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杰克·希金斯
|类型:历史·军事
|更新时间:2019-10-06 13:28
|本章字节:10192字
一个年轻美国军官走过来敬了礼:“目前海滩上新出现的尸体都已经处理完了,长官。从今天凌晨开始,一共是三十三具。没有发现凯尔索上校。”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准将阁下要看看下葬的地方吗?不太远。”
“不必了,谢谢,”门罗对他说,“我想我就不看了吧。”
军官敬了礼,离开了。门罗站起身,也把卡特尔扶起来。“走吧,杰克,这儿没我们什么事了。”
“好的,长官。”
卡特尔拄好了拐杖。门罗的手插在口袋里,他眺望着大海,突然打了个寒战。“您怎么了,长官?”卡特尔问道。
“有人从我坟头踩过而已。【这是一句英国俗语。当英国人毫无来由地打了个冷战的时候,就会说这句话】说实话,杰克,我对这次的事情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非常不好。走吧,我们回伦敦。”他说罢,转身沿着海滩走开了。
“那么,伯尔格,你明白我跟你说的这些话了吧?”康拉德?霍夫尔问道。
海因尼?鲍姆笔直地立正站在办公室的桌子前。这间办公室是驻军司令官高高兴兴借给元帅阁下使用的。隆美尔就在这里,站在窗边眺望花园,鲍姆极力表现得镇定自在一些。
“我不知道,少校。大概吧。”
隆美尔转过身来。“别装傻了,伯尔格。你是个聪明人,这点我看得出来,而且你很勇敢。”他用马鞭点了点鲍姆领口的一级铁十字勋章,又点了点他左袖上写着哥特体字母的臂章,“这是非洲军团的臂章啊。我明白了,这么说,我们是老战友了。你当时在阿拉曼吗?”
“没有,元帅。我在图卜鲁格负了伤。”
“好。我这个人快人快语,所以,听好了。你昨天晚上模仿我模仿得非常棒,无论是形象还是声音,都很好。表演得非常专业。”
“谢谢您。”
“现在,我要你再表演一次。你周五到泽西去,待上一个周末,霍夫尔也跟你一起去。伯尔格,你觉得你能不能把泽西那帮人唬住那么长的时间?让你当一天的国王,你觉得怎么样?”
鲍姆笑了:“说实话,我觉得我能做到,长官。”
隆美尔对霍夫尔说:“你看,又聪明,又通情达理,我早就跟你说过吧。去安排一下吧,康拉德,我们走。”
小屋跟庄园的主楼一样,是用花岗岩砌的。起居室很大,天花板上架着房椽。飘窗这儿的半个小间里摆了一张餐桌、六把椅子。厨房在客厅的另外一端。楼上是一间大卧室,还有储物室和洗手间。
加拉格尔并没有费事把凯尔索弄上楼去,而是直接让他睡在了起居室又长又舒服的沙发上。这个美国人仍然昏迷不醒。加拉格尔找到了他的钱包,里边是一张带照片的通行证和几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女人和两个小孩子,显然这就是他的家人。还有几封信,写得私密露骨。加拉格尔赶紧把信折起来。他听到海伦正在厨房里打电话。凯尔索睁开眼睛,茫然地眨了眨眼,这时,他看到加拉格尔手里的钱包。
“你是谁?”他虚弱无力地伸出手,想要把钱包抢回来,“还给我。”
海伦走进来,坐到沙发上,把手放在他的额头。“没事的,躺着别动就好。你发烧了。记得我是谁吧,海伦?德维勒,记得吧?”
他缓缓点了点头:“海滩上那个女人。”
“这是我的朋友,肖恩?加拉格尔将军。”
“我刚才就是翻了翻他的材料。”加拉格尔对她说,“他的身份牌有点潮了,我去晾干一下。”
她对凯尔索说:“你还记得你现在在哪儿吗?”
“泽西,”他强作了一个苍白的笑容,“别担心,我还没神志不清到那个地步。如果集中精神的话,我还是能思考的。”
“好吧。那么听我说,”肖恩?加拉格尔说,“你的腿的确是非常糟糕。你得去医院,还得找个好大夫。”
凯尔索摇头道:“绝对不行。之前我就跟这位女士说了,我绝对不能让德国人碰上。落在他们手里,不如一枪打死我。”
“为什么?”肖恩?加拉格尔直截了当地问道。
“她叫你将军,你真是将军吗?”
