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磅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53
|本章字节:8200字
为首的几名弟兄立马拔出了腰间的匕首,凶神恶煞地逼到了崔海山的脸前,锋利的刀刃已经在他的脖颈上划出了细微的口子,鲜血流了出来。刚刚还理直气壮的崔海山顿时草鸡了,吓得一泡尿都撒到了裤兜子里,哭叽尿相地哀求着大伙,“众家弟兄们哪,别误会,这两件儿东西真是芬三爷在蓟州儿的大狱里交待给我的……”
“谁看见了?有旁证吗?”为首的一名弟兄用手中的匕首托着崔海山的腮帮子往上抬了抬,崔海山的两只脚尖儿也随之踮了起来。
“这……这是秘密的事儿,哪能让旁人儿看见哪?”崔海山战战兢兢地说着。弟兄们也认同了他说的道理,没有再反驳而让他继续说下去。
“商洪光、梁兴、李芬、我还有郭连生俺们五个哥们儿,确实拜了把兄弟儿,我排行老四,后来又加了一个‘溜栅子’。”崔海山一脸诚恳地说着,“你们也都听说了——梁兴死了,郭连生跑日本了,李芬入大狱了,就剩下公乐亭的大哥商洪光在世面儿上混了,他现在是神机营的棚长,前一阵子俺们哥儿俩还见面儿了呢,他能作证我到底是不是芬三爷的把兄弟儿啊,不信你们问问他去呀!……”崔海山越说越恢复了信心,柔中带刚、有所取舍地把与地位最显赫的商洪光的关系亮了出来:他光说‘前一阵子俺们哥儿俩还见面儿了呢’,就是不敢说怎么见的面儿——当土匪抢劫“鳇鱼贡”……
还真别说,崔海山这一番不无炫耀之意的表白在这紧急时刻还真起了作用,矗立在他眼前的这几名燕子门的弟兄听了这番话之后,有些将信将疑地把手中的匕首从崔海山的眼前缓缓地撤了下来。
韩登举虽然说是“韩边外”这个独立王国的大掌柜的,过去从他爷爷韩宪宗那辈儿就跟大清朝廷有过数次交手,清军都是以失败告终。朝廷于是改“剿”为“抚”,韩宪宗也接受了清廷的招安,成了一名六品的朝廷命官,而且这个官职可以“世袭罔替”,所以直到今日韩登举还可以顶着“统领”的头衔。
“韩边外”这个黄金王国如今地跨吉林将军府地面上的桦甸、敦化、盘石、安图、蒙江、抚松等县,虽然地面上的淘金、伐木、耕种等生产事务归韩登举管理,可地盘还是大清朝廷的,打牲乌拉衙门还是要在这块地面上捕鳇鱼、采东珠、挖人参……对于包特格自报她的父亲叶穆舒鲁大人韩登举也不敢稍有不恭之举,于是他便决定亲自带着包特格,来到离吉林城北面七十多里地的打牲乌拉总管衙门面见叶穆舒鲁。
韩登举带着包特格刚来到衙门口,两名站岗的清军士兵一见包特格立刻行了持枪注目礼,包特格也微笑着对他们点了点头。韩登举一见此情此景,心里“咯噔”一下子,暗自默叨着:“哎呀,看来这格格是真的了!亏得我留了个心眼儿啊,没有贸然鲁莽行事,要真是让下属动了刑罚,哪怕身上留下一丝伤痕,我也吃罪不起呀!”
韩登举正在心里默叨这一番话的时候,包特格已经跳跳蹦蹦地朝衙门的大堂里面跑去了。此时,叶穆舒鲁总管正襟危坐在办公的条案后面,认真地审阅着一迭公事文告,包特格毫无顾及地直接跑到了父亲的背后,伸出双臂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娇滴滴地叫了一声:“阿玛!”
叶穆舒鲁一见是自己的女儿,马上说了一句:“哎呦,我的宝贝闺女,这一阵子你又跑到哪儿去了?让我跟你额娘好生惦记呀!”
“嗯,你还问我上哪儿去了呢,就让他给抓去了!”说着包特格伸出手来,直指恭候在下面的韩登举,“他非说我是日本的密探间谍,还差点儿给砍了头呢!”包特格的眼泪来得真快,“我真的就差点儿见不着你和额娘了!……”
“哎呦呦……我的好闺女,有你说的那么邪乎吗?”叶穆舒鲁疼爱地拍了拍女儿的手掌,他把眼睛转向了自己的正前方,仔细地看了一下躬身站立的韩登举。他刚叫出了“韩统领”三个字,只见韩登举“扑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总管大人,在下韩登举实在眼拙,多有得罪,罪该万死!”韩登举磕了一个响头之后,又双手抱拳作了一揖。
“哼!这回知道本爷们儿是真的假的了吧?”包特格还不依不饶地敲了一下边鼓。
“在下韩登举‘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格格息怒。”韩登举又朝她作了一揖。
叶穆舒鲁一见这种情形,赶紧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走到韩登举的面前,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抱歉地说道:“哎呀,实在对不起了,你看老朽从小儿就惯坏了这个女儿,如今又到韩统领那儿惹祸了……还请你多包涵吧!”
“哦,没有,没有。总管大人,情况是这样儿的,”韩登举搀扶着叶穆舒鲁重新回到了太师椅上,“近来在俺们的地面儿上抓住了好几个日本的密探,他们漫山遍野四处转悠,不是画地图就是查兵力……这回跟着您女儿一起来的有一个化名末广贯之的南蛮子,俺们以为他们都是日本人呢,这不才带来让您认认吗?知道是您老的女儿,那就啥问题儿都没了!”
