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杰克·希金斯
|类型:历史·军事
|更新时间:2019-10-06 13:28
|本章字节:10080字
次日,瑟堡半岛的弗尔芒维尔,第十五海岸炮兵连中心据点的值勤中士卡尔?哈甘正无所事事地倚在混凝矮护墙上,在午后柔白的阳光里愉快地吞云吐雾。这时候,他看到一辆黑色的梅赛德斯汽车开上了小道。孤零零的一辆车,并没有护送车队,所以不可能是什么大人物。这时候,他注意到了引擎盖上扬着的小旗。太远了,看不清楚旗面,但对一个老兵来说,这些就已足够。他一闪身进入作战指挥室,莱曼上尉正敞着扣子,趴在桌前读书。
“有人来了,长官。看样子像是高层,怕是来突击检查的。”
“没错,拉警报,集合整队,以防万一。”
莱曼系上扣子,扣紧皮带,正了正军帽,感觉调整得不偏不倚了才走出指挥室登上地堡,梅赛德斯正巧刚在下面停稳。司机钻了出来。第一个步出车门的是一名陆军少校,裤缝上缝着彰显军官身份的红条纹。第二个出来的,是陆军元帅埃尔温?隆美尔。他身着皮革军大衣,白色围巾随意地系在颈口,防风护目镜拉到帽舌上面。
莱曼惊讶得无以复加,不由地牢牢抓住护墙。这时候,他听见哈甘中士的声音,看见全连战士都涌进了下方的庭院。莱曼匆忙走下台阶时,施尔和普朗克两名中尉已各就各位。
莱曼走到队伍前方。他还记得曾听说过,隆美尔元帅不喜欢纳粹举手礼,更偏爱陆军军礼。“元帅阁下。您的到来让我们感到万分荣幸。”
隆美尔用元帅权杖顶了顶帽舌,问道:“你的名字是???”
“莱曼,元帅阁下。”
“霍夫尔少校,我的副官。”
霍夫尔说:“元帅阁下要视察一切,包括附属据点。请带路。”
“首先,少校,我要看看士兵们,”隆美尔对他说,“军队的实力取决于最弱的那一环,永远别忘了这点。”
“当然,元帅阁下。”霍夫尔说。
隆美尔走进队列,不时驻足点中几个士兵问话。最后他转过身子,说道:“军容整齐,我很满意。现在走吧。”
接下来的一小时,他跟着莱曼逐一视察据点:无线电室、士兵营房、弹药库,甚至还有厕所,哪儿都没落下。
“非常好,莱曼,”他对这位年轻的炮兵军官说,“你的表现绝对是一流的。我会亲自在你的作战报告上签字证明你的成绩。”
莱曼受宠若惊,激动得快要晕过去了:“元帅阁下,我该说什么好呢?”
他命令仪仗队立正。隆美尔又用权杖顶了顶帽舌表示道别,然后钻进梅赛德斯里。霍夫尔从另一边上了车。车子启动后,少校检查了一下前后座之间的玻璃隔断,确认声音传不出去。
“很好,抽根烟吧,你真是个行家,伯尔格。”
“真的吗,少校?”海因尼?鲍姆说,“我算拿到这份差事了?”
“我想,还得再试试。这次要更大胆一些,不妨去参加一次军官食堂的晚宴。没错,这主意真挺好。顺利的话,你就可以准备去泽西啦。”
“你说了算。”鲍姆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
“那我们回去吧,跟元帅汇报一下。”康拉德?霍夫尔说。
萨拉和哈里?玛尔提诺走进伯克利馆的图书馆时,杰克?卡特尔正坐在桌边,面前摊着地图。
“啊,你们来啦,”他说,“门罗准将去伦敦,给艾森豪威尔将军汇报情况了,但他今晚就能回来。我们俩今晚想去霍恩里机场为你送行,可以吗?”
“我没问题,”玛尔提诺转头看向萨拉,“你呢?”
“我也没有。”
“你的衣服已经被彻底检查过两遍,保证是地道的法国货。”卡特尔说,“这里是你的证件:一张带照片的法国身份证。还有一张德国的,贴着不同的照片。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当时拍照的时候要你换衣服了吧。还有这些,都是配给卡,啊,还有一张烟草配给卡呢。”
“就算你不抽烟,也会有一张。”玛尔提诺解释道。
“这些文件百分百,”卡特尔说道,“百分百货真价实,纸张、水印、墨迹——尽善尽美。我可以向你保证,不管是军事谍报局最老道的探子,还是最高明的盖世太保,都看不出这是假的。”他又递给她一张纸,“这是你的详细信息。安妮玛丽?拉图,年龄用你的真实年龄。当然,出生地在布列塔尼,好解释你的口音嘛。具体地址是海岸边的潘波勒。我想你对那里肯定很熟悉吧?”
