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昉柳裘皇甫绩郭衍张衡杨汪裴蕴袁充李雄

刘昉，博陵望都人也。父孟良，仕魏，位大司农卿。从武帝入关，为梁州刺史。昉轻狡，有奸数。周武帝时，以功臣子入侍皇太子。及宣帝嗣位，以技佞见狎，出入宫掖，宠冠一时。位小御正，与御正中大夫颜之仪并见亲信。及帝不悆，召昉及之仪俱入卧内，属以后事。帝失喑，不复能言。昉见静帝幼冲，又素奇隋文帝。时文帝以后父故，有重名于天下，昉遂与郑译谋，引帝辅政。帝固让，不敢当，昉曰：“公若为，当速为之。如不为，昉自为也。”帝乃从之，及帝为丞相，以昉为司马。时宣帝弟汉王赞居要冲，每与帝同帐而坐。昉饰美妓进赞，赞甚悦之。昉因说赞曰：“大王，先帝之弟，时望所归。孺子幼冲，岂堪大事！今先帝初崩，群情尚扰，王且归第。待事宁后，入为天子，此万全计也。”赞时年未弱冠，性识庸下，以为信然，遂从之。文帝以昉有定策功，拜上大将军，封黄国公，与沛国公郑译皆为心膂。前后赏赐钜万，出入以甲士自卫，朝野倾瞩，称为黄、沛。时人语曰：“刘昉牵前，郑译推后。”

昉自恃功，有骄色。然性粗疏，溺于财利，富商大贾朝夕盈门。于时尉迟迥起兵，帝令韦孝宽讨之。至武陟，诸将不一。帝欲遣昉、译一人往监军，因谓之曰：“须得心膂以统大军，公两人谁行？”昉辞未尝为将，译以母老为请，帝不怿。而高颎请行，遂遣之。由是恩礼渐薄。又王谦、司马消难相继反，文帝忧之，忘寝与食。昉逸游纵酒，不以职司为意，相府事多所遗落。帝深衔之，以高颎代司马。是后益见疏忌。及受禅，进柱国，改封舒国公，闲居无事，不复任使。昉自以佐命元功，中被疏远，甚不自安。后遇京师饥，上命禁酒。昉使妾赁屋，当垆酤酒。治书侍御史梁毗劾奏之，有诏不问。昉郁郁不得志。

时上柱国梁士彦、宇文忻俱失职怨望，时昉并与之交，数相往来。士彦妻有美色，昉与私通，士彦不之知也，情好弥协，遂相与谋反，许推士彦为帝。后事泄，帝穷问之。昉自知不免，默无所封。诏诛之曰：

上柱国郕国公梁士彦、杞国公宇文忻、柱国舒国公刘昉等，朕受命之初，并展勤力，酬勋报效，荣高禄重。朝夕宴言，备知朕意。但心如溪壑，志等豺狼，不荷朝恩，忽谋逆乱。

士彦称有相者，云其应箓，年过六十，必据九五。初平尉迟迥，暂临相州，已有反心，彰于道路。朕即遣人代之，不声其罪。入京之后，逆意转深。忻、昉之徒，言相扶助。士彦许率僮仆，克期不远，欲於蒲州起事。即断河桥，捉黎阳之关，塞河阳之路。自谓一朝奋发，无人当者，其第二子刚，每常苦谏，第三子叔谐，固深劝奖。朕既闻知，犹恐枉滥，及授晋部之任，欲验蒲州之情。士彦得以欣然，云是天赞。

忻往定鄴城，自矜不已，位极人臣，犹恨赏薄。朕深念其功，不计无礼，任以武候，授以领军，寄之爪牙，委之心腹。忻密为异计，树党宫闱，多奏交友，入参宿卫。朕推心待物，言必依许。为而弗止，心迹渐彰，仍解禁兵，令其改悔。而志规不逞，愈结於怀，乃与士彦情意偏厚，俱营贼逆，逢则交谋。委士彦河东，自许关右，蒲津事建，即望从征讨，两军结东西之旅，一举合连横之势，然后北破晋阳，还图宗社。

昉入佐相府，便为非法，三度事发，二度其妇自论。常云姓是“卯金刀”，名是“一万日”，刘氏应王，为万日天子。朕训之导之，望其修改。口请自新，志存如旧，亦与士彦情好深重，逆节奸心，尽探肝膈。尝共士彦论太白所犯，问东井之间，思秦地之乱，访轩辕之里，愿宫掖之灾。唯侍蒲坂事兴，欲在关内应接，残贼之策，千端万绪。

惟忻及昉，名位并高，宁肯北面曲躬，臣于士彦？乃是各怀不逊，图成乱阶，一得扰攘之基，方逞吞并之事。士彦、忻、昉身为谋首，叔谐赞成父意，议实难容，并已处尽。士彦、忻、昉兄弟叔侄，特恕其命。

临刑，至朝堂，宇文忻见高颎，向之叩头求哀。昉勃然谓忻曰：“事形如此，何叩头之有！”于是伏诛，籍没其家。后数日，帝素服临射殿，尽取三家资物置於前，命百僚射取之，以为鉴戒云。

柳裘，字茂和，河东解人，南齐司空世隆之曾孙也。祖惔，梁尚书左仆射。父明，太子舍人、义兴太守。裘少聪慧，弱冠有令名。在梁，历位尚书郎、驸马都尉。梁元帝为魏军所逼，遣裘请和于魏。俄而江陵平，遂入关中。周明、武间，自麟趾学士累迁太子侍读，封昌乐县侯。宣帝即位，进爵为公，转御饰大夫。及帝不悆，留侍禁中，与刘昉、韦暮、皇甫绩同谋引隋文帝，曰：“时不可失，今事已然，宜早定大计。天与不取，反受其殃。”帝从之。进上开府、内史大夫，委以机密。及尉迟迥作乱，天下骚动，并州总管李穆颇怀犹豫，帝令裘往喻之。裘见穆盛陈利害，穆遂归心。以奉使功，赐彩三百匹，金九环带一腰。时司马消难奔陈，帝即令裘随便安集淮南，赐马及杂物。开皇元年，进位大将军，拜许州刺史。在官清简，人怀之，转曹州刺史。后帝思裘定策功，欲加荣秩，将徵之，顾朝臣曰：“曹州刺史何当入朝”？或曰：“即今冬也。”乃止。裘寻卒，帝伤惜者久之，谥曰安。子惠音嗣。

皇甫绩，字功明，安定朝那人也。祖穆，魏陇东太守。父道，周湖州刺史、雍州都督。绩三岁而孤，为外祖韦孝宽所鞠养。孝宽以诸子堕业，督以严训，愍绩孤幼，特舍之。绩叹曰：“我无庭训，养于外氏，不能克躬励已，何以成立！”深自感激，命左右自杖三十。孝宽闻而对之流涕。于是专精好学，略涉经史。周武帝为鲁公时，引为侍读。建德初，转宫尹中士。武帝尝避暑云阳宫，时宣帝为太子监国。卫剌王作乱，城门已闭，百僚多有遁者。绩闻难赴之，于玄武门遇皇太子，下楼执绩手，悲喜交集。帝闻而善之，迁小宫尹。宣政初，录前后功，封义阳县男，累转御正下士。宣帝崩，隋文帝总己，绩有力焉。加上开府，转内史中大夫，进封郡公。拜大将军。开皇元年，出为豫州刺史。寻拜都官尚书。转晋州刺史。将之官，稽首言陈有三可灭。帝问其状，绩曰：“大吞小，一也。以有道伐无道，二也。纳叛臣萧岩，於我有词，三也。陛下若命鹰扬之将，臣请预戎行。”上嘉劳而遣之。陈平，拜苏州刺史。高智慧作乱江南，州人顾子元等发兵应之，因以攻绩，相持八旬。子元素感绩恩，于冬至日遣使奉牛酒。绩遗之书。子元得书，于城下顿首陈谢。杨素援兵至，合击破之。拜信州总管。俄以病乞骸骨，诏徵还京师，赐以御药，中使相望，顾问不绝。卒于家，谥曰安。

