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杰克·希金斯
|类型:历史·军事
|更新时间:2019-10-06 13:28
|本章字节:9902字
第五鱼雷艇舰队已经习惯了海上漂泊的生活。不光他们,对所有德国海军的鱼雷快艇作战单位来说,这些都已是家常便饭。斯莱普顿海滩那次事件之后,他们在返回瑟堡基地的路上收到了命令,三艘船被指派到格恩西岛出临时护航任务。s92就是这三艘船之一,它此刻正停泊在格兰佛的码头上。
天色已经开始变暗,而港口还是一片热火朝天。船队就要出发了。海军上士汉斯?李希特正在检查船尾的博福斯40毫米高射炮。他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着正在“维克多?雨果”号上忙碌作业的码头工人。这艘船就停在他们旁边,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可工人们仍在往甲板上堆成袋的煤和干草,甲板上连走路的地方都快没有了。
“雨果”号上的防空火力由若干挺792毫米高射机枪和一门博福斯高射炮组成。如果遇上英国人来袭,这样的火力其实派不上什么用场。英国人的“英俊战士”重型战斗机会突然打开探照灯,从漆黑的夜里钻出来对着海面扫射。不过,当时的状况一直如此,德国空军似乎对此也束手无策。李希特看见,“雨果”号的船主萨瓦里正在舰桥上跟火炮组的指挥军官交谈。这位军官就是意大利海军上尉奥里西尼。他的打扮一如既往地浮夸惹眼,头戴白色大檐帽,脖子上还系了一条丝巾。尽管如此,他是个优秀的水兵。大家说,他在被借调到第五鱼雷艇舰队担任鱼雷快艇指挥官之前,曾在塔兰托湾外部的水域上击沉过一艘英国驱逐舰。可这段时间,他们只会派他做一些次级任务,毕竟如今他们大部分人已经转而帮盟军作战,没有人再相信意大利人了。
李希特看到圭多?奥里西尼从舷梯上爬下,走过跳板、登上码头,朝港务官办公室走去。李希特刚刚转身准备接着检查火炮,就听见有人在喊:“上士!”
李希特从船舷栏杆上探出身子,看见几英尺之外站着一位党卫军军官。他的制服外面罩着黑色皮大衣,帽徽上银色的骷髅头在夕阳的照耀下泛起一丝寒光。当李希特看到来人领花上代表上校的橡叶标识时,心猛地一沉。
他立即并拢脚跟,立正站好:“旗队长,请您指示。”
上校身旁站着一位俏丽动人的年轻女子。她戴着小巧的黑色贝雷帽,身穿束腰带的风衣,一头金发,和李希特那身在汉堡的女儿差不多模样。多年轻啊,可惜让这么个党卫军的王八蛋给糟蹋了,李希特想。
“据我所知,负责指挥这次护航行动的是你们的指挥官迪特里希上尉,没错吧?”玛尔提诺说道,“他在船上吗?”
“这会儿不在。”
“哪儿去了?”
“港务官办公室,就是那边那所绿房子,旗队长。”
“好。我要跟他说几句话。”玛尔提诺朝两个行李箱摆手示意了一下,“行李搬到船上去。我们要搭你们的船去泽西。”
可真是飞来横祸!李希特目送两个人离开,然后对一个来凑趣瞧热闹的水手点点头:“听到他说什么了吧?把箱子搬上去。”
“他是保安局的人,”水手说,“注意到没有?”
“嗯,”李希特说,“刚才我就注意到了。快点搬吧。”
埃利希?迪特里希三十岁,本来是个年轻的建筑师,战争爆发后,他在战场上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职业。他从来没有像在海上指挥船舰时那样快乐过,尤其是指挥鱼雷快艇。他可不希望战争结束。当然,战争对每个人都造成了损伤,他也概莫能外。他刚刚还和港务官施罗德中尉以及圭多?奥里西尼一起研究了海图,情绪很好。
“风力最大三到四级,会有暴雨。可能比这还要糟一些。”
施罗德说:“情报部门预计,今天晚上鲁尔地区又会有大空袭,所以我们这里应该不用太担心英国空军方面的问题。”
“连这种鬼话你都信,还有什么是你不信的?”
