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磅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53
|本章字节:8058字
已经进入遵化县境内的山路边上,一个不起眼儿的小饭馆里边,虽然正是晌午吃饭的时间,可是这里冷清清的并没有几个顾客,郭连生、崔海山和关凤芹三个人躲在最里面的角落里,坐在一张桌子上一边吃着,一边小声地说着话。
“五弟呀,你老这么单枪匹马地想法儿为会党弄经费,然后去买枪支弹药……”崔海山在自己的眼前端着一个酒盅,一边品着酒,一边说着,“可是几次都不成功,你没琢磨琢磨为啥儿呀?”崔海山很认真地说着,“我看这路子不对头。”
“四哥你既然这么说了,那必是琢磨了呗?”郭连生发出了讨教的提问,“那你说得咋儿干呢?”
崔海山开口说话之前先跟郭连生碰了杯,俩人干了一盅,“我看哪,还是得先招兵买马,有了人儿再去弄钱买枪这路子才对。”
坐在旁边的关凤芹马上给他们两人都斟满了酒盅。
“唉,没钱没枪的上哪儿招人儿去呀?”看来郭连生也琢磨过这个问题,崔海山一下子说到了他的心结上,他郁闷地举起酒盅一口喝干了。
“你呀你呀,亏你还念了那么多年书哪,去日本留学都学傻了!”崔海山倒是说得兴奋了起来,他也一口干了一盅儿。“你想想,咱们燕子门儿人多势众啊,你抓住了芬三爷这祥字槛儿的舵把子,只要他一发号令,那不就有的是人了吗?”
郭连生听了崔海山这话之后,先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可是随后又挠了挠头,“你说的这话是对呀,可你想过没有?——咱们三哥那忠君保皇的脑袋瓜子,能同意发这个号令吗?”
“你不是能白话吗?”崔海山笑呵呵地给郭连生和自己都满上了一盅酒,“兄弟呀,哥哥发现你这一趟去日本别的没学会,这嘴皮子功夫见长进——大道理白话起来一套儿一套儿的!”
郭连生听到这儿讪笑着摇了摇头。
“有了这本事,你就成天给他往脑子里灌你们那套大道理呀,他就是榆木疙瘩的脑袋,也总有开窍儿的那一天儿!”崔海山用手指着自己的太阳穴结束了这段话。
“呣,你还别说,四哥你说的这番话倒是让我开了窍儿啊!”郭连生有些兴奋了,可是刚说完这句他又挠了挠头,“那咱们现在可上哪儿找三哥去呀?——他不是让那个鞑子小娘们儿给‘拉郎配’了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崔海山用诡谲的眼神指了指身旁的关凤芹,“‘拉郎配’这个损招儿就是她给出的,现在肯定把咱们三哥给迷昏了,绑架到包特格她姥爷家去了!”
关凤芹听了丈夫说的这段话,既没得意也没否定,只是抿着嘴发出了“哧哧”的笑声。
郭连生一看到关凤芹的这个神态,感觉此事绝对是真的了,于是他马上说了句,“那中啊,咱们这就去她姥爷那儿找三哥吧!”
十冬腊月的克什克腾草原尽管是一片银白的世界,厚厚的积雪堆满了这座王府的庭院,三进院的餐厅里却是热气腾腾,包特格的姥爷、姥姥正在摆设家宴招待李芬这位新近入赘的“驸马爷”。李芬现在的心情跟刚被“拉郎配”用过解药之后的情景正好倒了一个“个儿”——原来是包特格处处献媚巴结着李芬,此刻已经是李芬处处够着包特格,她对李芬的态度倒是不理不睬了。此前那两顿尖刻的斥责、严厉的贬损过后,包特格非但没有让李芬产生厌恶,反而让他对这个蛮夷的小女子刮目相看了。家宴上,光听着包特格向姥爷、姥姥讲述着这位驸马爷鳇鱼口中救男孩、轮臂剪指杀野蜂的故事情节了,李芬一声不吭地坐在一边,只是乐呵呵地一口一口地抿着烧酒。
烧酒就着故事,不知不觉间就让红晕爬上了二位老人的脸颊,他们都用昏花的老眼欣赏着这位外孙女的驸马爷。酒过三巡、菜品五味之时,门房来报:有两个男人一个女人,分别叫郭连生、崔海峰和关凤芹,他们三个人骑马来到了王府门前,求见格格与驸马。
包特格一听说有好姐妹儿关凤芹,马上吩咐让他们进来。李芬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没有感到意外,因为包特格早已经把关凤芹为她设计的“美人儿救英雄”的把戏,当成她自己的“耻辱”讲给了李芬。过了不一会儿,关凤芹、崔海山和郭连生先后走了进来,包特格当然是要与走在最前面的好姐妹儿来一番拥抱了。关凤芹扭过头来看了一眼穿着蒙古袍子的李芬,嘴角上露出了坏坏的一丝笑容。
包特格向姥爷、姥姥分别介绍了关凤芹和崔海山,当要介绍郭连生的时候,她愣了一下,“呵,咱们是不打不相识啊,还差点儿抹了你的脖子呢!”