子偲嗣。大业中，位尚书主爵郎。

郭衍，字彦文，自云太原介休人也。父崇，以舍人从魏孝武帝入关，位侍中。衍少骁武，善骑射。建德中，以军功累迁仪同大将军。又从周武帝平并州，以功加开府，封武强县公，赐姓叱罗氏。宣政元年，为右中军熊渠中大夫。尉迟迥之乱，从韦孝宽讨之，以功授上柱国，封武山郡公。密劝隋文帝杀周室诸王，早行禅代，由是大被亲昵。开皇元年，衍复旧姓为郭氏。突厥犯塞，以衍为行军总管，领兵屯平凉。数岁，虏不入境。征为开漕渠大监。部率水工，凿渠引渭水，经大兴城北，东至潼关，漕运四百余里，关中赖之，名曰富人渠。五年，授瀛州刺史，遇秋霖大水，其属县多致漂没，人皆上高树，依大冢。衍亲备船筏，并齐粮食拯救之，民多获济。衍先开仓赈恤，后始闻奏。上大善之，迁授朔州总管。所部有恆安镇，北接蕃境，常劳转运。衍乃选沃饶地，置屯田，岁嬴万余石，人免转输之劳。又筑桑乾镇，皆称旨。十年，从晋王广出镇扬州。遇江表构逆，命衍为总管，先屯京口。于贵洲南与贼战，败之。仍讨东阳、永嘉、宣城、黟、歙诸洞，尽平之。授蒋州刺史。

衍临下甚倨，事上甚卑。晋王爱昵之，宴赐隆厚。迁洪州总管。王有夺宗之谋，托衍心腹，遣宇文述以情告之。衍大喜曰：“若所谋事果，自可为皇太子。如其不谐，亦须据淮海，复梁、陈之旧。副君酒客，其如我何！”王因召衍，阴共计议。又恐人疑无故来往，托以妻患瘿，王妃萧氏有术能疗之。以状奏帝，听共妻向江都，往来无度。衍又诈称广州俚反，王乃奏衍行兵讨之。由是大修甲仗，阴养士卒。及王入为太子，徵授左监门率，转左宗卫率。文帝于仁寿宫将大渐，太子与杨素矫诏令衍、宇文述领东宫兵，帖上台宿卫，门禁并由之。及上崩，汉王起逆，而京师空虚，使衍驰还，总兵居守。

大业元年，拜左武卫大将军。帝幸江都，令统左军，改授光禄大夫，又从征吐谷浑，出金山道，纳降二万余户。衍能揣上意，阿谀顺旨，帝每谓人曰：“唯郭衍心与朕同。”又尝劝帝取乐，五日一视事，无得效高祖空自劬劳。帝从之，益称其孝顺。初，新令行，衍封爵从例除。六年，以恩旧封真定侯。从往江都，卒。赠左卫大将军。谥曰襄。

长子臻，武牙郎将。次子嗣本，孝昌令。

张衡，字建平，河内人也。祖嶷，魏河阳太守。父允，周万州刺史。衡幼怀志尚，有骨梗风。十五，诣太学受业，研精覃思，为同辈所推。周武帝居太后忧，与左右出猎，衡露髻舆榇，扣马切谏。帝嘉焉，赐衣一袭，马一匹，擢拜汉王侍读。衡又就沈重受《三礼》，略究大旨。累迁掌朝大夫。

隋文帝受禅，拜司门侍郎。及晋王广为河北行台，衡历刑部、度支二曹郎。行台废，拜并州总管掾。王转牧扬州，衡复为掾。王甚亲任之，衡亦竭虑尽诚。夺宗之计，多衡所建。迁扬州总管司马。熙州李英林反，署置百官，以衡为行军总管讨平之，拜开府。及王为皇太子，拜衡右庶子。

炀帝嗣位，除给事黄门侍郎、银青光禄大夫。迁御史大夫，甚见亲重。大业三年，帝幸榆林郡，还至太原，谓衡曰：“朕欲过公宅，可为朕作主人也。”衡驰至河内，与宗族具牛酒。帝上太行，开直道九十里，以抵其宅。帝悦其山泉，留宴三日，因谓衡曰：“往从先皇拜太山之始，途经洛阳，瞻望于此，深恨不得相过，不谓今日得谐宿愿。”衡俯伏辞谢，奉觞上寿。帝益欢，赐其宅傍田三十顷、良马一匹、金带、缣彩六百段、衣一袭、御食器一具。衡固让，帝曰：“天子所至称幸者，盖为此也，不足为辞。”衡复献食于帝，帝令颁赐公卿，下至卫士，无不沾给。衡以籓邸之旧，恩宠莫与为比，颇自骄贵。明年，帝幸汾阳宫。时帝欲大汾阳宫，令衡与纪弘整具图奏之。衡承间进谏，以比年劳役，百姓疲敝为请。帝意甚不平。后尝目衡谓侍臣曰：“张衡自谓由甚计画，令我有天下。”时齐王暕失爱于上，帝密令人求其罪。有人谮暕违制，将伊阙令皇甫诩从之汾阳宫。又录前幸涿郡及祠恆岳时，父老谒见者，衣冠不整。帝谴衡以宪司皆不能举正，出为榆林太守。

明年，帝复幸汾阳宫，衡督役筑楼烦城，因而谒帝。帝恶衡不损瘦，以为不念咎，因谓曰：“公甚肥泽，宜且还郡。”衡复之榆林。俄而敕衡督役江都宫。有人诣衡讼宫监者，衡不为理，还以讼书付监，其人大为监所困。礼部尚书杨玄感使至江都，其人诣玄感称冤。玄感固以衡为不可。”及与相见，未有所言，又先谓玄感曰：“薛道衡真为枉死。”玄感具上其事。江都郡丞王世充又奏衡频减顿具。帝怒，锁衡诣江都市，将斩之。既而除名，放还田里。帝每令亲人觇衡所为。

八年，帝自辽东还都，妄言衡怨望，谤讪朝政，帝赐死于家。临死，大言曰：“我为人作何物事，而望久活！”监刑者塞耳，促令杀之。武德初，以为死非其罪，赠大将军、南阳郡公，谥曰忠。子希玄。

杨汪，字元度，本弘农华阴人也。曾祖顺，居河东。父琛，仪同三司。及汪贵，追赠平乡县公。汪少凶疏，与人群斗，拳所殴击，无不颠踣。长更折节勤学，专精《左氏传》，通《三礼》。解褐周冀王侍读，王甚重之，每曰：“杨侍读德业优深，孤之穆生也。”后问《礼》於沈重，受《汉书》于刘臻，二人曰：“吾弗如也。”由是知名。累迁夏官府都上士。

隋文帝居相，引知兵事，迁掌朝下大夫。及受禅，赐爵平乡县伯，历秦州总管府长史。每听政暇，必延生徒讲授，时人称之。入为尚书兵部侍郎。数年，帝谓谏议大夫王达曰：“卿为我觅一好左丞。”达遂私于汪曰：“我当荐君为左丞，若事果，当以良田相报也。”汪以达言奏之，达竟获罪，卒拜汪尚书左丞。汪明习法令，果于剖断，当时号为称职。未几，坐事免。后拜洛州长史，转荆州长史。炀帝即位，追为尚书左丞，寻守大理卿。视事二日，帝将亲省囚徒。时系囚二百余人，汪通宵究审，诘朝而奏，曲尽事情，一无遗误，帝甚嘉之。岁余，拜国子祭酒。帝令百僚就学，与汪讲论。天下通儒硕学多萃焉，论难锋起，皆不能屈。帝令御史书其问答奏之，省而大悦，赐良马一匹。后加银青光禄大夫。

及杨玄感反，河南赞务裴弘策出师御之，战不利，奔还，遇汪而屏人交语。既而留守樊子盖斩弘策，以状奏汪，帝疑之，出为梁郡通守。后炀帝崩，王世充推越王侗为主，征拜吏部尚书，颇见亲委。及世充僭号，汪复用事。世充平，遂以凶党伏诛。

裴蕴，河东闻喜人也。祖之平，父忌，并《南史》有传。忌在陈，与吴明彻同见俘于周，周赐爵江夏公，在隋十余年而卒。蕴明辩有吏干，仕陈，历直阁将军、兴宁令。以父在北，阴奉表于隋文帝，请为内应。及陈平，上悉阅江南衣冠之士，次至蕴，以夙有向化心，超授仪同。仆射高颎不悟上旨，谏曰：“蕴无功于国，宠逾伦辈，臣未见其可。”又加上仪同，复谏。上曰：“可加开府。”乃不敢复言。即日拜开府仪同三司，礼赐优洽。历洋、直隶三州刺史，俱有能名。

大业初，考绩连最。炀帝闻其善政，徵为太常少卿。初，文帝不好声技，遣牛弘定乐，非正声清商及九部四舞之色，皆罢遣从百姓。至是，蕴揣知帝意，奏括天下周、齐、梁、陈乐家子弟，皆为乐户。其六品已下，至于凡庶，有善音乐及倡优百戏者，皆直太常。是后异技淫声咸萃乐府，皆置博士，递相教传，增益乐人至三万余。帝大悦，迁户部侍郎。时犹承文帝和平后，禁网疏阔，户口多漏。或年及成丁，犹诈为小，未至于老，已免租赋。蕴历为刺史，素知其情，因是条奏，皆令貌阅。若一人不实，则官司解职，乡正、里长皆远流配。又许民相告，若纠得一丁者，令被纠之家代输赋役。是岁大业五年也。诸郡计帐，进丁二十四万三千，新附口六十四万一千五百。帝临朝览状，谓百官曰：“前代无好人，致此罔冒。今进民口皆从实者，全由裴蕴一人用心。古语云，得贤而理，验之信矣。”由是渐见亲委，拜京兆赞务，发扌适纤毫，吏民慑惮。