“是的,我外婆就住在那儿。我在那儿陪她过了好几个假期呢。”
“一般来说,你得过很久才能熟悉你的新身份,但这次情况紧急,没那么多时间。不过你有哈里陪着呢,你俩只有三天时间,最多四天。”
“好的。”
“还有一件事,你和沃格尔旗队长的关系在任何时候都必须不漏破绽。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同睡一间房吗?”她回头瞧着玛尔提诺,漾出顽皮笑容,“那也太勉强您了吧,上校?”
这次,玛尔提诺算是彻底被噎住了。他皱起眉头:“你这小混蛋!”
此刻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用手指尖温柔地触碰他的脸颊:“啊,哈里?玛尔提诺,你生气的时候真可爱。”然后,她转身看向卡特尔,“我向你保证,绝对没有问题,上尉。”
卡特尔早已窘得不行,闻言慌忙道:“好,你俩读读这一道命令吧,萨拉。”
这是典型的特别行动机构的命令格式,冷酷、直白、精准,没有一句废话。上面列出了他们要完成的任务内容、步骤,以及克雷森在格兰佛的通讯频道。所有东西都写上去了,甚至还写着行动代号“泽西人”。文件末尾写着:“阅后即焚,阅后即焚”。
“看完了吗?”玛尔提诺问她。
她点点头。于是他划了根火柴,点着纸,然后丢进烟灰缸里。“这就行了,”他说,“我去打包。两位,待会儿见。”
负责行头的人已经在他房间的床上摆了一套浅灰色花呢三件套西装,一双鞋子、几件白衬衣、两条黑色领带,还有一件黑色软皮大衣,是党卫军军官常见的款式。
灰绿色党卫军制服挂在门后。他细细检查了一遍。左袖上有党卫军最高统帅部的袖标,是党卫军全国领袖希姆莱的直属徽标;袖章之上,不到手肘的地方,钉着一块保安局的标识。制服和帽子上的墨绿军种色条纹,表示军服的主人隶属于党卫军保安局。领章上的橡树叶用银线编就,表示军衔。上衣左胸处还别着一枚一级铁十字勋章。制服上其他的装饰仅有一枚血色勋章,只有二十年代参与啤酒馆政变并因此服过刑的人,才会被特别授予这枚勋章,意味着他们都是元首的老战友。
他试了试制服,然后很快就脱了下来。一切都很合身。他系上扣子,收紧皮带。皮带扣上的图案十分罕见,上面有只纳粹鹰,一只鹰爪抓着纳粹十字标记,另一只上则画着党卫军的ss徽标。他拿起帽子检查了一下骷髅头帽徽,然后用袖口擦了擦,把手伸进帽子,在丝绸内衬上划出个小口,取出一根硬质弹簧,帽子就软绵绵地塌了下来。这种事虽然违反规定,但很多老兵都喜欢这么做。
他戴上帽子,戴得有点歪斜。萨拉在后面轻声道:“你好像很高兴呢,我觉得你很喜欢这套制服。”
“我喜欢尽善尽美,”他说,“我经常会想,自己是不是入错行了。我应该去当个演员。尽善尽美很重要,萨拉。办砸了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萨拉面色一黯,走过去拉住他的手:“可你穿上这套衣服,还是不是你了呢,哈里?”
“当然不是了。穿上这套制服后,我就是党卫军安全局旗队长马克思?沃格尔了,不止法国人,连同僚都要惧怕我三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这可不是儿戏。”
她打了个冷战,双手环住他:“我知道,哈里,我知道。”
“你怕了吗?”
“才没有。”一听这话,她朝他露出微笑,“吉普赛女郎赛拉可是站在我这边的。”
海耶斯酒店里,艾森豪威尔鼻子上架着老花镜,坐在办公桌前聚精会神地读着文书。读完以后,他靠回椅背,摘下眼镜,抬头朝道格?门罗望去。
“真是个男子汉,玛尔提诺。战功赫赫,还是个美国人。”
“是的,长官。他曾告诉我,他的曾祖母在十九世纪五十年代时,从英国兰开夏郡的一个小镇移民到了弗吉尼亚州。我信他。”
“可这名字不像是兰开夏郡人啊。”
“这个可以解释,将军。我相信这可以追溯到诺曼王朝那会儿。”
说到这儿,他突然意识到,艾森豪威尔并非真想知道答案,只是在想问题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艾森豪威尔起身走到窗边,朝外面远眺了会儿,然后转身道:“德雷顿飞行官。她还很年轻啊。”
“我知道,将军。但她是唯一能帮得上我们的人。”
“这倒是。不过你真觉得这样做管用吗?”
