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不知道您相不相信我的解释……我也是朝鲜人，只不过是生活在朝鲜的偏远地带罢了。”

“是那样吗……所以兄长也……”

他自言自语地小声说了些什么，在我的视线之下又马上转移了话题：

“不管怎么样，以后我们倧儿就拜托您了。”

“定远君殿下您不是也答应了我的请求了嘛。”

我指的就是见光海君的事情。

定远君的表情再次沉重了起来。似乎意识到我们之间还坐着倧儿，他用低低的声音小心地对我说道：

“我不是说了，现在是不可能的。”

“知道，所以才默默地在这里等候着，和倧儿一起度过了这些日子。”

我对定远君说的那些话语里清清楚楚地包含着我的想法。事实上，朝鲜时期的女人，是绝对不敢用这样方式和语气来说话的。说话委婉是女人的美德，对待王族，就更不能这么放肆了。

这些我也知道，但我现在的情况就如同火烧眉毛，无法就这么干等着，并且还是在这偌大的行宫中最偏僻的地方等待着和光海君的再会，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我会尽快安排时间的。但是在那之前千万不要随意在行宫里走动……”

“明白，我会好好地和倧儿呆在这里，我也是明白事理的，我明白光海君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

1600年光海君成为了王世子，明国（中国的明朝）在他即位之后还是不愿意承认他的正式登基。几年之后，嫡系的永昌大君（仁穆皇后的嫡子）出生了。因此他不得不被挂上“庶出”的标签登基，并且还忽略了一般只有在服丧之后才能登基的这一过程，在宣祖驾崩后的第二天就紧急地进行了即位仪式，因此，光海君的地位很不稳固。

在我的立场来说，自然是希望他成为王以后，将仁穆大妃流派到慶運宮(现景福宫)里去，只有这样我才能见到爸爸。

“我答应您，会好好等待的。”

“这是真的吧？”

“是真的。”

虽然我心里很想与他拉钩表明自己的决心，但是在朝鲜时期，只能这样清楚地表明自己下决心的态度。定远君看到了我的决心之后便站起身打算离开，我才得以深舒一口气。这时，外边传来尚宫的声音。

“定远君殿下，刘尚宫求见。”

“进来吧。”

“是。”

刘尚宫便是那个老尚宫，老尚宫看到我坐得离定远君和倧儿很近，一点也没有掩饰她的表情，一边对着我皱着眉头一边走进来说道：

“中殿娘娘说想见小王子。”

“这是中殿娘娘说的吗？”

“是的。”

现在是中殿的话，那就是懿仁王后了。她虽然一生都未能产下子嗣，但却亲手抚育了光海君和他的亲兄长临海君。她接受了光海君作为自己的养子，在拥立光海君成为世子这件事上起到了功不可没的作用。对于光海君来说，她就是亲母亲一般的存在。但是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她会在几年之内离世，将来成为仁穆大妃的金氏将会成为宣祖的第二任中殿……难道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吗？

“知道了，我得去觐见主上殿下，倧儿就由刘尚宫带去吧。”

这时倧儿猛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躲到了我的身后。

“我不去。”

中殿娘娘是倧儿的祖母，但是看倧儿现在的态度，似乎是很讨厌自己的祖母的样子。

“倧儿。”

“倧儿不去，倧儿不想去，父亲大人。”

虽然不知道倧儿为何不想去，但是中殿下了命令，便不得不去。我看到定远君一脸为难的神色，便转过身抓住倧儿的手说道：

“倧儿啊，中殿娘娘要见你啊。”

“不，倧儿不去。”

他一边摇头一边拒绝着，看来是真的不愿意去了，这到底为什么呢？

“那要是我和你一起去呢？”

我只是尝试性地说了一下，倧儿的两眼却闪烁了起来。

“真的？姐姐也一起去吗？”

“嗯，一起去。”

这时刘尚宫站出来指责道：

“区区一介保姆尚宫怎敢进入中殿娘娘的大殿！”

“这个老婆婆真是的，首先得安抚下孩子才对嘛，我到底进不进去可以之后再谈啊！”我在心里嘀咕着。

“那么我也不去了。”

听了刘尚宫的话之后，倧儿说了声“不去”然后一屁股赖在了地上。定远君似乎很头疼的样子，用一只手按着自己的额头，对我说道：

“你带他去吧。”

中宫殿前面的寒风像刀刮一般地吹来，我都忘了虽然迎来了新年，但是现在还是冬天这一事实。在中宫殿外站着的宫女们全都将手伸进了套袖里。似乎这还远远不够，她们的脖子上还围着围巾。和她们不同的是，我一直呆在温暖无比的寝宫里面，匆忙地跟着倧儿来到这里，身上什么都没戴。

“在这里等着吧。”

