大夫。河阴遇害,赠兗州刺史。


论曰:韩麒麟由才器识用,遂见纪于齐士。显宗以文学自立,而时务屡陈;至于实录之功,未之闻也。子熙清尚自守,荣过其器。程骏才业见知,盖当时之长策。李彪生自微族,见擢明世,輶轩骤指,声骇江南,执笔立言,遂为良史。逮于直绳在手,厉气明目,持坚无术,末路蹉跎。行百里者半于九十,彪之谓也。高道悦謇直之风,见惮于世,丑正贻祸,有可悲乎!甄琛以学尚刀笔,早树声名;受遇三朝,终至崇重。高聪才尚见知,名位显著。而异轨同奔,咸经于危覆之辙,惜乎!


译文:


韩麒麟,是昌黎棘城人,自称是漠代大司马韩增的后代。父亲韩瑚,任秀容、平区二郡太守。麒麟从小好学,姿态容貌很美,善于骑马射箭。景穆监理国事,他为东曹主书。文成帝即位,赐给他爵号为渔阳男。父亲死后,服丧符合礼制。后来为征南将军慕容白曜的参军事。进攻升城,军队伤亡很大,等到升城敌军被打败,白曜准备将城里剩下的人活埋。麒麟劝谏说:“现在正在谋划向前推进,应该表示出我军的宽大政策,强敌当前,而随便把人都活埋了,恐怕三齐不会容易攻下。”白曜听从了他的劝说,让城里人各复原业,齐州地方的人非常高兴。后来白曜上表举荐麒麟和房法寿对应任冀州刺史。白曜进攻东阳,麒麟捐献租粮六十万斛,同时还有攻战器械,因此军队的物资才不缺乏。等到白曜被处决,麒麟多年滞留原职。


孝文帝时,任命为齐州刺史,暂焉魏昌侯。在任上很少使用刑罚,从事刘普庆劝他说:“您凭着朝廷的符节管理中夏地区,不诛杀什么人,怎么能显示您的威严?”麒麟说:“人家不犯法,我去处决谁呢?如果一定要靠杀人断狱来建立威严的名声,应该用你来作为对象。”普庆惭愧恐惧而退。麒麟认为刚刚归附朝廷的人,没有在台省当官的机会,士人受压制而被埋没,于是上表启请朝廷,如果刺史太守官职有空缺,应该选用当地豪门大姓,增设官员,广泛招揽贤才,这就可以使显族获得荣耀,优秀人才得到任用,百姓感慕朝廷恩德而安居乐业,或许就在于此。朝廷讨论接受了他的建议。


太和十一年,京城发生了大饥荒,麒麟上表陈述自己对时事的看法说:


古代的圣王,治国孰政,要储蓄九个丰年的收成,这才叫做太平盛世。所以帝王要亲自耕种田地,以作为老百姓的表率。故而能做到衣食丰足,礼教兴盛。至于中古时代,仍能崇尚农业,交纳粮食给国家的人与杀敌立功的人同样赐予爵位,努力耕种的人与具有孝悌德行的人同样受到奖赏。逭实在是历代帝王的常规,执政治国首要的原则。现在京城人口众多,不种田的人多,游手好闲的人,占了三分之二。一个男子不种地,就有人要受饿,更何况像现在这样,不种地的男子成千上万?所以去年山东地区遭受水灾,就有人饿死,今年秋天京城地区遇到旱灾,就谷价飞涨,这实际是因为农民没有受到鼓励去勤奋耕作,一向没有粮食储蓄所造成。


皇上是上天赐给百姓的圣明君主,道德与日月齐光,现在之所以皇上普降浩大的恩泽,而下有受冻挨饿的百姓,都是因为官府不能制定很好的制度,行政官吏们不关心农业生产所致。天下太平年岁已经很久,丰收连年,人们竞相崇尚繁华奢侈,逐渐养成了浪费的习惯。导致耕种的人一天天减少,荒芜的田地一天天增多,府库的粮食布帛耗尽,而市场上充满着珠宝财货,家襄缺衣少食,而道路上人人穿着华丽,饥饿挨冻的根源,实际就在这里。我认为凡是珍宝好玩的物品,都应禁止通行。红白喜事的礼仪,刹定完备的规格制度,使贵贱有所区别,而人们都回归朴素。统计全国的男女数量,根据人口多少授予田亩,执政官吏四季来回巡视,朝廷的使者一年作一次核对检查,殷勤地督促鼓励,严格赏罚制度。几年之后一定会盈余而丰赡,即使遇到灾荒年,也可以免于逃荒饿死。


去年调查户籍,田租赋税轻而少。我所绕辖的齐州,租粮仅够供应州官的俸粮,差不多设有存入仓库的。虽然这样对百姓有利,但却不能维持长久。假如有战争爆发,或者遭受了天灾,恐怕供应的方面,就找不到可以拿来供给调济的东西。请求减少农民交纳的绢和布,增加上交的粮食,年成好的时候多积蓄一些,年成不好的时候拿出来赈济。所以说私人的粮谷,托存在官府那里,官府那里有往年积蓄的粮食,那么百姓就没有荒年了。


在官任上去世,遗嘱教他的儿子用没有装饰的棺材下葬,—切依节约的原则行事。


麒麟立身性情恭谨,总是在身边放置有一套国家颁布的法律条文。临终的时候,只有作为俸禄的绢几十匹,他就是这样清贫。追赠为散骑常侍、燕郡公,谥号为康。大儿子兴宗,字茂先。好学有文才,任秘书中散。去世,追赠为渔阳太守。


儿子子熙,字符雍。从小就注重自我修饰,很有学问见识,任清河王元惮的郎中令。当初,子熙把父亲的爵位让给弟弟显宗,显宗不接受,子熙为成全他父亲一向的心愿,始终没有继承爵位。等到显宗死后,子熙另外得到了朝廷赐给的爵位,就将原先的爵位让给了弟弟仲穆。他们兄弟间就是这样友爱。母亲去世,他服丧有礼节。子熙受到元惮的关注礼遇,因而元悍将职位空缺起来,等他服完母孝之后,再加以任用。筹到元叉加害元惮,长久不能归葬。子熙为他忧伤憔悴,独自退居在乡间,常说清河王如果不恢复封赠,按礼制归葬,发誓终生不出去做官。后来灵太后重新执政,任命元叉为尚书令,解除了他的领军之职。子熙与元惮的中大夫刘定兴、学官令傅灵櫊、宾客张子慎一起上书朝廷,为元惮伸冤,极言元叉、刘腾诬陷加罪。上书递呈之后,灵太后主持讨论这件事,便提拔子熙为中书舍人。后来将刘腾剖棺暴尸,将元叉赐死。不久修撰国史。建义初年,任兼黄门,不久为正黄门。


子熙自己坚持清白的操守,不和别人交往。又很小兢成了孤儿,被叔父显宗抚养成人。等到显宗去世,显宗的儿子伯华年龄又小,子熙对他友爱等同一父所生,长大后还住在一起,车马资产财物,随他花费使用,不曾在言辞脸色上有不高兴的表现。又上书朝廷分自己的官阶给伯华,因此任命伯华为柬太原太守。等到伯华到郡上任,遭到刺史元弼的污辱,子熙便向朝廷哭泣投诉。明帝下诏派人调查处理,元弼遭到强烈责问。


氽朱荣活捉了葛荣,押送到京城。庄帝想当面历数他的罪状,子熙认为葛荣既是首恶,自知一定会处死,恐怕会言辞不逊,不适宜见面。余朱荣听说这事大怒,请求将子熙治罪。庄帝宽恕他不加责备。等到邢呆反叛,下诏让子熙去加以安抚,邢呆诈称投降,子熙相信了他。返回走到乐陵,邢杲又叛变了。子熙回到朝廷,被判罪交付廷尉审处,判决要斩首,被饶恕性命免除官职。孝武初年,任著作之职,因为奉行册封的功勋,赐给爵位历城县子。天平初年,任侍读,任命为园子祭酒。子熙俭约朴素安于清贫,总喜欢退处闲静。刚迁都邺都的时候,百官都配有兵卒,当时因为祭酒是个清闲职务,只配给两名士兵。有人让他上表陈述请求增加配兵,子熙说:“朝廷自己不给我配兵,关我韩子熙什么事。”评论的人们对他评价很高。元象年间,加官卫大将军。


旱先子熙为弟弟娶王氏为妻,王氏是姑母的女儿,生有两个儿子。子熙还没结婚,后来便和寡妇李氏通奸而生下三个儿子。王氏、李氏两人不和,先后互说短处,子熙为这事惭愧抱憾,于是发病。去世,遣嘱告诫家人不要请求追赠谥号,他的儿子没有遵照奉行,到朝廷去请求。武定初年,追赠为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幽州刺史。


兴宗的弟弟显宗,字茂亲。刚直不阿,能在朝廷面折和廷诤,也很有才学。有个和尚法抚,三齐一带都称赞他聪明,曾与显宗比试才能,抄写一百多人的姓名,各人一遍,紧接着复述叫出这垄姓名,法抚还有一两处错误,显宗完全没有错。法抚赞叹说:“我生平以来,只佩服你一人。”


太和初年,选拔秀才,对策马甲等,任命为著作佐郎。后来兼任中书侍郎。已决定迁都,显宗上书说:


第一:我听说皇上今年夏天如果不巡幸三齐,就将要去中山,我私下认为这一决定不是好计策。为什么这样说呢?现在应早日停息徭役,京城洛阳应该尽速建成,节省费用就可以减轻徭役,合计功效则洛阳容易建成。愿皇上早日回到北京,以节省各州沿途供奉的费用,则南方各州免除了杂徭的烦忧,北都平息了分崩离析的怨叹,洛京还可以按时建成,迁移的人都会如同回家一样。


第二:自古以来圣明帝王必以俭约为美德,乱国昏君必定奢侈自贻后患。在前朝,都轻视宫室建造而致力于经国方略,所以他们能够使国家的基础广大雄厚,事业兴旺发达。现在洛阳的基础,是魏明帝经营的,遭到前代的讥讽。我希望皇上应该碱损再碱损。原来北都的富户人家,相互问攀比着修建华丽屋宇,如今趁迁移的机会,应重申禁令,让贵贱都有检东,不能超过规定。将街衢修得宽广平直,疏通沟渠,使寺庙官府有所区别,士人庶民分开居住,为后来百代建立永不可变的规范。


第三:我听说皇上回洛阳,仅带几千骑兵,我认为皇上很不应该这檬做。家有千金之人,也坐在家襄不肯下堂,更何况万乘之尊,富有天下。清除路上的一切再出发,尚且担心会有车马失控,何况要长途跋涉而不三思而后行呢?


