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磅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53
|本章字节:10816字
不管是八福晋许莲叶的一次次上书,还是内务府领催的奏折、吉林打牲乌拉总管叶穆舒鲁的上报,乃至许子谦使用银子向义父崇绮和直隶总督荣禄的通融,其实都起到了作用,只是慈禧太后一直忙于朝廷内部的党伐之争,把这一道事关草民性命的奏折压在书案的最底下了。还好,许子谦通天的银两支使着慈禧太后身边的一名太监,把那道奏折在戊戌年八月十三日的早晨挪到了一摞奏折的最上边,这才使太后老佛爷终于在那天的午时三刻之前翻看、批阅了它,这也才有了菜市口刑场上飞马传旨、刀下留人的那一幕。
李芬在北京东城南锣鼓巷秦老胡同的许家宅邸中休息了几日之后,本来就要返回家乡蓟州去了,可是这一天许子谦他们爷俩突然接到了清廷内务府的通知:明日上午到紫禁城的养心殿拜见慈禧太后。
第二天一早,李芬吃过了早饭,利利索索地换上了义父许子谦给他准备的全套崭新的服装和鞋帽,坐上了许家的小轿子马车,来到了他曾经两次送许莲叶进宫选秀女的神武门。这回他不用站在大门外苦苦地等待了,而是由一名太监带领着直接就奔向了前面的养心殿。沿途的这一路哇,李芬的眼睛就不够使的了,他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了紫禁城,看到了红墙琉璃瓦的宫殿,看到了宫中这么多的宝贝……
因为内务府的奏折上不单写了李芬面对劫匪勇救“鳇鱼贡”的事实,许莲叶的上书也不只写了李芬在蓟州上仓骡马市反抗洋教、为民争利的实情,这两份文字材料上都大肆宣扬了李芬超人的功夫。所以就在这一天的上午,在紫禁城的养心殿上慈禧太后设下了一个考场:为了一试李芬的轻功,她特意让好多名工匠把那口刚刚铸造好的铜质“警世钟”抬了上来。这口由清廷内务府造办处监制的巨大铜钟此刻还冒着缕缕的青烟和升腾的热气,不断地散发着一股金属的腥味儿。跪在花瓷砖地面上的李芬离它有两丈来远,但还是感觉到了它那炙烤的热度。
坐在龙椅之上的慈禧太后指着她面前的那口巨大的铜钟对李芬说道:“李义士,这是一口刚刚铸造好的铜钟,听说你那‘燕子门儿’的轻功十分了得,那你就在这上面一试身手吧!也让我好生地瞧瞧。”
“嗻!”跪在花瓷砖地面上的李芬抬起头来,回复了慈禧太后一句之后,立即站起身来,二话没说脱下了脚上穿着的新布鞋,又扒下了雪白的袜子,光着双脚一步一步走到了还泛着暗红色的巨大铜钟跟前,只见他用两只前脚掌轻轻一点地面,“嗖——”地一下就跳上了滚烫的铜钟顶端,紧接着就在那圆浑的顶端上面先是沿着顺时针的方向走了两圈儿,他的脚底下既没有烫伤也没冒烟儿。李芬此时抬起一只脚来,将脚掌冲着慈禧太后的方向亮了一相,并且用调皮的眼神儿看了她老人家一会儿。慈禧太后对于此情此景感到十分的惊讶,她马上朝着李芬挥了挥手,高兴地说了声:“真功夫,看到了。下来吧!”
正在表演兴头儿上的李芬又沿着逆时针的方向,在铜钟的顶端上走了两圈儿,这才轻轻一跃,从它上面跳了下来,落到了花瓷砖的地面上。紧接着他上前几步跪在了慈禧太后的面前。
“禀告太后大人,奴才李芬表演完了。”李芬轻声地说了一句之后,抬起了他那白里透红的面庞望着慈禧太后的方向。
慈禧老佛爷冷不丁地看了一眼跪在花瓷砖地面上的李芬,她的两只眼睛顿时凝神不动了——啊,世间竟然还有如此白净红润的英俊小生,还有着这等出色的绝艺轻功……慈禧太后在心里默叨着,偌大的养心殿里静寂无声,站在身旁的太监和跪在地上的李芬都猜不透她此时此刻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
“啊?……噢……”慈禧太后沉静了半天才从喉咙里冒出了这么两个词儿来,“啊,李芬哪,”
“奴才在。”李芬立刻低下了头,爽快地回应着太后的召唤。
“你看,要是任命你为西山神机营的武术教头,怎么样儿啊?”慈禧太后面庞上洋溢着笑容,拖着喜悦的长腔儿询问着。
闻听此言的李芬立时三刻吓得够呛,当即重重地磕起了响头,“哎呀呀,回禀太后圣上,这个职务奴才可是真真儿地担当不起呀!奴才李芬头脑愚顽,从小习武没念过啥儿书,要是接了这神机营的武术教头,非误了国家的大事儿不可!这可万万使不得呀!……”李芬勉强表达完整了自己的这番真实想法,他就再也没敢抬起头来了。
“呵呵呵呵……”慈禧太后看着李芬这个样子开心地笑了起来,“使不得就使不得呗,干嘛吓成这样儿啊?快抬起头来吧!”