未几，擢授御史大夫，与裴矩、虞世基参掌机密。蕴善候伺人主微意，若欲罪者，则曲法顺情，锻成其罪；所欲宥者，则附从轻典，因而释之。是后大小之狱皆以付蕴，宪部、大理莫敢与夺，必禀承进止，然后决断。蕴亦机辩，所论法理，言若悬河，或重或轻，皆由其口，剖析明敏，时人不能致诘。杨玄感之反也，帝遣蕴推其党与，谓蕴曰：“玄感一呼，从者十万。益知天下人不欲多，多即相聚为盗耳。不尽加诛，则后无以劝。”蕴由是乃峻法理之，所戮者数万人，皆籍没其家。帝大称善，赐奴婢十五口。司隶大夫薛道衡以忤意获谴，蕴知帝恶之，乃奏曰：“道衡负才恃旧，有无君之心。见诏书每下，便腹非私议，推恶于国，妄造祸端。论其罪名，似如隐昧，源其情意，深为悖逆。”帝曰：“然。我少时与此人相随行役，轻我童稚，共高颎、贺若弼等外擅威权。自知罪当诬罔，及我即位，怀不自安，赖天下无事，未得反耳。公论其逆。妙体本心。”于是诛道衡。又帝问苏威以讨辽之策，威不愿帝复行，且欲令帝知天下多贼，乃诡答：“今者之役，不愿发兵，但诏赦群盗，自可得数十万。遣关内奴贼及山东历山飞、张金称等头别为一军，出辽西道；诸河南贼王薄、孟让等十余头，并给舟楫，浮沧海道。必喜于免罪，竞务立功，一岁之间，可灭高丽矣。”帝不怿曰：“我去尚犹未克，鼠窃安能济乎！”威出后，蕴奏曰：“此大不逊，天下何处有许多贼！”帝悟曰：“老革多奸，将贼胁我。欲搭其口，但隐忍之，诚极难耐。”蕴知上意，遣张行本奏威罪恶，帝付蕴推鞫之，乃处其死。帝曰：“未忍便杀。”遂父子及孙三世并除名。

蕴又欲重己权势，令虞世基奏罢司隶刺史以下官属，增置御史百余人。於是引致奸黠，共为朋党，郡县有不附者，阴中之。于时军国多务，凡是兴师动众，京都留守，及与诸蕃互市，皆令御史监之。宾客附隶，遍于郡国，侵扰百姓，帝弗之知也。以度辽之役，进位银青光禄大夫。及司马德戡将为乱也，江阳长张惠绍夜弛告之。蕴共惠绍谋，欲矫诏发郭下兵民，尽取荣公护兒节度，收在外逆党宇文化及等，仍发羽林殿脚，遣范富娄等入自西苑，取梁公萧钜及燕王处分，扣门援帝。谋议已定，遣报虞世基。世基疑反者不实，抑其计。须臾，难作。蕴叹曰：“谋及播郎，竟误人事！”遂见害。子愔，为尚辇直长，亦同日死。

袁充，字德符，本陈郡阳夏人也。其后寓居丹阳。祖昂，父君正，俱为梁侍中。充少警悟，年十余岁，其父党至门，时冬初，充尚衣葛衫。客戏充曰：“袁郎子，絺兮绤兮，凄其以风。”充应声答曰：“唯絺与绤，服之无斁。”以是大见嗟赏。仕陈，年十七，为秘书郎。历太子舍人、晋安王文学、吏部侍郎、散骑常侍。及陈灭归国，历蒙、鄜二州司马。充性好道术，颇解占候，由是领太史令。时上将废皇太子，正穷东宫官属，充见上雅信符应，因希旨进曰：“比观玄象，皇太子当废。”上然之。充复表奏隋兴以后，日景渐长，曰：“开皇元年，冬至日影一丈二尺七寸二分，自尔渐短。至十七年，冬至影一丈二尺六寸三分。四年冬至，在洛阳测影，一丈二尺八寸八分。二年，夏至影一尺四寸八分，自尔渐短。至十六年，夏至影一尺四寸五分。《周官》以土圭之法正日影，日至之影尺有五寸。郑玄云：‘冬至之影一丈三尺。’今十六年夏至之影，短于旧影五分，十七年冬至之影，短于旧影三寸七分。日去极近，则影短而日长；去极远，则影长而日短。行内道，则去极近；外道，则去极远。《尧典》曰：‘日短星昴，以正仲冬。’据昴星昏中，则知尧时仲冬，日在须女十度。以历数推之，开皇已来冬至，日在斗十一度，与唐尧之代，去极并近。谨案《春秋元命包》云：‘日月出内道，璇玑得常，天帝崇灵，圣王相功。’京房《别对》曰：‘太平日行上道，升平行次道，霸世行下道。’伏惟大隋启运，上感乾元，影短日长，振古未之有也。”上大悦，告天下。将作役功，因加程课，丁匠苦之。

仁寿初，充言上本命与阴阳律吕合者六十余条而奏之，因上表曰：“皇帝载诞之初，非止神光瑞气，嘉祥应感。至于本命行年，生月生日，并与天地日月、阴阳律吕，运转相符，表里合会。此诞圣之异，宝历之元。今与物更新，改年仁寿，岁月日子，还共诞圣之时并同，明合天地之心，得仁寿之理。故知洪基长算，永永无穷。”上大悦，赏赐优崇，侪辈莫之比。

仁寿四年甲子岁，炀帝初即位，充及太史丞高智宝奏言：“去岁冬至，日景逾长。今岁皇帝即位，与尧受命年合。昔唐尧受命四十九年，到上元第一纪甲子，天正十一月庚戍冬至；陛下即位，其年即当上元第一纪甲子，天正十一月庚戍冬至，正与唐尧同。自放勋以来，凡经八上元，其间绵代，未有仁寿甲子之合。谨案：第一纪甲子，太一在一宫，天目居武德，阴阳历数，并得符同唐尧。唐尧丙辰生，丙子年受命，止合三五。未若己丑甲子，支干并当六合。允一元三统之期，合五纪九章之会，共帝尧同其数，与皇唐比其踪。信所谓皇哉唐哉，唐哉皇哉者矣。”仍讽齐王暕率百官拜表奉贺。后荧惑守太微者数旬，时缮修宫室，征役繁重，充乃上表称“陛下修德，荧惑退舍”。百僚毕贺。帝大喜，前后赏赐将万计。时军国多务，充候帝意欲有所为，便奏称天文见象，须有改作，以是取媚于上。大业六年，迁内史舍人。从征辽东，拜朝请大夫、秘书少监。

后天下大乱，帝初罹雁门之厄，又盗贼益起，心不自安。充复托天文，上表陈嘉瑞以媚上曰：

伏惟陛下握录图而驭黔首，提万善而化八纮，以百姓为心，匪一人受庆，先天罔违所欲，后天必奉其时。是以初膺宝历，正当上元之纪；乾之初九，又与本命符会。斯则圣人冥契，故能动合天经。谨案去年已来，玄象星瑞，毫厘无爽。谨录尤异，上天降祥、破突厥等状七事。

其一，去八月二十八日夜，大流星如斗，出王良北，正落突厥营，声如崩墙。其二，八月二十九日夜，复有大流星如斗，出羽林，向北流，正当北方。依占，频二夜流星坠贼所，贼必败散。其三，九月四日夜，频有两星大如斗，出北斗魁，向东北流。依占，北斗主杀伐，贼必破败。其四，岁星主福德，频行京都二处分野。依占，国家之福。其五，去七月内，荧惑守羽林，九月七日已退舍。依占，不出三日，贼必败散。其六，去年十一月二十日夜，有流星赤如火，从东北向西南，落贼帅卢明月营，破其橦车。其七，十二月十五日夜，通汉镇北有赤气互北方，突厥将亡之应也。依勘《城录》，河南、洛阳并当甲子，与乾元初九爻及上元甲子符合。此是福地，永无所虑。旋观往政，侧闻前古，彼则异时间出，今则一朝总萃。岂非天赞有道，助歼凶孽？方清九夷于东濊，沉五狄于北溟，告成岱岳，无为汾水。

