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磅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53
|本章字节:9554字
李芬的大儿子李庆田从小就不乐意念书,父亲教他练习武功吧,他又嫌累吃不了这个苦,家里面做酱货、打麻绳的生意他也不愿意掺和,嫌这两个行当都太“栽面儿”……尤其是他父亲李芬被慈禧太后收为干孙子之后,他就抖了起来,四处宣扬自己是太后老佛爷的干重孙子,生活上更是俨然一名大清帝国的八旗子弟,一年四季穿着绫罗绸缎的衣服,不是手中提笼架鸟,就是肩膀上蹲着一只鹰,整天去上仓镇或者是蓟州城的大街上闲逛,学着那些大清贵胄的公子哥们逛窑子,吃饭馆,泡戏园子,捧女戏子。
这一天的下午,一直从口外往蓟州倒腾“黑疙瘩”大烟土的崔海山,刚刚把贩运来的鸦片卖给上仓镇的几家大烟馆之后,着实挣了一大笔“好钱儿”。连日来的风餐露宿,躲避搜查的哨卡……也使得他感到十分的疲惫,他也想给自己放松放松了,便满面春风地走进了上仓镇最大的一家戏园子,这里是唐山来的一个戏班子“喜半城”,正在这里上演蹦蹦戏的名剧《杨八姐游春》。
崔海山坐在头排的雅座里刚刚看了不大一会儿,突然场子上乱了起来,女主角大声地惊叫着,连哭带喊地跑向了后台。戏园子里的观众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都纷纷地站了起来,有朝前跑的,有往后蹽的,戏园子里顿时闹的是一片混乱。
不大一会儿功夫,只见那跑回后台的女主角领着戏班子的老板上来了,他手里端着一壶热茶,骂骂咧咧地来到了女主角哭哭叽叽指着的地方,老板举起那一壶热茶顺着舞台台板的缝隙就朝下面浇了进去,舞台下面顿时发出了一阵哭爹喊娘的惨叫声。
“你他妈的给我滚出来!”那位老板双脚跺着舞台的台板朝下面骂着,“你小子要不出来,我叫人往下浇一大锅开水,你信吗?”
“我信,我信!您可千万别浇哇!我这就出来……”台板下面发出了哭腔儿。
不大一会儿功夫,从舞台台板的侧面钻出了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来。已经挤到舞台前边看热闹的崔海山定睛一看,噢?原来是李芬的长子李庆田。这时候戏班子的男男女女一起涌了上来,对着李庆田那是好一顿拳打脚踢,打得他是抱头鼠窜、满地打滚儿、哭爹喊娘……
原来是李庆田喜欢上了这位年轻漂亮的女主角“六岁红”,一连好多天他都来捧场看戏,然后又一次次地献花、赏钱,对人家献媚表示好感,好多次想请“六岁红”吃饭,人家连理都不理他。这下子可把李庆田气着了,于是他就想出了个坏招儿:自己提前入场钻到舞台的台板底下,等到开演之后“六岁红”一旦站定了地方开唱的时候,李庆田就窜到那里用锥子往上刺,专扎人家的脚丫子,让她疼得唱不下去,砸了台观众就会一个劲儿地喊倒好儿,这样就破坏了“六岁红”和戏班子的声誉。然后,他再花大价钱包场子,以表示自己能挽救她和戏班子。到了那个时候兴许“六岁红”就能委身于自己——这是李庆田的如意算盘。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刚刚头一回“作案”,就让人家逮了个正着,老板的一壶热茶浇得他差点儿成了突噜皮的小公鸡儿……
“哎呀妈呀,我可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舞台上被打得鬼哭狼嚎的李庆田一个劲儿地告饶,可是戏班子的男女演员们还是不依不饶地追着他施展拳脚。
崔海山看到眼前的这种情况,他顿时眼珠儿一转,立即走上前来对戏班子的那位老板双手抱拳鞠躬施礼,“大老板哪,实在对不起了,这是我家一个远房的侄子,年轻不懂事儿,还请您老多多包涵……”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大笔钱,塞到了那位老板的手中,“您老请笑纳。就饶了这孩子一回吧?我保证他以后不会再干这种蠢事儿了!”
