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杰克·希金斯
|类型:历史·军事
|更新时间:2019-10-06 13:28
|本章字节:12694字
海伦好些年都没这么生气了。这个男人冷冰冰的口气、党卫军的制服,还有陪他出行的小蠢蛋,这个一脑袋乱发,身子几乎被肥大的海员外套给吞没了的小***。
圭多见状赶忙说:“对了,我要去洗个澡睡一会儿。待会儿见。”
他走的时候带上了门,加拉格尔还握着刀站在水槽边上。海伦转过身,粗鲁地把他推开,拧开水龙头洗手上沾着的土豆粉。她知道,党卫军官和那女孩还站在门口。
一个声音怯生生地问道:“海伦阿姨,你不认识我了吗?”海伦的动作猛地顿住了。加拉格尔的视线越过她,惊讶得不可名状。“肖恩叔叔?”这时,海伦转过身来。“是我啊,海伦阿姨,我是萨拉。”
海伦手中的抹布掉在了地上。她走上前抓住她的肩膀,端详她的眉眼。她终于认出了她,顿时热泪盈眶,而后又破涕为笑,用手指拂过女孩的头发。
“我的天,萨拉,他们对你做了什么?”说完她俩就抱在了一起。
休?凯尔索说:“那么,现在怎么办?你俩显然千辛万苦才来到泽西,我们又要从这儿去哪儿?”
“我倒是知道萨拉要去哪儿:直接去洗个热水澡。”海伦?德维勒说道,“你们三个慢聊,我先走啦。”
她走向房门时,加拉格尔说:“我一直在想,维贝尔太太今天下午就要回来了。再想个主意给她多放两天假吧。”
“好,”海伦闻言说,“这事交给你了。”
海伦和加拉格尔离开后,凯尔索说:“现在到底怎么办呢?”他的声音很焦躁。
玛尔提诺说:“我才到这儿,朋友,让我喘口气吧。该走的时候,我第一个通知你。”
“打死我也算吗,中校?”凯尔索问道,“要是决定打死我,是准备先告诉我一声呢,还是直接打死了事?”
玛尔提诺懒得搭理他,他回身走下阶梯,在主卧等着加拉格尔。爱尔兰人关上暗门,耸肩道:“他这段时间很不容易,被他那条断腿折腾得够呛。”
“谁都够呛,谁都是被折腾的命。”玛尔提诺说。
他刚要开门,加拉格尔把手搭在他肩上:“他说的对吗?我是说,真有可能打死他吗?”
“谁知道呢。”玛尔提诺说,“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对不对?我也去洗个澡吧。”
在伦敦,道格?门罗刚在自己房间里吃完早餐,杰克?卡特尔就走了进来:“有些消息,长官,关于‘泽西人’的。”
“先说最坏的,杰克。”
“克雷森说,所有事情都依照计划执行了。玛尔提诺和萨拉昨天晚上离开格兰佛,前往泽西岛了。”
“还有呢?”
“克雷森还说,船队遇上麻烦,被鱼雷快艇袭击了。他们了解的情况就这么多。”
“别的呢?”
“我查了海军的情报。荷兰皇家海军的鱼雷快艇昨天晚上从法尔茅斯出发,袭击了那支船队。他们说,有艘商船沉了。之后,快艇编队被德国的护卫舰队赶跑了。”
“我的天,杰克,你不会真觉得哈里和德雷顿姑娘就在那艘船上吧?”
“不知道啊,长官,而且也没法知道。”
“那就坐下来吧,别胡思乱想啦。喝杯茶,杰克。你这人就这毛病,”门罗伸手拿过面包,“信心不足。”
萨拉用海伦给的自制软皂洗了头,但头发看上去还是很乱。海伦走进浴室时,开口道:“效果不好,要给你找个理发师吗?”
“这儿还有理发师?”
“啊,是的。圣赫利尔不少店铺都还开着,只是每天的营业时间变短了。大多数商店的营业时间都改成早上两小时、下午两小时了。”
她试着给姑娘梳出某种发型。萨拉开口问道:“这些年过得好吗?”
