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咏
|类型:人物·传记
|更新时间:2019-10-07 23:30
|本章字节:7488字
自我在自我之中设定一个可分割的非我,与可分割的自我相对立。
——费希特
“当砸蛋遇上扯淡。”打一台中央电视台娱乐节目。答案当然是——《非常61》。
砸蛋的是我,扯淡的也是我。
说起这档节目,那真是“时间在扯淡中度过,节目在混乱中产生”。
2003年,北京闹“非典”,5个人以上不许扎堆儿,《幸运52》的录制也只好暂停。长官怕我一闲下来就闹事儿,成立了一个新节目研发小组,替换回归3套的《正大综艺》。我是主创之一。
小组工作目标:研发一台收视不输于《幸运52》的大型综艺节目。这就是说老大基本养成型了,督促我赶紧生个老二,不比老大聪明,就比老大漂亮。
我们都挺认真,在世纪坛那儿召开了好几次露天的专家研讨会和观众座谈会,反正大家都没什么事儿干。每个人都戴着口罩,离着八丈远,互相喊话,场面挺壮观。
既然档期是在周末晚上,属于家庭时间,节目类型就得奔着轻松愉快的方向去,尽量让人“过小脑,不动大脑”。
我们还在梅地亚酒店开了一间客房,哥儿几个凑一块,喷云吐雾,观摩最新的外国样片。小道消息不是说,抽烟喝酒能灭sars病毒吗?白天把烟抽足,晚上回去再喝一瓶“科罗娜”。我真是特怕死。
这时,一台别具特色、新颖、依然立足草根的节目进入了我们的视线。这也是一台“真人秀”。节目组深入民间,专门挖掘多才多艺的普通百姓,把他们请过来,集中培训,专业包装。一周以后,各位选手脱胎换骨,判若两人,足以让人惊掉下巴。乡下来的傻小子成了摇滚巨星,相夫教子的中年大姐变身蓝调歌后。
嘿,有点儿意思,这不就是英国版的“好梦一日游”吗?跟我们的既定目标高度契合——麻雀变凤凰的故事永远有人缘。
我们直奔最高长官办公室,请他老人家审阅。我坐在长官左边,他右边是副长官。
只有4分钟的样片,刚看出点儿眉目就完了。
“这么短?”长官意犹未尽。
“台里不是经费紧张吗?”我信口胡诌,“我自己花钱在英国雇了个人,先做个短的您看看。怎么样?挺好吧?”
我那点儿小心思,是谁都明白。
“嗯,还行。”长官点头。
“这就是让普通老百姓也有机会登上舞台,实现梦想。”
“行,好好改改。”
长官点了头,拨了一笔不大不小的经费,让我们先做两期样片。
图79:草根明星,麻雀变凤凰。
台里演播室太抢手,排不上档期。我们在大兴的一间1200平米演播大厅落了户。大兴位于北京东南郊,离城挺远,来去都不方便。唯一可喜的是旁边紧挨着一片西瓜地。俗话说:“平谷的桃儿,大兴的瓜,人人吃来人人夸。”大热天儿的,看着就高兴。
那是6月底,“非典”疫情刚刚消停点儿,观众还都戴着口罩呢,进门先测体温。
开录之前我就琢磨过,这个节目跟《幸运52》不一样。《幸运52》离了我就断了线,可“61”的选手们个个光彩夺目、才华横溢,还有我什么事儿啊?就剩下报幕了。
不成,我得给我自己搭个小台子。
我设计了一个与场外观众互动的游戏环节——翻牌。一共两张牌,一张金葵花,一张银葵花。每位选手展示完才艺,我就跟场外幸运观众连线。电话接通以后,您说翻哪张我就翻哪张。有奖没奖,看您运气。
为什么想出这招呢?一是增加场外观众积极性,要是光我们自己玩儿,没别人什么事儿,那就没劲了。二呢,也是给我自己创造一块逗贫的空间。
我们的口号是:“既然有梦想,干吗你不来?”
在我们的网络平台上,观众可以把自己的梦想写下来。
一开始,留言都是大白话。
“咏哥你好,我想要一张婴儿床,我老婆下个月预产期。”
“我儿子今年上初中,我想送他一辆自行车。谢谢咏弟!”
后来大家伙发现,编成段子说,中标率高。于是又都编成段子。
“一个好汉三个帮,咏哥和咱贴心肠。明朝新婚大喜日,就差一张双人床。”
“七月骄阳红似火,汗流浃背好难过。咏哥若把空调送,窗外酷暑奈我何?”
民间的智慧了不得啊,从这些短信您就能看出来,中国最不缺的就是作家。老跟他们一块儿混,我也长才情,要不怎么都敢出书了呢?
