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加利福尼亚州科罗纳多，美国海军特种作战中心

1994年10月一个寒冷的晚上，麦克斯韦·史蒂文·穆尔躺在特种作战中心兵营的一个床铺上，感觉自己在这片永不言弃的土地上，离最后放弃仅一步之遥了。事实上，一旦“放弃”一词开始在你的神经里扎根，那么你是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一名海豹突击队员的。接受水下基本爆破训练，彻底改变了只有十八岁的穆尔的人生。这对他意味着一切。

但他实在无法继续承受这么高强度的训练了。

这一趟旅程始于两个月前。当时，他刚来到海军特种作战中心，准备接受“上码头”训练。他所在班级的教官是杰克·基利安，此人有着一副饱经风霜的皮革一样的脸庞，眼睛很小，双肩似乎变成了一块结实的肌肉。他向训练组学员训话时经常这样反问：“我听说你们想成为蛙人，是不是啊？”

“呼呀！”学员们齐声回答。

“好，那你们首先要通过我这一关，都给我趴下！”

穆尔与198班的其他学员，一共一百二十三人，马上跑到海边，开始做俯卧撑。因为他们现在只是学员，所以还不能到梦寐以求的水下基本爆破训练场的柏

油路去训练，只有通过了“上码头”训练的学员才能到那里一展身手。各种严酷的身体训练只是水下基本爆破训练的第一个阶段：这个阶段持续七周，主要训练体质、水性、团队精神与心理韧度。要是不能通过为期两周的“上码头”训练，他们是没有资格参加水下基本爆破训练第一阶段的训练的。一开始的耐力训练包括以下几项内容：

以蛙泳或侧泳等泳姿，在十二分三十秒内游五百码的距离；

两分钟内至少做四十二个俯卧撑；

两分钟内至少做五十个仰卧起坐；

至少做六个引体向上（没有时间限制）；

穿着长裤与军鞋，在十一分钟内跑完一点五英里。

虽然穆尔的上肢力量还需要锻炼，但他在游泳与跑步这两项上都表现优异，经常大幅领先其他学员。正是在这个训练中，穆尔体会到了“患难兄弟”的情谊，坚定了这样的信念：绝对不能抛弃你的兄弟，永远都不能，不管他们是生是死，都不能将他们丢在一边。基利安对他们说：“你们永远都不会孤独前行，永远都不会。如果你扔下了你的兄弟，那你将会遭受极为严厉的惩罚。我再说一遍，是极为严厉的惩罚。”

穆尔的兄弟是弗兰克·卡迈克尔，一个黄棕色头发、蓝色眼睛的小伙子，一眼看上去很容易让人感觉他是一个冲浪者。他经常一脸微笑，说话时显得漫不经心，这让穆尔怀疑他是否有成为一名海豹突击队员的能力。卡迈克尔在圣地亚哥长大，在参加“上码头”训练前，他与穆尔有着类似的经历。他参加了海军陆战队的新兵训练，并被推荐参加海豹突击队训练。他说自己去过安纳波利斯，想成为“皮划艇俱乐部”（美国海军学院的昵称）的一名学生，但他在莫斯高中上学时经常吊儿郎当，所以成绩总上不去，最后没有被录取。他没有想过参加后备役初级军官训练队，因为在那里训练的队员有的是军官——他们是安纳波利斯海军学院的毕业生，已经被授予了少尉军衔，有的已经在海军服役过一段时间了。但是，水下基本爆破训练却是一个公平的舞台——每一位学员都必须通过同样的测试，军官也不例外。

穆尔与卡迈克尔一马当先，冲了出去。这两个来自中产阶级家庭的小伙子想要在他们的人生中做些非凡的事情，他们要在三十二分钟内在海边跑完四英里。基利安几乎每次都要强调“弄湿身体，全身是沙”的口号。整个班的学员都要冲到冰冷的海水中，然后上到海滩上，在沙子里打滚。接着，他们像木乃伊或吸血