第四:我觉得皇上耳听佛音,目视经典,口要应对百官,心要日理万机,太阳偏西才吃饭,夜半时分才就寝,加上孝敬思念,随时间的增长而加深,文章之功,日益完善。虽圣明所用也不烦多,但这并不是保神养性的方法,为的是水保万年的基业。庄子曾说:“形体有它的依凭而智识却没有边际,以有依赖的形体,去受无边际的智识役使,那是危险的。”这是愚臣我所感到不安的。


孝文帝采纳了他的很多建议。显宗又上书:


前代录用士人,一定要先正名分,所以有贤良方正的名称。现在州郡选拔察举的人才,只有秀才、孝廉的名目,而没有秀才、孝廉的实质。而朝廷仅考核这些人的名声门阀是否属实,不再弹劾处罚。像这样则可以另外命令各地选举门第高的人来加以录用,有什么必要假冒秀才、孝廉?所谓门第声望,这是祖上的遣业,对于皇家又有什么益处。对时代有益处的,只能是贤德的人才而已。如果有这样的才能,即使是卑贱的屠夫钓叟奴仆臣虏之类,圣明的皇上也不以任用他们为耻;如果没有这样的才能,即使是三皇的后代,自己也会沦落为仆隶。有的议论者说:当今社会没有奇才,还不如按门第高下来取士。这种说法也是不对的。怎可以因为社会上没有周公、邵公,就废弃而不设置宰相呢?只要比较出寸有所长铢有所重,就首先加以录用,那么贤才就不会有遣漏了。


又说:帝王所以能居于尊贵的地位统治百姓,靠的是威势;亿万黎民所以愿改恶而从善,是由于有法律的威慑。因此拥有国家的人,一定要依刑法行政,人的命运,就维系左法律上。有罪的一定惩罚,受罚的一定是罪犯,那么即使使用鞭打等轻刑,也没有人敢违犯。有法制不执行,人能获得侥幸,那么即使是株连九族的杀戮,也不能整肃社会。从太和以来,并没有判太多的盗窃犯杀头示众的,而远近地方整肃清平。由此说来,禁止奸邪在于防范检查,而不在于使用严厉的刑罚。现在州刺史郡太守,为了博得当时的名誉,什么刑法都动用;朝中官吏,也都以严酷的刑罚诛杀焉公正无私,把仁爱宽恕当作是容忍盗贼。上下互相督促鼓励使用严刑峻法,于是形成风气。陛下住在九重深宫之内,把老百娃看成自己的子女;百官们分担千万种机要事务,对待百姓像仇人一样。这样就会形成仅有一位尧、舜,而桀、纣却成千上百的局面,天下和气不至,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应该告示百官,以便使百姓的生命得到保护。


又说:过去周王被犬戎追赶,往东迁都洛水,镐京仍称为宗周,以表示思念故土。汉光武虽说叫做中兴,实际一切都属于开创,但在西京还设置京尹,也不废除旧的制度。现在陛下光大祖先的基业,迁都中原,依照古代恢复旧礼,当今可以说最为旺盛。按《春秋》上的义理,建有祖宗庙宇的地方叫做都城,没有的称为城邑,这是不变的典章。何况北都代郡,魏氏的宗庙在那里,先祖的陵墓在那里,它是王室事业的根基,圣上生活的地方,这样的地方作为祖先灵魂居住的神乡福地,实在相隔太远了。现在一下子就让代都和一般的郡国相同,我觉得不安。我认为代都应设京郊置尹官,一切按前代的制度办。尊崇根本重视旧业,以便光辉千秋万代。


又说:我看到京城洛阳的规制,居住的人按官位排列,不依照族姓分类。但是官位不是永久固定的,有的早晨荣显而晚上却衰败了,原先的冠盖士人就沦落到奴仆的地步,而仆隶也会出现在富裕的里巷,颠三倒四,到了这种程度。古代的圣王,之所以一定要让士、农、工,商四种人分开住,是要使他们职业固定而能专心致志。职业固定就不欺诈,专心致志则能形成一技之长,所以能凭耳濡目染,不督促也能学会,父亲兄长的言传身教,不严谨也能教成功。回想太祖道武皇帝,开创基业十分繁忙,每天没有一点空暇,但仍然挤出时间来区别士人庶民,不让混淆一处,歌伎工匠屠户商客,各有自己的住处。但不禁止来往,人们可以随意买卖,责贵买贱,分开居住而来往。假如让人们在一个地方弹筝吹笛,长歌曼舞,一个地方严肃的老师在苦口婆心地教讻,诵习《诗经》讲授《礼记》,教育学生,随任他们到自己喜欢的地方去,这些学生跑到歌舞场所去的将会成千上万,而前去就学的人将没有一个。这可以说是歌伎工匠不能混杂居住,士人学子不能住在他处的明证。所以孔父说里仁为美,孟母曾三次搬家,圣贤们的教诲,是如此的重要。现在让歌伎工匠人家去学习士人的风俗礼教,可能一百年也难学成;让士人家的孩子模仿歌伎工匠的样子,却一早晨就能学到。让士人们住在一起,那么就容易使礼教兴隆;歌伎工匠杂居一处,则风俗难以改变。平常朝廷选拔举荐士人,都要比较他们家族的每一项婚姻每一个官爵,把这些作为升降的依据,这是多么的细密。至于说歌伎工匠都住在官府大路旁边,能和吃皇粮的高门望族门户相连,逭又是多么的不协调。现在国家仿照古代建造皇都,在中原营造宅宇,不论谁住的地方,都是国家的土地,将士人与歌伎工匠分开,只要皇上一句话,为什么要有疑虑,而损害这样大的美事?


又说:从南方伪立各朝以来,窃据淮北地区,想藉此采用中原的称号,而且用它来招募诱惑边疆的人民,所以他们侨置中州郡县。自从皇朝的春风吹到南方以后,这些地名照旧没有改变,所有重复的州郡县名,数量非常之多,不符合疆界土地物产,一定要正皂的说法。我认为可以依地理上原有的名称,一一加以改变纠正,小的合并,大的分开。至于中原地区的州郡县,原来因为人户少而合并了,现在人口已经增多,也可恢复原名。统治百姓,把天下当成自己的家,不能有偏私。所以仓库里库存物资,是等发生了水旱灾害时,供应军队国事使用,建立功德的人,加以赏赐。等到末世,就变成了极力尊宠,赏赐没有限度。从此以后,也就变得太滥了。现在朝中任官的权贵,车受的俸禄不少,土木都披上了绫罗绸缎,仆人都吃腻了美食,还不断给他们丰厚的赏赐,动不动赏赐物品数以千计。如果分赐给孤寡老幼,养活救济的人一定很多。如果不对这一现象加以改变,遭难道符合“多雪中送炭、少锦上添花”的说法吗?


又说:那些在宫内侍卫值班的官员,应该让武官练习弓箭,文官诵读诗书。不要让他们修饰好蒲樗等赌博的工具,用这些形成猥琐的样了,这样只能有损朝廷的威仪,对国事毫无益处。像这类东西,一律应该禁止。


文帝认为他说得好。


孝文帝曾对显宗和程灵叫说:“著作郎这一职务,是专管国家图书著作的。你们的文章,我已完全知道,中书省的品位,你们也肯定听说了。如果要用古人作比,班固、司马迁一类人物,固然相距太迁远。如果要在当代寻找,具有文学才能的人,你们应该推奉崔孝伯。”又对显宗说:“比较你的才能,可算中品。”对程灵叫说:“你与显宗相比,位置又有所下降,可排在下品中的上等。”显宗说:“下臣我才学短浅,和崔孝伯相比,待遇确实优厚。然而我认为陛下有些贵古贱今。从前扬雄写成《太玄经》,当时人认为只能用去盖酱坛子,两百年之后,则《太玄》的地位已超过了诸子。现在我撰写的著作,虽然谈不到弘扬阐述皇上的功业,但千秋万伐之后,瞻仰祖宗崇高无比的功绩,仰视陛下赫赫功德,又哪—点比《唐典》里记载的差,哪里比《虞书》里所叙述的逊色?”孝文帝说:“假如我和虞舜相比没有什么惭愧,你和尧的臣子比起来又怎样?”显宗说:“陛下当然可以和尧、舜比肩,公卿却不能同八元、八恺这些贤臣相比。”孝文帝说:“你担任著作之职,只能算称职,不能说是好史官。”显宗说:“我遇亡了光明的时代,秉笔直书无所畏惧,又不接受别人的贿赂,吃得香睡得熟,这些都超过了司马迁、班固。”孝文帝讥讽地笑了。后来与员外郎崔逸等人一起参加议定朝仪。


孝文帝对百官下诏说:“近代以来,出身的贵贱尊卑,总是保持固定不变。我认为这样可以,又认为这样不行,应该比较衡量一下这样做的利弊。”李冲说:“不知道上古以来,设置官吏的爵位,是要为肉食者的儿子提供特殊地位呢,还是为了要有益于时政呢?”孝文帝说:“都是要为了百姓。”李冲说:“如果说是为了百姓,陛下为什么今天专门崇尚门第,没有下不拘门第提拔人才的诏令?”孝文帝说:“如果一个人身怀特殊技巧,就不怕别人不了解他。然而君子之家,假如没有经世济邦的才能,也是道德品行纯正朴实,所以我要任用他们。”李冲说:“傅岩、吕望,难道可以按门第举荐吗?”孝文帝说:“像这样济世的人才,世代仅仅出现一两个罢了。”李冲对在场的公卿们说:“我只能向诸位贤才求援了。”秘书令李彪说:“我们的人少,谈不到救援,只是心中有些想法,怎敢不在圣上面前尽情倾吐?陛下若是专门仅看地望门板,不知认为鲁国的三卿用人方式,跟如今的四科取土方法哪个更好?”孝文帝说:“我还是以前的解释。”显宗走上前说:“陛下迁都洛邑,各种礼制都求改革,国家是否能兴盛,希望仝在此选拔人才上。况且以国事而论,不知是否秘书监、令的儿子,一定能任秘书郎,原来担任监、令的人,儿子是否都能担任监、令呢?”孝文帝说:“你何不评论当代担任监、令的高门子弟呢?”显宗说:“陛下既然认为人物不能简单归类,就不应该门第高贵的继承高贵的位置,门第低贱的承袭低贱的位置。”孝文帝说:“如果遇有见识高明超群,才能突出的人才,我也不会拘泥于门第的。”后来任本州岛岛的中正。


二十一年,皇帝亲自征讨南方,任用显宗为右军府长史、统军。驻扎在赭阳,南齐驻军头领成公期派遣车主胡松、高法援等人同时带领当地蛮族叛众,前来进攻军队营地。显宗抗击,将法援斩首。显宗到达新野,孝文帝说:“为什么不写捷报宣布战果?”颖宗说:“我早先看见镇南将军王肃抓到两三个蟊贼,几匹驴马,都要写捷报。我在任著作乏职的时候,经常私下笑他。现在我仰仗皇上的虎威,得以打垮敌人,兵力不多,杀死活捉的敌人很少。如果我高高拉起一匹长绢,将自己的战功夸张一番,知道他人的错误而又加以仿效,我的罪状将会更大。所以我就收拾起纸笔,解押上报而已。”孝文帝笑着说:“像你这样的功勋,实在应该分封为诸侯了,等到赭阳平定之后,才能论功行赏。”新野平定,任用显宗为镇南广阳王元嘉的谐议参军。显宗给朝廷上表奏,对自己的功劳骄傲自大地加以夸张,申诉以前的战功。诏书说:“显宗在职务的升降上斤斤计较,有亏朝廷的清正风气,交付尚书审查后上报处理意见。”兼尚书张彝奏请免除显宗的官职。下诏让他以平民身份留任咨询,以观后效。显宗既已不得志,碰到信使要去洛阳,就写了一首五言诗赠送御史中尉李彪,藉诗申诉心中的愤闷郁结。二十三年去世。显宗撰写有冯氏《燕志》、《孝友传》各十卷。景明初年,追叔他在赭阳的功勋,赐给他爵号章武男。儿子伯华继承爵号。


