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楫宝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8:22
|本章字节:11752字
“当然真话,上周吃饭我就想问你,你们年轻、专业,对新鲜事务了解得多,了解得透。”
陈晓成摆摆手:“过奖了。就这个项目而言,从您提供的有限信息来分析,风险蛮大。他们几个月融资几千万,这在北京这种特大型城市,倒不是什么问题,按照当前的房价,随便一套三环内三居室的房子就价值四五百万,八千万也不过二十来套房子。关键问题是,怎样确保年化收益率18%?我有朋友做这个业务,他们还要抽取5%的佣金,也就是说年化收益率至少要确保23%,才能正常运转。”
“我们去年净利润率才10%多一点儿,23%?抢钱啊?”武庸仙颇为吃惊。
陈晓成诚恳地分析说:“经营得好,也许会有部分产品达到这个收益率,但问题也就在这里。要经营这么一大笔资金,确保至少23%的收益率,就需要做好风控,这种控制风险的功夫是非常了得的。一些做风险投资的,尤其大型基金,年化收益率也就20%左右,高一些的会有25%左右,但这个的前提是成本偏低。比如,我们一个合伙人在上一只基金,在某个项目上投资500万美元,在纳斯达克上市后获得四个多亿的回报,这当然是非常优质的项目,但这样好的回报也是等待了五年时间。并且,他们有一个强大的风险控制团队作为保障。”
“他们这些钱,肯定不能投我们这些传统产业,传统产业哪有那么高的回报?”武庸仙表示认同。
“所以,他们一般是流向典当行,或者与担保公司、大银行的信贷部门合作,但这些机构的资金消化也是有限度的。”
武庸仙有些不安:“我也问了在银行工作的朋友,朋友说当前涌现的互联网金融主要是在分销渠道方面有所创新,其他方面则是既没创造新产品,没开辟新领域,也没绕开现有银行体系。并且,存在夸大收益、不提风险什么的。”
“显而易见,如果经营不善,会导向非法集资,拆东墙补西墙。如果风控做不好,要出事就会出大问题,出借人也许难以收回投资,恶劣的甚至会颗粒无收。”陈晓成如实相告最坏的后果。
武庸仙满脸汗珠。陈晓成感觉不对,一套房子,不至于让这位管理上百亿元资产的国企老大如此紧张,况且,还是远房亲戚的房产。
这时,武庸仙对陈晓成吐出实话:“其实,做这个业务的就是我侄子,我哥哥的孩子。这孩子大学毕业后换了好几份工作,最近忽然和朋友们搞起这项业务,他还是牵头的。前不久来家坐,好像变了一个人,有激情,有冲劲。他讲了一些情况,我后来仔细想,感觉不对劲,迟早会出大事的!”
他摇摇头。
陈晓成明白了,就安慰他:“武总,这事从趋势上讲,您侄子可是赶上了大潮流,如果做中介平台,还是蛮有前途的。p2p还存在新生事物的政策红利,政府目前监管不严。我相信,未来两三年里,互联网金融会是大热点,会诞生一些相当不错的公司。”
武总摆摆手,满脸不屑:“你别安慰我,就他们那几个嘴上无毛的小年轻,还能弄出啥名堂来?”话刚出口,他看着陈晓成年轻的面孔,立即意识到自己这话的打击面有些大,就改口说:“当然了,如果他的能力有你三分之一,我不但不担心,还得祝贺他。”
陈晓成笑了笑:“您还真得祝贺,在新经济时代,一切皆有可能!其实,我也仔细琢磨过,这类业务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我个人觉得,有几个关键点要是把握得好,还是有前途的。第一个是看准投资的项目,如果以比较高的比例与银行信贷部门联手,会大幅降低风险。不符合他们要求的,p2p公司可以适当降低要求,只是需要延续他们的担保物要件。一般而言,借方需要用比贷款额度高出200%的可担保物来质押。第二个,看筹资源是什么。如果是房产抵押从银行获得的贷款,只要房子没有毁损,标的物长期存在,会大幅降低赎回的压力。第三个,如果五笔融资款中至少有两笔在三年内不存在赎回本金的压力的话,可以产生类金融的模式,像国美电器之类的渠道商贸公司那样,基本可以满足拆东墙补西墙的应急之需,还可以利用这笔款子循环放贷产生收益。”
武庸仙听得比较认真。陈晓成在说话的过程中想,这位行伍出身的国企老总还是蛮稳重的,好打交道,在心理上,自然就近了。
武庸仙情绪很好,不时用笔记些什么。
火候差不多了,陈晓成切入主题。
“那件事情,还得请武总帮忙,在不让您为难的前提下。”
武总有备而来:“陈老弟,你是老梁介绍过来的,你也知道我和老梁的关系,他是我的老领导,也对我关照不少。按理说,他介绍的事,我应该尽力帮助,但是,你也知道,这涉及国有资产的问题,性质就不一样了。你打算怎么做?”