“哼!——”那位老板用鼻音重重地哼了一声,他把钱接过来揣进了兜里,“看在你们家长的面子上,我饶了你这一回。要是再来捣乱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他用眼睛扫视了一下周围的那些演员,“你也看见了,我这帮儿干武行的,他们要把这小子蛋包给踢碎了,让他成了‘老公’,那我也拦不住了!”
“那是,那是!”崔海山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不会再有下一回了,我保证!”
“那就让这臭小子滚吧!”那位老板冲着李庆田一摆手,就不再理他们了,把脸转向了围观的观众们,“各位老少爷们儿,对不起了,请各位都落座吧,咱们演出从头儿开始!”
老板一发话,琴师和打鼓佬等伴奏人员都回到了舞台右侧的位置上,对弦儿的声音响了起来;男女演员们也退回到了舞台左侧的上场门方向,把舞台空了出来——蹦蹦戏《杨八姐游春》就要重新开演了。
趁此机会崔海山赶紧拽着被打得满脸是血、浑身是伤的李庆田逃出了戏园子,他也就算为李庆田了结了此事。
他们两个人刚一走出戏园子的大门,李庆田就给崔海山跪下了,“四叔啊,今天多亏您来看戏,算是救了我一命啊!”他刚把双手撑到地上要给崔海山磕头,不由自主地“哎呦!”了一声,“他妈的,这帮戏子打人也忒狠了!”接着他便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哎哎哎,大侄子,咱们爷俩用不着这个!”崔海山立刻搀起了他,“咱们谁跟谁呀?”崔海山一边说还一边为他扑噜着身上的土。
“四叔啊,那我就回家了。”李庆田刚要转身走去,便被崔海山一把拉住了。
“大侄子啊,你这挂着一身的‘彩儿’,回家不找着你爹揍你呢吗?”
“那我可在哪儿养伤啊?”
“嗐!你咋儿那么死心眼儿呢?……”崔海山只说了半句话,就直接拉着李庆田走进了路边的一家大烟馆,“来吧,大侄子,你这浑身也伤得不轻啊,抽上几口儿这玩意儿,好好儿去去疼劲儿!”
崔海山与李庆田这一对叔侄脸对脸地躺在了大烟馆的床榻之上,叼着白铜的烟枪聊了起来。
“大侄子啊,你今儿个这档子事儿弄得也太蠢了点儿吧?”崔海山浓浓地吐出了一个大大的烟圈儿。
“四叔,跟您说实话吧!……我啥儿招儿都使了……可那个小娘们儿她就是不上钩儿哇!”李庆田看来是头一回抽鸦片烟这东西,吞吐得还很不熟练,一连呛了好几口。
“嗐,不就是想勾搭个小娘们儿上手儿吗?”崔海山眯缝起眼睛看着李庆田,“别说她‘六岁红’了,就是‘三岁红’,四叔也能给你弄到被窝儿里去!”
“真的?四叔!”李庆田把眼睛瞪得老大,将大烟枪也从嘴里拔了出来。
“啧啧!四叔啥儿时候骗过你呀?”崔海山把眼睛一麻达,扭了一下头。
“哎呀,那我可得谢谢您老了!”李庆田从床上支起半个身子来,“我这些日子是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实——一闭眼睛脑袋里就是‘六岁红’的那张小脸儿啊!”
“‘英雄爱美人儿’嘛,这也没啥儿错儿的!”崔海山把这话说得十分平淡。
“嘿嘿……”李庆田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算啥儿英雄啊?”
“咋儿不算英雄啊?——‘老子英雄儿好汉’嘛!慈禧太后的重孙子,这还不算英雄啊?”
李庆田一听崔海山这话也觉得有道理,顿时支愣了起来,“四叔,您能告诉我您咋儿去让‘六岁红’上钩儿吗?”
“大侄子,我就告诉你一条儿吧!”崔海山立刻摆出了一副老于事故的样子,“人没有不爱财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关键是你不能让自己的钩儿露出来,得用食儿把它裹起来,等她吞下食儿去了,你还不能着急,得用那食儿去蹭她心里的那块‘痒痒肉儿’,只有等她自己都消化好了,钩儿也就露出来了,那自然也就钩住她的腮帮子了!——她还有个跑儿吗?”
“哎呀,佩服佩服!”李庆田在大烟床上就给崔海山磕起了头,“四叔,那我可就擎现成的啦?”