程骏字璘驹,原是广平曲安人。六世祖程良,任晋朝的都水使者,因事判罪流放凉州。祖父程肇,任吕光的民部尚书。程骏很小就孤苦贫困,服父丧以孝着称。拜刘延明为师,生性机智敏捷而好学,日夜不松懈。延明对门人们说:“孔子说出能够举一反三的人,这孩子已经接近了。”程骏告诉延明说:“现在名教中的儒生,都说老子庄子的言辞虚妄,不合实际需要,不能用来治国安邦。我认为不是这样。老子所说的‘守一,的话,庄子所述的以天性为本的主张,像这些地方,可以说是最通达的了。人如果违背了‘守一,的原则,那么奸诈就会产生;违反了天性,那么就会丧失天真。”延明说:“你年龄还小,说的话却像一位老成人,不错啊!”因此名声传播更广。沮渠牧犍破格提拔他为东宫侍讲。


太延五年,凉州平定,迁住到京城。为司徒崔浩所赏识。文成帝即位,任著作郎。皇兴年间,任命为高密太守。尚书李敷表奏说程骏实在是位修史的良才,品行方正而能秉笔直书,请求留用京城。奏书呈上之后,朝廷接受了他的建议。献文帝经常召程骏前往讨论《易经》、《老子》的义旨,对群臣们说:“我和这人交谈,觉得思路清晰开阔。”询问程骏的年纪,回答说:“六十一岁。”皇帝说:“从前太公年老而遇到周文王,你现在就遇到我,不是早了些么。”程骏说:“下臣的才能同太公吕望不能相比,陛下的尊贵超过了周文王。只希望老天假我年岁,我一定要竭尽全力写出《六韬》那样的著作。”


延兴末年,高丽王朱蒙理请求献女儿进宫,以程骏为散骑常侍的身份,赐绐爵号为安丰男,持符节到高丽去迎接朱蒙跶的女儿。程骏到达平壤。有人劝朱蒙理说:“北魏从前和燕国结婚,然后又征讨他们,那是由于使者在中间颠三倒四乱说的绿故。现在你如果把女儿送去,恐怕和燕国国王冯氏的结果一样。”朱蒙理于是假说自己的女儿死了。程骏与朱蒙跶反复交涉了一年的时间,以道义事理责问朱蒙跶。朱蒙跶恼羞成怒,便断了程骏随行人员的酒食,想借机逼迫差辱程骏,由于害怕北魏而最终没敢加害。正遇上献文帝去世,就返回了。任命为秘书令。


当初,将已故皇帝的牌位迁入太庙,主管官员启奏说:过去的先例,太庙中的执事官照例都赏赐爵位,现在应该按惯例办。下诏让百官讨论,群臣都认为应该依照原先的惯例办。只有程骏认为不行,上表说:“臣下听说对帝王而言名位爵禄是非常重要的,对华夏区域而言一山一水也都是非常重要的,因此漠高祖制定了规则,没有立功的人不封侯。没听说参预了宗庙事务,就能获得封爵的赏赐。虽然说历代帝王制定规章制度,并不相互因袭,但某个时期偶然施舍恩泽,难道能成为永世不变的规则吗?”奏表呈上之后,朝廷采纳他的意见。文明太后对大臣们说:“讨论事理,就应当公正而以古代的典范为标准,怎么能依照某段时间的个别先例呢!”赏赐给程骏一件衣服,二百匹帛。又下诏说:“程骏历任官职灼清正审慎,言事都很允当。门前没有行贿的宾客,家中却有胸怀正道的士人。可以赏赐给他六百匹帛,表彰他勤俭的品德。”程骏将布帛全都分给亲朋好友。


程骏性格耿介正直,不争当时的名利。太和九年正月病重,留下遗嘱说:“我活着崇尚俭朴,难道能死时奢侈浪费吗?从前王孙裸体下葬,有感而发;士安用粗竹席安葬,很有点矫饰。可以用合季节的衣服入殓,器物依照古代的规则。”当初程骏病重,孝文帝、文明太后派人交替来探问病情,敕令侍御医徐謇来给他看病,赐给他汤药。临终前,下诏任用他的小儿子公称为中散,侄儿灵叫为著作佐郎。去世后,孝文帝、文明太后伤心痛惜。送给达官贵人用的棺木、朝服一套、帛三百匹,追赠为充州刺史、曲安侯,谥号为宪。所写的文章,自有文集载录。


李彪字道固,是顿丘卫国人,名字是孝文帝赏给的。家境贫寒低微,从小就是贫苦的孤儿,有远大的志向,好学不知疲倦。早先向长乐人监伯阳求学,伯阳称赞他。后来与渔阳高悦、北平阳尼等人准备到名岳大山中去隐居,没有去成而作罢。高悦的哥哥高间学识渊博才能冠世,家有很多书籍,李彪于是在高悦家中抄写背诵,废寝忘食。不久回到故乡。平原王陆散年龄将到二十岁,很有建立功业的志向。娶东徐州刺史搏陵崔鉴的女儿为妻,路经冀州、相州,听说李彪的名声而去拜访,行老师兼朋友的礼节,向州郡官吏称赞,于是被察举为孝廉,来到京城,进学馆学习。高阎向朝中权贵们称赞他,李冲接待他的礼仪很厚,李彪也就依附他们。


孝文帝初年,任中书教学博士。后来以散骑常侍、卫园子的身份,出使南齐。改任秘书丞,参预著作事务。从成帝以来,一直到太和年问,崔浩、高允编撰国史,根据编年来序录史实,是一种《春秋》体史书,这样当时的时事都遗漏掉了。李彪与秘书令高佑开始奏请依照司马迁、班固的体例,创立纪、傅、表、志等名目。


李彪又表奏政事七条,说:


古代的先圣哲王制定制度,从天子一直到王公卿相,再下面到守关巡夜的,他们的官室车辆服装,各有等级差别,小官不得僭越使用大官的,地位低贱的不能超过地位高贵的。这样做,能使上下有次序而人们的心理稳定。如今人们竞相浮艳华侈,没有固定的操守,大量制造耗费工夫的物品,规模宏大而费力的事,这样做不是很荒谬吗?耗工费事制作的,是锦锈雕饰一类东西;费力辛劳建造的,是高楼大厦,壮丽的台榭。这类事对男耕女织的妨害,哪可以完全说清!汉文帝时,贾谊上害,说当前国家的行政可以令人长叹的有六个方面,这就是其中的一个方面。皇上有什么爱好,下面的人就会跟着仿效。所以越王喜欢勇士而士人大多不怕死,楚千喜欢纲腰的人而郢都就有人愿意挨饿。现在皇上和皇太后亲自实行节俭朴素,下诏书殷勤劝导,而老百姓的奢侈之风仍未改变,这难道是因为越国和楚国人是那么容易变化,大魏的士人们是这样难以教化吗?这是因为朝廷的制度没有广泛推行,百姓役见到朝廷的恩德,造成这样的。我愚昧地认为住宅车服这些东西,从百官以下一直到平民,宜制定出等级制度。使高贵的人不要降低到卑贱的等级,卑贱的人不僭越高贵的等级,不能因为满足个人奢侈的欲望,就因此违背典章制度。


第二条说:《周易》说“主持国家的最好是长子”,《易传》说“太子要行奉嫡长子的祭祀职责”。这样看来没有丁祭祀的人宗庙就会断香火,嫡长子废黜了国家就会缺乏继承人。圣贤懂得这个道理,所以要留下法典作为万世的法则。从前周文王懂得这一法则,所以就弘扬崇尚儒术用来教导世代的嫡长子,历代的嫡长子因此培养成美好的品德,用以使百姓和谐。因此周王朝统治人民,经历了八百年。等到蠃氏成为秦国国君,不用好的教育方法去教育嫡长子,嫡长子因而养成了恶劣品德,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因此亲庙享用祭祀的时间不长,只有两代罢了。国家是灭亡还是兴盛,关键在于给太子选择老师。因此《礼记》说:“嫡长子出生,要依礼来养育他,让士人背着他,百官肃敬地穿戴整齐的官服,到南郊相见。”说明嫡长子的重要,已上见于天。“经过宫门前就下车,经过宗庙前就快步紧走”,这是要表明孝敬之道。这说明古代的太子,从他一降生以后就开始对他进行教育了。这就是远古的借鉴。高宗文成皇帝慨叹老师教训不勤,曾对大臣们说:“我开始学习的时候,年纪还很小,还不能做到专心致志。执政之后,没有时间温故学习。现在想来,不仅是我自己的过错,也和老师的教诲不勤有关。”尚书李欣取下官帽谢罪。这是近来值得借鉴的事例。回忆太皇太后辅助高宗皇帝,教诲培养成显祖皇帝,使北魏的巍巍之功,远远超过前代。陛下小时候曾亲自蒙受太皇太后养育教诲,恭敬之心日增,等到太子诞生,又亲自抚育教诲,每月检查每天督促,实在太费心神。现在确实应该效法古代为太子确定一位师傅,让他启发教导太子。启发开导得正确,那么太子就会合乎正道,太子合乎正道就是皇家的喜庆,皇家喜庆就是国家的最大幸事。


第三条说:《礼记》说:“国家如果没有三年的储备,国家就不能称为国家。漠光武帝因为一献田的收成不真实,便将刺史太守问罪。”圣明的君主忧世重粮食,像这样地殷切勤勉;明君怜惜百姓鼓励农耕,像这样地切实督责。近年山东地区发生饥荒,去年京城歉收,京城内外的百姓,都忙着来回到丰收的地方寻食,既使生产经营停止,使百姓疲于奔命,又对国家的政体,确实造成了很大损害。如预先多储蓄粮谷,安稳地供给百姓,怎会有驱赶督促老小,到千里之外寻食糊口的情形。以今天的情形来比古代,确实让人恐惧。我认为应从州郡常调的粮中拿出九分之二,京城计划用粮而节余的粮食,分别派官吏管理。丰收年份买粮存八粮仓,歉收年份就加两分的利钱,卖出给老百姓。这样,百姓一定会从事农业来换取官府的绢,又会努力积聚财物来买官仓的粮。丰收年份不断地积累,荒年就能直接地供应。又另外应设立农官,取各州郡人口的十分之一作为屯田之人。考察那些水旱适宜耕种的地,计算一下田亩的数量,用追获的赃款和赎罪的杂物等买牛分给他们使用,命令他们努力耕种。一个劳动力的田,责令他交粮六十斛,区别他的正式赋税和征戍杂役。实行这两件事,几年之内,就可以积蓄粮食而百姓丰足。即使出现灾荒也没有妨害。我又听说前代的圣明君主都要努力招徕远方的边民,对贤才以礼相待提拔沉滞下位的人。所以汉高祖经过趟郡,要寻找乐毅的后代;晋武帝扫平天下,要表彰昊、蜀的优秀士人。我认为应在河南七个州中,选拔高门人才,下令让他们赴京,依照中原的官阶,根据各人的才能加以录用。这样做一则可以显示圣明的朝廷对新旧归顺的士人一视同仁,二则可以使江、漠地域的百姓怀有归附我朝的感情。