“圭多,你真是个悲观主义者。”埃利希?迪特里希对他说,“多想想好事,好事就会落到你头上。这是我家老母亲常说的话。”
他身后的门突然开了,施罗德惊讶得目瞪口呆,圭多的笑容也僵在了那里。迪特里希转过身去,看到玛尔提诺在门口,萨拉站在他旁边。
“是迪特里希上尉吧?我的名字是沃格尔。”玛尔提诺掏出安全局的身份牌递过去,然后又从信封里掏出希姆莱的信,“劳驾您读一读。”
萨拉一个字也听不懂。他的声音完全不像是他自己的,嗓音又干又涩,整个人仿佛也变了一个似的。迪特里希把信读了一遍,圭多和施罗德从他身后探头瞄。意大利人做了个鬼脸。读完之后,迪特里希把信还了回来。
“想必你已经注意到了,元首本人也在这封命令底下署了名字。”
“我再也没有见过比这更无可挑剔的身份证明了,旗队长。”迪特里希说,“有什么吩咐,请您指示。”
“我本人和这位拉图小姐都要到泽西去。既然你是船队指挥官,那我自然要跟你同行了。我已经吩咐你的上士照看我的行李。”
一般碰到这种事,埃利希?迪特里希再怎么样也只能忍气吞声,可这一次不同。众所周知,全德国的武装部队里,海军向来是受到纳粹影响最小的。迪特里希本人对纳粹党也从来都是嗤之以鼻,因此,让他看在马克斯?沃格尔旗队长的情面上作出让步,相当困难。当然,这种抵制也是有限度的,他只能勉力而为。不过,他仍然有一条在自己权限范围之内的规矩,可以当作反对的理由。
“乐意从命,旗队长,”他讲话十分圆滑,“不过,还是有个问题。海军条例规定,战斗舰艇禁止装运平民。我可以为您安排休息,但是,哎呀,这位年轻漂亮的小姐恐怕就没有办法了。”
没法在这个问题上跟他争执,因为他说的的确没错。玛尔提诺试着摆出沃格尔这类人通常的架子:傲慢、颐指气使、不容忤逆。“那你有什么建议?”
“也许可以安排到护卫舰队的其他船上去。蒸汽货轮‘维克多?雨果’号上的火炮组是由奥里西尼上尉指挥的,这艘船的行程就是圣赫利尔港到泽西。您可以和奥里西尼一道走。”
但是沃格尔可不能把脸面全丢光。“不行。”他平静地说,“我看看你的工作情况也有好处,上尉。我跟你走。另外,如果奥里西尼上尉不反对的话,拉图小姐可以到‘维克多?雨果’号上去。”
“当然不反对。”圭多说。他的目光几乎无法从她身上移开。“这是我的荣幸。”
“不巧的是,拉图小姐不会说德语,”玛尔提诺扭头看着她,换成法语接着说道,“亲爱的,我们得分开坐船走了,这是条例规定的。你的行李就放在我这里吧,不用担心。这位年轻的军官会照顾你的。”
“圭多?奥里西尼为您效劳,小姐,”他敬了个礼,殷勤说道,“您如果跟我来的话,我会照看您在船上的安全。我们三十分钟后就出发。”
她扭头对玛尔提诺说:“稍后再见喽,马克斯。”
“泽西见。”他平静地点了点头。
奥里西尼为她拉开门,她走了出去。迪特里希说:“真是位迷人的姑娘啊。”
“我也觉得。”玛尔提诺俯身看着海图,“今天晚上的航程能平安无事吗?据我所知,你们的船队经常遭到英国空军夜袭。”
“很频繁,旗队长。”施罗德对他说,“不过今天晚上英国空军应该是忙别的去了。”
“跟平时一样,又要到我们的大城市里对平民狂轰滥炸了吧。”玛尔提诺说道。像他扮演的这类纳粹党狂热分子,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那英国皇家海军呢?”
“他们的鱼雷快艇在这块区域很活跃。”迪特里希回应道。他在地图上点了点,“他们的基地在法尔茅斯和德文波特。”
“你不担心吗?”
