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永烈
|类型:科幻·灵异
|更新时间:2019-10-06 20:36
|本章字节:3132字
祭盘徒羡足三牲。
1984年,我访问郑超麟先生时,他曾告诉我《郑超麟回忆录》一书已于1983年元旦校毕清样,而且已收到两千元人民币稿费,即可出版。但是,他迟迟不见样书。他不知道这本书到底是否已经出版。写信去问,也得不到答复。
想不到,倒是我先发现了这本书!
在北京,有个内部购书处。去北京时,我凡有时间总要到那里淘书因为那里的书是外面书店见不到的。我在1986年11月又一次前往那里,看罢架上的书,请朋友打开书架下面的柜子,我知道那柜子里的书更内部。
我马上发现新出的灰皮书,上面印着一行黑字《郑超麟回忆录》!
在书前的《出版说明》中,我见到这么一段非同凡响的文字:
作者至今在中国革命与俄国革命的种种重大问题上,仍完全坚持托洛茨基主义的立场,并仍然拥护托洛茨基与陈独秀的种种主张。
我当时有一种震慑感:一个因托派问题而被单独囚禁达二十七年之久的老人,在出狱后仍公开声明完全坚持托洛茨基立场!须知,在中国,托派一度等于反革命。在延安,王实味就死于托派之罪(尽管他并不是托派,只是曾经同情过托派);在陈伯达倒台之后,加在他头上的帽子之一,也是托派(尽管他也不是托派,只是跟托派有过一些来往)。
虽然我与托派并无瓜葛,但是我赞赏他对于政治理想的始终如一的态度。我不由得记起,在20世纪30年代,担任陈独秀秘书的郑超麟被国民党逮捕,别人劝陈独秀赶快搬家,陈独秀笑道:郑超麟绝对不会出卖我,我用不着搬家!陈独秀对他的信任,由此可见一斑。
我当即买了两本《郑超麟回忆录》。因为我知道,这本刚刚以现代史料编刊社名义少量刊印的内部发行的书,连郑老本人都没有。回沪之后,我即送郑老一本。
《郑超麟回忆录》共分两部分,其中《陈独秀与托派》一文约六万字,是1980年新写的,其余是在1944年至1945年写成的。这些四十年前的旧稿,是经过一番历险才得以出版的。
那是在抗日战争末期,郑超麟本以译稿为生,由于译稿在当时无出路,他的生活变得无着落,而儿子正病重,急需一笔钱。这时,一家出版社得知他政治阅历甚为丰富,便约他写回忆录,愿预付一笔稿费,要他在1944年下半年完成。
他答应了,以《二十年代》为回忆录的书名,着重写自己20世纪20年代的政治生涯,他计划写十二章。从1944年下半年动笔,到了1945年,已写了十章,共二十万字。因儿子病逝,使他悲恸不已,终止了回忆录的写作。
后来,这部回忆录未能付梓。他曾请人抄写了一份。
1952年,当他在上海被捕时,回忆录的两份手稿也被抄走。他本以为,这部书稿从此再无重见天日的希望。
1979年,当他恢复自由之后,收到北京友人来信,告知他的回忆录手稿保存在近代史研究所里呢!当时,他真是喜出望外。
据告,他的回忆录的一份手稿,曾由上海市公安局送北京公安部。文化大革命中,曾被装入麻袋,作为废纸送造纸厂。幸遇一位有心人,从十几麻袋的废纸中留下两麻袋,郑超麟的回忆录手稿就这样被留了下来。
1980年,北京一家出版社派了一位女编辑来沪,与郑超麟先生商议出版回忆录事宜,又一次使他欣喜万分。那位编辑充分肯定了他的回忆录的史料价值,但因其中一章《恋爱与政治》涉及许多中共领导人的私生活,建议他删去,他同意了。后来这一章单独得以发表于香港《开放》1991年第2期。
另外,那位编辑建议他补写因儿子去世而未写的两章。然而,他再也无法补写四十年前的旧作了,于是便写了《陈独秀与托派》一文,补入书中。书名改为《郑超麟回忆录》。
他的记忆力强,又擅长用文字表达,况且所写的是他亲身的经历,材料翔实、丰富,所以他的回忆录成了研究中共早期党史以及中国托派兴衰史的颇有价值的第一手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