鬼一样站着，等待着进行下一个训练项目。学员们很快就知道他们可以到处乱跑，甚至可以跑到一英里外的大厅。

那时还是1994年，当年的《时代》杂志还将因特网称为“陌生的新世界”。穆尔觉得，当今很多年轻人对海豹突击队训练流程的了解程度要超过当年他自己对此认知的十倍。现在的年轻人能浏览有关水下基本爆破训练的网站，观看在线视频或是探索频道播放的老一套节目特辑。当时，穆尔与他的兄弟们都只能从过往的学员那里听到一些荒谬的故事与传言，说海豹突击队的训练是如此恐怖，以至于都不能登上报纸。这也太夸张了吧？从某种程度来看，事实的确如此。但穆尔与卡迈克尔当年无法像现在的小伙子这样可以有充足的心理准备，决定是否参加海豹突击队的选拔。

在“上码头”的训练课程中，穆尔最喜欢游泳训练了。教官教他们如何踢水、划水与滑水，最重要的是，让他们学会以水为家。相比于其他特种兵，异乎常人的水上技能是海豹突击队员一个重要的优势。他们在水下隐蔽行踪，获取情报，以帮助海军陆战队员及其他作战队员更好地展开作战。在防溺水训练中，身在水下的穆尔双手被反绑，但他依然能保持冷静，解开复杂的海军结绳。他放松身体，潜到水面，深吸一口气，然后再潜到水下，重复这个过程。他身边几名来自“皮划艇俱乐部”的学员则吓得尿裤子，立即选择放弃。穆尔在防溺水训练中的表现超出了教官的意料。这些教官身穿潜水装备，等着穆尔出现惊慌的情况，但他却让自己沉到水池底部，然后屏住呼吸。

屏气时间将近五分钟。

一位教官潜下水，他那双防水面具后面的眼睛露出惊慌的神色，他示意穆尔立即潜上水面。穆尔对他微笑，又多待了几秒钟，才潜上来换口气。穆尔通过跑步与游泳增强肺活量，他觉得自己还能在水下憋得更久。

基利安见识了穆尔的这一神奇“天赋”，他警告穆尔下次绝对不能这样做，但基利安在说这话时对他使了一个眼色，表示对他的赞许。

对很多学员来说，在水下潜游五十米是一项非常有趣的训练。基利安这样描述这项训练：“不要担心，你们晕过去后，我们会弄醒你们的。”穆尔喜欢五十米潜游训练，喜欢在水上滑行游泳，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蛙人，能够不断完成这些训练。卡迈克尔曾对穆尔说，不少教官都惊叹于他的水上能力。

在十六岁那年，穆尔的高中体育老师洛恩加德发现了他的运动天赋。当时，洛恩加德只是一所普通高中的体育老师与自行车运动爱好者。他要求穆尔去进行

自行车测功计训练，他发现穆尔身体的最大摄氧量高达880，这可与世界一流运动员相比了。穆尔的最低心跳速率不超过每分钟四十次，他的身体能比普通人更好地输送与利用氧气。洛恩加德说，正是基因方面的天赋让穆尔成为一个非常幸运的人。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洛恩加德向穆尔提出了参军的建议，而且他特别提到了让穆尔参加海豹突击队员的选拔。讽刺的是，洛恩加德本人并没有加入过海军，他也没有任何一名亲属是在海军服役的。他只是欣赏与尊重士兵及他们对国家的庄严承诺。

如果穆尔与其他“上码头”的学员不在泳池，那么肯定是在海边冲浪，然后在沙滩上打滚。这样的训练让穆尔身上每个地方都出现了一个小孔，即便军营的高压冷水淋浴器也无法将他身上所有的沙子冲掉。海军的教官希望他们能与海滩及太平洋名副其实地联系在一起。

卡迈克尔总是待在穆尔身边，他们并排躺在沙滩上，伸出双腿，脚趾张开，做着交替式打水的动作，但双脚不能触碰到沙滩，这个训练的目的是让他们的双腿上下摆动的幅度在八到十英寸之间。要想成为海豹突击队员，他们必须拥有强壮的腹部肌肉。基利安与其他教官都迷恋于交替式打水这样的强制性训练，他们觉得这样的训练能让像穆尔这样上肢力量欠缺的人拥有钢铁般的力量。穆尔坚持进行上肢训练，因为基利安已经跟他谈到了第二周要进行的训练，但不肯透露具体的训练项目。

