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Euodia
|类型:穿越·架空
|更新时间:2019-10-06 13:10
|本章字节:8210字
五月末,与遥遥无期的临海君狱事相关联的推鞫审问都结束了,成为罪人的临海君被发配到了江华岛乔桐。由于“谋反罪”被牵连的人,要么被处死,要么和临海君一样被流放。临海君的狱事,清除了一部分小北派,给予了以李尔瞻、郑仁弘为首,主张拥立珲的大北派谋取政权的机会。
但是被当作是主谋的临海君,留下了许多让珲痛苦的问题。明朝不断追问作为长子的临海君无法继位的原因,不愿意下发册封书。大臣们分成两派,一派主张处决临海君,一派认为作为王的哥哥,不至于处决。狱事之后仍旧纷扰了很长一段时间,直至第二年李尔瞻指使心腹杀害了临海君,这件事才得以了结。
美英被发配到了珍岛。从定远君那儿听说美英被流放的消息,我便收拾好包裹,想给将要被发配到遥远的珍岛的美英,亲自准备一些需要的东西,决定在美英离开的那天早晨,让云芝来拿。
当天早晨,欲雨,天空笼罩着深灰色的乌云,太阳被乌云遮挡住,天色阴沉。因为云芝的迟来,我焦急地坐在房里,久久地望着窗外的天空。也许云芝因事耽误,所以来晚了,但是又很担心因为这样,整理好的包裹不能转交给美英。
时间一点点儿流逝。在云芝到来之前,我重新确认了一遍包裹里有没有遗漏的东西。就在伸出手打开包裹的瞬间,我看到了窗外的人影,那是云芝。她通过开着的窗,看着在厢房里的我,因为不是很远,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云芝的脸庞。云芝在哭泣。
在问为什么来晚了之前,我看到云芝浮肿的眼角,心中一阵不安。我猛然站起来,走出去。即使看到我走了出来,云芝也只是看着我,无法移动脚步。我穿上鞋走近她。
“怎么这么晚?”
面对我站着的云芝一直哭泣着。
“已经离开了吗?”
“那个,姮娥。”
“到底怎么了?云芝啊,你为什么哭啊?”
云芝颤抖着手,向我递来什么。那是用韩文写着诗的一块布:
光是看着您我就幸福不已
在那高悬的明月之下
光是看着您我就幸福不已
高贵的您的每一步、每一步脚印,都饱含着月光
纵然是高矮不一的围墙也无法遮挡
高贵的您那比月光还要闪耀的目光
让您的目光所及之处都黯然失色
静谧的岁月里
季节变换之后明月已成明日
短暂的人生里
我已别无他求
“短暂的人生里,我已别无他求……”
“美英出了什么事吗?”
听到我的话,云芝突然嚎啕大哭,跌坐在地上喊叫着。
“美英姮娥……自尽了。”
“自尽?美英死了?现在?不要说谎!美英怎么会死呢?是被判决流放的,那样的话美英怎么会死呢?”
云芝只是号泣不止,无法回答。
“要去一趟义禁府。”
“姮娥!”
瘫坐在地上的云芝一把抓住我的裙角。我确信美英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放手!我要亲眼确认。在那之前我绝对不会相信!不会相信!”
我不相信云芝的话,甩开她走出家门。
我到达义禁府时,义禁府大门敞开,上次来看到的令人生畏的士兵也不在了,这令我感到很奇怪。
我没有受到任何阻拦,顺利地进了义禁府大门。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在义禁府宽敞的院子里,鳞次栉比排列成行的尸体。一些人聚集在几具尸体旁,应是家属,在嚎啕大哭,举哀不止。这时我才明白义禁府大门敞开的原因,是为了让家人们找到尸体。
在那些尸体之中,我发现了美英,美英的身边有一位老妪,在哀然涕泣。
“哎哟,我的孩子……”
“不是的!不可能的!”
我跑向美英。已经断气太久的美英,看起来面无血色。
“美英啊!你为什么死了?为什么要死?”