书奏，帝大悦，超拜秘书令。亲待逾昵，每欲征讨，充皆预知之，乃假托星象，奖成帝意，在位者皆切患之。宇文化及弑逆之际，并诛充。

李雄，勃海蓚人也。父棠，名列《诚义传》。雄少慷慨，有壮志。弱冠，从周武帝平齐，以功授帅都督。隋文帝作相，从韦孝宽破尉迟迥，拜上开府，赐爵建昌县公。伐陈之后，以功进位大将军。历郴江二州刺史，并有能名。后坐事免。汉王谅之反，炀帝将发幽州兵讨之。时窦抗为幽州总管，帝恐其贰，问可任者於杨素。素遂进雄，授上大将军，拜廉州刺史。驰至幽州，止传舍，召募得千余人。抗恃素贵，不时相见。雄遣人谕之，后二日，抗从铁骑二千来诣雄所。雄伏甲禽抗，悉发幽州兵步骑三万，自井陉讨谅。迁幽州总管。寻征拜户部尚书。雄明辩有器干，帝甚任之。新罗尝遣使朝贡，雄至朝堂与语，因问其冠制所由。其使者曰：“古弁遗象，安有大国君子不识？”雄因曰：“中国无礼，求诸四夷。”使者曰：“自至已来，此言外未见无礼。”宪司以雄失辞，奏劾其事，竟坐免。俄而复职。从幸江都，帝以仗卫不整，顾雄部伍之。雄立指麾，六军肃然。帝大悦曰：“公真武侯才也。”寻转右候卫大将军。复坐事除名。辽东之役，帝令从军自效，因从来护兒自东莱将指沧海。会杨玄感反于黎阳，帝疑之，诏锁雄送行在所。雄杀使亡归玄感，玄感每与计焉。及玄感败，伏诛，籍没其家。

论曰：隋文肇基王业，刘昉实启其谋，于时当轴执钧，物无异论。不能忘身急病，以义断恩，方乃虑难求全，偷安怀禄。其在周也，靡忠贞之节；其奉隋也，愧竭命之诚。非义掩其前功，蓄怨兴其后衅，而望不陷刑辟，保贵全生，难矣。柳裘、皇甫绩，因人成事，好乱乐祸，大运光启，并参枢要。斯固在人欲其悦己，在我欲其骂人，理自然也。晏婴有言曰：“一心可以事百君，百心不可以事一君。”于昉等见之矣。郭衍，文皇缔构之始，当爪牙之寄；炀帝经纶之际，参心膂之谋。而如脂如韦，以水济水，君所谓可，亦曰可焉，君所谓不，亦曰不焉，功虽居多，名不见重。然则立身行道，可不慎欤！语曰：“无为权首，将受其咎。”又曰：“无始祸，无兆乱。”夫忠为令德，施非其人尚或不可，况托足邪径，又不得其人者欤！张衡夺宗之计，实兆其谋，夫动不以顺，能无及于此也？杨汪以学业自许，其终不令，惜乎！裴蕴素怀奸险，巧于附会，作威作福，唯利是视，灭亡之祸，其可免乎！袁充少在江东，初以警悟见许，委质隋氏，更以玄象自矜，要求时幸，干进附入，变动星占，谬增晷景，厚诬天道，乱常侮众。刑兹勿舍，其在斯乎！李雄斯言为玷，取讥夷翟，以乱从乱，何救诛夷。

译文：

刘防，博陵望都人。父亲刘孟良，在西魏作官，官至大司农卿。后跟从周武帝进入关内，任梁州刺史。刘防轻佻狡诈，有奸邪之术。周武帝时，因为是功臣的儿子得以入宫侍奉皇太子。宣帝即位，凭着技艺巧言谄媚，受到宣帝亲近，出入宫中，宠荣一时。当时任小御正，与御正中大夫颜之仪都受到宣帝的亲近信任。当宣帝感到不适时，便召刘防和颜之仪到卧室内，以后事相瞩托。宣帝当时已经失语不能说话。刘防见静帝幼小，加上又一向看重隋文帝杨坚。当时杨坚因为文献皇后父亲的缘故，在天下享有显重的名声，刘防于是同郑译密谋，引见杨坚辅政。杨坚坚决推让不敢当此重任，刘防说：“公如果想做，就应当迅速做。如果不做的话，我刘防自己就做了。”杨坚于是便顺从了他。杨坚任丞相，任命刘防为司马。当时宣帝的弟弟汉王宇文赞居住在官中，常常和文帝在一起。刘防扮饰漂亮的歌妓献给宇文赞，宇文赞非常高兴。刘防趁此机会对宇文赞说：“大王是先帝的弟弟，现在可谓是众望所归。静帝尚幼小，怎么能担当大事！如今先帝去世不久，大家心里还很扰乱，大王暂且回家去，等待事情稍微安定后，再入宫做天子，这是一个万全计策。”宇文赞当时年龄还未及二十岁，加上智力平庸，便信以为真，于是听从刘防的建议。文帝认为刘防决定策略有功，拜任他为上大将军，封为黄国公，和沛国公郑译都是杨坚的心腹。前后受到的赏赐梗多，出入朝廷都有武士护卫，朝野上下都很注目，称为黄、沛。当时有人说：“刘防在前面牵，郑译在后面推。”

刘防自恃有功，便产生骄傲情绪。然而生性粗陋，贪图财利，经常一天到晚有富商大贾去拜谒。当时尉迟迥起兵作乱，杨坚叫韦孝宽率军征讨。大军进到武陟，军中诸将不服从指挥。杨坚想派刘睛和郑译其中一人前去军中监督，便对他们说：“现在必须得有心腹去统领大军，公两人谁去？”刘防推说自己从未任遇将帅，郑译以母亲老迈为由推脱，杨坚心里很不高兴。而高颖请求前往，于是派他去了。此后杨坚对他们两人的礼遇渐渐疏薄了。接着王谦、司马消难相继反叛，杨坚很忧虑，废寝忘食。刘肪游乐宴饮，不把政事放在心上，相府里的事情多被搁置在一旁。对此杨坚深为痛恨，便让高显代任司马。此后更是受到杨坚的疏远和猜忌。杨坚受禅即位，刘防进升柱国，改封为舒国公，经常闲居在家，不再任职。刘防自认为是辅佐文帝的元老功臣，中途被疏远，心里极为不安。后来遇到京城发生饥荒，文帝下令禁止酿酒。刘睛叫妾租赁一屋，开店卖酒。治书侍御史梁毗上奏弹劾他，文帝下韶不予追究。刘防整天忧闷不得志。

当时上柱国梁士彦、宇文忻都因被免职而产生怨恨，刘防都与他们交往，相互往来密切梁士彦的妻子很漂亮，刘防与她私通，梁士彦对此并不知道，两人感情十分融洽，于是相互密谋反叛，答应推举梁士彦为皇帝。后来事情泄露，文帝追问他。刘防自己知道死罪不可免除，便默然不回答。文帝下诏处以死刑，诏书说：

上柱国嘟国公梁士彦、杞国公宇文忻。柱国舒国公刘防等人，朕受命承业之初，他们一同竭智尽力建功报效，为此给他们高官厚禄以示报谢。朝夕与他们宴饮言谈，应该全知道朕的心意所在。哪知他们内心深如谷壑，愿望如同豺狼，不承朝廷恩典，突然密谋叛乱。

梁士彦说有一相士告诉他会应验符命，年过六十岁，必定拥有九五之尊。刚刚平定尉迟迥，在暂时居留相州时，就已有反叛之心，而且路人皆知。朕立即派人前去取代，设公开他的罪过。回京以后，叛逆之心反而加深。宇文忻、刘防这样的人又在言语上支持帮助他。梁士彦于是许诺率领僮仆而发，成功的日子已不是很远，便想在蒲州首先发难。常即阻断河桥，占据黎阳关，堵塞去河阳的道路。自认为一朝奋起举事，无人能够抵挡。他的第二个儿子梁刚，常常苦苦劝谏，第三个儿子梁叔谐，却坚决劝勉鼓励。朕听说以后，担心无辜受害，扩大冤狱，就授任他晋州刺史，想验证蒲州的真实情况。梁士彦听到后很高兴，说是天助。

宇文忻自平定邺城以后，自傲不已，虽然爵高位重，还怨恨赏赐太薄。朕深念他的功劳，不计较他的无礼举止，任命他为武候，授他领军之职，将他视作自己的助手和亲信。宇文忻密谋反叛，在官中树立党羽，多次奏请将自己的亲信入宫充任宿卫。朕以至诚待人，每次都予以准奏。哪知他非但反心不死，反而日渐显露，于是解除他的禁兵，以令他悔改。然而他的心志谋求为非作歹，愈加结怨于心，于是与梁士彦情意偏厚，一同策谋叛逆，每次相逢，即相谋计。叫梁士彦起兵河东，自己在关西起事，一旦蒲漳事成，即刻相率征讨，两军聚结东西的人马，一举形成连横的局势，然后北进攻破晋阳，再回图宗庙和社稷。