第一周训练结束时，已经有十六个小伙子放弃了。他们似乎是在半夜打包好了行李，然后黯然离开。穆尔与卡迈克尔醒来后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也没有人谈论这些放弃的人，因为他们要保持强大与积极的信念。

第二周的第一天，凌晨五点，198班的学员就要接受障碍训练了。这是那些“心眼很坏”的人设计出来的训练项目，欢迎那些有能力的人加入他们这一精英俱乐部。

海滩上竖起了二十个贴着名称的障碍物。穆尔朝那边看过去，每个障碍的“奇妙装置”都似乎要比前一个更复杂、更富于挑战性。基利安走到穆尔与卡迈克尔身边，说：“你们有十二分钟通过我的障碍训练。”

“呼呀！”学员们高声大喊。穆尔立即朝着第一个障碍物——双杠——前进。他纵身跃上双杠，双手支撑着身体，然后慢慢通过。当他从双杠跳到地上时，他感觉肩膀与三头肌像是在燃烧。此时，穆尔已经觉得呼吸有点跟不上了，他迅速右转，将双手放在头后，穿过汽车轮胎（每个轮胎大约五英寸宽、十英寸

高），然后迅速朝低墙方向跑去。紧接着，穆尔看到了两个高高的树桩，一个在左脚边，一个在右脚边。他嘟哝了一声，奋力踩着树桩跳到木墙的最高处，翻过了木墙。摔在地上的痛感的强烈程度超乎他的想象。踝关节处的阵阵刺痛使他只能蹒跚前进，他来到一堵高墙边，这堵墙也许有十二英尺，但对于此时的他来说却像有五十英尺。他抓住一根绳索，慢慢往上爬，粗糙的绳索刺痛着他的手掌。

在障碍训练开始时，基利安就在一旁大声喊着命令或修正学员们的错误动作。此时，穆尔呼吸急促，心跳加速，根本听不到他说的话。他看见一排原木撑起一张蛇腹形的铁丝网，铁丝网下面是两道长长的深沟。穆尔立即跑到左边的一条深沟，在铁丝网下手脚并用匍匐前进。没爬多久，他的衬衫就不知被什么东西挂住了，他回头一看，幸好衬衫只是挂在了原木上，而不是挂在了铁丝上。他松了一口气，爬过铁丝网后，他站起来骂了一声“去你妈的”。

一张安全网系在两根高达四十英尺的原木之间。穆尔马上意识到，原木两边的网应该更牢固，而中间则最不稳固。于是，他从离原木较近的地方迅速向上爬。

“干得好，兄弟。”跟在穆尔后面的卡迈克尔说。

真不该向下看。当穆尔爬到安全网顶部时，他才发现下面没有任何安全保护措施，这让他有点眩晕。为了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地面，他利用安全网的绳索往下滑，结果手一打滑，向下掉了六英尺，幸好他在触地前及时抓住绳索了，但最后还是摔在了斜坡上。全班的学员都为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当穆尔稳住身体，落到地面上时，他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穆尔与卡迈克尔顽强地向下一个“充满乐趣”的障碍——原木——前进。这个障碍的名称就已经表明了它的难度。如果穆尔从原木上掉下来，基利安就会让他做俯卧撑，以弥补这样的错误。穆尔保持专注，跳上了第一根原木，然后左转，跳向下一根原木。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没有跌倒。然后，他与卡迈克尔一起来到“呼啦原木”前。这是一个由六根原木堆积成的金字塔形的锥状障碍物。他们必须将双手交叉放在头后，然后跳上“金字塔”。接着，他们来到了“转移绳索”。此时，穆尔的心肺承受能力依然很强，但卡迈克尔的呼吸似乎已经跟不上了，他的心跳速率显然已达到了临界点。