陈晓成当然知道涉及国企的一些问题的处理道道儿,说难,随便搬出一些法规条文,就可以否掉任何一个建议;只要想做,再怎么繁杂,再怎么不允许,总会有办法会轻易通过,关键在于一把手的态度。那么,如何让一把手认可和支持?这里面也有一个关键因素,就是需要有顺理成章的说辞,这套说辞,要能够合情合理地在董事会上获得支持。
陈晓成打开zegna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一套资料,封面上写的是“关于永宁医药公司的价值分析以及未来价格走势”,出具单位很牛,是国际公认的华普大道投行。
武庸仙接过报告,随便翻了几页,看到的是一些悲观的论调、向下的曲线图,列出了欧债危机、出口环境恶化、宏观经济发出预警等不妙的外部环境,然后是产品供过于求、价格垄断被打破等诸多内在的不利因素。
武庸仙对陈晓成说:“报告制作单位权威,需要拿回去给公司高管和董事会成员学习下。不过,对于投资市场我们是门外汉啊,虽然我们是这家公司的股东,但据说当年也是迫不得已,债转股转过来的。这些年我们没有减持,一方面是因为对于我们而言,这块资产太小了,可以忽略不计;另一方面是我们不便随便动,无论股票价格高低都不影响公司效益,但如果减持造成了损失,大则可以给你扣上国有资产流失的帽子,甚至关系到乌纱帽,轻一点儿则会被人以为我们与外面有什么利益输送,反正都不是好事情。所以,这么多年,历任领导,都宁可放着不动,不会轻易减持或增持。”
陈晓成点头说:“这次给您提供的报告就是最好的说辞。另外,武总,我们知道您在这个位置上着实不易,这次请您帮忙,不会让您太为难。您看这样好不好?第一,我们只要一段时间内的表决授权,或者说我们形成一致行动人。我个人是这家公司的散户股东,通过二级市场上的增持,炒成流通股个人股东第一,但继续增持的空间不大,成本也高,您是行家,您肯定明白。第二,授权这段时间,我们找一个双方认同的价值区间,如果股价高于这个价值区间,股票价值还是您的,如果股价跌低这个价值区间,跌掉部分,我们给您弥补,这样无论如何您都是赢家,对不对?”
武庸仙欠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他盯着陈晓成看,仿佛要重新认识他似的,看得陈晓成莫名其妙。刚才那番话,或者说他们进来后谈的那些话,是不是显得自己太急功近利或者太性急了?有道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武总似乎看出了陈晓成内心的翻腾,他呵呵一笑说:“陈老弟,你怎么对这家公司这么感兴趣?我也侧面了解过,你资本玩得很好,怎么会想到控制这家企业?”
陈晓成一时沉默,内心纠结,要不要讲出来?
武庸仙看出陈晓成有难言之隐,主动说:“没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我就不追问了。”
“不过——”他欲言又止,“你是怎么认识老梁的?”