“嗻!”李芬应承了一声,立刻抬起了头,朝着慈禧太后的方向。
慈禧太后又喜兴地盯着他那俊朗的面孔看了半天,这才开口说话,“呣,看来五王爷的八福晋没说错儿——你真不是个贪爵恋位、爱财好色之徒啊!”慈禧太后欣喜得抬头纹都抻开了,她冲着李芬点了点头,“呣,既然你已经被八福晋收为了义子,五王爷又是我侄子辈儿的,那么你这个干孙子我就认下了!”
“谢谢太后圣上的恩典!谢主龙恩哪!”李芬又重新俯下身子,跪在地上连续磕了三个响头。
“李芬,那你究竟想干点儿什么呀?”太后老佛爷看来真是金口玉言哪,刚才说起的话题此刻她又重提了起来。
“请太后圣上还是让我回到家乡故里蓟州上仓的程家庄吧!”李芬对慈禧太后的这个话题认真地回答着,“别的我不敢说,但是护佑州河两岸、蓟州一带老百姓的平安,我李芬一定能够做到;逢到秋天,替京东地面儿方圆八百里的庄户人家看青护场,我一定能够做得到!”
“呣,呣……好!”慈禧太后微笑着点了点头,她的两只眼睛依旧在盯着观赏李芬那年轻俊朗的面孔,“呣,能护佑方圆八百里……好哇,举国上下要是到处都有你这样能保一方平安的豪侠义士,少一点儿那些个乱臣贼子、奸佞妄人,那么大清国也就太平了,我这儿也就没什么烦心事儿了。”说到这儿,她扭头向旁边喊了一声,“来人哪!”
“哎,来了您哪!”应声走上前来一名太监。
慈禧太后朝着龙椅的后背上靠了靠,稍微放松了一下身子,眼神一转便发出了圣谕,“传旨内务府营造司,在京东蓟州上仓镇的程家庄赐给李芬一套三进院儿的大宅子。”
“嗻!奴才马上就通知内务府营造司着情办理。”太监躬身低头应承着。
“再赏给李芬一套用膳的金银餐具。”慈禧太后伸出她那戴着金“护指”的右手,指着李芬跪地的方向说道。
“嗻。奴才这就去办理。”说完这话的太监稍稍地沉静了一会儿,感到太后吩咐的事情已经完结,便躬身退了下去。
“李芬啊,往后在乡里地面儿上主事儿,难免有个得罪人儿的地方,可要多加着点儿小心哪!”慈禧太后又伸出她那戴着金“护指”的左手,比划了几下搅和的动作,“每到吃饭、喝水的时候,都要用那银碗儿、银勺儿、银筷子试试,别让坏人给你下了毒。”
“嗻,奴才知道了,太后。”李芬感激地看着慈禧太后的脸庞,眼眶中饱含着激动的泪水。
慈禧太后随手从龙椅旁边的案子上拿起了内务府上的那道奏折,闲适地翻看着,“你的江湖诨号叫‘燕子李三儿’,对吧?”
“是的,太后。”李芬弄不明白慈禧太后为什么此时会问这个?他愣愣地看着老佛爷。
可是站在慈禧太后身旁的另一名太监早就明白了她说出此番话的用意,迅速地把一个小条案搬到了她的面前,条案上已经摆好了笔墨纸砚。
“那么,赐给你的这处宅子就叫‘燕园儿’吧!”说着慈禧太后提起一只毛笔,在砚台的墨池里饱蘸了一下墨汁,然后在那名太监铺好的一张撒金宣纸上一挥而就,写下了“燕园”两个大字。她稍稍沉吟了一下,看了看自己刚刚写下的题词,似乎感到还比较满意,这才在旁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扬起戴着金“护指”的右手朝前面轻轻一挥,站在身旁的太监手里拿着一颗已经蘸好印泥的硕大图章走上前来,将“慈禧太后之宝”六个鲜红的篆字嵌印在了她的署名下面。
慈禧太后最后又全面审视了一遍题词的总体布局,这才一扬手令太监拿起那幅墨宝,起身送到了李芬的面前。
李芬激动万分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了,涌泉般地从眼眶里流了出来,他跪在花瓷砖的地面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把两手狠狠地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这才双手从太监的手里接过了那幅题字,十分庄严地看了它一眼,发自肺腑地喊了一句:“谢太后恩典!”