我哭着叫唤着美英,但是美英紧闭着双眼,不作任何回应。
我无法相信美英是自尽的。美英性格活泼,无论遭遇任何困难,都不会选择自尽的,再加上她即将要被流放,应该抱着总有一天可以解除流放的希望离开才对。我瘫坐在美英的尸体前。
阴沉沉的天气终于下起了雨,轻轻下落的雨滴愈下愈急,义禁府的巡逻兵们为了避雨,跑进房里。我踉跄着想站起身,忽然发现在远处屋檐下避雨的一个男子。戴着乌纱帽,穿着一身一眼就能看出品质良好的绸缎衣服。
他似乎不知道我是谁,用充满好奇的眼神,不是看着尸体,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我。但是我认出了他是谁。因为五年前在行宫里做宫女的时候,我经常能看见他。他正是中殿娘娘的哥哥柳虚文。
善变的天气最终转变为暴雨。我从义禁府出来,暴雨肆无忌惮地倾泻,以致看不清归途,我就这样淋着雨走着。
我跌跌撞撞地走在五年后再次见到美英的街道上,结果被一个小水坑绊倒。虽然知道为了避雨东奔西跑的人们的视线都在看着摔在地上的我,但我却无力站起身。
在义禁府看到了柳虚文。我请求中殿娘娘救救美英,中殿娘娘说会派她的哥哥柳虚文处理好这件事,但是最终美英自尽了。我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
将要被流放的美英为什么会死呢?柳虚文为什么会在义禁府呢?难道是来确认他为了美英的流放而付出的辛苦努力,最终因为美英的死而化为泡沫的吗?至少他也要向中殿娘娘报告结果。
“他马上会成为王的吧?那样的人成为王的话,我就算是为了世子殿下而死也无憾了。”
但是什么都没有改变,美英已经死了。来到朝鲜后的第一个朋友,对待被保姆尙宫赶出来,进到御膳房的我,一直重情重义的她;我背负冤屈的时候,冒着危险来安慰我的她;在养和堂退膳间的艰难时期,也是因为她的许多努力,我才没有失去笑容,但是我却不能守护身陷危险的美英。
来到朝鲜之前,姑姑就对我说过,在朝鲜生活,就只能像死人一样生活。我当时无法深刻的理解“像死了一样”这句话包含的危险性。结果就是失去美英吗?如果美英的死是历史使然的话,想试图改变历史的我就要身陷危险,就要承受痛苦被死亡驱赶。但是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我还活着。即使经历了这样的事,我却依然能呼吸。
我即使淋着雨,满身是泥也毫不在意,放声痛哭。
我为了什么来到朝鲜?
“爸爸。”
脑海里蹦出的答案依旧如前,想要见到爸爸的话,我至少要抱着期待,想要见到来到这个时代的爸爸的话,至少要再过十年。我能够坚持到那个时候吗?能够挺下去吗?不知道还会失去谁,像失去美英这样,再次失去谁。
“喂,哪里不舒服吗?”
路过的一个男人担心地叫着瘫倒在地上痛哭的我。可能对于一副大家闺秀的装扮,跌坐在地上哭号的我感到很奇怪。但是看起来再怎么奇怪,这里毕竟是朝鲜时代。如果说我是良家闺秀的装扮的话,作为男人是不能够随便搭话的。他似乎也认为自己的行为违背的礼教。
“雨似乎不会很快就停。快去避雨吧。如果感冒了,不,即使是感染风寒的话,也有可能会得重病的。”
他一说完话,便路过我向前走去。
“感冒?”
感冒是十八世纪开始使用的词,但是现在是十七世纪的朝鲜。至少一个世纪后才出现的词,在朝鲜不可能有人知道。我猛地抬起头,看着戴着斗笠离开的男人的背影。虽然看不到脸,却觉得那个男人的体型很眼熟。
“难道是!”
我艰难地站起身,为了追上那个男人站了起来。但是长时间倒在地上的膝盖却无法用力。焦心的我看着渐行渐远的男人的背影,喊道:
“爸,爸爸?”
前行的男人似乎暂时停下了脚步。但是那只是暂时的,似乎是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便继续往前走。我便再一次高声喊道。
“爸爸!”
他完全停下脚步,在那里犹豫了一会儿,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我。和我预想的完全一样,戴着斗笠的那个人就是我的爸爸,金英灿。
1592年,壬辰年的秋天。我爸爸金英灿回到咸镜道安宁,而我为了见到回到过去的爸爸,为了告诉爸爸关于他将要死去的消息,我选择来到了朝鲜。即使改变不了爸爸去世的定局,哪怕只是一面,也要见一面爸爸,我选择了只有单程的时间旅行,回到了1599年的朝鲜。过了九年的时间,到了1608年的春天,我终于和爸爸重逢了。
我们为了避雨,来到了一处亭子,并肩站着,聊了起来。
“你真的是景敏吗?”
“是,爸爸。”
虽感受到重逢的喜悦,却也需要些解释。首先是现在的爸爸不是那个在1592年回到咸镜道安宁的爸爸。
“我的景敏现在是十五岁,你怎么看也……”
我二十七岁了,十八岁来到朝鲜,过了九年,现在二十七岁了。爸爸站在这样的我面前,慌乱了许多。当然,九年的时间,我不可能还是十八岁少女的模样了,可我面前的爸爸却是十二年前的爸爸,不,是九年前去世的爸爸。
“爸爸,我有话跟你说。”
可以告诉爸爸那件事吗?可以告诉爸爸三年后要发生的事吗?
“说吧。”
“爸爸你说我是十五岁?”
“嗯。”
“那么两年后……”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
“爸爸在咸镜道安宁……”
我慢慢地说道,却没有感到一丝痛苦。那个时候虽然有惊吓,却也是我很安心的时候。爸爸的身体就像要消失了似的,一亮一亮的,开始变淡了。
惊慌的我没有把想说的话继续说下去,爸爸要消失的身体又恢复了原状。看到自己这么突然的变化,爸爸大吃了一惊。
“原来是‘时间倒流’。”
“啊?”
“我们现在之所以能见面,就是我们在‘时间倒流’里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