“我在爱尔兰军队服过役。最后一次战争里,我跟英国人一起打仗。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数。”
“应该算吧。”
“那就好。你是什么部队的?”
“工程兵——确切地讲,是突击工程部队。我们给抢滩登陆做指引。”
肖恩?加拉格尔完全明白了。“是要反攻了对吧?”
凯尔索点点头。“快了。”
“明白了,这我们都知道。”加拉格尔说。
“这倒是。问题是,我知道登陆的时间和地点。要是德国人从我嘴里把这些逼出来那会怎么样,你能想象吗?他们的部队会全都集结过去守株待兔。我们就根本没法在海滩上登陆啦。”
他无比焦虑,额头上全是汗。海伦安慰着他,让他平静下来。“会没事的,我向你保证。”
“乔治?哈密尔顿往这边来了吗?”加拉格尔问道。
“他出去了。我给他的管家留了个口信,说让他尽快联系你。我说你把腿给砍破了,估计得缝个一两针。”
“哈密尔顿是谁?”凯尔索问道。
“是个医生,”海伦说,“也是我们的好朋友,他很快就来给你看腿。”
凯尔索又烧起来了,筛糠似的抖。“眼下还有件更重要的事你们得想想。你们得联系上抵抗军的人,告诉他们,尽快用无线电跟伦敦的情报部门取得联系,告诉他们我在这里。伦敦那边必须想办法把我救出去。”
“但是泽西没有抵抗军,”海伦说,“我是说,的确有一大堆人不怕被占领,他们想办法让敌人的日子不好过,但是如果你指的是像法国抵抗组织那样的队伍,我们这里没有。”
凯尔索大吃一惊。加拉格尔说:“整个岛只有十英里长、五英里宽,居民也就四万五千人左右。还有个规模不大的集市,就这些。你觉得抵抗运动能在这里支持多久?没有能躲进去的山,没有能隐蔽的地方。说实话,根本就是无路可去。”
凯尔索似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就是说,没有抵抗组织,也没有无线电?”
“根本没有能跟伦敦联系上的渠道。”加拉格尔对他说。
“那法国那边呢?”凯尔索绝望地问道,“格兰佛,或者圣马洛。走水路的话只有几个小时而已,对不对?那些地方肯定有法国抵抗组织的据点。”
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海伦对加拉格尔说:“萨瓦里知道在格兰佛可以找谁。他知道那些人在哪儿,你也是。”
“对。”
“我从海滩过来的时候,圭多正好刚要走。”她说,“他跟我说,今天下午他们要去格兰佛,趁着大雾行动。”她瞄了一眼手表,“不到中午不会有潮。你可以开车。可以送几袋土豆到圣赫利尔的部队后勤站和集市去。”
“好吧,你说服我了,”加拉格尔说,“但是按我对萨瓦里的了解,他可不愿意管这类事情,他一向不愿意捎口信。那样的话,就得把事情写下来,风险可就大了。”
“我们没的选,肖恩。”她回答得很简略。
“是啊,我觉得也是。”加拉格尔笑了,“就算我卖英国一个人情吧。在这儿照顾好我们的朋友吧。我尽快回来。”
他走到门口时,她叫道:“肖恩?”
他转过身:“什么?”