“不好。不过,只要本本分分,也不算太糟糕。大多数人觉得德国人还不错。的确,大部分时间他们都还好,但犯了规矩的话,你就知道他们的可怕啦。你必须依照他们说的行事。他们甚至逼迫泽西议会通过反犹太人的法案。很多人都自我安慰说,犹太人已经走光啦,没关系。但据我所知,就有两个犹太人住在圣布瑞雷德。”
“要是他们被德国人发现了会怎么样?”
“天知道,我认识的人里就有被抓去集中营的。那集中营以前是关押试图逃跑的苏联苦工的。我有个朋友,是泽西女校的教师,她父亲有台没上执照的无线电,她用那东西给朋友们转播过bbc广播电台的新闻。但后来,一封匿名信把盖世太保引到了她家,把她抓去法国关了一年。”
“匿名信?当地人写的?那种事情太糟糕啦。”
“哪儿都有老鼠屎,萨拉,泽西也不例外。当然也有好人,拣信的邮差就是,他只要看见有发往盖世太保指挥部的信件,就统统筛掉。”她停下梳头的动作,“就这样吧,我也尽力啦。”
萨拉坐下来,套上丝袜抻平。“老天爷啊!”海伦说,“我四年没见这玩意儿啦。还有那裙子。”她帮萨拉套上裙子,拉上拉链,“你和玛尔提诺是什么情况?他的年纪都够做你爸了。”
“我爸才没那么性感呢。”萨拉笑着穿上鞋,“我从没见过他这样叫人又生气又着迷的男人。”
“你和他睡过觉了?”
“我的身份就是沃格尔的情妇呀,海伦阿姨。”
“想想我上次见你,你还梳着小辫子呢。”海伦说。
厨房里,海伦舀了满满两勺珍贵的中国茶叶到茶壶里,加拉格尔起身告辞:“我要去给维贝尔太太准假。她在这儿只会让事态更加复杂。搞不好她会认出你来,萨拉。她可熟悉你啦。”
他出去后,海伦、萨拉和玛尔提诺坐在桌边喝茶、抽烟。这时,有人敲门。海伦起身开门,只见威利?克莱斯特站在门口。
玛尔提诺站起身:“你找我?”
“我们把您的军用吉普车开来了,旗队长。”克莱斯特对他说。
玛尔提诺出门看了看。帆布车篷扣着,整个车身都涂着迷彩。他打开车门看看里边,说:“还行。”
恩斯特?格莱瑟坐在一辆黑色雪铁龙的驾驶座上,说道:“要是还有需要我们的地方??”
“用不着了。”
“还有件事,穆勒队长让我转告您,他已经知会过这里的司令长官海涅上校。如果您想要见上校的话,他今天下午会在市政厅相候。”
“谢谢你,我会去的。”
他们驾车走了。玛尔提诺走回屋里:“交通问题解决了。今天下午我要进城,去银潮酒店见一见军事长官,还有穆勒和他的朋友们。”
“你最好陪他一起去,顺便做个头发。”海伦对萨拉说,“查林十字广场那儿有个手艺不错的理发师。你可以告诉她,是我介绍你去的。”说完她转向玛尔提诺,“很方便,离市政府很近。”
“行,”他说,“不过有个问题,她不能说是你介绍的。这话会露马脚的。”他站起身子,“我要去透透气。要不你带我逛一下,萨拉?”
“好,”海伦说,“我也有事要做。今天晚上我还得做八人份的伙食,得接着干活啦。回见。”
离开德维勒公馆后,克莱斯特和格莱瑟沿着公路行驶。开了差不多四分之一英里后,督察碰了碰年轻人的手臂,说:“在这儿停车吧,恩斯特。把车停在那里的马车道上。我们要到刚才路过的树林里去散散步。”
“是要去什么地方吗?”
“我就是想四处看看,没别的。”
马车道上杂草丛生,格莱瑟驱车沿着路行驶,直到看不见大道才停下。他们把雪铁龙停在那儿,下了车,在德维勒公馆的树林里逛开了。四周景色宜人、万籁俱寂,能听到的只有几声鸟鸣。这时候,田野另一头的花岗岩高墙旁边忽地闪出一个挎着篮子的年轻姑娘。她包着头巾,看不清脸,但破旧的棉布连衣裙紧紧地裹在身上,即使离得那么远,也看得出丰满成熟的身段。她没看见他俩,沿着小道走进了树林。
克莱斯特说:“有点意思。”他转头对格莱瑟微微一笑,问道:“警长,你要不要上去盘问盘问?”