刘防自进入相府，就从事违法勾当，三次事情泄露，二次是他妻妾自己议论。常说自己的姓是“卯金刀”，自己的名是“一万日”，即刘氏应该统治天下，并做万日天子。朕训诫他，教导他，希望他能改变。口头上请求给他自新机会，心里却意念依旧，亦与梁士彦情意深重，逆节奸心，尽掏肺腑之言。一次与梁士彦谈论太白星犯日，问井宿的间隙，心想着秦地的变乱，询问轩辕星的裹层，希望宫中有灾。只等待蒲圾事发，想在关内接应。残毒逆贼的计策，可谓千头万绪。

宇文忻和刘防，名位都是很高，难道他们肯北面曲身，对梁士彦称臣？而是各怀不逊，图谋促成逆乱之原由，一旦得到了纷乱的局势，将放纵自己的吞并之意。梁士彦、宇文忻、刘防身为谋乱之首，叔谐赞成父亲的旨意，议论起来实在难以容忍，现将他们一同处死。梁士彦、宇文忻、刘防的兄弟叔侄，特饶恕他们的性命。

临行刑，一齐来到朝堂，宇文忻看见高颖，向他叩首哀求。刘防盛怒地对宇文忻说：“事情既然已经如此，何必去叩头呢！”于是伏法处斩，抄没他们的家财。几天后，文帝穿着素服来到射殿，将三家全部家财摆放在殿前，叫百官射取它们，以示鉴戒。

柳裘，字茂和，河东解县人，是南齐司空柳世隆的曾孙。祖父柳恢，在梁国曾任尚书左仆射。父亲柳明，曾任太子舍人、义兴太守。柳裘年少时很聪明，二十岁左右便有美名传扬。在梁国，历任尚书郎、驸马都尉。梁元帝受到西魏军队的逼迫，派遣柳裘到魏国请和。不久，江陵被魏军攻陷，于是便到了关中。周明帝与周武帝时期，从麟趾学士升任太子侍读，封为昌乐县侯。周宣帝即位，进升公爵改任御饰大夫。宣帝病重，留侍在宫中，与刘防、韦蓄、皇甫绩一同谋引隋文帝杨坚，说：“机不可失，如今事情已经这样了，应该早定大计。上天给与你不要，反过来会受到它的侵害。”杨坚同意了。进升上开府、内史大夫，将机要部门委托给他，尉迟迥起兵作乱，天下骚动，并州总管李穆还有点犹豫不决，杨坚叫柳裘前往晓谕。柳裘见到李穆后，向他全面阐述了利害祸福，李穆于是归心杨坚。柳裘因奉使有功，赏赐他三百匹彩，一条金九环腰带。当时司马消难逃到陈国，杨坚当即叫柳裘随其所宜安集淮南，赐给一些马和杂物。开皇元年，进升大将军，拜任许州刺史。在任期间，为官清廉简明，当地百姓很怀念他。改任曹州刺史。后来文帝想到柳裘拥立皇帝的功劳，就想增加他的名位俸禄，准备征他回朝，便面对群臣说：“曹州刺史应当何时入朝？”有人说：“就是今年年冬。”于是便放弃了马上征柳裘入朝的念头。不久，柳裘去世，文帝伤感痛惜很久。谥号为安。儿子柳惠童承袭父爵。

皇甫绩，字功明，安定朝那人。祖父皇甫穆，曾在魏国任陇东太守。父亲皇甫道，在北周曾任湖州刺史、雍州都督。皇甫绩三岁时便成了孤儿，被外祖父韦孝宽所抚养。韦孝宽认为他的儿子懈怠学业，对他们严加训督，哀怜皇甫绩的孤幼，特地不作要求。皇甫绩感叹地说：“我没父亲严训，抚养在外人家襄，若是不能克制勉励自己，凭什么成就功名！”因此心里非常感动激发，他叫身边的人将自己杖责了三十。韦孝宽听说后，竟当着他流出了眼泪。从此以后，他专心好学，对经史典籍略有涉猎。周武帝还是鲁公时，接纳他任侍读。建德初年，改任宫尹中士。武帝一次在云阳宫避暑，当时宣帝是太子监国。卫剌王起兵作乱，城门已经关闭，百官很多已经逃走。皇甫绩听到有难，急速赶赴而去，在玄武门遇到皇太子，皇太子走下城楼紧握着垒甫绩的手，悲喜交加。周武帝听说后，对他很亲善，调任小宫尹。宣政初年，根据他的前后功劳，封为义阳县男，多次改任御正下大夫。宣帝去世，隋文帝杨坚，统己职守，皇甫绩曾效过力。于是加授上开府，改任内史中大夫，进升郡公。授任为大将军。开皇元年，出任豫州刺史。不久拜任都官尚书。改任晋州刺史。即将就任之际，他向文帝叩首说陈国有三种理由可以灭亡。文帝问他具体理由，皇甫绩说：“大国吞没小国，这是第一。有道讨伐无道，这是第二。容纳叛臣萧岩，对我来说有借口，这是第三。陛下如果命令雄武的大将伐陈，臣请求随军前去。”文帝对他嘉勉慰劳后，派遣他前去。陈国平定，拜任苏州刺史。高智慧在江南起兵作乱，苏州人顾子元等人起兵响应，并因此进攻皇甫绩，两军相持了近八十天。顾子元一向感激皇甫绩的恩惠，在冬至日那天派使者给皇甫绩送来牛和酒。皇甫绩给他写了一封信。顾子元得到信后，在城下顿首叩谢。杨素援兵赶到，里外合击，打败了顾子元。拜任信州总管。不久因病请求退休，朝廷下诏征召他回京城，赐给他御药，前来探望的宫中使者络绎不绝。后在家襄去世，谥号为安。

儿子皇甫偬承袭父爵。大业年间，官至尚书主爵郎。

郭衍，字彦文，自己说是太原介休人。父亲郭崇，以舍人的身份跟从魏孝武帝入关，官至侍中。郭衍年少时骁勇雄武，擅长骑马射箭。建德年间，因立有军功经多次升任为仪同大将军。又跟从周武帝平定并州，因功升授开府，封为武强县公，赐姓叱罗氏。宣政元年，任右中军熊渠中大夫。尉迟迥起兵作乱，随从韦孝宽讨击，因功授任上柱国，封为武山郡公。因秘密规劝隋文帝杨坚杀掉周室诸王，早实行受禅代位，由此大受杨坚的宠幸。开皇元年，郭衍恢复原来的郭姓。突厥侵犯边塞，任命郭衍为行军总管，领兵屯守平凉。几年问，突厥再没来犯过征任开漕渠大监。率领水工凿渠引渭水，经过大兴城北端，东到潼关，可漕运四百多里，关中地区受益无穷，取名为富民渠。开皇五年，授任瀛州刺史，遇到秋季连续不断的暴雨洪水，所属郡县多被淹没，百姓都爬上高树或依傍大陵菜。郭衍亲自筹备船只木筏，带上粮食给灾民以拯救他们，百姓很多得到救助。郭衍先行打开官仓赈济灾民，然后才上奏告知朝廷。文帝非常赞赏他这一举动，授任他为朔州总管。在他所辖地区有个恒安镇，北端与少数民族接界，常常受到转运粮草的扰劳。郭衍于是选择一些较肥沃的土地，设置屯田，每年可获粟一万多石，使当地人免除了转运的劳苦。此外选修筑桑干镇，所有这些都很符合文帝的旨意。开皇十年，随从晋王杨广出镇扬州。遇到长江以南发生叛乱，任命郛衍为总管，率先屯守京口。在贵洲南部同叛贼相遇，郭衍将他们击败。接着进讨东阳、永嘉、宣城、黟县、歙县等各洞逆贼，全部将他们讨平。授任蒋州刺史。

郭衍对属下特别傲慢，奉事上司却极其屈卑。晋王对他很亲昵，赏赐亦很隆厚。不久调任洪州总管。当时晋王有夺取皇太子位的想法，依靠郭衍为亲信，便派宇文述前去告知。郭衍非常高兴地说：“如果他所谋划的事情一旦成功，自然就可以做皇太子了。如果事情不顺，亦必须据有淮水一带，恢复梁、陈雨国原来的地盘。到那时，皇太子怎奈得我何！”晋王于是召见郭衍，暗地里共谋计议。又担心有人怀疑他们无故来往，就假托他的妻子患有颈瘤，王妃萧氏有办法能够治好。郭衍把这情况奏请文帝，文帝准奏他携妻同往江都，从此往来频繁。郭衍又假称广州的俚人谋反，晋王于是便奏请郭衍率兵征讨。因而大造军械，暗蓄军队。晋王入宫做太子，征召入京授任左监门率，接着又改任左宗卫率。文帝在仁寿宫病危，太子和杨素假托文帝的诏令叫郭衍、宇文述领东官兵，负责上台宿卫，宫门的守卫，警戒一概由他们掌管。文帝逝世，汉王起兵作乱，鉴于当时京城空虚，便叫郭衍马上回京，统兵驻守。