第四条说:汉代的法制,旧的规定是断狱上报重刑犯限于冬末,到孝章帝时改为截止到十月结东,以便使三阳气增长上升。后来遇到一年干旱,评论的人说这是由于十月作为行刑决斩的日期,阴气还微弱,阳气已发泄,所以兢导致了干旱。事情交给公卿百官讨论。尚书陈宠说:“冬至阳气才开始萌生,所以十一月射干芸荔这类植物之应验,周朝就将十一月作为立春的月份。腊月阳气上行,野鹦家鹦都开始打q岛孵儿,商朝就将此月作为立春的月份,正月阳气已正式到达,冬眠的虫都醒来了,夏朝就将这月作为立春的月份。三阳气已逐渐显着,因而通达人心形成三个正月,到了三个正月中还要断狱行刑,这是不符合天意的。”漠章帝认为他说得好,最终还是以十月作为断狱的期限。现在京城和各州郡重刑上报的朔限,经常到十二月末才结东,不推算三正已应育三阳。虽然朝廷的宽大怜惜之情,完全超过了古代,但官吏的行为和典章制度比较起来,可能还存在阙失。现在这种状况难道符合我们所说的助阳气发生,给予老百姓天地阳气上升的仁惠吗?我们实在应该远考周朝的法制,近采漠代的制度,规定全国断狱行刑的期限从初秋开始,到孟冬结东。不在三统的月份,去执行斩刑绞刑。像这就能与天地变化的规律一致,仁惠恩泽可以施及后代。


第五条说:古代的大臣有犯贪污不廉洁罪而被废除的,不称他为不廉洁,而叫做饭碗不整洁。这是国君对尊贵的大臣以礼相待,不明白地指出他的过错。大臣有大的罪责,就戴上帽边有毛线的白帽子端上一盘放着剑的水,到房间去自杀,这表明大臣知道自己有罪而不敢逃避刑罚。我圣明的大魏以宾客的礼仪对待大臣,崇尚古代的礼制,从太和以来,遇有大臣犯罪应该判处死刑的,大多能够回家自尽。遣送的那天,皇上的心中特别怜恤,说话都凄惘落泪,百官人人都见到了这一场面,天下个个都听说了这一情形,这确实可以使将自尽者的心感动,安慰他们亲戚的感情。但这仅是从内心发出的情感,没有形成为不变的制度,所以愚臣才敢就这事陈述末见。


从前汉文帝时代,有人上告丞相周勃谋厦,他被抓住囚禁送到长安狱中,当时的待遇与奴仆相同。贾谊便上书皇帝,极力说明君臣之间的情义,不应该这样。尊贵的大臣,皇帝要为他肃然正色而以礼相待,官吏们对他下拜而敬重他。他犯了罪,废黜他是可以的,将他赐死也是可以的;如果将他乡缚,送交法官,鞭打他,让狱卒辱骂饱,这些似乎不适宜让老百姓都看到。等到行刑的时候,大臣要向北面下拜两次,跪下自杀。皇帝要说:你大臣自己有罪遇,我对你是有礼貌的。皇上不让人受屈然后对他行刑。汉文帝很好地采纳了他的意见。从此以后大臣犯了罪,都自杀而不使用刑具。等到汉武帝时,渐渐又将罪臣投进监狱。遣实在是因为汉文帝在当时实行,却没有形成永久的制度。现在天下政治清明,是庶人不议朝政的时代,我怎敢瞎议论朝廷?只是担心万世之后,继位的君主有如漠武那样恢复对大臣用刑。怎么能在当时施恩泽于大臣,而不制定永久的制度呢?


第六条说:《孝经》上说父子之道是一种天性,这句话意在说明父与子本是出于一体而呼吸相通的,是应该荣辱与共而不应该相互分离的。等到父子中有一人犯罪不加以株连治罪,这乃是出于君主仁厚的恩德。而薄情之辈,父亲兄长被囚禁起来,儿子弟弟们却没有一点儿悲愁的颜色;儿子弟弟去受刑罚,父亲哥哥也没有惭愧的表情。他们快乐地享受荣耀地位,闲游出入像没事一样,乘坐的车马依然豪华,衣帽照样鲜艳。遭难道符合共同一体呼吸相通,分忧愁同悲伤的道理吗?下臣认为父亲兄长犯了罪,应该让儿子弟弟服孝脱衣露背,到宫门前去请罪;儿子弟弟被判罪,应该让父亲兄长露板自责引退,请求解送官府。如果职务确实需要,不能离开的,应教导留用。像这样做,可敦促改进社会的风俗,使人们懂得羞耻。


第七条说:《礼记》说:大臣遇到大丧事,国君三年不叫他的门。这是圣人根据人情制定礼制,以便孝子能尽他们对父母的哀情。周朝末年衰弱,丧礼也逐渐消亡,因此服大孝还要出征打仗,头戴白冠也要上阵。等到强暴的秦朝,丧礼完全泯灭了。汉朝初期,战争不断,没能遵循古礼。至汉宣帝时期,应该从军屯垦的人,遇到祖父母、父母去世,三个月之内,都暂时不服徭役。当时朝中大臣的丧礼制度,没有定规。到东汉元初年间,大臣遇有重孝,才能离职为父母服孝。到了魏、昊、蜀三国时期,天天都要打仗,前代的礼制,都废弃不用。晋朝时鸿胪郑默父母去世,坚决请求回家服完孝,晋武帝被他的真诚孝心感动,于是发布命令形成常规。


大魏建立初期,忙于拨乱反正,没有时间来建立服满丧期的制度。现在四方没有忧患,老百姓生活安逸,正是孝慈之道实行,礼乐教化兴盛的时机。然而我的意见还未全面表达。我看见服丧的朝臣,丧期结东赴任,身穿锦绣乘坐华丽的车子,去行郊庙祭礼;佩戴玉饰冠缨,和节庆一样快乐。这就违背焉子之道,有亏天地之义。我认为如果遇有父母去世服丧的,都要服满丧期。如果该服丧的官员他的官位没有人顶替,就下达安慰的旨令慰勉说明情况,让他去处理事务。但只是综合处理他所负责的具体事务,进出衙门上传下达罢了,国家的喜庆典礼,一概不要他参预。遇到军旅警报发生,让他身穿丧服从军,这虽然和礼制有违背之处,事情却应该这样去做。


皇帝看了他的奏章后认为很好,不久都加以施行。李彪逐渐受到礼遇。诏书说:“李彪虽原本不是世族出身,他家屋代都没有出过达官显贵,但性格严谨聪敏,广泛地学习典籍,有正直辩洽的才能,很适宜国家当前使用。加上他任职业绩优良,又表现了朝廷的美政,如果不给予奖励根据成绩提升,那么用什么去鼓励奖赏勤勉有才能的人呢?特别升任为秘书令。”因参预讨论律令勤奋,赐给他五百匹帛,一匹马、两头牛。这一年,加官员外散骑常侍,出使到南齐。


南齐派他们的主客郎刘绘来接待,并设宴乐招待。李彪辞退了音乐。等到入座后,李彪说:“刚才我辞退了音乐,你们可能没有体会个中的缘由。我们魏皇帝生来很有孝性,追慕祖先的感情极深,所以有现在魏国关于除丧礼制的讨论。前三个月的最后一天,朝臣们才脱去丧服,但还要穿白衣上朝。裴氏、谢氏留在北方的人,原应知道这些。现在我推辞音乐,想来你们不会奇怪。”刘绘回答说:“请问魏的丧礼依据什么来制定的?”李彪说:“殷高宗时服三年丧,汉文帝时规定服满一个月。如今的圣上追念父母的养育深恩,感怀慈爱教诲的大德,折衷于殷商、两汉之间,可以说符合礼制随时应变的原则。”刘绘又问:“如要遵循古礼,为什么不服满三年孝呢?”李彪说:“皇上日理万机不能长时间不问事,所以要割舍最强烈的怀念,下采大臣们的意见。服孝的心情与三年是相同的,但实际服孝的时间却不局限于常规,这能叫违背礼制吗?”刘绘说:“只有为数不多的人,才专门拘守成礼。”李彪说:“我们圣朝自己制定制度,与别人的希望无关。”刘绘说:“百官都听命于宰相了,还担心什么皇上是否服孝不能问政?”李彪说:“五帝时代的大臣,臣不如君,所以国君要亲自理事。三王时代君臣一样聪明,所以一同处理事务。北魏的皇上亲自理辜,大概是以远古的轩辕、唐虞为规范。”李彪将回北魏,南齐皇帝对李彪说:“你上次出使返回的时候,背诵了阮籍的诗:‘但愿长闲暇,后岁复来游。’结果真有今天的重游。你这次回去,还有再来的可能吗?”李彪回答:“请求再背两句阮籍的诗:‘宴衍清都中,一去永矣哉。”’南齐皇帝凄惘地说:“清都还可以游,但你这一去有什么事!听你这话的意思,似乎成了永别。我应当用特别隆重的礼节来送别你。”于是亲自送到琅邪城,登山游水,命令群臣赋诗送别。他受到如此的尊重。李彪先后有六次受命出使,南齐人惊奇他的正直博大。后来任御史中尉,兼著作郎。


李彪既受孝文帝宠信,性格又正直,于是多次弹劾官吏,远近都害怕他,豪强都不敢喘息。皇帝常称呼他为李生,闲暇时对大臣们说:“我有李生,就像汉朝有汲黯。”后来任散骑常侍,兼御史中尉,解除了著作郎的职务。皇帝在流化池宴会群臣,对仆射李冲说:“崔光的博大,李彪的正直,是我国贤才的栋梁。”


皇上南征,李彪兼任度支尚书,与仆射李冲、任城王元澄等人留守京城。李彪一向性格刚正豪气,和李冲等人意见不合,就表现在言辞脸色上,没有一丝让步的意思。李冲总合他前后的罪过,就将李彪软禁在尚书省,上奏表说:“大臣李彪本属庶族平民,因为才学被破格提拔,和清流世族地位相等,在东观任著作职,受皇帝恩宠深厚,在司法部门任职,左边装饰金蹭,右边悬挂冠冕。东省。他应该感激皇恩修砺节操,忠心报国。但他侥幸身居要职,行为违礼傲慢,矜夸势位趾高气扬,公开放纵越职。坐在朝中冒领官府财物,出门乘坐黄车,无所顾忌。肆无忌惮,混淆视听。像这样的人还可以容忍,那什么样的人不能容忍?下臣现在请求根据现在已有的事实,免除李彪的官职,交付廷尉审理。”李冲又上表说:


我和李彪认识以来,已有二十年,李彪刚出使南齐时,我看他表情严肃言辞有辩才,下臣见识昏庸,认为他是一位出类拔萃的人才。等到李彪官位升迁,参与讨论机要和宴会,听李彪评靓古今,议论人物,在侍从宴会的席位上讲话,于群英聚集的场所发言,见识忠正,言辞恳切,讲的都是正直的话,决不含糊回避。下臣虽然愚昧,也钦佩他的正直。等到他开始进入台司,坚守志向不动摇,他所弹劾的人,立即受到查处。他显赫的威风,震动州郡,他严正的名声,传遍京城,天下的人都害怕,贪婪强暴的权贵都不敢乱动。当时有些与我有私交的人对我说起他的威势强横,我还认为这是由于正直行使职权,被人忌恨,在闲议他的时候,容易产生谣言,所以我没有理会相信。


去年因为发生河阳之事,我曾和李彪一同在领军府与太尉、司空以及领军府各下属官员等人,集中审查廷尉所判决的囚徒。当时右囚徒喊冤,太尉、司卒和我都有些想听囚徒申诉。话还没说完,李彪就大怒,坐在东面挥臂卷袖,大喊大胆贼奴,吩咐身边人,大声呼叫说:“去南台中把我的木手杖拿来,打断贼奴的肋骨!”虽然口里这样喊,但最终也没有动手。就说:“南台中审理的案子,只怕有漏网的罪犯,怎磨也不会有冤死的。”当时在场的人认为囚徒的冤枉很重,有许多自首的事实,但有碍于李彪的情面,于是便保持沉默。因为这件事,我便疑心其中有滥判的情况。知道他作威暴虐。但还是认为他对国家好处多坏处少,所以就没有上报,这实在有违作为大臣应该向国君知无不报的义务。等到去年皇上去南方征讨以来,李彪兼任尚书,我和他早晚共事,这才知道他言行不一,凡事都认为自己对别人错,横行无忌,把自己看得高贵小看别人。我和任城王都委曲求全,李彪所要做的事都依从他。我说的这些都是实事求是的,全可找到事实根据。如果我说的确属事实,就应该立即将李彪流放边荒,以便免除奸诈虚伪之人产生的乱政。如果我说的没有证据,就应将我流放边荒,以便平息谣言。


当日皇帝在悬瓠,看到奏表叹气惊愕地说:“没想到把李彪留在京城弄成了这样!”有关部门判处李彪死刑,皇帝饶恕了他,仅是将他削职为民。


李彪不久就回刭了自己的家乡。皇帝去北方巡视来到邺城,李彪穿着乡民服装自称草民,在邺城南面拜迎。皇帝说:“朕还以为你已经死了。”李彪回答说:“孔子还在,颜回怎么敢死。”皇帝听了很高兴,因而对他说:“朕对你的期望是你要像挺拔的松树,岁寒见节气,你应忠贞报国,尽心尽职,最近看到弹劾你的奏表,与朕的希望太不合了。你这次遭处罚,是因为朕加罪于你呢?或是因大臣的问题呢?还是你咎由自取呢?”李彪说:“我是咎由自取,自己招罪,确实不是陛下要加罪于我,也不是大臣无故对我随意攻击。我的罪行既然如此,应该独自住在萧野之中,不应弄脏了巡幸的道路。只是听说皇上不快乐,我虽然肝脑涂地也要来探望,因此我才敢来,不是来谢罪的。”皇帝说:“我想启用你,李冲不答应。”皇帝不久就采纳了宋弁的建议,准备重新任用李彪。正遇上留任京城的官吏的奏表送到,说李彪与御史贾尚原先曾穷治废太子元恂的事,追究的过程中存在诬陷打击的情况,奏表请求收捕李彪。李彪自称事情不实,皇帝也知道李彪没有这种事,派身边的人去慰勉他,让他随意乘坐牛车,把他送到洛阳。遇到赦令获释。


宣武帝登基,李彪自己依靠王肃,又和郭祚、崔光、刘芳、甄琛、邢峦以诗歌书信交往,互相推重。他谈及请求恢复旧职,可以任史官,王肃等人也答应焉他帮忙。李彪就上表说:


回顾我们大魏自拥有中原开始,已超过了百年,共有将近一百二十年的历史,但史官的记录,没能充分展示它的强盛。加上东观曾中途废置,记载功勋就有阙失,美德随岁月丧落,善事因年久淡忘。所以谚语说:“一天不记录,百事都荒废。”到太和十一年,先皇帝、先皇后召集名儒博学人士,来补充秘书省的人选。这样忘记了臣下我的众多缺点,看中了我的一片忠诚,令我出入台省,授予我著作佐郎职务,我侥幸参预著作事,并没有辞让。高祖皇帝当时下诏说:“你要幽以公心,秉笔直书,如果史书著作不尊重事实,后世的人靠什么借鉴。”我奉行诏令去从事,不敢忘记教导。


孝文皇帝继承大位,光大了祖宗的基业,大功尚未完成,忽然去世,普天下的老百姓,就像没有了天地。所幸遇到陛下圣明,顺应了天地和谐的大道,弘扬太阳般的光辉照耀万物,遵循宁静恭顺的原则协和万邦,天窄因此气清,大地因此宁静,可以称得圣君与日光同辉,普天康乐。《学记》说:“称赞好的事迹是为了让人们继承这种行为,称赞好的歌曲是为了让人继承这种歌声。”所以《传》中说:“文王奠基,周公完成。”然而我们先帝的崇高功勋布满天下,现今皇上的美德人人目睹,和前代帝王比较起来,功德有过之无不及。岁月啊岁月,怎能不彪炳千秋!与天地合德的,是先帝圣识;与日月齐光的,是先帝的灼见;思虑与四季一样周到的,是先帝的伟功;与鬼神契合的,是先帝的明察;迁都洛阳改代郡为邑,是先帝的通达;改变法制使百姓和谐的,是先帝的明鉴;想让天下书同文车同轨,是先帝的远虑;防守重在四方的夷族,是先帝的方略;海外的敌国被阻隔一方,是先帝的威风;礼制遵循岐阳的典范,是先帝的大义;在岱岳奏乐祭天,是先帝的仁道;舆驾亲临沙漠,是先帝的智谋;调和爱征伐的南朝,是先帝的礼仪;登上中岳而上告成功,是先帝的肃敬;亲自虔诚地去宗庙祭祖,是先帝的敬意;冠冕整齐,是先帝的品德;按理办事获得成功,是先帝的诚正;推行礼乐教化,是先帝的才能;改革弊政创建新功,是先帝的志向;孝慈兼济,是先帝的心愿。先帝有二十条大功勋,加上他谦虚而能光大基业,焉民造福而不居功,功勋可以与三皇五帝相比。确实应该将先帝的丰功伟业载入史书,刻入金石。


我认属史官所做的事,大的方面叮以和日月一样光照天地,小处可以和四季一样孕育万物,所以可以使名声流传永久,道义昭示将来。因此金石可以磨灭,但高风亮节不灭者,祇有史籍。谚语说:“宰相家里出宰相,将帅家里出将帅。”这不仅是生性的关系,大概也是习染的结果。我认为负责天文的官吏,太史的职位,如果要有合适的人选,应该是那些世代相承的人。因此司马谈、司马迁世代从事史官职业而建立了功名,班彪、班固世代任史官而争取到名誉,这可以说是前代可供借鉴的典范,后代应该遵循的榜样。但是以前朝代的史官也有不能完成他们的事业的,都是因为他们身处乱世,社会不能给予成就修史的好事。囡此张衡离开史馆而去写赋,蔡邕出走馆阁而去闲居。近世晋朝,有著作佐郎王隐,遭著作郎虞预谗毁,失官在家,白天砍柴烧饭,夜晚则看书写作史书,编集成《晋书》,保存了一代的史事。晋明帝司马绍仅是下令尚书供应给他纸笔罢了。国家的史书,靠私人去完成,末世的弊端,竟到了这种地步。这都是由于史官没遇到好时代。现在大魏的史官,就职位而言身份显贵,就俸禄而言亲属都感到荣耀,悠闲自在,这样的待遇确实很好!但史官们却并没能修成宏大的典籍,其中是有原因的。已故著作郎渔阳人傅毗、北平人阳尼、河问人邢产、广平人宋弁、昌黎人韩显宗都因为文才被举荐,同时从事著述,但都过早去世,没能完成大业。前任著作佐郎程灵叫同时接受举席,共同负责著作,现已改任他职,已不属于他职责范围的事。只有著作郎崔光一人,虽然没有改任他职,但他还兼任侍官,所以著作方面没能做出成绩。


我听说史书的兴盛,有赖于国家的朝政,雅颂诗乐的产生,源于有好的道德。从前司马谈告诫他的儿子司马迁说:“当代如有美好的政治而没有记载下来,那就是你的罪遇。”因此父子长期受到赞美。诸葛亮在蜀国,不把委任史官修史的事放在心上,因此长期受到讥评。《尚书》说“不要让官员空缺”,《诗绖》有“职思其忧”的说法,我虽现在不担任著作之职,但过去曾有幸列入史官的行列,所以不因为自己是一介草民而疏远朝廷,胆敢谈论此事。有这种说法:“有害的是从事这项工作的不是内行,内行却没有机会来做这项工作。”我确实不是内行,但以前曾任史官。揣测先朝给我赐名为彪的原因,是要我远比着《汉史》的班彪,近比修《晋史》的司马彪,根据名号来寻求本义,想停下来也不行。如今我请求在京城附近给我一个安静的地方,整理国家的典籍,议便完成我修史的宿愿,官府配给我人力物力,以补充我工作的需要。虽然我不能光大国史,也可以不做饱食终日的人。短则一年可以写成,长则三年能够完成,然后将正本交给秘书省,副本藏于名山。


当时司空北海王元详,尚书令王肃答应了他。王肃因为他没有俸禄,供应了他很多衣食。于是李彪就住在秘书省,依照王隐的旧例,以平民身份修撰国史。


宣武帝亲自执政,崔光上表奏说:“我原先由李彪举荐上来,和他同事多年,他秉性刚正年富力强,考史著述不知疲倦。后来多年没有见面,他多次遭到罢贬离开京城,近来蒙受皇恩收回使用,重新著述史害。他将会年老而更加勤勉,修史的才能日渐进步。如果能恢复他的原职,让他专心修史不致懈怠,一定可以光大《春秋》的大业,编撰成当代的国史。他既蒙受先帝的厚恩重托,长期历任显要职位,稍微犯了一点遇错,应该让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认为应该照常例申明恩泽,正式任命他为著作郎。”宣武帝不同意。下诏任用李彪兼通直散骑常侍、代理汾州事,因为不是李彪愿意的职务,坚决请求不去任职。在洛阳去世。


