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开先（1502—1568），字伯华，号中麓子。章丘（今属山东）人。嘉靖八年（1529）进士。廷试时因错落“臣谨对”三字，由一甲落为二甲。初在户部任事，后任太常寺少卿，并曾提督四夷馆。与王慎中、唐顺之、陈束等称“嘉靖八子”。后因抨击执政的夏言与严嵩，被削职回乡。自此建亭结社，征歌度曲，在园林过着著作生活。他的作品很多，建国后有路工整理为《李开先集》。

他也是复古派的反对者，并认为诗不必作，作不必工，只是信口直写所见，自称其集曰《闲居》，“以别官居时苦心也”（《闲居集序》）。他又是戏曲家、民间文学的爱好者，所以他的诗，浅显朴野，不求华艳。但其中写世态讽时政，貌似玩世，却颇有警拔语，如《伤墓祭者》末云：“虽因哀死哭，半为度生难”，正道出了常人的心事。他将罢官后仍关心时事的心理，“譬之僧已受戒，尚论民间事，妇既被黜，还为夫主忧”，因而自己感到可笑。

他曾运饷金至宁夏，目击塞上防务荒弛，晚年作《塞上曲》多至一百首，其中有云：“数千铁骑饱豺狼，虚把捷音奏上方。女哭儿啼逢忌日，新坟只葬旧冠裳。”当时虚报战功，已成为军中常见现象，孤儿寡妇，唯有将死者的旧冠裳入葬了。

嘉靖三十四年十二月十二日夜半，山西、陕西地震，山西的平阳府受灾最重。他作五古《平阳哀》，诗前并有序言，记载灾情很具体。诗中还有传奇性的描写，如“犬育在鸡卵，蛇出由人怀”，“虎产于猪腹，人生自鳖胎”，当是人和动物，因土地崩裂而逃奔时，相互混合在一起，可视为中国地震史上的一则史料。

寓言

有人曾学隐身术，术犹未得骄其妻。

试问此身见不见？妻笑吾眸无鬼迷。

面面斯觑只咫尺，不隔比邻与藩篱。

有身何故不能见，无乃精灵为变幻1？

夫怪其妻语不情2，脚蹴手批口相讪3。

次问及妾妾佯惊，后瞻未已仍前盼。

诡言夫主有何能，藏身不见只闻声。

夫喜入市便攫物4，物主初疑怒渐生。

批蹴更比其妻甚5，咤声大骂如雷鸣6。

术人高叫任摧残，要见吾身却是难。

予昔居京大拘泥7，怕参宰辅与达官8。

疏斥累遭犹不悔，跳身重执旧渔竿。

【注释】

1无乃，莫非。这是妻子的婉转说法，却是实话。2情，老实。3蹴，踢。讪，讥骂。4攫（jué），掠取。5批蹴句，意谓术人遭到物主的拳打脚踢，比其妻受到术人的更厉害。6咤（zhà），发怒声。7大，太。8参，参见。

【说明】

当是讽刺宰辅达官不学无术，虽被人识破，仍无惭色，而吮痈舐痔者犹为其大抬轿子的现象。诗人素性耿直，不愿违心屈身与宰辅达官接近，宁愿在乡间重执渔竿，如屈原《渔父》所云：“渔父莞尔而笑，鼓枻而去。”

《孟子》有齐人骄其妻妾的故事，也是寓言。本诗或由此兴起。

夜宴观戏

扮戏因开宴，坐深夜已阑1。

一人分贵贱，数语有悲欢。

剪烛增殊态，停杯更改观。

优旃曾讽谏2，获谴叹言官。

【注释】

1阑，残尽。2优旃，秦朝优人，侏儒，善于用笑言讽谏。秦始皇欲扩大苑囿，二世欲用漆涂城，都因优旃的讽谏而止。

【说明】

言官因向皇帝上谏章而受处分，不如优伶在舞台上有讽刺时政的自由，可见官场不如戏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