大业元年，拜任为左武卫大将军。炀帝去江都，叫他统领左军，改援任光禄大夫。后又跟随征讨吐谷潭，率军从金山出击，降纳吐谷浑二万多户。郭衍善于揣测炀帝的意图，能顺着炀帝的意图阿谀奉承，炀帝常对别人说：“只有郭衍的心与我相通。”又一次他劝说炀帝要注重逸乐，五天上朝一次，不得效法高祖皇帝只顾为政事烦劳。炀帝采纳了他的建议，更加称赞他的孝顺。起初，新的制度推行，郭衍的封爵依例废除。大业六年，因为是炀帝的故交世好，被封为真定侯。随从炀帝前往江都，在江都去世。追赠他为左卫大将军，谥号为襄。

长子郭臻，官至武牙郎将。次子郭嗣本，曾任孝昌县令。

张衡，字建平，河内人。祖父张嶷，在西魏曾任河阳太守。父亲张允，北周时任万州刺史。张衡幼小的时候就心怀大志，为人正直。十五岁时，到太学从事学业，研读精深，善于思考，受到同辈的推崇。周武帝为太后居丧时，一次准备与身边侍臣出去，张衡露着发髻载棺以随，并拦马恳切劝谏。武帝对他很赞赏，赏赐他一袭衣，一匹马，提升为汉王的侍读。张衡又跟从沉重学习《三礼》，初步了解其中的主要旨意。多次升迁后任掌朝大夫。

隋文帝受禅即位，拜任为司门侍郎。晋王杨广任河北行台时，张衡历任刑部、度支二曹郎。行台废置后，拜任为并州总管掾。晋王改任扬州总管，张衡还是任掾。晋王对他极为亲近信任，张衡对他亦竭尽忠诚。晋王夺取太子之位的计策，很多都出自张衡。调任扬州总管司马。熙州李英林谋反，衙署里设置百官，任命张衡为行军总管前去征讨。平定李英林，拜任为开府。晋王立为皇太子时，授任张衡为右庶子。

炀帝即位，升任给事黄门侍郎、银青光禄大夫。接着又升任御史大夫，极被炀帝亲近器重。大业三年，炀帝巡视榆林郡，回到太原，对张衡说：“朕想经过公的家，可以替朕作主人了。”张衡骂上赶到河内，和宗族一起准备牛和酒。炀帝爬上太行山，开拓道路九十里，直通张衡府第。炀帝喜欢那里的山泉，在那里留居了三天，他对张衡说：“过去跟从先皇拜祭泰山的开始，中途经过洛阳，从那里远望这里，深深遗恨不能经过，想不到今天能实现这一宿愿。”张衡跪伏表示谢意，并捧酒杯祝炀帝长寿。炀帝更加欢心，赏赐在他家旁的田地三十顷、良马一匹、金带、缣彩六百段、衣一袭、御食器一具。张衡坚决辞让，炀帝说：“天子所到过的地方中，能够受到赞美的，大概就是这里了，你不必推辞。”张衡再次给炀帝进献酒食，炀帝叫人分赐给各位公卿，直至下面的卫士，没有不施与的。张衡自认为是炀帝过去的旧吏，且现在所受到的宠爱和礼待又役人可与他相比，于是颇为骄横傲慢。

第二年，炀帝到汾阳宫。当时炀帝想扩修汾阳宫，便叫张衡和纪弘整设计图纸上奏给他。张衡趁机会向炀帝进谏，说最近几年劳役频繁，百姓疲敝不堪，请求他放弃。炀帝听后心里很不高兴。后来一次当着张衡对身边侍臣说：“张衡自称由他计虑谋划，使我坐天下。”当时齐王杨睐失去了炀帝的宠爱，炀帝暗地里派人追究他的罪过。有人诬陷杨睐违犯制度，让伊阙县令皇甫词随从到了汾阳宫。又记录前次巡视涿郡以及祠祭恒岳时，当地前来拜谒的父老衣冠不整。炀帝谴责张衡作为宪臣都不能揭发，于是贬出任榆林太守。第二年，炀帝又到汾阳官，张衡督促役工修筑楼烦城，因而前来觐见炀帝。炀帝讨厌他还不消瘦，认为他没有把自己的过错念记在心，于是对他说：“公太肥胖了，应该暂且回到郡署去。”张衡又回到榆林。不久又诏令他督领役工修筑江都宫。有人到张衡那里诉讼某一宫监，张衡不予受理，还把诉讼书交给那宫监，后来那个诉讼人受到了宫监的处处刁难。礼部尚书杨玄感出使到江都，那人到杨玄感处申冤。杨玄感坚持认为张衡不对。当两人相见，杨玄感亦设说什么。又先前曾对杨玄感说：“薛道衡确是死得太冤枉。”杨玄感把这些事全部上奏给炀帝。江都郡丞王世充又奏说张衡频频减少摆设的膳食器具。炀帝大怒，棚锁张衡到江都市所，准备将他斩首。不久将他削除名籍，放归故里。炀帝还常常派亲信侦察张衡的行为。

大业八年，炀帝从速东回京城，凭空胡说张衡心怀不满，诽谤朝政，炀帝赐他在家中自杀。临死前，大声地说：“我做人到底做错什么事，而使你们埋怨我活得太久！”监刑的人塞着自己的耳朵，叫人杀了他。武德初年，认为他的死并非是他有罪，追赠他为大将军、南阳郡公，谥号为忠。有儿子叫张希玄。

杨汪，字元度，本是弘农华阴人。曾祖父杨顺，居家在河东。父亲杨琛，曾任仪同三司。杨汪年少时凶猛而粗鲁，跟人群斗，被他拳头打到的人，没有不倒地的。长大以后反而改变平素志行，勤奋苦学，专门精通《左氏传》，通晓《三礼》。出仕任周冀王的侍读，冀王特别器重他，常说：“杨侍读品德学业优俊深厚，真是我的穆生啊。”后来跟沉重学习《礼记》，跟刘臻学习《漠书》，这两人都说：“我不如杨汪。”因而出名。多次升迁后任夏官府都上士。

隋文帝任丞相时，引用他掌理兵事，调任掌朝下大夫。文帝受禅即位，赐爵为平乡县伯，历任秦州总管府长史。每次听政闲暇，必定要邀请门徒来给他们讲授，当时人为此很赞许他。入任尚书兵部侍郎。过了几年，一次文帝对谏议大夫王达说：“卿替我寻找一位好的左丞。”王达于是私下对杨汪说：“我会力荐你做左丞，如果事情成功了，你应当用良田来报答我。”杨汪把王达的话上奏文帝，最后王达被治罪，而杨汪终于被任为尚书左丞。杨汪熟悉法令，分析处理案件果断，时人称赞他称职。不久，因事受牵连被免职。后来拜任洛州长史，改任荆州长史。炀帝即位，追征入任岗书左丞，不久任大理卿。到任才两天，炀帝将亲自察看囚徒。当时关押的囚徒有二百多人，杨汪通宵深入审查，次日早晨上奏给炀帝，就是那些深隐的事情，亦没有一点遣误，炀帝为此特别赞赏。一年以后，拜任国子祭酒。炀帝叫百官一齐到国子监，让杨汪给他们讲论。天下精通儒学的大学者多会集在那里，论辩发问的人接连不断，但都不能让他屈服。炀帝叫御史将那些问答的内容记载下来奏给炀帝，炀帝察看后非常高兴，赐给杨汪良马一匹。后来又加授银青光禄大夫。

杨玄感谋反，河南赞务裴弘策出兵抵御，交战失利，逃了回来，遇到杨汪，躲开他人私下交谈。不久，留守樊子盖斩杀裴弘策，将这一事上奏朝廷，炀帝对他很怀疑，便外放杨汪任梁郡通守。后来炀帝死去，王世充推举越王杨侗为君主，征召他回京任吏部尚书，颇受到宠爱信任。王世充冒用帝王称号，杨汪继续在伪朝廷中任职。王世充被平定，杨汪便作为凶党伏法处死。

裴蕴，河东闻喜人。祖父裴之平，父亲裴忌，都在《南史》里有传。裴忌在陈国，与昊明彻一起被周俘虏，北周赐封他为江夏公，在隋生活了十多年后去世。裴蕴明辩而有为吏之才，在陈国做官，历任直间将军、兴奎县令。因为父亲在北周，暗地奉表给隋文帝，请求作内应。平定陈国后，文帝全面审查江南的士大夫，看到裴蕴时，因为他早有归向之心，破例授任他为仪同。仆射高迹不懂得文帝的旨意，进谏说：“裴蕴对国家汝任何功劳，然而受到的宠爱却超过同辈，臣还没见到他在哪些方面有特别之处。”不久，又加授上仪同，高显再次进谏。文帝说：“可升授开府。”高颊于是不敢再说了。当天即拜授开府仪同三司，礼遇优厚。历任洋、直、棣三州刺史，都以有才能而出名。