“就是肖冰介绍的。肖总公司在纳斯达克上市,我们是投资股东,我个人还是公司董事,关系一直处得不错。他听说老梁是您曾经的领导,所以那天很荣幸通过老梁请到了您。您可知道,为了联系上您,我可是找遍了朋友,真的不容易啊!”
“呵呵,没那么夸张,这不是认识了吗?我这人军人出身,不善交际,圈子小。”武庸仙说,“以后多联系,很方便。你们年轻人有很多东西值得我学习,跟你们在一起,我也感觉年轻不少啊。”
“哪里,过奖了,在您面前,我们太嫩,需要提高的地方不少。希望能经常向您学习,学习国学管理之道。”陈晓成不厌其烦地恭维。
谈到这个地步,初步的目的算是达到了。他希望东方钢铁在此关键一役,能给予鼎力支持。
不知不觉聊到晚上10点多,陈晓成喊来两个美女足疗师做足疗。也许是疲倦也许是放松,转眼间,武庸仙就打起了呼噜。
足疗尚未结束,一阵急切的电话铃声响起来,是武庸仙的手机,把他从昏睡中惊醒。接通后,只听他说:“马上回马上回,这不是有重要应酬吗?啊,别等我了,我带了钥匙。”
出门时,武庸仙突然跟陈晓成说:“那个老梁啊,也就是我的老首长,当年也确实栽培了我。他要有啥事,你能帮忙的,就帮一帮,山不转水转。他也一把年纪了,混到今天这样子,不容易。”
说完,与陈晓成握手告别,坐上车各奔东西。
陈晓成没有回市区住地,而是让司机直奔西山别墅。
司机大饼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老板,提醒说:“陈总,别墅不是正在装修吗?”
陈晓成倚靠在右后窗,脸贴着玻璃,目光迷离地看着窗外。大饼知道无须等待陈晓成回答,就掉转车头,一路向西。
陈晓成一言不发,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车辆、银杏树和稀疏的行人。时值初冬,一阵风过,金黄的银杏叶子飘落而下,铺满刚刚清扫的水泥马路。一些环卫工人开着清扫车突突而来,碾过之处,干净如初,了无痕迹。车过万寿路北,路边摆了三家汤圆、馄饨、饺子摊,13辆出租车依次排在路边,司机们围坐在夜市摊的简易塑料小方桌上,一碗汤圆或一碗馄饨,谈笑风生,心满意足。
陈晓成心里涌起一阵阵暖意,这些情景似曾相识,离自己是那么的近,又是那么的远。是的,转眼十年了,你还好吗?
车子在西五环上高速前进,他打开窗户,一股冷风嗖地吹进来。他没有感到冰凉,他的脸热乎乎的,他还沉浸在晚上和武庸仙的议事之中。根据他的预判,这事已经有八成把握。只要武庸仙运作得当,授权给他应该没有问题。
车子安装了门禁卡,进入别墅区大院,栏杆自动竖起,车子通过。陈晓成下了车子,大幅度地伸伸腰,晃晃脖子,又有一些日子没有体育锻炼了。
这片面积不大、数量不多的别墅区,堪称低调的奢华,圈子内称之为“皇宫”“城堡”“御花园”。纯粹的欧式宫殿建筑、欧式园林、欧式室内设计、欧式会所、欧式雕花廊柱、欧式古典和新古典饰艺、中世纪欧式铁艺大型闸门……将古典与摩登元素巧妙地糅合在一起,彰显出高雅的品位和尊贵的身份。
陈晓成的别墅位于中间地带,独栋,1800平方米,室内挑高8米,圆弧玻璃穹顶,很是壮观。一层三厅相连,600平方米的客厅可以供上百人举行音乐聚会,中餐厅和西餐厅双餐厅设计。二层是300平方米的双主卧,另有500平方米的双层收藏空间。地下一层开辟成了乒乓球室、kv室、家庭影院、藏酒室以及健身房。王为民偶尔过来喝酒扯闲淡不得已留下来住过,此外从未留宿过其他客人。
根据陈晓成的装饰设想,大堂墙上全部是凡·高的油画,这些油画是在伊朗定制的波斯毯,手工绘制,还有一些法国制作的油画赝品,运回国后用越南檀香木的画框装饰。
dhl国际快递的车子下午就来过了,装修工人在夜里加班装修。矮胖的工头跑过来说,下午有个女孩子来过,高高瘦瘦,白白的,蛮年轻的。
是乔乔。她从维也纳回来了?陈晓成疑惑,她怎么找到这儿了?