“别忘了,车是靠右侧通行的。”
这是一个老段子了,但并不失实。德国人占领泽西岛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行车方向从左侧通行改成右侧通行。这如今都四年了,加拉格尔还是适应不了。倒不是说他总开车。他们只有一辆老款的福特厢式小货车,就连这个,也是德国人考虑到德维勒的农场提供了大量粮食,所以特批给他们的。汽油配给少得可怜,只够每周用个两三次。为了省油,加拉格尔下坡的时候都会关掉发动机。不过,如果你能找对人,黑市上总会有点汽油卖。
他开车穿过风景如画的圣奥宾小镇,又顺着蜿蜒的海滨,向远处圣赫利尔的贝尔罗雅尔一路奔驰。路上有几处火炮工事、几拨军队,但到了城里,维多利亚大道上却是空无一人。德国人占下的一辆法国火车从他身边疾驰而过,开往米尔布鲁克;而除此之外,直到他来到“大饭店”之前,就再没见过有人活动的迹象。他看看表,十一点都还没到。在“维克多?雨果”号开往格兰佛之前,还有大把的时间找萨瓦里。于是他左转上了格洛斯特大街,往市场的方向开了过去。
这里并没有多少人,主要还是受了天气的影响。潮湿的空气里,黑红二色的纳粹卐字旗在市政府的大门上无力地垂着。“市政府”的德语是“rahaus”,所以当地居民就自然而然把这里叫成了“耗子窝”【耗子窝的英文是rahouse,与rahaus拼写相似,读音也相近】。
他在贝雷斯福德大街的市场外面把车停好。这里几乎无人问津,开店的人屈指可数,市场里只有零星几个德国士兵。当局已经把这处市场关掉,只在周六下午开放两个钟头。每到那个时候,就会突然出现一群人,争先恐后地抢购新鲜农产品。
加拉格尔从车上搬下两袋马铃薯,踢开大门,走了进去。维多利亚市场已经颇有年头,眼下大部分摊位都是空的,只有一两个人。他朝市场里头的一个摊位走过去,摊位上有个面目和善的大个子男人,穿一件厚毛衣,戴着布帽子,正把萝卜一排排码放整齐。萝卜堆上面有个牌子,写着“d?谢瓦利埃”。
“看起来,今天卖的是芜菁甘蓝啊?”加拉格尔走到他跟前,说道。
“甘蓝对身体好,将军。”谢瓦利埃答道。
“用你说?那天维贝尔太太给了我点甘蓝酱配早饭,”加拉格尔打了个寒战,“到现在我嘴里还有股那个的味道。今天给你捎来了两袋土豆。”
谢瓦利埃抬了抬眼睛:“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将军。跟我一起把它们弄到后边去吧。”
加拉格尔把袋子拖到后面的一间屋子里。谢瓦利埃打开橱柜,又打开一个旧帆布口袋:“四条白面包。”
“老天爷啊,”加拉格尔说,“你是不是把谁宰了,怎么搞到这么多?”
“我用了四分之一磅的中国茶外加一条火腿才换到的好不好?”
“跟你做生意就是高兴,”加拉格尔对他说,“下周见吧。”
他的下一站是在韦斯利街的部队后勤站。这里原来是个停车库,能停六辆卡车。这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个叫克林格的大块头军士长坐在带有玻璃隔断的办公室里吃三明治。他招了招手,推开门下了楼。
“将军。”他友好地打了招呼。
“上帝啊,汉斯,你过得不错嘛。”加拉格尔操着娴熟的德语一边说,一边戳了戳他的大肚子。
克林格笑了。“人总得活着呀。我们也都是老兵了,将军,心里都清楚着呢。今天你给我带什么来了?”
“两袋土豆,是要填到单子里去的。”
“还有呢?”
“还有一袋,你要是要就拿着。”
“那你要什么?”
“汽油。”
德国人点了点头。“五加仑的一桶吧。”
“五加仑的桶,两桶。”加拉格尔说。
“将军,”克林格走到一排英国军用汽油桶旁边,挑出两桶拿到车子边上。“要是我把你供出去了怎么办?你也太贪心不足了。”
“那我就坐牢,你就度假呗,”加拉格尔说,“他们都说,这个季节的俄国前线美极了。”
“你总是那么现实。”克林格从车里搬下三袋马铃薯,“早晚有一天会有巡逻队要你停车做汽油检查的。你的油颜色不对,他们一定会发现的。”
“啊,不过我可是个魔术师啊,朋友,难道我没跟你讲过吗?”加拉格尔上车离开了。
军用汽油都染成了红色,农用汽油是绿色的,医用的则是粉色。克林格不知道的是,去掉汽油里的染色剂很简单。刚开战的时候,政府曾经发给大众一种防毒面具,只需要用这种面具的滤网把汽油过滤一遍,问题就解决了。然后再加入一点点绿色染料,顷刻之间就能把军用汽油变成农用汽油。
这一切都是为了生存。这是个古老的岛,而他对身上流着的勒布罗克家的血液无比自豪。几个世纪以来,这座小岛承受了风风雨雨。他路过了波姆多酒店,这座酒店已经被征用,成为了德国海军在此地的指挥部。他抬头看着门廊上方悬挂的纳粹旗,喃喃说道:“等你们这帮王八蛋滚得远远的时候,我们还是会一直在这里住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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