刘尚宫对着鼻尖已经冻僵的我无情地甩下这句话之后，就拉着倧儿的手走进了中宫殿，虽然倧儿一脸不乐意的表情，但还是和刚才不同，没有固执地要求我也一起进去。

我一来到中宫殿前，就明白倧儿为什么不想来中宫殿了。中宫殿里散发着一股无比浓重的韩药味，这股药味从中宫殿里面一直弥漫到外面。在殿外药味就已经如此强烈了，里面不知道又是一副什么光景。这对小孩子来说简直就是煎熬。

“中殿娘娘应该病得很厉害吧？”我在想。

韩医院坐落在首尔药令市场一隅，已经有数十年的历史了。我觉得跟韩医院里面散发出的味道比起来，中宫殿里面散发出的韩药味更浓。我原想靠近中宫殿去取取暖的，但是最后还是放弃了。我决定跑到一个远点儿的、没有药味的地方站着，忍受刺骨的寒冷。

我又开始怀念倧儿他那温暖的寝宫了。我这才发现倧儿的寝宫简直就和天堂无异。

我正在感叹中，站在中宫殿前的内官向我走过来，说：

“您是定远君大人寝宫里新来的保姆尚宫吧？”

“是的。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一边搓着冻僵的双手一边回答。当那个内官看到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样子时，觉得我十分可怜，便做手势让我跟着去那边用一堵墙围绕起来的小建筑里面。我跟着内官走过去，然后看到一扇半掩着的门。内官开了门先走了进去。里面有一个小厨房，几个宫女正聚在一起聊天。她们一看到内官进来就立刻站了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

“小人惶……惶恐。”

内官瞅了她们一眼，一个个地注视着她们。然后又再次看向我，把我介绍了给她们。

“她是定远君大人大王子的保姆尚宫。到大王子拜见完中殿娘娘出来为止，会一直呆在这里。”

“是……”

内官一说完，我差点就要感动得流泪了。虽然没有一个可容我坐的地方，但是因为这里一直都点着火，所以这里暖得像汗蒸浴室一样。

内官一掩门走出去，宫女们就仿佛等待已久那样，开始在那儿絮叨。她们大部分人的年龄都在1520岁之间，对初次见面的我十分好奇。

“您是什么时候进宫的呀？”

“哇，您的皮肤真好。您在脸上擦了什么？”

“您只负责照看邸下的大王子吗？不用照顾其他王子吗？”

“可能是这样哦。君夫人和定远君大人吵架后，不是一气之下跑回娘家了嘛。对外说是因为行宫里人太多的缘故。”

她们噼噼啪啪地讲了好多东西。因为我从来都没见过定远君的夫人，所以我很认真地在听关于她的事。

“他们两个吵架了？”

我完全想象不到定远君跟吵架沾边的样子。真是越想越不可思议。

“天哪，您不知道啊？”

那个宫女生怕自己落后于人，急忙将那件事说出来果然女人在背地里说闲话的才能是与生俱来的。

“他们两个的关系本来就不好。与其说是吵架，还不如说是心理战更贴切。受罪的还不是那些宫女们。但是陛下以减少家庭纠纷的名义，将两位都留在了宫中……这不就跟把他们两个关在小寝宫里一样嘛。”

“所以，君夫人生下孩子后，就以疗养为借口带着小王子们去了娘家。”

“但是为什么倧儿，不是……为什么不把大王子带走呢？”

“肯定不能带大王子走啦！”

一个宫女十分自豪地提高音量，说道：

“大王子多特别啊。他可是陛下的第一个孙子。陛下传唤他的时候，他得在宫里才能见到陛下呀。”

“陛下的第一个孙子……？”

我开动了一下脑筋。

如果是陛下的第一个孙子的话……但我总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劲。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不对劲，但是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盘旋，似乎马上就要浮出水面。对了，仁祖就是宣祖的第一个孙子。所以仁祖在小的时候是最受宣祖喜爱的。

“那么倧儿他……就是后来的仁祖？耶？！”想到这个，我不由吃了一惊。

知道道倧儿就是仁祖后，我的封堵记忆仿佛一下子就被打通了，一个个全都记起来了。我听到定远君的名字时什么也记不起来，并不是因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而是因为我把他记到别处去了。

定远君就是元宗。他将来因为仁祖而被追崇为王。即他死了之后才成为王。光海君直到朝鲜王朝灭亡为止都没能被追崇为王，与这一点相比的话，定远君和光海君是完全不同命的人。

那么就是说，我现在是未来仁祖——倧儿的保姆尚宫？

“但是，听说君夫人讨厌大王子是因为他长得像死去的信城君？所以连大王子走到她身边都不喜欢。”

信城君。他是仁嫔金氏的儿子。事实上，在壬辰倭乱发生之前，宣祖更倾向于立信城君为世子，而不是光海君。因为信城君生前比光海君更受宣祖的喜爱。但是1592年壬辰倭乱发生的那一年，信城君因病逝世了。

信城君和定远君的生母是仁嫔金氏。金氏俗称养和堂，她在光海君的生母恭嫔死后获得宣祖的独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