“当然要,督察。”年轻人跃跃欲试,他们随即加快脚步。
年轻姑娘其实是维贝尔太太的女儿玛丽。肖恩?加拉格尔来通知她们周末放假后,维贝尔太太想起来,她答应要给海伦?德维勒做晚餐的鸡蛋还没送去。这女孩正是给公馆去送鸡蛋的。
她才十六岁,虽然身体已经发育成熟,但脑子不是很灵光,脸上还透出黄毛丫头那种天真无邪的神情。她喜欢乡下,那花儿、那鸟儿,再也没有比在林间独自行走更开心的事啦。沿着一条小路前进,不一会儿就能看见一座废弃多时的牲口棚。棚子的屋顶开裂,门轴早就断了,整扇门歪歪扭扭地挂在那里。这些景象每次都让她发憷,但又有种奇怪的魅力。她停下脚步,越过倒塌的墙壁朝里张望。
一个声音高叫道:“你!干什么呢?”
她转过头,看见克莱斯特和格莱瑟朝她走来。
离开维贝尔太太家后,肖恩?加拉格尔去了南边的草地。他在那儿按照泽西的办法,用长绳把三头奶牛牵起来放牧。如今世道艰难,这些奶牛是珍贵的商品。他在这里和奶牛一块儿晒了会儿太阳,然后重新启程,往自己的小屋走去。
他在隔着两块田地的地方瞧见了德国人向树林走去,也看见并认出了玛丽。他收住脚步,举手遮挡眼前的阳光:女孩消失在了树林里,德国人也跟了进去。他心里一阵忐忑,于是加快脚步。半路上,他听见第一声尖叫。他低声暗骂了一句,大步狂奔起来。
如今正是春天最好的时节,暖和宜人。萨拉和玛尔提诺沿着公馆的道路走进松林,水仙花到处都是,番红花和雪花莲长势喜人,茶花也竞相怒放。透过婆娑树影,可以看到海湾里碧蓝得发绿的海水。鸟儿则在四处歌唱。
他们闲逛的时候,萨拉揽着他的手臂说道:“上帝啊,这味道真好闻。让我想起小时候的几个漫长的夏天。有时候我就会想,它们真的存在过吗,还是说都是些不切实际的美梦呢?”
“存在,”他说,“那些是唯一的真实。过去的四年才是梦魇。”
“我爱这个地方,”她说,“这里历史可久啦,原先是诺曼人的领地。德维勒家族的历史和诺曼王朝的一样长。好多年前,罗伯特?德维勒在黑斯廷斯战役中还和当时的诺曼底威廉公爵干了一场呢。”
“那个征服者威廉吗?”
“就是他。他在登基英王之前就统辖着泽西了。所以要是你愿意的话,可以这么看待:其实是我们殖民了英国,而不是反过来。”
“真是自大。”
“这些是我的根嘛,”她说,“我属于这儿,这儿是我家。你属于哪儿呢,哈里?”
“我是无国界的人,”他淡淡地说,“我明明是个美国人,这么多年来却都在欧洲生活工作。也没个像样的家。”
“那就是世界公民喽?”
“也不算。”他有点儿不快,突然一阵着恼,“我只是漂泊无根。哪儿都算不上我的根。也许我一九一八年就该死在壕沟里。也许是上帝犯了错。也许我根本就不应该在这儿。”
她把他拽回来,怒斥道:“混账话。我讨厌死你那套玩世不恭的讽刺啦,哈里?玛尔提诺。你就不能偶尔放下那些防备吗?哪怕跟我在一块儿也不行?”