“我确信,我们可以把玛尔提诺上校和德雷顿飞行官安安稳稳地送进法国。我想不出他们乘船去泽西岛能出什么岔子。玛尔提诺位高权重,没人敢质疑他。要是有人想质疑党卫军全国领袖的个人代表,唯一的法子就是打电话给身在柏林的全国领袖本人。”
“是,这我明白。”艾森豪威尔说。
“等他们到了泽西以后,一切就无法预料了。我无法向你保证会发生些什么事情。成败全都在玛尔提诺手中。”说到这里,房间里陷入片刻的沉默,然后门罗又开口道,“他们周四应该能到泽西。玛尔提诺可以待到周日。那是最后期限了,成败就看那么几天。”
“那么多条人命都指望着他呢。”艾森豪威尔坐在桌后,“好吧,准将,执行计划。有任何情况,随时通报我。”
霍恩里机场在战前是一个航空俱乐部。不列颠战役期间,被临时征用为战斗机停机场。现在,这里仅供飞往大陆的秘密航班使用。停着的大多数是莱桑德式联络机,偶尔也有解放者轰炸机。跑道上虽然长着草,但足够长。机场里有一座指挥塔、几座屋舍和两座飞机库。
指挥官是空军中队长巴恩斯。他曾是战斗机飞行员,但一九四〇年夏天他失去了胳膊,此后就退役了。莱桑德的驾驶员是空军上尉彼得?格林。萨拉站在窗前,正看到这位飞行员站在飞机旁边。他庞大的身躯外罩着飞行夹克,头上戴着头盔。
现在是凌晨两点半,好在壁炉里的火焰烧得正旺,还挺暖和。“我帮你倒点咖啡吧,飞行官?”巴恩斯问萨拉。
她从窗前转回身子,微笑道:“不用了,谢谢。我猜,莱桑德上可没有洗手间。”
他微笑:“没有,没那么大地方嘛。”
玛尔提诺站在壁炉边上,双手插在皮大衣口袋里。他穿着花呢西装,戴着深色大檐帽,嘴上叼着支烟。卡特尔坐在壁炉边上,时不时用拐棍叩击着地板。
“恐怕我们真得出发了,”巴恩斯说,“现在出发的话,你们到那儿时间刚好,要是再晚些就天光大亮啦。”
“我不知道,准将怎么还没到。”卡特尔说。
“没关系的。”玛尔提诺对卡特尔说,然后转向萨拉,“准备好了吗?”
她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戴上她那副时髦的皮手套。黑色大衣披在连衣裙外面,小收腰、大披肩,都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
巴恩斯拿出一件大号的飞行夹克,搭在她的肩上。“那儿可能会冷。”
“谢谢你。”
玛尔提诺拎起他俩的手提箱。他们出门走向莱桑德式飞机,格林正在舱门口等着。“有什么状况吗?”玛尔提诺问。
“海岸有雾,但只是局部地区。稍微有点逆风。”他看了看表,“我们大约四点半能抵达那里的上空。”
萨拉率先钻进机舱,扣好了安全带。玛尔提诺把手提箱递给萨拉后,转身和卡特尔握了握手:“回见,杰克。”
“你知道呼号的,”卡特尔说,“只要克雷森向这个呼号发送无线电,不必有任何电文,我们就会派出莱桑德。当天晚上十点在同一降落地点会合,把你接回来。”
玛尔提诺跟着萨拉爬进机舱,系紧安全带。他默默不语,也没有看她,但等格林钻进驾驶舱后,他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手。引擎声打破黑夜的寂静。飞机滑行到跑道一侧,转过机身,沿着跑道开始加速。他们在两列灯光之间越驰越快,这时,一辆奥斯丁公主轿车突然从机场大门那儿开了进来。它在进门检查处耽搁了一会儿,然后就狠狠冲进机场,越过草地开到小屋边。道格?门罗从车里钻了出来。这时候,莱桑德早已飞翔在远处的森林之上,很快就消失在了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