李芬不但被慈禧太后赦免了死罪,还认了干孙子,赏赐了一座三进身的四合院大宅子,并且还得到了一整套金银的餐具和太后老佛爷御笔亲题的墨宝……这些个消息就象大清帝国当年刚刚用上的电报一样,统统地传回了李芬的家乡蓟州上仓镇的程家庄。
至于说到慈禧太后欣赏李芬轻功的场面、打算提拔李芬为神机营武术教头的想法——一切附会在这些事情上的细节、对话……等等等等,那都已经添枝加叶、随意放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待到芬三爷手捧着金银餐具、御笔墨宝衣锦荣归之时,那真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喽!——不单是左邻右舍的乡亲们纷纷来道贺,对李芬夸赞不已,溢美之词不绝于耳;就连与李芬有杀弟之仇的杨津庄基督教堂的神父“二先生”王子风也携带礼盒果匣登门造访,对芬三爷那真可以称得上是恭维有加,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蓟州相邻几个县的戏班子纷纷编演了“蹦蹦戏”《李芬大闹骡马市》:“……甲午四月二十八,蓟州上仓出大侠;燕子李三是诨号,故乡村名叫程家。州河两岸骡马市,洋教势力将它霸;横征暴敛三须子,英雄眼中不容沙。京东五侠加一个,江湖诨号叫溜栅;骡马市上血光起,李芬一镖把贼杀!……”远至唐山、秦皇岛,近到三河、宝坻,大小戏园子里演出此剧之时那都是场场暴满,捧红了一大批男角坤伶。不管是城里,还是乡下,也无论男女,还是老幼,茶余饭后人人都能哼上两句儿这齣戏的唱词曲调儿,这些个梆子腔、蹦蹦调儿,自然也会随风飘进蓟州上仓的程家庄,也会飘进李芬的耳朵里,对此他也有些晕呼呼、飘飘然……
“燕园”这个慈禧太后钦点的工程项目,内务府营造司那自然是得督察的紧哪!蓟州的衙门还专门派人在施工现场进行监工:三进院大宅子的建筑主体一律用的是“磨砖对缝”、“江米灌浆”的传统工艺砌制而成;房屋框架的梁、柁、椽、檩,清一色用的是产自满洲的红松、樟子松。
当这所大宅子落成之日,李芬亲手把一块樟木的匾额挂在了朱漆大门的门楣之上,它上面镌刻着慈禧太后的御笔手书:“燕园”两个大字。
老天爷做事儿那就是不能让你一个人儿太圆满了——李芬带回家来收养的义子骆五十五,他的妻子李盛氏非说这是他这些年在外头浪荡,野娘们儿为他养下的私生子,就为这事儿他们夫妻俩不断地发生争吵。李芬抱着“好男不跟女斗”的态度,只要一大早儿起来,他感到自己老婆今天是“锔锅的戴眼镜儿——找茬儿”,那他就连早饭也不吃,赶紧跑到刘各庄许子谦家的大院——嘿,护院队长提前上班儿了!一直到天黑了才回家睡觉。他这一躲倒是躲清静了,可是却害苦了义子骆五十五。李盛氏让他天不亮就出去打猪草,回来就是烀猪食,喂猪,喂鸡,打扫院子……整个儿把他当成了一个不花钱的小长工使唤了。
“哼,你还是信那个洋教的呢!”每当傍晚李芬累累巴巴地拖着沉重的脚步从刘各庄看家护院回来,一迈进家门儿看到这种现象之后,他便愤愤不平地指责起妻子来,“你们神父就让你这么对待一个失去父母的孤儿呀?”
“呦,还孤儿呢?”李盛氏把嘴唇子撇得老长,恨不得没有耳朵挡着都要撇到脑袋后边儿去了,“就是野娘们儿给你养的私孩子!”
这一天,李芬的大儿子李庆田摆弄“六转子”手枪不小心把手指头刮破出血了,李盛氏怕手枪上脏,就捏住儿子的伤口往外挤了点儿血,然后心疼地给他找出了一块干净的白布,打算包扎起来。就在这时,她的脑筋一下子突发奇想起来:哎,何不来个“滴血验亲”呢?
说干就干!——李盛氏立马找出了一个饭碗,给里面倒了半碗清水,又将李庆田的伤口挤了挤,让流出的鲜血滴入了清水之中,然后她把正在干活的骆五十五喊了过来,还没等他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呢,李盛氏就狠心地将他的右手中指给割破了,也把鲜血滴到了那半碗清水之中——两股血在水里还真的就合到了一起!
“你看看,你看看!——”李盛氏指着水碗嚷了起来,“哼,这回看你爹还有啥儿说的?!”她冲着李庆田的脸盘儿气哼哼地说着,然后一下子狠狠地甩开了骆五十五的小胳膊。
恰好也就在这个时候,郭连生、包特格和崔海山受李芬的盛情邀请,带着礼物到刚落成的“钦赐”大宅院来给李家“温居”了,他们三个人把刚才李盛氏“滴血验亲”的过程看了个满眼儿,郭连生乐呵呵地走上前来,冲着李盛氏说道:“三嫂哇,你可别为这个生气了!”
“哼,我倒是想不生气呀?”李盛氏指了指眼前的水碗,“我也不怕你们笑话了——这气儿它找我来呀!”
“哎呀,三嫂,你这个‘滴血验亲’它没有任何的科学道理,你多余生这个气儿!”郭连生为了加重自己的语气,拿起那只水碗轻轻地在案子上撴了一下。
“哼,你也就是向着你三哥吧?才眛着良心说这话儿的!”李盛氏斜愣着眼睛瞪了郭连生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