大业初年，考绩连续名列首位。炀帝听说他善于治政，征召入任太常少卿。起初，文帝不喜欢乐技，派遣牛弘正定乐制，不是正声清商以及九部四舞的，全部废弃不用，只让它们在百姓中流行。此时，裴蕴已揣测到炀帝的意欲，便上奏搜求原北周、北齐、南朝梁、陈等国的乐家子孙，全部编成乐户。其中六品以下到平民中，有擅长音乐及歌舞杂技百戏的，都直接禄属太常。此后各种各样的技艺和淫乐歌声都会集乐府，并且都设置博士，递相教授传习，共增加乐技之人达三万多人。炀帝为此非常高兴，升任裴蕴为户部侍郎。当时承续文帝时的太平局面，法令疏简，户口多半遣漏。有的到了成丁年龄，还假称年小，役到年老的，却早已免除了租赋。裴蕴历任刺史，一向了解这种情况，于是分条陈奏朝廷，要求全部对着面貌查核年纪。如果发现一人不合实际，那么官吏免职，乡正、里长都发配远方。同时还允许民众相互告发，如果纠举一丁，就叫被纠举的人家替代纠举人纳赋服役。这年是大业五年。各郡进行账籍统计，共多得成丁二十四万三千人，重新入籍出人口达六十四万一千五百。炀帝上朝看了这些数字，对文武百官说：“前代没有好官，以致出现这种欺骗假充现象。如今所上报人口都能从实无虚假，全凭裴蕴一人用尽心计。古话说，得贤人而天下治理，今验证确是真的。”从此裴蕴渐渐受到炀帝的宠爱信任，授任京兆赞务，他揭发检举非常细小的事情，吏民深感恐惧。

不久，提拔为御史大夫，和裴矩、虞世基一同参与典掌机要部门。裴蕴善于对君主察言观色，如果君主想治某人罪，他就会顺情枉法，促成那人的罪过；如果君主想赦免宽恕，他就拿较轻的处罚条文来附应，从而将他释放。此后大小讼狱都全部交付裴蕴处理，宪部、大理不敢夺断，一定禀承裴蕴，然后才能决断。裴蕴辩说亦算比较机灵，每谈论法理，口若悬河，是重是轻，都由他说了算数，分析案情聪明机敏，当时人往往没有责问的机会。杨玄感谋反，炀帝派裴蕴除去他的党羽，对裴蕴说：“杨玄感一声呼喊，跟从他的人就有十万。由此更使我知道天下的人不要太多，多了就会相互聚在一起作盗作贼了。对杨玄感党羽如果不尽行杀掉，就无法劝诫后来的人。”裴蕴从此严刑峻法，被他杀掉的达几万人，全部抄没家财，妻儿没官为奴。炀帝大加称赞，赏赐他奴婢十五人。司隶大夫薛道衡因违背炀帝旨意妥到贬谪，裴蕴知道炀帝恨他，于是上奏说：“道衡自恃有才能和与帝故交，根本漫把君主放在眼里。每次见到诏书，就心非而私下议论，将恶丑推委国家，捏造祸端。论定他的罪名，似乎并不显明，但追探他的情意，实在是大为悖逆。”炀帝说：“是的。我年少时同这人相随行旅，轻视我年幼无知，和高显、贺若弼等人一道在外揽权放肆。自知有欺骗之罪，所以在我即位以后，心里很不安宁，全凭着天下太平无事，才没有谋反的机会。公说他悖逆，正好说出我的心里话。”于是薛道衡被治罪处斩。炀帝向苏威询问征讨辽东的计策，苏威不希望炀帝再这样做，而想让炀帝知道天下盗贼很多，于是违背炀帝旨意说：“如今的征讨辽东战争，不希望再微调军队，只要赦免各路盗贼的诏书一下，自然可以得到几十万人马。派关内的奴贼以及山东的历山飞、张金称等头领作为一支军队，从速西出击；河南王薄、孟让等十几个盗贼头领，给他们船舰，从沧海出击。假若这样的话，他们一定会因免罪而欣喜，并竞相立功，一年之内，就可灭掉高丽了。”炀帝不高兴地说：“我去尚且都役成功，鼠盗之辈怎能取胜？”苏威出去后，裴蕴上奏说：“说此话太不恭顺了，天下哪里有许多盗贼？”炀帝醒悟道：“老臣多很奸邪，拿盗贼来胁迫我。本想回答他，但还是忍住了，心里确实难受极了。”裴蕴知道炀帝的意思，便派张行本奏说苏威的罪恶，炀帝交付裴蕴去审问，于是处了他的死罪。炀帝说：“不忍心杀掉。”于是苏威和子孙三代全被削除名籍。

裴蕴又想进一步加强自己的权势，便叫虞世基上奏请求罢除司隶刺史以下的官属，增置御史一百多人。于是趁机引进一些奸诈狡黠小人，一同朋比为奸，郡县中若有人不依附他们，就暗地中伤诬陷。当时军国事务很多，凡是调兵征役，京城留守以及与少数民族互市等，都叫御史监督依附隶属他们的门客，遍及全国各地，他们到处胡作非为，侵害扰乱百姓，炀帝都不知道。因参与谋议征伐辽东的战争，进升银青光禄大夫。司马德戡准备作乱，江阳长张惠绍深夜驱马前来相告。裴蕴和张惠绍计议，想假托皇帝的诏令征调城附近兵民，尽归荣公护儿节制调度，收纳在城外的逆党宇文化及等等，还微调羽林军和挽船民工，派遣范富娄等人从西苑进入，由梁公萧巨和燕王处置，前去增援炀帝。谋议确定后，派人报告虞世基。虞世基怀疑反叛的情况不切实际，便压下他们的计策不发。不久，司马德戡作乱。裴蕴叹息说：“计谋傅到你那里，竟然延误了人家的事情。”于是便被乱贼杀害。儿子裴悟，任尚辇直畏，亦在当天被害。

袁充，字德符，本是陈郡阳夏人。后来家居丹阳。祖父袁昂，父亲袁君正，都曾在梁任侍中。袁充年少时聪明机警，十几岁时，一次他父亲的同僚到他家，当时时值初冬，袁充还穿着葛衫。客人开玩笑地对袁充说：“袁郎子，细葛布，粗葛布，风吹寒凉。”袁充应声答道：“惟有细粗葛布，穿起来才不厌弃。”因此令客人大为赞叹和赏识。在陈国做官，十七岁就任秘书郎。历任太子舍人、晋安王文学、吏部侍郎和散骑常侍等职。陈国灭亡后归顺隋，历任蒙、墉二州司马。袁充生性喜好方术，颇懂得占候，因此领太史令。当时文帝准备废黜皇太子，正在穷究东宫属吏的罪过，袁充见文帝比较相信符应，于是迎合文帝的意旨对文帝说：“最近观测天象，皇太子应当废黜。”文帝点头称是。袁充又上表奏说隋朝兴起以来，日影渐渐变长，说：“开皇元年，冬至日影是一丈二尺七寸二分，从那以后渐渐变短。到开皇十七年，冬至日影只有一丈二尺六寸三分。开皇四年冬至，在洛阳测日影，是一丈二尺八寸八分。开皇二年，夏至日影是一尺四寸八分，自那之后渐渐变短。到閗皇十六年，夏至日影是一尺四寸五分。《周官》中说用土圭测定日影，夏至h影是一尺五寸。郑玄说：‘冬至日影是一丈三尺。’如今开皇十六年的夏至日影，比过去的日影短五分，开皇十七年的冬至日影，比过去短三寸七分。日离得最近，就会影子短而日子长；离得最远，就影子长而日子短。日行内道，就离得最近；日行外道，就会离得最逮。《尧典》说：‘日在昴星则日子短，正好是仲冬。’日在昴星的昏中，就可知尧时的仲冬，日在须女星十度的位置。根据历数推究，开皇以来的冬至，日正处于北斗星十一度的位置，与唐尧时代一样，都离得最近。根据《春秋?元命包》中说：‘日月离开内道，璇玑行常道，天帝威灵显现，圣王助成功业。’京房《别对》说：‘太平世日行上道，升平世日行次道，霸世日行下道。’如今我大隋气运开启，上感天帝，影短日长，从古以来都还没有过。”文帝极为高兴，诏告天下。并准备大兴土木，因而增加赋税，成丁和工匠深感痛苦。