图80:第一次录制《非常61》,美女手中是金葵花、银葵花。
我可喜欢这个环节了,因为可以打电话忽悠人啊。以前都是当面忽悠,这回改远程了,他明我暗,个个给忽悠得一愣一愣。
有时候我冒充电话公司的,“您手机欠费很严重啊!上月欠了200多块钱,我们直接从您工资卡里划走了啊。”
有时候我冒充调查公司的,“请问您对中央电视台节目主持人李咏有什么看法?比如他的头脑清醒度、口齿、容貌……”
有时候我冒充煤气公司的,“这刚几点啊,您就睡啦?您家煤气表字儿都走没了,知道不?明儿早点只能外面买了啊。”
因为我们录节目没点儿,从下午到半夜,都有可能。所以接电话的也是千姿百态。有人正睡觉呢,十分没好气儿。有人正约会呢,很是不耐烦。当然了,最后一听说是咏哥给圆梦来了,立马来神儿,什么事儿能比这还重要?
冒充电信公司那次,接电话那哥们儿手机信号不好,我这边听不清,就指挥他:“你蹲下,再站起来,好点儿吗?”
“好点儿,是好点儿。”
“再多来两次,就彻底好了。移动通信嘛,越移动越好使。”
“嘿,还真是好多了!”
现场观众那叫一个乐啊。乐够了,我言归正传。
“我说兄弟,我跟你开玩笑那,我是中央电视台《非常61》主持人李咏。”
“哎呀妈呀,咏哥,真是你吗?”小伙子声音一下子高了8度。
“真的是我。你在干吗呢?”
“我正在医院打点滴那,发烧,哎呀妈呀老难受了,一听你声音我好了一大半!”
哟,早说啊兄弟!我要知道你发着烧呢,也不让你来回来去蹲下起立了。
不过两张葵花牌翻来翻去太麻烦,而且成功率高达50%。这事儿本身没什么不好,但到了长官那儿就严重了,典型的“不劳而获”啊,审查八成通不过。因为一个环节,折一台节目,不值当。
我们哥儿几个好一阵冥思苦想,怎么给它改头换面。正好,旁边不是有一大片西瓜地吗?受西瓜启发,就有了“砸蛋”,它意味着“梦想破壳而出”。
金蛋银蛋各三个,长条案上一字摆开,选中哪个砸哪个,金花四溅,梦想成真。
有意思的是,后来当砸蛋进行了一段时间,网上居然有热心观众举报,说是根据多期节目统计,金蛋比银蛋成功率高,有失公正。
好,我听您的,咱们废除银蛋,全上金蛋!
老百姓真是太喜欢这个金蛋了!要模样有模样,要内涵有内涵。
每次除了节目要用的六个,我们还会额外准备出十几二十个。这是现场最抢手的纪念品,特别是小朋友,人手一个,拿家砸去!
又说回那个录样片的炎炎夏日。用了两个下午加一个晚上,两期样片录完了,接下来就是送审,向台里编委会汇报。台里编委会通过,才能颁发“准生证”。
此前在频道汇报时,我负责节目推演,就是向长官忽悠我们这节目怎么好。为了增强现场效果,我手脚并用,载歌载舞。
“请注意,这时主持人出场,哗——场上放冷烟花!”我双手举在半空,触电似的抽抽。
“停!不许做动作!”长官立刻识破我的伎俩,禁止我在推演过程中渗透非客观因素,以防扰乱视听。
“哦,好。”我点头称是,“这时候,唰——灯光大亮!”
“停!不许用象声词!”
“接下来这个环节叫做callou。”我整了个夸张的口型。
“停停停!说中国话!”
“就是……就是给场外观众打热线电话。”
“谁打?”
“我,我打。”
就这么磕磕绊绊地推演完毕,大家一致说好——不是说我好,说节目好。
长官一眼看穿我那点儿小心机。“还弄什么‘抠奥特’,目的很明确嘛,给自己加戏份儿呗!”
“对,就是这意思!”我嬉皮笑脸。
图81:砸蛋,给自己加点“戏份儿”。
两期样片全部如期播出,一期没废。
所以,诸位同仁,这可是经验之谈啊。当你遇到一个全新的栏目,务必在其中给自己寻找一个小平台,否则它立不住。像我这样蛮不讲理型的,可以强行搭建。您要是温文尔雅型,也可以通过和平演变来达到目的。总之,一台节目应该是主持人的外套,量身订做。但凡成了披肩,谁披都行,就不好玩了。话说到这份儿上,您知道我为什么特怕上春晚了吧?
。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