双方经过一阵寒暄之后,他们三个人也被请入了酒席,姥爷为了尽地主之谊,向他们大伙敬了一盅烧酒。又坐下吃了点儿菜之后,本来已经喝得耳热酒酣的姥爷、姥姥就退席去休息了,把畅饮的空间让给了感到有些拘束的年轻一辈。
李芬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站起来给在座的每一个人面前的酒盅里都斟满了烧酒,然后看了包特格一眼,好象是代表她一起感谢来“贺喜”的三位客人似的,他自己先干了一盅。崔海山举着酒盅斜视了郭连生一眼,意思是“该你唱主角儿了”。
他们四个人共同干了一盅之后,郭连生便有意识地把话题转到了李芬与八福晋许莲叶的身上,自然而然地宣讲开了“兴中会”那一套要推翻大清帝国封建制度的革命大道理。
“是谁把许莲叶这样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年轻才女残害成这个样儿的啊?”郭连生一开口就直奔了最尖锐的主题,“是她爹许子谦吗?是三哥你吗?显然都不是。那是谁呢?就是这个吃人的封建制度,万恶的制度!其中一恶就是这个‘养女当差’,三哥呀,你好好儿寻思寻思,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呣……”李芬紧闭着嘴唇、死皱着眉头听得十分认真,他凝重地点了点头,“是。”
“那你为啥儿还不起来把这个制度推翻呢?”郭连生马上接了一句。
“我倒是想推翻它呀,当年恨不得立时三刻就推翻了它呀!”李芬激愤得泪水骤然间涌出了眼眶,“可我哪儿有那个能耐呀?有那个能耐我也不在这儿呆着了!——朝廷定的东西咱推不动、掀不翻啊!”
“三哥,你说的没错儿!”郭连生逼视着他,“你跟小叶子两个人儿是推不动,就算再加上一个四品的文官儿许子谦也掀不翻。可是你要召集咱们蓟州燕子门儿千八百号的弟兄们,跟全中国四万万大众一起起来就可以把它推翻!——我们革命党人一直在做的:筹款,购买枪支弹药,搞武装起义……就是为了这个。”说到这儿,郭连生动情地拍打着李芬的肩头,“三哥呀,这回俺们劫获的‘鳇鱼贡’,你要是不掺和那一手儿,我就能把它运到日本,销往海外的市场,那能换回多少银子,购买多少枪支弹药哇?啊?!”郭连生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唉,这下子叫你给搅和的!”
“可那是皇纲啊,朝廷的宝贝……”李芬用诚挚和教诲的眼神望着自己的把兄弟,“咱老百姓不能动啊!”
“咋儿就不能动啊?”郭连生一下子激动起来,把调门儿顿时拉高了,“你给我说说:这‘鳇鱼贡’是谁的劳动果实?是你和五十五他爷爷的,是你们这帮打牲丁用血汗换来的!而皇家、朝廷要拿它来干啥儿呀?——大年初一到天坛去祭天。祭天又是为了啥儿呀?不就是想要老天爷保佑他们这帮皇亲国戚、龙子龙孙,让他们大清帝国的封建统治能够千秋万代吗?”
听到这儿,李芬忍不住地摇了摇脑袋,“那有啥儿不对的呀?——江山就是人家老祖宗打下来的嘛,有能耐你也去打江山哪!你老祖宗不是没把脑袋别到裤腰带上干这事儿吗?那你还想享受人家的江山?哧,天底下哪有‘牛打江山马坐殿’的事儿啊?”说到这儿李芬也想拉个同盟军,他把目光转向了崔海山,“你说呢?四弟。”
还没等崔海山接茬儿,郭连生就站了起来,挥舞着胳膊比划上了,“那好,我们今天就来个‘牛打江山牛坐殿’——我们这些祖祖辈辈当牛做马的人民大众,万众一心团结起来,推翻大清帝国这个封建王朝,废了皇上,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公民,建立起西方式的民主共和国……”郭连生说到这儿瞥了李芬一眼,看到他那种既不理解也不爱听的眼神之后,郭连生立马又把话题扣回到了这次宣讲的主旨上了,“到了那个时候,男女青年儿都可以自由恋爱,你跟小叶子这样的悲剧就不会再发生了。”
“这……我……”李芬一时也找不出什么大道理来反驳这位小兄弟,但是他的态度还是非常坚定的,“反正废了‘养女当差’这一条儿我赞成,推翻大清朝廷、废了皇上我不拥护。”
“唉呀,三哥,你这个忠君保皇的死脑瓜骨,我真恨不得给你砸开!……”郭连生嗔怒地用拳头比划了李芬的脑袋一下。他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坐在包特格旁边的关凤芹一眼,马上又把话题转到了她的身上,“就说凤芹妹子的命运吧,三哥你从旁边儿那是看了个满眼儿——就是从她把身子给了咱们二哥梁兴开始的。这咋儿的了?我自己个儿的身子我还作不了主儿啊?我乐意给谁就给谁,跟谁好我就给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在日本看了好多本儿欧洲作家、思想家写妇女个性解放的书,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关凤芹抿紧了嘴唇在认真地倾听着。她旁边坐着的崔海山,此刻的神情似乎显得有些不太得劲儿。
“接下来的事儿就更荒唐了——亲爹二两银子就把闺女卖给了许家病少爷冲喜。老年人都知道,痨病鬼儿最怕那个房事了。结果病少爷吐血而亡还怪到了人家不是黄花闺女的理由儿上,把人家休回了家,老太太气死了,老关头儿觉着没脸儿在村儿里活着了,一股急火儿,吞大烟自尽了……家破人亡啊!”
郭连生说的是声情并茂,关凤芹听的是泪如雨下。“怨谁呀?老妹子,你怨到了许家大小姐的身上,还想让三须子去给你报仇儿,后来又是自己去当胡子绑许家大小姐的票儿……这些都不对,你恨错地方儿了!”说到这儿郭连生扫视了一下在座的各位,关凤芹、包特格、李芬都在认真地听着,只有崔海山如坐针毡似的,眼神游移地飘来飘去,不知看到哪里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