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曾国藩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3:23
|本章字节:3456字
【原文】
客难扬子曰:“凡著书者,为众人之所好也,美味期乎合口,工声调于比耳。今吾子乃抗辞幽说,闳意眇指,独驰聘于有亡之际,而陶冶大炉,旁薄群生,历览者兹年矣,而殊不寤。亶费精神于此,而烦学者于彼,譬画者画于无形,弦者放于无声,殆不可乎?”
扬子曰:“俞。若夫闳言崇议,幽微之涂,盖难与览者同也。昔人有观象于天,视度于地,察法于人者,天丽且弥,地普而深,昔人之辞,乃玉乃金。彼岂好为艰难哉?势不得已也。独不见夫翠虯绛螭之将登乎天,必耸身于仓梧之渊;不阶浮云,翼疾风,虚举而上升,则不能撠胶葛,腾九闳。日月之经不千里,则不能烛六合,耀八紘;泰山之高不嶕峣,则不能浡滃云而散歊烝。
“是以宓牺氏之作《易》也,绵络天地,经以八卦,文王附六爻,孔子错其象而彖其辞,然后发天地之臧,定万物之基。《典》、《谟》之篇,《雅》、《颂》之声,不温纯深润,则不足以扬鸿烈而章缉熙。盖胥靡为宰,寂寞为尸;大味必淡,大音必希;大语叫叫,大道低回。是以声之眇者不可同于众人之耳,形之美者不可棍于世俗之目,辞之衍者不可齐于庸人之听。今夫弦者,高张急徽,追趋逐耆,则坐者不期而附矣;试为之施《咸池》,揄《六茎》,发《箫韶》,咏《九成》,则莫有和也。是故钟期死,伯牙绝弦破琴而不肯与众鼓;獿(nao)人(古代的泥瓦匠)亡,则匠石辍斤而不敢妄斫。师旷之调钟,俟知音者之在后也;孔子作《春秋》,几君子之前睹也。老聃有遗言,贵知我者希,此非其操与!”
【译文】
来客责难扬子说:“凡是著书,为着大家所喜爱。美味是希望它合口,美声是调到能和悦耳朵;而今您乃用高深的文辞、幽玄之说,宏大的意义、精妙的主旨,独自把思维驰骋在“有”、“无”之间,好像用天地这大炉陶冶万物,创造众生。我们经过多年的阅览,还是很难懂得。在您是劳费精神,在读者是烦扰心思,好比是画家画了无形之物,弹琴者依着无声的调子演奏,这恐怕是不可以的啊!”
扬子说:“是呀!像那高论宏议,幽微之道,是难于和读者同一水平的。古人有从事观测天象、量地广度、考察人间法度的,天附著(星辰)很多而广大,地辽阔而深厚;古人的文辞,如玉如金的精练。他们哪里是故作艰深吗?是势不得己呀!就没有看看那翠色的虬龙、红色的璃龙,将要登天,必须有苍梧之渊让它能够耸起自身?它若不以浮云作台阶、以疾风作翅膀、乘着空虚上举,就不能接触天的清气,腾跃到九天之门。日、月的直径没有千里之大,就不能照亮六合、辉耀八结;泰山若不瞧晓地高耸,就不能兴起浓云而散发地气上蒸。
“因此,伏羲氏作《易》网络着天地间事物,造了八卦为经;文王又加上六丈;孔子就据以安排卦象,创作卦的象辞。然后方能揭示了天地蕴藏的原理,奠定万物的根基。《尚书》中《典))((漠》的篇章,《诗经》中《雅》《颂》的乐声,若不是温纯深润,就不足以宣扬伟大功业、显示德政的光明。而今我尊崇“无为”作主宰,以“寂寞”之道为主旨;大味必至于淡而无味,大音必至于精细希微;大语传得很远,大道漫衍纤回。
“所以说,乐声之妙,不可符合众人的听觉;形象之美,不可混同于世俗的目光;文章的宽广漫衍,不可使庸人都一齐听懂。今有弹琴的,高高竖起琴、绷紧琴徽,追求众人的爱好,到来而坐听的人就不须约请而都围拢来。试着让他奏《咸池》,「引《六茎}),播发《箫韶》,吟咏九成,那就没有人来应和了。所以,知音的钟子期一死,伯牙就断弦破琴而不肯为众人演奏;识技巧的延人死去,匠石就停下斧子不敢乱砍。师旷听任钟声没有调好,是等待后世知音的人;孔子作《春秋》,是期望君子预先把世事看清。老耽留下一句话:贵在知我的人少。这不就是他的操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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