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孙本召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34
|本章字节:2642字
我是一只慵懒的粘虫,在城市的街道里游走,没有目的地。
我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看看这,瞅瞅那。期间,居然有人向我问道了,他把我当作这里的地主了。走了许久,我渐渐觉得是城里人了。仿佛一个久别家的游子,每一张脸谱都入梦过,连地上的一片片污水也突然亲切起来。
天桥,二马路。我触摸到它满脸的沧桑了。层层叠叠,拥拥挤挤,男男女女,吵吵嚷嚷,忙忙碌碌。
我在一个磨剪子的铺摊子前停止了蠕动。摊子凌乱,紧靠着人行道栏杆。一位中年人坐在长条板凳上,准确地说是骑。他骑的是条“木马”。小时候,我就喜欢骑这种“战马”和一帮光腚猴玩冲锋。有次,隔壁二婶家的毛蛋差点儿把自己的两个下崽蛋挤掉了。从此,我就害怕这种坐姿。他陡然揳入我的眼帘时,我的裤裆竟有一丝凉意。他右手握着剪柄,左手按着一根钢筋,钢筋上的一个凹槽正好卡住了剪刀前沿。他的身子一前一后地晃动着,颇有韵律。板凳在屁股下“咯叽咯叽”地轻快呻吟着。半片剪子在磨刀石上悠然地滑翔着,像一只飞行的春燕。
我蹲下去,拿起半片他磨好的剪子。眯缝着眼睛看刀口,“好锋利!一条线呢。”我不由赞叹。“那还是半成品,还少两道工序呢。”中年人嘟囔着。“你磨剪子需要几道工序?”我好奇地问。“六道。”他的回答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磨一把剪子需要这么麻烦吗?你在开玩笑吧?”“你数一下我这里有几块磨石。你就知道了。”我注意地找着那些长短不同,厚薄不一,粗细不均的磨石。一共四块。三块躺在他的脚边休息着,一块在他的手下忙碌着。它们身上都湿漉漉的,摩擦的痕迹清晰可见。“剪刀磨得好坏,秘密都在这四块磨石上呢。第一道,用粗砂去破口;第二道,用中砂起刀口;第三道,用细砂磨锋口;第四道,用软砂温缝口。”磨刀人一口说出他的四道工序。“还有两道呢?”我刨根问底。“你等一等,就会知道的。”他继续磨刀。
少许,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蹒跚而至,腰弯得像一张弓,围着一条脏兮兮的蓝色围裙。他坐上了另外一条长板凳,把一副老花镜挂在耳朵上。“爸,你检查验收一下。”中年人说。是高手来了。我心里开始兴奋。老花镜开始端详儿子递来的剪刀。他的手皱褶着一刀刀沟壑,手指头硬撅粗糙,每根手指就是一根短戳简料的树棍。剪刀调换着角度,翻转着,时而平卧,时而倒立,时而张开,时而弥合。我盯着老人,看着他安详的样子,我觉得那把剪子就是他的一个孩子。“缝口还有点生冷。时间还可以再久点,动作还需更温柔些。一定要耐心,悉心,细心,平心。万事急不了!”老人提醒着中年人。
“老张,我的剪子磨好了吗?”一位大娘询问。“好嘞!您检测一下。”老花镜从山轮车上取下一个油乎乎的塑料袋,小心翼翼地剥开,把一把打磨得明晃晃的剪刀递给大娘。随即,他捡起一块布条,示意大娘试一试剪刀。只见,刀影闪动,无声无息,布条上整齐的细缝跃然眼前。
大娘付了两元五角钱,满意着走了;一个骑摩托车的青年送来三把剪子,期待着走了;我感悟着最后两道工序,快乐着走了。
两条长凳,四块磨石,数把剪刀,一对父子,是留在那个下午的最平实的城市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