“我们必须通过这一关！加油啊！”穆尔鼓励自己的兄弟。他一把抓住第一根绳索，往上爬了六英尺，然后用力荡向一根铁栏杆，接着再跳到第二根绳索

上，沿着绳索爬下来。卡迈克尔虽然多荡了一次才抓住栏杆，但他最后还是成功了。

接下来的障碍是“污名”。这是由原木组成的三个n形障碍，左右两边是两个较小的n形障碍，两名学员能同时通过障碍，后面是一个较长较高的n形障碍。穆尔跑到原木前，跳上第一根原木，翻过身子，双脚钩住原木，然后再翻过身子，不断重复这个过程。在翻过第二根原木时，穆尔重重摔在地上，他忍不住咒骂了一声。

又一个金字塔形的“呼啦原木”挡在穆尔面前，但这个“金字塔”不是由六根原木组成的，而是十根，而且原木摆放得更加倾斜，高度也更高。穆尔冲到原木顶部，鞋底一打滑，头朝下重重摔在了地上。在他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时，有人将他扶了起来。

只听卡迈克尔对着他尖声说：“我们快走！”然后他转过身，继续向前跑。

穆尔跟在他身后。

此时，两个类似于巨大梯子的障碍呈四十五度角摆放在他们面前。基利安对他们大声喊：“你们要在柱子里穿入穿出！”穆尔用手紧紧抓住第一根柱子，撑起身体，然后跳向下一根柱子，如此往复，就像一根针在衣服上来回穿梭，这让他的大脑感到眩晕。卡迈克尔在他身边，提前几秒钟通过了这个障碍。

接下来是索桥，也就是着名的“缅甸桥”，底部是一根长长的粗绳索，两边是较细的辅助绳索，整体呈一个v形。卡迈克尔已走到索桥另一端了，准备跳下绳索。当穆尔一脚踩在编织的绳索上时，他立即意识到最稳固的落脚点应该是绳索的打结处，于是他踩着绳结一步步向前走。当卡迈克尔跳下绳索时，索桥晃了一下，接着穆尔也顺利通过了索桥。穆尔意识到，要想快速通过索桥，必须把握好行进的节奏。

穆尔与卡迈克尔再次通过了由十根原木组成的金字塔形的“呼啦原木”。然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名叫“生存滑动”的障碍前，这是一个有四层楼高的平台。有两种方法可以通过这个障碍：一是爬到楼顶，然后利用与楼顶呈四十五度角的绳索滑下去；二是从楼顶下到一楼，然后利用矮处的绳子通过。按照基利安的说法，第二种方法需要前臂消耗更多的能量，但危险性没那么高。虽然他们是第一次做这个训练，但基利安希望他们能利用第一种方法通过障碍。他们到达楼顶，卡迈克尔双手抓住左边的绳索，穆尔抓住右边的绳索。穆尔身体前倾，右脚紧紧钩住绳索，大腿夹住绳索，头朝下向下滑动，同时双手顺着绳索移动。刚爬了一

半，穆尔就感觉身体与绳索接触的部位一阵灼热。他比卡迈克尔率先到达地面，领先了大概两秒钟。然后，穆尔抓住一根绳索，试图荡到对面的原木处。他铆足劲儿往前一荡，结果荡过了头。与此同时，卡迈克尔则抓住绳索，像钟摆一样轻易荡到了原木上。穆尔又尝试了一次，终于成功了，但此时卡迈克尔已经领先了。

在经过了第二个轮胎障碍后，他们来到了一堵五英尺高的斜墙前。他们从前面跳上去，然后从后面滑下来。接着，他们来到了一个名叫“蜘蛛墙”的障碍前，这堵墙高约十八英尺，墙上有几块突出的木头，刚好够两只脚踩着爬上去，他们必须手脚并用才能爬到墙顶。穆尔抓住突出的木块，像蜘蛛一样紧紧贴在墙上，他的双手仍未完全摆脱刚才滑绳产生的灼热感。他在“蜘蛛墙”的最后一个木块上失了手，但在摔下去前及时越过了墙。

然而，卡迈克尔因为没有踩稳而从墙上摔了下去，所以不得不重来一次，浪费了宝贵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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