“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崔海山义气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就擎等着钻被窝儿、搂小女儿吧!”
“嘿嘿嘿嘿……”
崔海山口里、口外地贩运“黑疙瘩”大烟土也有好几年了,在蓟州一带他是黑、白两道全通。他答应了李庆田之后,便雇用了一帮嘎鞑子溜球儿的小混混儿们,先把这个唐山来的蹦蹦戏班子“喜半城”的演出场地砸得是片瓦无存,演戏的行头全完了不说,还得赔人家戏园子的场子,甚至连上仓镇的任何一家客栈都不敢收留他们了。想离开上仓吧,路上又有打劫的,害得他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只好去蹲庙台儿,又正好赶上了连绵不断的下雨天,整个儿戏班子一个个都披着蓑衣坐在破庙里的稻草上,望着透天儿的房顶,发出一声声的长吁短叹……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崔海山满面春风地领着一帮彪形大汉找到了这里,他一见到满脸愁云的那位老板,依旧象上次见面一样地双手抱拳鞠躬施礼,“哎呀呀,大老板哪,我听着信儿太晚了,兄弟来晚了呀!”
“喜半城”的那位老板一听这话感动得眼泪顿时就下来了,他紧紧地握着崔海山的双手,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请问老哥尊姓大名啊?”
“啊……不才姓高,名乃长,高乃长。”高老板颤颤巍巍地说道,“大兄弟,您贵姓啊?”
“噢,免贵姓崔,崔海山。”报了名号之后,崔海山拍着胸脯打保票说自己能够礼送“喜半城”出上仓镇,“谁要敢打劫你们,我就废了他!”
“哎呀,大兄弟啊,你真是太讲义气了!老哥当初真不该收你那笔钱哪!”
“哎,不单那笔钱该收,今儿个我还要送上一笔钱哪!”说着崔海山又掏出了一兜银元交到了高乃长的手中,“高老板哪,我还有一事相求:咱们上仓不是出了一位大英雄吗?——李芬,慈禧太后认了干孙子!他的长子要过生日办宴席,想请‘六岁红’小姐去唱三天堂会。不知您肯不肯赏这个脸儿啊?”
“我不去!”还没等高老板发话,‘六岁红’先喊了起来。
看来崔海山早有预料,他不急不恼地向高乃长指了一下在场的那帮彪形大汉,“这几位都是我从‘李家班’请来的武林兄弟,‘六岁红’小姐不愿意去唱堂会也可以,那咱们就送大伙儿上路吧?”
“这路谁敢上啊?别再上了‘西天路’吧?”
“老板,我不干了,别再哪天把命给搭上了喽!”
“唱个堂会有啥儿可害怕的?人家还能把你吃了呀?”
“高老板,你要舍不得闺女去唱堂会,那咱们‘喜半城’就在这儿解散了吧!”
“……………………”
戏班子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七嘴八舌地争执起来没完没了,大家的眼睛倒是都在盯着戏班子的高老板,看他最后作出什么决定来。
老板高乃长捋着胡须一时间还真犯了难:一边儿是自己的亲骨肉,十七、八岁刚刚唱红的女儿;一边儿是自己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喜半城”……
“大兄弟呀,”高乃长眼含热泪看着崔海山,“我们‘喜半城’再在这儿等她三天,中不?”
“不中!一天儿也不中!”还没等崔海山答话,戏班子里的人抢先开了腔儿,“俺们一天儿也不等了,散了吧,散了吧,给俺们发个路费,俺们就回家了,不干了!……”
高乃长一看这个架势,双手捧着那些银元走到了女儿‘六岁红’的跟前,“颕丽呀,老爹没能耐,连自己个儿的亲闺女都保护不了,为了‘喜半城’,你就跟着这位老总儿去唱三天吧……俺们在一出蓟州的遵化县石门镇演出三天,等着你。”
“呜呜呜呜……”‘六岁红’双臂搂着老父亲嚎啕大哭起来。
“中了,中了,老板都说上石门镇了,咱们赶紧收拾行李吧!”还没等人家高家父女告别完毕,戏班子的人们已经等不及了,着急地收拾起行装来。
“崔老总儿,俺们‘六岁红’也答应去唱堂会了,这回能保佑俺们安全上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