他还没回答,突然就听到一声尖叫。他们转过身子,透过树林低头看:下方的马棚一览无遗,玛丽正在克莱斯特的怀里挣扎,格莱瑟则站在一边笑。
“看在上帝的份上,哈里,做点什么。”萨拉说。
“我会的,你哪儿都别去。”
说着,他冲下斜坡;肖恩?加拉格尔恰好也冲出了林子。
克莱斯特正兴致高昂,搂在怀里的柔软身躯正在拼命挣扎。“闭嘴!”他朝她说道,“听话,我不会弄疼你的。”
格莱瑟两眼冒光、口角流涎道:“别忘了,督察,‘有福同享’啊,这是我的座右铭。”
加拉格尔冲过来,用肩膀猛地把格莱瑟撞成个滚地葫芦,然后他伸手扳住克莱斯特,膝头顶在他的左膝盖窝里,一下子就把德国人的腿给踢跪下了。加拉格尔又朝他的后腰招呼了一记老拳。克莱斯特痛呼一声倒在地上,松开了吓坏的姑娘。
加拉格尔抓起玛丽的篮子交给她,然后拍了拍她的脸,“没事了,亲爱的。”他说,“快去公馆找德维勒太太,去吧。今天谁也别想动你。”
她像是一只受惊了的兔子,飞快地跑远了。加拉格尔转过身子,看见格莱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毛瑟手枪,双眼泛着凶光。克莱斯特叫道:“住手,恩斯特,这是命令。我来对付他。”他爬起来揉了揉背,然后脱下大衣,“你们这些爱尔兰人,脑子都有病。今天我要给你点教训,打断你的两只手给你瞧瞧。”
“我得纠正你,我是半个爱尔兰人,所以只有半个脑子有病。”肖恩?加拉格尔脱下外套丢到一边,“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我的祖父老哈维?勒布罗克?他十二岁就出航抓鳕鱼。在从澳大利亚出发的运粮船上,他还是水手长。二十三岁的时候,已经走过十二次好望角了。”
“继续扯吧,”克莱斯特绕着他踱步,说道,“说了也帮不了你什么。”
话音刚落,他猛地冲了上去,用尽全力挥出一拳,却被加拉格尔轻松地躲开了。“那个时代,水手长是靠拳头选出来的。他拳头就很硬,非常硬。”他躲开后,一拳打上德国人的左眼,“我小时候常常跟着他从爱尔兰坐船过来,因为我讲话土里土气,经常被乡里的小伙子们揍。当我哭着鼻子回到家,他就把我带到果园里,教给我第一堂打架课。打架的时候,真正管用的是技巧、时机和力气,而不是块头。老天爷啊,他常常对我说,他作为一个俗家教士,绝不能让畜生横行霸道。”
德国人出的拳都被加拉格尔错开了;作为回敬,加拉格尔则是指哪儿打哪儿,拳拳到肉。草地上,爱尔兰人把督察揍得连连后退;而几码外的山坡上,萨拉、玛尔提诺和维贝尔姑娘则看着这一切。
异变陡生!加拉格尔向前迈了一步,谁知他右脚打滑,摔了一跤。克莱斯特趁他趔趄欲倒,冲起膝盖顶上他的额头,又一脚踢在他身侧。加拉格尔飞快地就地一滚,单膝支起身子。
“老天爷啊,你连踢个腿都踢不直。”
他起身后,克莱斯特向他猛扑过去,伸手又是一拳。加拉格尔闪到一边,伸腿绊了德国人一下。克莱斯特收不住势头,一头撞到了牲口棚的墙壁。爱尔兰人赶上去,往德国人的肚子上左右就是两拳。克莱斯特被打得厉声尖叫。加拉格尔又把他拽回来,揪住他的领子,攥紧拳头狠狠凿进德国人的鼻梁,鼻梁应声而断。他随后退了两步,克莱斯特则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
“混蛋!”格莱瑟叫道。
加拉格尔打算转身找佩枪的警长,但这时一声枪响,一发子弹打到格莱瑟脚边的土地上,激起些许尘土。他们闻声转过头,看见玛尔提诺握着枪走下斜坡。
“放下枪!”他下令道。
格莱瑟站在那儿盯着他看,反而是克莱斯特颤颤巍巍站起身,嘶声叫道:“听他的。”
格莱瑟这才放下枪。玛尔提诺说:“很好。你们这些德国人中的败类,我回头肯定找你们长官谈谈。滚。”
格莱瑟试着把克莱斯特拉起来,大块头却把他推开,自己朝树林里走去。加拉格尔转过身子朝玛丽?维贝尔吼道:“去吧,姑娘,去公馆。”
她转过身子跑开了。萨拉拿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加拉格尔嘴上的血渍:“我可没想到,爱尔兰和泽西加一块儿这么威猛。”
“今天天气真好,多谢老天爷。”加拉格尔眯起眼睛,透过树影瞅了瞅太阳。“好日子来啦。”他咧嘴笑,问玛尔提诺,“有烟吗?我的好像落在家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