起初李彪任中尉的时候,严酷得出了名,认为奸情难以问出,就做了一个木制的手来击囚徒的腰窝,常常出现把囚徒打得昏死又苏醒的情况。他去安妩晓谕汾州叛乱的胡人,抓到胡人叛乱的首领,都要鞭打脸部再杀死。等到李彪病重,身上到处都是烂疮疤,痛苦到了极点。追赠为汾州刺史,谥号为刚宪。李彪在秘书省一年多,修史的事最终没有完成,但区分文体,都是李彪的功劳。述《春秋三传》,合计有十卷。其余所写的诗颂赋谏章表等文章另外编有文集。


李彪虽然与宋弁结为管仲、鲍叔那样的至交,宋弁任大中正,与孝文帝私下讨论人事任用,仍然按寒门庶族来对待李彪,根本不愿意优待他。李彪也知道这事,并不对北感到遗憾。宋弁去世,李彪悲痛不已,给他写了谏文,文辞极其悲伤。郭祚任吏部职务,李彪为儿子李志求官,郭祚照旧按寒门对待他。李彪因为自己曾任散骑常侍等职,又兼任过度支尚书,认为郭祚应该以贵族子弟选拔李志,因而非常怨愤,表现在言语和脸色上。当时的人因此非难郭祚。郭祚经常说:“你和宋弁非常亲密,怎么能不计较他而怨我呢?”任城王元澄与李彪原先也不和,等到元澄任雍州刺史,李彪去拜访他,替李志求任元澄的幕僚之职。元澄消除了旧怨给他写信,使李志得以任列曹行参军,当时人赞美元澄。


李志字鸿道。学识广博有才干,十多岁,就能够写文章。李彪对他感到奇特,对崔鸿说:“你应该与鸿道成为洛阳的二鸿。”崔鸿便和李志结交来往。


李彪有个女儿,幼小聪明伶俐,李彪对她感到奇异,教她读书学习,背诵经传。曾私下对自己亲近的人说:“这个孩子会兴旺我们李家,你们也会得到她的帮助。”李彪去世后,宣武帝听说了她的名声,召进宫成为婕妤。在宫中经常教皇帝妹妹书法,诵读讲授经籍史书。当初李彪对李志和女儿感到奇异,特别珍爱他们,公私聚会,一定要称赞赞赏,因此孝文帝很看重李志和李彪的这个女儿。等到李彪去世后,婕妤果然被召进宫,后官的嫔妃女官都粑她当成老师。宣武帝逝世,李彪之女出家做了尼姑,通晓经义,讲说佛教经论,僧人们都嗟叹敬重她。


李志历任官职都以政绩闻名。桓叔兴叛归南朝,南剂州地方荒芜,领军元叉推举李志的才能胜任安抚劝导的职责,提拔为南剂州刺史。建义初年,叛变去了梁朝。


李志的弟弟李游,有才能德行。跟瞳哥哥李志在南荆州,正遇到氽朱氏的暴乱,和李志一同投奔了梁朝。儿子李昶。


李昶小名李那。性格严厉急躁,不随意与人交往。幼年时已懂得怎样写文章,在洛阳一带有名。当时洛阳刚刚设置明堂,李昶年龄十几岁,写成《明堂赋》,虽然不够优雅周密,但文才构思有可取之处。读过的人都说有家世传统。初次见到周文帝,周文帝觉得他很奇异,给他丰厚的资助,让他进太学学习。周文帝每次接见学生,一定要向李昶询问他们的才能品行。李昶神情清醒,应对言辞明晰,周文帝经常赞叹他。绥德公陆通从很多人中挑选幕僚,请求选用李昶任司马,周文帝答应了。李昶虽然年轻,陆通破格接待他,公私事务,都要让他来决定。又兼任二千石郎中,主管仪注。屡经升迁任都官郎中、相州大中正。李昶虽任郎官之职,周文帝总是把书记官的职事交他处理,因此任命为丞相府记室参军、著作郎,撰修国史。改任大行台郎中、中书侍郎,又改任黄门侍郎,封爵位为临黄县伯。曾对李昶说:“你的父亲从前在中都,任御史中尉,你的节操崇尚正直坚毅,理应保持家庭传统。只是我认为御史中尉是负责弹劾的官,是人们爱和恨的焦点,所以没有立即授给你这一职务。但这职务长时间缺员,没有人能代替你。”就上表奏请李昶任御史中尉,赐给他姓宇文。


六官建立后,任命为内史下大夫。晋升爵级为侯。周明帝初,代理御伯中大夫。武成元年,任命为中外府司录。保定初年,晋升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改任御正中大夫。当时因为要用皇帝身边的清要官,便精选国家的精华,便选李昶以及安昌公元则、中都公陆逞、临淄公唐瑾等同时担任纳言。不久晋爵为公。五年,外任昌州刺史,在州任上生了病,请求回朝,诏书答应了他。还没来到京城,去世,追赠为相、瀛二州刺史。


李昶,周文帝时己任要职,军队的调动,专门委托给他,朝廷的韶书册封文书,都是李昶所写。等到晋公宇文护执政,委托信任依旧。李昶经常说:“文章这类事情,不能流传后代,治国平天下,才能赶上古人。”所以他所写的文章,连草稿也没留下,只是留心政事罢了。又因为父亲在江南,自己流落关右,从小到老,不喝酒不听音乐,当时的人因此称赞他。儿子李丹继承爵位。


高道悦字文欣,是辽东新昌人。曾祖父高策,任冯跋的散骑常侍、新昌侯。祖父高育,任冯弘的建德令,魏太武帝东征,高育率部下归顺投降,授予建忠将军、齐郡建德二郡太守,赐给爵号肥如子。父亲玄起,任武邑太守,便在勃海蓓县安家。


道悦少年时为中书学生、侍御主文中散。后来任谏议大夫,面对官吏表情严肃,不怕强横。皇帝向南征讨,向秦、雍一带征兵,规定秋季在洛阳集合检阅。道悦因为使者害侍御史薛聪、侍御史主文中散元志等人延误了集中的日期,上奏举报他们的罪过。又表奏兼左仆射、吏部尚书、任城王元澄,职位在朝中最高,职责是负责军事,兵使者到了没有,他最终也没有检查上奏。尚书左丞公孙良的职责就管此事,蒙受任用而不举报。请求因事免除元澄、公孙良所任的官职。当时道悦的哥哥高观任外兵郎中,元澄上奏道悦有和他的哥哥结党的过失,要孝文帝下韶责备。但因为事情已经被原谅,于是没有处分。诏书说:“道悦生性忠诚朴实,操守正直坦荡,执法建立了公正严肃的规范,进谏表现出敢于进言的风格,王公害怕他的鳗直作风,我很赏诚他这一品德,直言不讳的忠诚,与汲黯、鲍叔比起来也没有愧色。任用为主爵下大夫,谏议之职依旧。”皇帝巡幸邺城,又兼任御史中尉,留守京城洛阳。当时洛阳的宫殿刚打—卜基础,宗庙武库都漫修建,皇帝准备从水路去邺城,已经下诏都水府运来经营建造用的木材,以制造船桨。道悦上表进谏,认为“废止建造宫殿的工作,来供作游乐之用,耗费损失不止两倍。又从水上去很危险,古今都很慎重。”因而皇帝就从陆路去邺城。改任道悦为太子中庶子,在朝中他表情严肃,俨然不可侵犯,宫廷上下的官员,都畏惧他。


太和二十年秋天,皇帝巡幸中岳,下诏让太子元恂入居金墉城。而元恂暗中谋划回代都,对道悦前后的规谏感到恼火,于是在宫中囚禁道悦而将他杀了。皇帝非常痛惜,追赠为散骑常侍、营州刺史,并派遣宫中人去慰问他的妻室子女,又下诏令使者去监督护理丧事。葬在他家的祖宗墓地,谥号为贞侯。宣武帝又追记他的忠诚气概,任命他的大儿子显族为给事中。显族也以忠厚受人称赞,在右军将军任上去世。


显族的弟弟敬猷,有风度。萧宝夤西征,召用为骠骑司马。等到贲夤谋反,敬猷和行台郎中封伟伯等人密谋起义,计谋泄漏被杀。追赠为迨州刺史,听任家属派一个儿子入仕。道悦的大哥高嵩,字昆仑,任魏郡太守。


高嵩的弟弟高双,任清河太守,犯有收受财物罪,将要被推上刑场,遇到赦令幸免。当时北海王元详任录尚书事,高双向元详送了很多金银实物,任命为司空长史。后来任凉州刺史,专门大肆贪求钱财,因罪免职。后来向高肇行贿,又起用为幽州刺史。因贪污被弹劾,还未判罪,遇赦复职。役多久就去世了。


高双的弟弟高观,任尚书左外兵郎中、城阳王元鸾的司马,到南方赭阳征战,为前锋而战死,谥号为闵。


甄琛字思伯,是中山毋极人,汉太保甄邯的后代。父亲甄凝,任州主簿。甄琛从小敏捷聪明,在家中,兄弟们相互游戏玩耍,不拘守礼法。学习经传史书,写公牍文享有名声。但丑陋矮小,没有风度仪表。选拔为秀才,到都城几年,因为下棋浪费了许多时间,以至通宵达旦。手下的仆役,常让他们举烛,有时仆彼睡着了,他就用木棍狠狠地鞭打,像这样不止一次。奴仆后来受不了这种痛苦,就说:“主人你辞别父母亲来做官,如果是为了读书让我举烛,我不敢推辞,而为了下围棋,日夜下个不停,这难道是你来京的目的?而对我鞭打惩罚,不是太不合理了吗!”甄琛感到惭愧,于是跟许赤彪借书研读,见闻一天天增长。太和初年,任命为中书博士,改任谏议大夫,不时上陈意见,受到了孝文帝的赏识。宣武帝登基,任用甄琛为中散大夫,兼任御史中尉。甄琛上奏表说:


《月令》说山林草丛沼泽,其中右可以拿来食用的蔬菜野兽,这是主管田野山林的官员教导他们的,如果有乱来侵犯掠夺的人,一定要治罪不予赦免。这说明是教导人采猎食物而不是禁止,是为了互通物产的有无而加以调剂。《周礼》上虽然有禁止渔猎的条文,这是为了防止过分采猎摧残了生物,一定要让人们根据一定的季节去采伐。造就是所说的不仅要公家来加以保护,更是为百姓守护资源的措施。现在自然界为老百姓生产了盐,国家替老百姓加以保护。如果国家占有盐来获取利润,就好比给嘴以利益,而不管四肢。况且天下的男女,每年上缴粮帛,将天下的所有财物,都拿来供奉皇上一个人,军国所需的物资,都靠老百姓供给,天子又害怕什么贫穷,而还要禁止一池的食盐呢?我经常看到上古帝王爱民的事迹,不时读到中古聚集赋税的害,常常感叹古人的远大,可惜近世人的狭窄。如今各种巧诈弊端前后相继,还要加重各种关税;大魏如此广大,只是收取粮帛这类贡赋。这样远方听说的人,侗侗都对我国歌颂功德。有道是朝中的号令发出得少,是官吏的福;施舍恩惠很少,是国君的祸。就是府库贮藏的财物,还将不肯施舍看成灾祸,更何况是府库之外的财物,而对老百姓那么吝啬吗?希望能放开盐禁,使歌德的声音从速方傅来。依照《周礼》设州衡之官,仅是监督疏导而已。