“旗队长,最近他们的船越来越多,不过德国的鱼雷快艇仍然是同种船只当中速度最快的。今天晚上您一定可以亲眼见证一下。”他收起海图,“那么,请您移步,我们要登船了。”
刚过十点钟,船队就起航了。包括驳船在内,一共有十一艘船只。s92领头出了海港便向左打满舵,全速前进。夜里下着小雨,迪特里希站在舰桥上,正用蔡司夜视望远镜观察黑暗中的情况。玛尔提诺站在他右手边。舵手、轮机舱的电报员都待在他们下方的驾驶舱里,领航员则坐在他们后面的小桌子旁。整个驾驶室显得拥挤不堪。再走过一段通道,则是无线电室。
“船太小,这些都快装不下了。”玛尔提诺评论道。
“用我们的话说,这艘船除了轮机就看不着别的了。”迪特里希回答道。
“那火力呢?”
“鱼雷、博福斯炮,舰首的船台甲板上有20毫米加农炮。此外还有八挺机枪。火力还是够用的。”
“雷达肯定也有吧?”
“是的,不过雷达用在这样的水域里有点吃力。暗礁啊、岩石啊、小岛啊,太多了,雷达屏幕看起来太乱。英国人要是到这里来,他们的办法跟我从瑟堡出发去袭击他们船队时的一模一样。”
“什么办法?”
“关掉雷达,这样他们的定位装置就找不到我们了。还要保持无线电静默。”
玛尔提诺点点头,扭头看到身后其他船只的身影渐渐变大。“船队什么速度?”
“六节。”
“你有时候肯定觉得,这是在用赛马拉货车吧?”
迪特里希大笑道:“是啊,不过这是两千马力的船,就好比底下跑了两千匹马啊,”他拍了拍栏杆,“想想我一发号施令就是万马奔腾,这感觉真好。”
“维克托?雨果”号的舰桥则像一个安全而封闭的小世界。雨水和溅起的浪花拍打在窗玻璃上。萨瓦里站在舵手旁边,萨拉和圭多?奥里西尼则在看海图。
“这条就是船队的航线,海军把这条线叫作‘伊达之路’。航线起始点在格兰佛,就是邵塞群岛的东部。”
从他在码头上的办公室里望着自己开始,她就喜欢上他了。他的长相当然很英俊,只是有些太过英俊了,真的,有些拉丁裔就会给人这种感觉。不过他也很有力量。当他笑起来??
他的肩膀触碰到了她的肩。他说:“我们到休息室去吧,我给你煮杯咖啡。如果你想躺一会儿的话,可以用我的舱位。”
萨瓦里转身道:“现在还不行,伯爵。我得去检查一下轮机室。你得在舰桥上再待一会儿。”
他离开了。萨拉问道:“伯爵?”
“意大利遍地都是伯爵。别往心里去。”
他递给她一根香烟。两个人抽着烟,双方都默契地没有开口说话。他们望着外面的夜色,轮机的噪音沉闷而有节奏。“我记得意大利去年投降了,对吧?”她说。
“噢,没错。不过那些法西斯狂热分子还跟着德国人在继续作战。尤其是当奧托?斯科尔茲內把墨索里尼从那个山顶上救走,还把他送到柏林继续参加‘圣战’之后,这些人就更铁了心了。”
“你是法西斯党党员吗?”
他低头看着那张年轻而魅惑的脸,突然感到了一丝柔情。他活到现在,从来没对哪个女人产生过这么强烈的情愫。大概正是因为这一点,他的回答非常坦率。
“说实话,我什么也不是。我讨厌政治。我老是想起一位罗马参议员说过的话:‘可别告诉我妈妈我从政了啊,要不然她会天天劝我,让我从良。’”
她笑了。“我喜欢这句话。”
“我以前的战友现在大多在替英国或者美国海军效命。而我呢,却被借调到瑟堡来,跟着第五鱼雷艇舰队执行特勤。意大利决定求和的时候,我没的选,又不想去坐牢。当然啦,他们也再没法那么相信我,让我管鱼雷快艇了。我估计,他们觉得搞不好我会把船一路开到英国去投降吧。”
“你真的会吗?”
这时,萨瓦里回到了舰桥上。意大利人说:“好吧,我们下去喝咖啡。”
她走在他前面。他看着她款款走下甲板楼梯,感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兴奋。他认识的女人多的是,比这位头发染得奇奇怪怪的安妮玛丽?拉图更漂亮的有不少,比她更解风情的也不少。而且,她总让他感到有哪里不对劲。这个姑娘的形象是这个样子,但是,在跟他说话的时候,她却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
“圣母啊,圭多,你这是怎么了?”他跟在她后面走下楼梯,嘴里喃喃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