别看韩登举是个大清朝廷“先剿后抚”被招安的“金匪、草寇”,但是他毕竟掌握着东西宽八百里、南北长五百里这么大一块地盘的黄金王国“韩边外”,它与打牲乌拉衙门掌管的区域有所重叠,但是大清朝廷都默许了这个“独立王国”的存在,并且也授予了韩登举的爷爷韩宪宗六品顶戴花翎,还可以“世袭罔替”,所以叶穆舒鲁这个三品的打牲乌拉衙门总管也不敢小觑和慢待这个韩统领。
叶穆舒鲁实实在在地款待了他一顿丰盛的酒席,席间两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地喝得都已经红头涨脸,把此前地面儿上磕磕碰碰的事情也都说开了,达到了尽释前嫌的目的。
酒席过后,叶穆舒鲁本来非要把女儿留在身边,不让她再出去闲逛了。可是包特格说她的那两个朋友还在桦树林子“会房”的拘留所里关着呢,“我得亲眼看见他们被释放了才行啊!”
“哎呀,韩统领都亲口答应我了,说话还能不算数儿吗?”叶穆舒鲁故意捧了韩登举一句。
“阿玛,女儿现在也是人在江湖啊,靠的就是讲义气、够朋友——朋友如今还在土牢里关着呢,我自己二上就走了,回家享福去了,这够意思吗?您说呢,阿玛?”包特格反问了父亲一句。
这一来还真让老总管没脾气了,他只好同意女儿陪同韩登举返回了桦树林子。
韩登举一下马车立即命令释放了吴禄贞和郭连生。此时正是松花江冰消雪化刚刚开江的季节,满洲民间俗语中有“四大香”之说:“开江的鱼,下蛋的鸡,回笼觉儿,二房妻。”于是,韩统领便用此地刚打上来的开江鲤鱼、刚开始下蛋的小母鸡设了一顿宴席,来款待受了委屈的吴禄贞和郭连生,自然也少不了包特格作陪了。
酒过三巡,菜尝五味,席间的人们也都喝得面红耳赤了,这时吴禄贞才结合孙中山给韩登举的那封亲笔信件,又重新提起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吴禄贞的话音落下了半天,韩登举仍旧没有接茬儿。他沉默了许久,郑重地端起了一盅烧酒,看了吴禄贞一眼,然后他独自喝了下去。
“吴先生啊,首先我得重重地感谢你呀!……”韩登举连头也没有抬起,两眼望着酒桌的桌面说了这么一句着实让人猜不透的话。
“韩统领,您这话从何说起呀?”吴禄贞面露哂笑地问道,“我这次贸然踏进您的领地,给您添了不少的麻烦和烦恼,您有什么可谢我的呀?”
“我既然说了‘谢’,那必然是有谢的道理,还是‘重重’的谢!”韩登举又拿起了一盅烧酒,眼睛看着酒盅,拇指、食指和中指捏着它来回转着圈儿,“您二位是进过洋学堂、念过大书的人,包括这位格格也是识文断字儿的文化人儿,这么大老远的从日本经过朝鲜来到俺们这深山老林,那真是看得起俺们老韩家!”说到这儿,他抬起了已经喝得猩红的双眼扫视了一下酒桌上的三位,“俺们老韩家算个啥呀?说白了就是山贼、草寇、金匪!从山东老家来到这儿‘闯关东’,占的地盘儿是人家大清国的发祥之地——满洲的‘柳条边’之外,这就叫了个‘韩边外’。你们能来到这儿跟我交朋友,那真是高看我韩登举一眼,高看老韩家一眼,就冲着这个,我就得重重地谢谢你们!”
说完他将手中把玩了半天的这盅烧酒一口喝了下去!吴禄贞、郭连生和包特格他们三个人一见这种情况,也都端起自己门前的酒盅一口喝干了。
“要说大清朝廷究竟是个啥德性,我太清楚了,打我爷爷那辈儿他们就派兵来清剿,跟俺们‘韩边外’交手儿也不是十回八回的了。把俺们这儿祸害得够呛,它也没赢了。这不就‘改剿为抚’吗?咱不是也接受招安了吗?还赏了我爷爷一个六品的顶戴花翎,可以‘世袭罔替’……”韩登举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然后自斟自饮地连干了三盅烧酒,他把眼睛盯在了包特格的脸上,“叶穆格格懂得俺们这号儿人儿的脾气——人在江湖讲的就是一个‘义’字儿!照此说来我‘韩边外’如今就不能再反朝廷了。”他把话头儿停在了这儿,神情郑重地看着吴禄贞。
“那您……”吴禄贞试图还想争取说服韩登举,可是他刚一开口,便被韩登举作出的一个手势打住了。
“请您能体谅我的这一番心思……”紧接着韩登举把话锋一转,“这么地吧,江湖上讲的是义气,咱们既然是朋友相识一场,我韩登举也不能让您白跑这一趟,我就给你们会党多捐点儿钱吧,也就算为你们那个我也听不明白的‘革命’出了力啦!哈哈哈哈……”韩登举为自己的俏皮话儿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吴禄贞一看他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也就没有再争取说服的可能了。于是,他扫视了郭连生和包特格一眼,也就算为自己的这次长途游说活动划上了一个不完美的句号。
韩登举说话还真算数儿——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吴禄贞和包特格坐进了他们那辆小轿子马车的车篷之中,郭连生跳上了车辕刚刚操起鞭杆的时候,韩登举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赶来了,他命令两名家丁一人抱着一个装满金条的小铁皮箱子,将它们安放在了车篷中吴禄贞和包特格的脚下。
韩登举一直将他们这辆小轿子马车送出了“桦树林子”的地界,然后朝撩起窗帘的吴禄贞和包特格双手抱拳作了一揖,这才微笑着调转马头返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