“说什么了吗?”
“没有说什么,只是上上下下看了看,还给我们派发了几包香烟。就是这个,大中华的。”工头从屁股兜里掏出软盒大中华,“开军车过来的,司机是军人,我还以为是来检查或监工的,这不是部队的地盘嘛。”
“知道了,没你什么事了,你们先忙吧,辛苦了。”
陈晓成在大厅翻了翻成堆的装饰品。三个月前,迪拜公干后他顺道去了伊朗,订购了艺术挂毯,有凡·高的《吃马铃薯的人》《塞纳河滨》《向日葵》《收获景象》《夜晚的咖啡馆(外景)》《夜晚的咖啡座(内景)》《星夜》等,几乎涵盖了凡·高所有的名作。他打算在大厅和所有目力所及的地方,都挂上凡·高的艺术挂毯,只有一个房间例外,就是二楼西侧的那间房,不是凡·高,也不是毕加索,而是莫奈。
他径直进了装修完毕的书房,虽然未挂上艺术挂毯,不见凡·高,但红木书柜列阵相待,气势宏伟,世界名著、经济学、名人传记、历史学等书籍分门别类,塞满了书架。许多书尚未开封,尤其是世界名著,但这不妨碍书香四溢,人一走进来,就会心情宁静,神经放松。一部老式的唱片机,放的是20世纪三四十年代上海滩流行的歌曲,那悠扬、缓慢甚至单调的旋律,让人对当年西洋文化充斥而活力四射的上海滩生活充满无限的想象。听着这些不时因为磨损而含混不清的歌曲,陈晓成的每个细胞都沉浸在愉悦中,欢快地跳跃着。
陈晓成也觉得莫名其妙,自己为什么对那个年代的上海滩感兴趣?也许是因为,十里洋场,名伶巨贾的欢爱,西方水手与东方女一见钟情然后突然消失的绝望、寻觅和痛苦,穷小子勇闯上海滩江湖拼杀后一夜成名的故事,让他浮想联翩,激动不已。
陈晓成从最左侧的红木书柜底部,抽出一只落了薄薄一层灰尘的褐色便携式密码箱,找到了一个影集、一些信件以及一部阿尔卡特旧式手机。多年来,箱子跟随他四处搬家,木樨地、西单、鲁谷、方庄,然后落户在京城西边的这栋别墅里,总算安顿下来。每次搬家,他都会丢掉一些多余的东西,只有它从未多余过。用抹布擦拭干净后,他轻车熟路地打开,因为开锁密码就是她的生日。
那些影集和信件,都是关于她,关于她和他的。你还好吗?
她依然笑靥如花,双眼皮的大眼睛调皮地望着镜头,黑亮黑亮的。而陈晓成,一个青涩的小伙子,头发乌黑蓬松,右手揽着她的纤细小腰,笑得得意,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看起来一对多么幸福的鸳鸯!
照片的背景是五月初夏,阳光明媚,天空湛蓝,天安门广场上的人民英雄纪念碑在身后耸立,甚至还可以看到前门箭楼的影子。
陈晓成眼睛湿润,赤脚盘坐在红木地板上,一张张翻看着旧照片。我已苦尽甘来,而你,还好吗?