仁寿初年，袁充说文帝的本命与阴阳律吕相应合的有六十多条，并将这些上奏给文帝，于是上表说：“皇帝诞生之初，并不只是有神光瑞气，吉祥感应。特别是本命的流年，出生的日月，都与天地日月和阴阳律吕的运转相符合，表里相一致。这是圣王诞生的异常，登皇位的开始。如今万物更新，改年号仁寿，年月日时，都与圣王诞生时辰相同，显然是符合天地之心，有仁寿之理。所以知道隆盛的基业长远，永无尽头。”文帝非常高兴，给予他优厚的赏赐，同辈无人可比。仨寿四年为甲子年，炀帝刚即位，袁充和太史丞高智宝上奏说：“去年冬至，日影过长。今年皇帝即位，与尧受命年相合。过去唐尧受命四十九年，上元的第一纪甲子，是天正十一月庚戌冬至；陛下即位，年岁亦是上元第一纪甲子，天正十一月庚戌冬至，与唐尧正好相同。自尧帝以东，共经过了八个上元，中间较长的时代襄，没有出现过仁寿甲子合在一起。经考证：第一纪甲子，太一星在一官，天目居守武德，阴阳历数，都与唐尧相同。唐尧是丙辰出生，丙子年受命，只合三辰五星。不像己丑甲子，天支都得六合。的确是一元三统的日期，五纪九章合会，与帝尧历数相同，亦与皇唐的历数相一致。确实是皇哉大哉，大哉皇哉。”还暗示齐王杨睐率百官上奏章祝贺。后来荧惑在太微停留几十天，当时正在缮修宫室，征役繁重，袁充于是上表说“陛下敦修仁德，荧惑就能退出”。百官一齐朝贺。炀帝大为高兴，前后给予群臣的赏赐数以万计。当时军国事务繁多，袁充探知到炀帝想有所作为，便上奏说根据天文呈现的天象，必须有所大的举动，以此来取媚炀帝。大业六年，调任内史舍人。跟从出征辽东，授任为朝请大夫、秘书少监。

后来天下大乱，炀帝起初遭受雁门厄难，接着全国又盗贼四起，心里更加不安。袁充又藉托天文星象，上表陈述吉征祥兆来取媚炀帝，他说：

陛下操握录图，驾驭万民，怀携仁善，化育八方，心蘩百姓，福泽万民，先天不连理欲，后天必能顺从时日。所以刚坐上皇帝宝座，正值上元；干卦初九，又与本命符会。如此就正好与圣人暗相投合，所以能使自己的行动合乎天道。经我观察，去年以来，天象星瑞，没丝毫败损。我曾记录比较突出的异事，即上天降祥瑞、击败突厥等七事。

一是去年八月二十八日夜里，流星大如北斗，从王良北出，正好落在突厥营帐的上空，发出的声响如同墙崩塌一般。二是八月二十九日夜里，又有流星大如北斗，出自羽林星，向北方流去，正好亦落在正北方。根据占候，连续二夜流星坠落贼寇的地方，贼寇必定败散。三是九月四日夜，连续有两个流星大如北斗，从斗魁北面出现，向东北流去。根据占候，北斗主杀伐，贼寇必定破败。四是主福德的岁星，连续在京都二处分野出现。根据占候，乃是国家福禄。五是去年七月间，荧惑守居羽林，丸月七日才退出。根据占候，不用三天，贼寇必定败散。六是去年十一月二十日夜里，有流星红如火一般，从东北上空流向西南方向，落在贼首卢明月的军营，毁坏了他的檀车。七是十二月十五日夜里，通漠镇北有赤气贯穿北方，是突厥即将灭亡的应兆。根据核对《城录》，河南、洛阳都处甲子，与干卦初九爻和上元的甲子相符合。这表明两地是福地，永无忧虑。回顾过去政治，侧听前古，他们只是奇异的时候时有出现，而如今郝一朝全部会集。难道不是上天赞助有道，助我歼灭凶孽吗？方今刚刚在东减治理了九夷，在北海灭除了五狄，到泰山去祭告，汾水无战事。

书奏炀帝，炀帝大为高兴，破例授任秘书令。炀帝对他极为亲昵，每想征讨，袁充都要预测一下，并假托星象，助成炀帝的心意，在朝的群臣都深感忧虑。宇文化及杀害炀帝的时候，一同杀掉了袁充。

李雄，勃海蓓县人。父亲李棠，名字列入《节义传》中。李雄年少时慷慨大方，有雄心壮志。二十岁，就跟从北周武帝平定北齐，因功授任帅都督。隋文帝任丞相时，跟从韦孝宽击败尉迟迥，拜任上开府，赐爵建昌县公。在平定陈国战役中，凭功劳进升为大将军，历任郴、江二州刺史，在任时，都以才能而出名。后来因事牵连被免去官职。汉王杨谅谋反，炀帝准备征调幽州的兵马前去征讨。当时窦抗任幽州总管，炀帝担心他有贰心，问杨素谁可担当此任。杨素于是推荐李雄，当即授任李雄为上大将军，授任廉州刺史。李雄急速赶到幽州，停留在传舍，招募到一千多人。窦抗依仗他一向显贵，在规定的时间役来相见。李雄派人前去告诉他，遇了两天，窦抗带着铁甲骑兵二千人来到李雄住的地方。李雄埋伏武士擒获了窦抗，带着幽州全部兵马三万步骑兵，从井陉进讨杨谅。调任幽州总管。不久，征召入任户部尚书。李雄明辨是非，有气度才干，炀帝对他极为信任。一汰新罗派使者前来朝贡，李雄在朝堂与使者谈论，趁机问他冠制的由来。那使者说：“戴古代官帽的遣像，哪有大国的君子不认识的？”李雄于是说：“中原没有礼制，所以向四夷索求。”使者说：“自到这里以来，除你刚才所说的外，还没见到没有礼制。”宪臣认为李雄说话失语，上奏弹劾此事，终于坐罪免官。不久又恢复官职。跟从炀帝到江都，炀帝认为仗卫行列不整，叫李雄加以调整。李雄站着指挥，顿时六军严整。炀帝非常高兴地说：“公真有诸葛武侯的才干啊。”不久，改任右候卫大将军。又因事坐罪而被削除名籍。辽东战役，炀帝叫他随军效力，于是跟从来护儿从东莱准备进军沧海。恰巧遇到杨玄感在黎阳起兵谋反，炀帝对他产生怀疑，下诏枷送李雄到炀帝所在地。李雄杀掉使者逃归到杨玄感那里，杨玄感常与他一起谋划。杨玄感失败，李雄伏法处斩，抄役家财，妻儿没入官奴。

论曰：隋文帝开创帝王基业，刘防实际是最先提出这一计谋的人。那时官居要职，别人还没什么不同的议论。不能舍身急人所忧，以道义来断绝情义，才能考虑祸难而求得保全，怀禄偷安。他在北周，没有忠贞节操；奉事隋室，亦有愧于竭尽全力的忠诚。他的不义之举掩盖了前功，后来兴起的灾祸，亦是他心怀愤怨所致；像他这种人，要想逃避死刑，保全权贵和性命，是很难的。柳裘、皇甫绩，藉别人而成功，喜乱乐祸，杨坚称帝后，都调外任而无一人身居枢要之职。那么原本只想人家使自己高兴，而自己只想辱骂别人，乃是很自然的道理。晏婴说：“一心可以奉事一百个君主，而百心却不可以奉事一个君主。”从刘防等人身上就可看出这道理。郭衍，隋文帝营建基业开始，把他视作党羽；隋炀帝筹治国家的时候，参与心腹的计谋。然而却家皮脂不分，用水济水而雷同附和，君主说可以，亦跟着说可以，君主说不，亦跟着说不，功劳虽然很多，但名声并不被人看重。既然如此，人的立身处世，不可不慎重啊！谚语说：“不做主谋，就会遭受灾祸。”又说：“开始没有灾祸，就不会有乱的征兆。”忠贞是美德，将它施与不当的人尚且不可以，何况完全将它托给奸邪之人而所托又是不当的人呢？张衡帮助隋炀帝夺取皇太子之位的计谋，实际上已兆示他本人的谋策，不顺时而行动，能够不会有这种结果吗？杨汪凭学业自我称许，然而最后却以不善而终，可惜啊！裴蕴一向心怀奸邪阴险，善于取媚，作威作福，惟利是图，灭亡的灾祸，怎么可能会免掉呢？袁充年少在江东时，始以机警聪明而被人赞许，归顺隋朝，更是用天象来自夸，祈请一时的宠幸，谋求升官而攀附入伙，篡改星占的方法，错误增加日影，捏造天道，扰乱常制，欺负众人。处以这样的刑罚而无法逃脱，大概在于此吧！李雄则言语多有过失，招来夷狄讥笑，以叛乱追随叛乱，怎么能挽救被诛灭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