诏令将这事交付八坐官们讨论是否可行并将结果上报。彭城王元勰、兼尚书邢峦等人上奏:


甄琛所陈述的事情,恐怕是空谈则属于高妙的道理,实行起来则无法兑现,因而我们没有及时汇报,不认为他的建议是可行的。我们认为淳朴无私的时代已经过去,所以恩惠就产生了,下民贡奉皇上而国君施舍恩泽,上下高卑的关系就很和谐。但恐财物不能周济全国,恩泽不能厚施于民,所以要设计多种途径来实现这一心愿,通过制定法律来表达这一意志。甚至于从山泽采猎货物,以减轻现在百姓的贡赋;建立关市的税收,以利于获得十分之一的储备。从这里收取施舍给那里,不是为了利己;从那边取回还给这边,不是为了自身。所以说集中天地的物产,给天下的人以恩惠,依靠自然界的财富,赈济自然界的穷人。禁止到盐池取盐,不仅是专门去供给御厨;收集来那些布帛,难道又是为了后宫使用?既然利润不在帝王自己,给你给我都是一个目的,积聚起来再分配下去,那吝啬又表现在哪里呢?但自从实行禁盐以来,管理官员多有懈怠,采集销运的过程中,有很多不合法的事。这是由于具体办事的人没有方法,不是制定这一政策的人有错误。以致使朝廷有见识的人,随意插手此事。现在如果罢除盐禁,恐怕失掉了早先皇上的美好意愿。应该依照原先的政策实行。


诏书说:“收取盐池的税,乃是从古至今通行的办法,但是制定出制度以利于人民,也可能各个朝代有所不同。甄琛的表奏内容,确实属于为了帮助整肃政治的建议。可以依从他前一部分建议,尚书严格制定禁止豪强称霸盐池的制度。”


下诏甄琛参预八坐讨论政事,不久就担任御史中尉。改任侍中,兼中尉。甄琛低头而畏避权势,不能纠举处置贵游子弟,凡是他劾奏的,大多是下级小吏。当时赵修受皇帝宠幸,甄琛倾身侍奉他。甄琛的父亲甄凝任中散大夫,弟弟僧林任本州岛别驾,都依附赵修而求得。等到赵修的奸诈不法事情败露,明天应该收审拷问,今天甄琛才检举他的罪行。等到他监督对趟修施行鞭刑,还对趟修表现出恻隐之心,但背后对人说:“趟修是小人,背就像土牛背,特别能忍耐鞭打。”有见识的人因此非难他。趟修死后第二天,甄琛和黄门郎李凭因为结为朋党被召到尚书省。兼尚书元英、邢峦追查他阿谀依附赵修的情况。甄琛曾被任命官职,各处宾客都来庆贺,邢峦却来晚了。甄琛对邢峦说:“你刭何处胡扯去了,这么晚才来?”虽然是句玩笑话,邢峦变了脸色心中怀恨。等到现在,便对甄琛的所有过失算总账。司徒、录尚书事、北海王元详等人上奏章说:


谨案侍中、领御史中尉甄琛,身居公正执法的职位,专门负责纠察的事务。有一点不正之风,尚且还应该弹劾纠正,更何况是趟修这样侵害国家和人民,人人对他咬牙切齿?而甄琛不仅不曾对他加以举奏,而且还和他来往,以影响朝廷内外,使其有声誉。使他自己身为平民的父亲,破格超升为正四品的官员;只有七品的弟弟,越级提升了三级俸禄。亏损了先帝定下的选举典章,使我朝圣明的任用官吏制度蒙尘。又和黄门郎李凭,内外勾结一气。李凭的哥哥无功受到封赏,他知道而不报告。等到趟修的罪行暴露,这才举奏。趟修活着时就依附他的权势,赵修死后就对他加以贬损。贪天之功,以为己有,上欺骗朝廷,下蒙哄百官,他表现出的卑鄙欺诈,到了这样的程度。谨请依法律办事,将他撤职。他父亲的中散职务,实际是不该享受的越级结果,即使是皇帝的子孙,也没有这种先例,既不符合逐级升迁的秩序,请下令收回。李凭结成朋党依附趟修,倚仗亲信,有亏朝廷的名声,损害了皇上的风化,像这样的人不加处理,将怎样来整肃阿谀奉承之辈,奖励那些忠谶正直的人?请求免除他担任的官职以整肃风纪。


奏请被批准。甄琛撤职回到家乡所在的郡。受他牵连被处死和贬黜的共二十多人。


早先甄琛因为父母年老,经常要求解除官职回家侍奉父母,所以孝文帝授予他本州岛长史之职。等到他富贵腾达了,不再提出这样的要求,到了这时才回家。供养父母多年,他的母亲去世。母亲是巨鹿人曹氏,有孝性,丈夫离家,路隔一百多里,每次得到鱼肉果菜珍贵美味的食物,一定要让僮仆送给他母亲吃,然后自己才吃。甄琛还没服完母亲的丧,父亲又去世了。甄琛在墓旁亲手栽种了松柏,隆冬培土挑水,乡亲父老哀怜他,都来助他一臂之力。十多年内,堆成坟地树木茂盛。他和弟弟僧林发誓终生不分家,专心从事生产经营,亲自下地干活,常常以牵犬逐鹰打猎取乐。朝廷出现大事,还上表陈述意见。


遇了很久,又任命为散骑常侍,领给事黄门侍郎、定州大中正,很受亲信宠幸,将门下省的日常事务都委任给他,外廷则参预尚书的事务,内廷则参预谋划。孝文帝时,甄琛兼任主客郎,送迎南齐的使者彭城人刘缆。甄琛钦佩他的器度,经常赞叹他。刘攒的儿子刘晰任胸山驻军的首领,刘晰死后,他的家属到了洛阳,有个女儿不满二十岁,甄琛就娶刘晰的女儿为妻。成婚那天,下诏供给他厨房的费用。甄琛喜爱的,宣武帝经常调笺取乐他。改任河南尹,黄门侍郎、定州大中正的职务依旧。甄琛上表说:国家建都代郡的时候,盗窃成风。世祖太武皇帝亲自想办法解决,广泛设置主管机构,里长都选代理县令以及五等散男中有理政才能的人担任。又多设置狱吏土卒,作为里长的助手。使他们的地位重要,盗窃终于被禁止住。


现在迁都以来,国家的疆域更广大,四方边远地区的人来京,因事经过代都。盗贼公开抢劫,不断为害。这是由于各街坊人员混杂,分隔不严,主管官吏昏庸芜能,不能检举督察的缘故。现在选择的郡守既不是什么美好的人才,里长尉吏都是钝口的铅7,使用这些人想要都邑清肃,是不能做到的。里正乃是清流之外的四品官,职位轻事务琐碎,这些人大多才能低下,个个得过且过,不能督察奸情,所以使盗贼得以滋生,各种赋役失去规范。边疆地区的一个小县,所管辖的也不过上百户人家,而县令之类的长官大多由将军担任。京城的街坊,大的有上千户、五百户,坊间住的都是王公卿相,贵戚姻亲,豪强大户的奴仆,豢养了奸诈之徒,高门深院之内,他人不敢加以过问。和边疆小县比较起来,难易不同。现在却认为小县难治而都邑易管,实际并不恰当。


王者制定法律,要因时制宜,先朝确定官级,并不是固定不变的,在实施的过程中进行考察,不适合就加以修改。如今随便的闲职,还要让上级长官兼任,何况是事务繁琐的要职,不能挑选一些才能低下的人担任。请求从八品将军以下的武官中挑选正直有才能的,以本来的官职俸禄担任里尉之职任,各领取相应的俸禄。级别高的担任六部尉,中等的担任经途尉,低的担任里正。不然的话,就请稍微提高里尉的品级,选下品中应升迁的,晋升来担任,这样就能使督察责罚有人负责,京城能够清静安宁。


诏书说:“里正可以晋级到勋品、经途尉定为从九品、六部尉从正九品各官职中挑选人担任,不一定要选用武将。”甄琛又上奏以羽林军作为巡逻兵,在各街坊里巷负责巡察盗贼。因此京城清静安宁,后来都效法这规定。


改任太子少保,黄门侍郎的职位依旧。等到高肇死后,甄琛因为是高肇同党不适宜再参预朝政,外任营州刺史,改任凉州刺史。因为和高肇亲近,不想让他在朝中任职。过了很久,任吏部尚书。没多久,任命为定州刺史。坚决推辞说:“陛下做太子时,崔光任少傅,我任少保,如今崔光担任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阅国公。已故仆射游肇当时任侍中,和我官阶差不多,游肇在尚书省任仆射,死后追赠为车骑将军、仪同三司、冀州刺史。我现在仅是征北将军、定州刺史。这可以说是活师保不如死游肇。”诏书安慰并送他出京。甄琛已回家乡定州,身穿锦绣白天出游,言语愤懑不平,行政严苛细密,役有声誉。


崔光推辞司徒之职,甄琛给崔光写信,表面上对他有所抑扬,内心实际是附会他。崔光也揣摩到他的意图,回信让甄琛高兴。征召任车骑将军、特进,又任命为侍中。因为他已衰老,下诏赐给他御府杖,在朝值班拄手杖进出。去世,下诏供给达官贵人用的棺木,追赠为司徒公、尚书左仆射,另加赐后部鼓吹。太常讨论给他定谥号文穆。吏部郎袁翻上奏说:


根据礼制,谥号是行为的表现,名号是功业的表现,车服是地位的表现。因此有大德行的人得到大的名号,小德行的人得到小名声。德行是自己造成的,名号是别人给予的。所以要等到人死了才给他定谥号,都要累计他生前的德行善恶,以作为后来人的鼓励或警戒,人虽然死了,但名号却永存。凡是去世的王公百官,应立即向大鸿胪申报,移送本郡大中正,列出他的功遇,由中正移交上去,向公府说明情况,下达给太常博士评议,评议出谥号后列举上报。确定的谥号如不符合谧法,博士要同选举官员名不符实一样治罪。如果本郡大中正写的行状不属实,大中正要像博士一样被治罪。自古以来的帝王,无不是殷切勤勉而十分慎重,以做到褒贬属实。现在死者的行状,都是他的家人自己撰写的,听任作为下臣或儿子的随意去陈述君父的行事,不再理会其中的是非曲直。臣子想要阐扬光大国君或父亲的名声,但苦于他们行为不高尚,品行不美好,因此尽量用美好的词汇加以褒扬,没有任何限制。读到这样的行状,你会觉得他们和周公、孔子可以并驾齐驱,同伊尹、颜回比肩平行;讨论起他们的谥号,则穷尽文武双全的词汇,到了无以翟加的地步。但现在的太常博士已与古代不同,只知道依行状来议定谥号,又事先征询家人的意见,臣民儿子要求什么,就议定什么上报。完全不再加以斟酌加减,辩论是非。以至于使追赠谥号,和泛滥成灾的官阶一样,专门以尽力赞美定名,不再有贬抑死者的谥号。礼官的过失,已到了这种地步。案司徒甄琛的行状,把他说成道德极高可以和圣人平列,美名至大可以与大贤相提并论,文穆的谥号,真是到了极点。向来的追赠,普遍太贵重,像甄琛这类人,都是些重复的谥号。我认为应依照谧法的规定,慈惠爱人称为孝,应该给他定谥号为孝穆公。


从此以后,明令太常、司徒,遇有这样的行状,其中的言辞肆意夸张,没有什么限制的,一律加以裁减,不能随意授予谥号。如果仍照过去的失误行事的,全都要送司法部门治罪。


下诏接受了他的建议。甄琛下葬的路上,明帝亲自来送行,下变车来到丧车前,穿丧服哭吊他,派舍人去慰问他的几个儿子。


甄琛性格比较轻率,喜欢嘲笑取乐,所以没有多少风度威望。然而他善解人意有才干,在职清正廉洁。从孝文帝、宣武帝以来,一直受到知遇优待。明帝因为和他有师傅关系而更加礼敬他。他所写的文章鄙俗琐碎没有大体,有时显示出见识。《磔四声》、《姓族废舆》、《会通缁素三论》及《家诲》二十篇,《笃学文》一卷,在社会上很流行。


甄琛的大儿子甄儡,字道正,任秘书郎。性格凶险轻薄,经常和强盗往来。跟随甄琛在京城,因为酗酒贪色夜晚在洛水亭舍过夜,殴打这家的主人,被司州的官吏劾奏,长时间关押在司州监狱。甄琛感到非常惭愧愤慨。广平王元怀担任司州刺史,早先和甄琛不和,想对甄儡彻底追查。甄琛托身边人求情,宣武帝下令元怀宽贷释放。元怀坚持扣押,过了很久才特准放出。从此沉沦不被叙用,在家去世。


甄儡的弟弟甄楷,字德方,稍微有些文学才能,多次任吏事。经甄琛奏请任秘书郎。宣武帝逝世,还没有下葬,甄楷与河南府尹丞张普惠等人饮酒游戏,被免官。后来逐渐升任尚书仪曹郎,有称职的声誉。明帝末年,服父丧在家乡,定州刺史广阳王元深征召甄楷兼任长史,将州中的事务委托给他。不久就赶上鲜于修礼、毛普贤等人率北方边镇的流民在定州西北的左人城反叛,杀光抢劫,奔向州城。州城内早先已有燕、恒、云三州的避难民户,修礼等人声称,要将这些人发动起来作为援助。甄楷看到城中人心不定,担心发生民变,便很快收捕三州避难户中的粗暴难民杀死,以便威慑城外叛兵。等到刺史元固、大都督扬津等人赶到,甄楷就回家。后来修礼等人忿恨甄楷屠杀北方边镇的难民,就将他父亲的坟墓挖了,用车运着棺材游城,表示对他的报复。孝庄帝时,征召为中害侍郎。后来北齐文襄帝任用他为仪同府咨议参军。去世,追赠为骠骑将军、秘书监、沧州刺史。


甄琛的堂弟甄密,字叔雍,清正严谨宁静寡欲,大量典籍史书。憎恶世俗贪利纷争,被名利之心淹没,曾写《风赋》来表达自己的心意。后来参预中山王元英的军事。元荚在锺离战败退回,甄密的同乡苏良被敌人俘虏,他用光了自己的钱财殖回苏良。苏良回来,倾尽全部财产回报甄密。甄密一概不接受,说:“救济你的时候,本来就不为了钱财,接受回报不是我赎救你的意图。”、等到葛荣侵扰河北地区,朝廷下诏甄密任相州行台,援守邺城。庄帝因为甄密保全邺城的功勋,赏赐爵号为安市县子。孝静帝初年,任卫尉卿,在任上有公平正直的声誉。外任北徐州刺史,在任上去世,追赠为骠骑将军、仪同三司、瀛州刺史,谥号为靖。


甄琛的同郡人张纂,字伯业。祖父张珍,字文表,任慕容宝的度支尚书。道武帝平定中山后,进入北魏,在凉州刺史任上去世,谥号为穆。张纂广泛经史书籍,很有风度志向,交结名流。任乐陵太守,在郡任上大量收受贿赂。听说御史来了,弃郡逃跑,因此被削除官籍,不久去世。天平初年,追赠为定州刺史。张纂的叔父张感,字崇仁,有才能学识,不去州郡当官。


儿子宣轨,从小丧父,侍奉母亲以孝闻名。屡经升迁任相州抚军府司马。宣轨性格通达直率,轻财好施。正遇到葛荣围攻州城,与刺史李神成功地坚守住州城,因为功勋赐爵号焉中山公。后来因事判罪死于邺城。,张纂的堂弟元宾。位居奉朝请。等到他的外甥高昂富贵腾达,启奏追赠为瀛州刺史。


高聪字僧智,原籍是勃海。曾祖父高轨,跟随慕容德迁往青州,因而居住在北海的剧县。父亲法昂,从小跟随他的舅父刘宋的车骑将军王玄谟征战,因为功勋升任员外郎,早死。高聪出生时母亲就死了,祖母王氏抚养他。北魏的大军攻克东阳,高聪迁居到平城,与蒋少游一起成为云中的兵卢,生活困窘什么行当都干过。族祖父高允把他当亲孙子看待,大力绸济他。高聪广泛经史书籍,很有文才。高允嘉奖他,多次赞美他,推荐给朝廷,因此和少游一同被任命为中书博士。改任侍郎,任高阳王元雍傅,逐渐被孝文帝了解赏识。太和十七年,兼任员外散骑常侍,出使南齐。后来兼任太子左率。


高聪粗知骑马射箭之术,便自以为有军事指挥才能。孝文帝锐意征讨南方,专门向王肃咨询军事。高聪托付王肃,表示愿担任偏将杀敌立功。王肃向孝文帝说明此事,所以暂时任命为辅国将军,受王肃节制,一同增援涡阳。高聪急躁胆怯缺少威望,等到与敌军交战,望风败退。孝文帝饶恕他木死,流放平州。走到瀛州,刺史王质抓到一只白兔,将要向朝廷上贡,托高聪写一份奏表。皇帝见到奏表,对王肃说:“你手下怎么还有这样的人才,以至我都不知道。”王肃说:“现在高聪被流放北边,有可能是他写的。”皇帝恍然大悟说:“一定是他。”


宣武帝初年,高聪又偷跑回京城,劝说高肇废六辅。宣武帝亲政,任命为给事黄门侍郎,后来加官为散骑常侍。等到皇帝巡游邺城回来,在河内怀县地界,皇帝射箭到一里五十多步。侍中高显等人启奏,这样的盛事奇迹一定要表彰称颂,请求刻写碑铭于射宫,永远显耀皇上的射艺。于是在那儿刻石立碑,高聪为碑石写了铭文。趟修受到宠幸,高聪亲密地和他结党依附。等到下诏追赠赵修父亲的官爵,高聪给他写碑文,进出和趟修同坐一辆车,一起去看碑石。高聪每次见到趟修,都要以隆重的礼节迎送。高聪又替趟修写奏表,就时事陈述意见,教他自我保全的策略,因此互相非常亲密。趟修被处死,甄琛、李凭都被贬黜外地,高聪因此深感危急,而事先因速族人的情分,曲意侍奉高肇,结果使自己得以幸免,这事得力于高肇。赵修有权势的时候,高聪尽力侍奉他,等到他死了,则诋毁痛骂他。茹皓受宠幸,高聪又曲意奉承他,每次上朝听命,都称赞茹皓的才能不是趟修所能比拟的。便通过茹皓请求朝廷赏赐田地住宅,结果都如愿以偿。等到茹皓因罪被杀,高聪认为他死得太晚。他就是这样不讲情义。


侍中高显任护军,高聪代兼侍中职务。高显与他的哥哥高肇怀疑高聪是暗中诬陷他们而求得侍中职位。高聪兼任侍中一百多天,出入中枢重地,常说要由代理转为正式,没有长远打算,藉助权贵地位,沉溺于声色之中,收受贿赂的名声,远近的人都听说了。中尉崔亮知道高肇有些恨高聪,便当面陈述高聪的罪状,外贬任并州刺史。高聪很善于官场进退之道,知道高肇嫌恶他,便屈身奉承,高肇于是又和原先一样对待他。高聪在并州任官几年,大多不依法行事,又和太原太守王椿右矛盾,两次被大使御史举报弹劾。高肇每次都因宗族的私情援救他,事情得以消解。宣武帝末年,任命为散骑常侍、平北将军。


明帝登基,因为他一向依附高肇,外任幽州刺史。不久因为是高肇的党羽,和王世义、高绰、李宪、崔楷、兰氛之被中尉元匡所弹劾,灵太后对他们特赦。高聪于是被废黜家中,断绝和他人的往来,祇专心修建经营园圃中的果树,当时人称为高聪梨,认为是珍品。又以声色自娱。后来任命为光禄大夫,去世。灵太后听说他死了,惋惜叹息了很久。追赠为青州刺史,谥号为献。


高聪养有十多名歌妓,不管是否生有儿子都注籍为妾,以满足自己的色情需要。等到他病重,不愿她们改嫁别人,命令她们全都烧指吞炭以示信佛,出家为尼。高聪所写的文章有二十卷。大儿子高云,字彦鸿,任辅国将军、中散大夫。在河阴被杀害,追赠为兖州刺史。


论曰:韩麒麟因为自己的才能被赏识任用,于是被齐州人记载。显宗靠文学才能自立,而多次陈述对时事的见解,至于说著述信史的成绩,却不曾听说。子熙崇尚清正自好,荣誉超过了他的才能。程骏凭才干业绩受知遇,是当时朝廷出于长远的考虑。李彪出生寒门,被圣明王朝提拔,突然作为使者出使,名声震动江南,执笔著述,于是成为良史。等到他任中尉之职,严厉督察,但却没有坚持到底的方法,最后走了弯路。行百里者半九十,说的大概就是李彪这频人。高道悦有正直少言的作风,让当时人畏惧,因为直言劝谏被谋篡的太子所杀,可悲啊!甄琛因学业上善于公牍文书,很早就建立了名声,受到三个朝代的礼遇,最终获得了崇高的地位;高聪以才能志向受到赏识,名誉地位显要。但这些人殊途同归,都经历遇役顶之灾,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